梧婷兮说罢,随手缕了一把肩边长发,高傲的姿态像个公主。
她说话的声音足够响亮,使在座许多同学都望了过来。
而刘客卿面上的表情变得复杂难堪。
梧婷兮又挑了挑眉,幸灾乐祸地冲着刘客卿微笑。
刘客卿刚才的行径一定会让她颜面扫地,沦为笑柄。
没办法,既然这世界不会让主动捧了花表白又遭到拒绝的男生颜面扫地沦为笑柄,却一定要让主动捧了花表白又遭到拒绝的女生颜面扫地沦为笑柄,梧婷兮也只能这么做。
世界已经在双重标准,梧婷兮别无他法。
梧婷兮甚至庆幸自己机智,竟能临时想出这种方法帮助自己脱身。
“你在羞辱我!”刘客卿眼神中迸射着难以抑制的愤怒看向她。
“不,是你在羞辱我。”梧婷兮双臂环胸,摇了摇头,面上依旧挂着从容的笑。
居然双重标准到这种程度了?拒绝别人时不叫“羞辱”?轮到自己被拒绝时才知道叫做“羞辱”?
事到如今,刘客卿竟从没有反思过自己的行为吗?呵呵,梧婷兮在心中嘲讽。
“别过去了,卿哥还有戏。”不远处坐席上传出一声窃窃私语。一名男生按住另一名男生的肩膀,说道。
刘客卿的人缘挺好,这时候没有起哄看笑话的,倒是有很多给予鼓励的。
果然,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完全把事件理解反了。
“放心,他们俩高中时就在一起了,这次肯定只是吵架。”
“梧婷兮肯定还是卿哥的,有人敢跟卿哥抢人吗?”
又有几声窃窃私语从饭桌方向传来,梧婷兮现在倒也懒得理会他们胡说八道,歪曲事实。
她缕了一把耳边碎发,又看向四座,向同学们笑了笑,示意他们先安下心。
不管事情在别人眼里是怎样,这件事还是该交给她跟刘客卿私下解决。
“你想过这样让我难堪吗?你只想到这样让你难堪了?刘客卿,只许你拒绝别人,不准别人拒绝你?”梧婷兮微侧过身,不用正眼瞧刘客卿。
不必再解释社会舆论对性别的不同看法了,梧婷兮感到心累,想来刘客卿一定明白。
如果不是因为社会舆论会让当众表白被拒的女生更难堪,她根本不必出此下策。
作为女生梧婷兮也想大胆地表白,即使被拒绝她也继续面向阳光,大胆地生活。可生活环境不允许,如山般的嘲讽一定会接踵而至,干扰她继续安安静静地生活。
她无法做到完全不介意这嘲讽,她还是需要尊严。
她被逼迫至狭小的空间,不得不拿起身边但凡能拿起之物奋起反击。
一秒、两秒、三秒......对方不答话。
梧婷兮思考,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刘客卿呢?包括上一个梦境遇见的刘客卿,它们到底是什么?
许久,梧婷兮终于等到了刘客卿的答复。
“我......其实我不太喜欢你这种类型。你看起来虽然温婉,你脾气也没有不好。只是......我了解你内心刚硬。我喜欢的是性格温婉的女孩,是由内而外如水般柔顺的女人。你也知道我有很大的抱负,我不想找一个强势的女人。是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们真的不合适。”回答似乎很难以启齿,但刘客卿还是说出了难听的话。
“呵呵,原来你这么讨厌我。我以前怎么没有察觉呢?”梧婷兮只望向一侧,不去看刘客卿。话语内容虽带了嘲讽,但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梧婷兮这时突然想起一件比较久远的往事,在当时的她看来从没有着重注意过。
当年班上传言刘客卿的奶奶要给刘客卿改名字,一定要带水字旁的字因为水字旁的人名可以当大官。当时的年代人们仅凭经验这样以为。
梧婷兮只觉得是迷信,当时不以为意。但毕竟改名字手续相当复杂,况且新名字拟了好久不是刘客卿爸爸不满意就是刘客卿奶奶不满意,事情终究没有办成。
她记得在一次课间讨论题目的空隙里,还问过刘客卿:“你以后想当官吗?”
刘客卿当时支支吾吾,许久回答不上来,最终还是拒绝了回答,只指着卷子上题目说:“还是看题吧。”
梧婷兮以为刘客卿是因为不确定未来方向,才不知道怎么回答。
现在看来,如果人作为真实不作伪的人,那么“想”就回答“想”,“不想”就回答“不想”。想当官又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想法,诚实回答不很平常吗?
刘客卿小小年纪已经兼任班长和团支书了,这样的人可能不想当官吗?
刘客卿想当官,但是需要隐藏自己的野心,由于当年还年轻,他没有隐藏地更深。
如果刘客卿当年足够心机深沉,非常想当官的情况下就要硬说不想并且要故作谦虚。
立志成为一名政客的刘客卿,对她这种强势的女人或许不是「讨厌」,而是「畏惧」甚至「憎恶」吧?
「畏惧」是因为他担心她抢走他认为只有他才应当得到的「权力」,「憎恶」是因为他认为她绝不应该抢走他认为只有他才应当得到的「权力」。
如果刘客卿将她仅仅作为朋友或者盟友,那么勉强「相安无事」。如果作为配偶或者对手,那么必定「你死我活」!
或许像他们这样的两人,其间利益冲突本就相当复杂,甚至复杂到与整个社会的种种议题密切纠缠连结。
或许在不遥远的将来,她跟刘客卿还有你死我活的那一天,但前提是刘客卿足够争气。可总归在不遥远的将来,她势必要跟太多的男性竞争者,去争个「你死我活」。
这一切,似刘客卿或也不似。
梧婷兮不晓得她这样揣测刘客卿的想法,是否过于片面和武断,毕竟在梦中的刘客卿也未必真实。
在现实中,她所了解的刘客卿是因为不想将她作为结婚的对象才要拒绝她。用刘客卿话讲,他不是渣男。确实,刘客卿也只是三观不正而已,甚至他这种不正在许多人眼里根本看不出来。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梧婷兮此时站立于与现实无异的幻境中,对面与她视角齐平的只是她记忆中一名叫做刘客卿的过去标识物。
“刘客卿,无论你是否当年就改了带水旁的名字,现在已经叫做别的名字。无论你是否仅是存在于别人梦境中的幻影,并不具备真实主体性。你刘客卿依然还是刘客卿,一名虚伪狡诈之徒。你知道吗?在你拒绝我之后,我回到家发了高烧又生了一场病。我知道,这里的你不可能知道。因为那件事既真实地发生在此之后,又真实地发生在此之前。在那以后,我没有告诉你的原因不是怕你为我担心愧疚,反而是因为我怕被你看扁。让你真的认定我弱势,弱势到像水一样需要保护。”
仅是一个「水」字,男人需要带水的名字是为了仕途顺遂,而将女人与水联系却是说她们像水一样柔弱需要保护。可笑的双重标准,可笑到毫无逻辑。
梧婷兮依旧看着刘客卿,在她的视野中,刘客卿的身影渐渐模糊了。
梧婷兮知道这次不是因为泪眼朦胧,因为她清楚自己没有哭泣。
就像梦境中的不重要影像,刘客卿的身影模糊了,甚至距离也好似远离了,却又并没有真实远离。
多年以来现实中的真实记忆涌上梧婷兮心头。高中时代仅仅属于少女幻想的无限美好,大学时在咖啡厅中被打碎的美好幻想,以及后来记忆中渐渐淡忘远离的陈旧映像。
曾经少女时代的幻想,梧婷兮为那份最初的懵懂感情附会了过多完美。即便在高中时代梧婷兮也清楚知道刘客卿的一些缺点,但她对刘客卿却平白无故加权了太多优点。她在嘲笑刘客卿自以为是的时候,实际上自己的曾经也在自以为是。
直到她得知刘客卿拒绝自己的理由,得知刘客卿的扭曲观念,心中那份假想的美好只在瞬间被打碎了。
然而,那时梧婷兮自己心志也不够坚定,她质疑过自己,是否应该改变自己的观念与理想,是否应该屈从社会普遍的方向。
梧婷兮最终还是决定遵循心中认定的正确方式生存,即使她会遇到更多困难,她也愿意为身为女性的理想付出一切。
关于刘客卿的种种记忆,她早该彻底忘记。对于不值得在心中留恋、挂怀的刘客卿,她也早该原谅、放过她自己的内心。
对于刘客卿以及太多刘客卿所代表的观念,她绝不是要宽恕、接纳自己绝不认可的观念和行为,而是她本应该宽恕、接纳自己的心灵,使自己不被丑恶的外物干扰了美好的心情。
梧婷兮仿佛听到自己心灵深处“砰”的一声炸响,但相反她没有感受到痛苦,而是瞬间无比清醒。
她过去的一颗玻璃似的脆弱心灵被打碎了,但更应该说像是打碎了她心灵之外一层蒙蔽真心的腐朽屏障。
她的心中从此不是没有了爱,而是在那一瞬间,她的心灵从此变得更加广阔,也更适合容纳下最广阔的爱。
曾经假想美好的刘客卿也好,遭受毁灭的虚假刘客卿也罢,现实中的刘客卿也好,梦境中的刘客卿也罢,种种的刘客卿不过是她记忆中早该远去的幻影,不过是她心灵之外无关紧要的外物罢了。
梧婷兮看着逐渐远离也不值得惋惜的刘客卿映像,她声音平静,或许只是在自说自话:“刘客卿,你向来以自我为中心。可我告诉你,你是不存在的,是客体,是游戏中的NPC。这里是我的梦境,而我是这世界的主宰。我更知道,这里的你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你。你不过是外界力量用于打击、阻扰我的工具罢了。或者更应该说,是我自己心灵的脆弱时刻在刺激、烦扰着我自己。我也可笑啊,我的确心灵脆弱。但我会如你所说,并不如你所愿,我有能力达到真正的强势。今天,既然你没有「消灭」我,那便由我来「消灭」你!”
梧婷兮话说的异常平静,「消灭」一词并不带有任何的记恨,只透漏着她无与伦比的刚毅与果决。
就在梧婷兮说罢的下一刻,在她完全不经意时,梧婷兮站立位置与刘客卿距离相等处的竖直平面,瞬间像一面透明镜子崩塌碎裂。
碎裂的平面扩展至碎裂的空间,裂缝的末端连带激起更多裂缝,裂缝的数量迅速指数型扩展至整个空间,引起再多、更多、愈来愈多的裂痕。
梧婷兮面前的整个世界接连碎裂开来,三维碎片接连碎裂成更小块的碎片。
碎开的三维空间截面像是一片片镜片,映出梧婷兮自己的肖像,也折射刘客卿模糊不清的虚像,以及周围太多模糊的物体映像。
梧婷兮此时心绪宁静,望着世界最后的残影,微笑。
第25章 证明清白
“我亲眼看到了,是俞兰亭学姐在墙上乱画的。”一声幼稚的童音大声叫嚣着。
“俞兰亭,老师平时怎么教导你们的,一定要诚实,要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一声听起来十分中肯的中年女音说教着。
“俞兰亭啊,要学学人家列宁,自己打碎了花瓶就要自己承认。”
“俞兰亭,要做诚实的孩子!”
“俞兰亭,是你干的,一定要承认。”
俞兰亭此时正蹲在地上,将头深深埋进膝盖。
又是这里?为什么又是这里?俞兰亭不清楚自己怎么到了这里,但这次她清楚一点,这一切都是她的梦境。
俞兰亭悄悄抬眼望向天际,夕阳已然落下,维纳斯莹莹闪烁,暗影中树梢荡漾,让人分不清荡漾的是维纳斯还是树影。
周围吹来一阵冷风,俞兰亭打了个哆嗦。
她是可以自主活动的,刚刚抬头望天时俞兰亭已经发现了这一点。
俞兰亭现在没有心思寻找过去的记忆,拥有22岁时大脑的俞兰亭开始思考当年事件发生的具体缘由。
她的性格向来不想与人多做解释,小时候有些事即便被人曲解了本意,她也懒得再去澄清。
即便本性善良,也通常被曲解为冷漠。事实上,她也确实不想对人类善良,只想对世界善良而已。
俞兰亭真的不冷漠,她只是淡漠和疏离而已。冷漠或许是指没有一丁点移情能力和恻隐之心,而这些实际她非常丰富。不止对世界万物,对世界的一份子人类,她同等愿意饱含丰富的关爱。
俞兰亭明白,这样的事情发生,错误绝不在于自己。可当年那些成年人到底知道这是冤屈还是仅仅产生了误解呢?
当年墙上涂鸦只能用涂鸦来形容,和她的画风简直天壤之别。那种劣质的涂鸦她四岁以后就不屑于去涂了。
俞兰亭小时候确实经常蹲在墙角画画,但不是室内而是户外,因为她在写生。
早在幼儿园开始俞兰亭已经被发现她临摹的儿童画还原程度可以与同龄人用透明纸印着画相当。
在二年级时她仅仅凭兴趣报了绘画班学过一段时间的素描,因此也有了一定绘画基础。
后来俞兰亭只觉得她是对自然世界有天生的认识能力,因而她也擅长理科科学。
她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绘画天赋,也从没有被人重视过绘画天赋。毕竟,一般的学习环境认定只有文化课不好的学生才会成为艺术生。甚至俞兰亭当年自己也瞧不起艺术,既然理科成绩好她就不屑于成为末流的绘画者。
现在她书包里应该还带着她用油画棒对校园风景的写生,如果拿出来和墙上的涂鸦比对,那么很容易发现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但是由高转低确实容易,对方一定画不出她写生的水平,反之则不成立。涂鸦她只是不屑于画,而不是没有能力画。
若她给出这些凭据,足够用于证明自己清白吗?
“老师,是我亲眼看到的,俞兰亭学姐在墙上乱画。”角落处一名矮个子男生这么说。
俞兰亭抬头望去,毕竟是因为当时有人亲口指证,要不然老师们也不至于认定是她。
黯淡月色下,那名矮个子男生局促不安地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他好像在掏什么东西,动作颇为小心翼翼。他还左顾右盼,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他的小动作。
俞兰亭了然地笑笑,站起身,主动走上前去。
“王修名,把手拿出来,给姐姐看看,好不好?”俞兰亭语气平静,她还记得当年那名小男孩的名字。毕竟俞兰亭的小学规模很小,每个年级也就一两个班级。虽然俞兰亭不是擅长交往的孩子,但在她记忆中他们都是属于由于家长繁忙放学一小时后才被接走的学生,这一小时的等待也就是所谓的作案时间。
这一小时足够俞兰亭把家庭作业写完,然后她或是钻进草丛里像当年的法布尔一样观察别人从不注目的细小生物,或是调了各种颜料在空白作业本上作画,甚至有时色彩各异的草叶和花瓣也被她挤碎了用作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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