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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GL——若花辞树

时间:2020-12-30 09:02:44  作者:若花辞树
  明苏摇头:“不疼……”顿了顿,又加一句,“真的……”
  她都忘了背上还有伤,这时一提,她想起来了,倒有些疼了,但也不打紧。
  郑宓蹙了下眉,还欲说什么,门外响起脚步声,她勾起唇角来笑,对着明苏说道:“抚仙湖,我非去不可。”
  明苏叫她这忽然而来的笑容勾得晃神,顿了片刻,方接上话来:“好,你说要去,便去。”
  门恰好敲响。
  郑宓在榻上坐下,明苏坐到了另一端,扬声道:“进……”
  门便推开了。
  主事走了进来,冲着明苏行了一礼:“殿下大安。”
  明苏一颔首,站起身,径直吩咐:“孤要去赏梅观暮景,入夜归来。”
  主事心道您要去便去,何必与我知会,余光瞥见了郑宓,方知公主话中之意,忙堆起笑道:“这不合规矩啊,罪奴是不能带出教坊司的。”
  明苏的神情猛地沉了下来:“那便改改这规矩,抚仙湖今日孤非去不可。”
  主事跪下了,哭丧着脸:“殿下,微臣实在为难。”
  说罢,想起什么,又道,“天寒地冻,殿下小心凤体,倘若非要去,臣愿侍奉殿下同行,也好伺候殿下。”
  他说罢了,自以如此恰是两全,公主再任性,也挑不出错来。
  不想坐在榻上的郑宓站起了身,走到公主身边,叹息道:“是去赏梅,还是去坐牢?外出一趟,还带狱卒?”
  主事一听便知不好。果然,公主刚和缓的容色立即冷了下来:“刘主事,你想明白了,我无权无势,但要拿办你这小小主事,还是有法子的。”
  主事自是知晓,公主的舅父上月升任太常,教坊司恰好归太常所管。他不敢顶撞公主,心中倒将郑宓骂了个遍。
  明苏默算了一下时辰,不能再拖了,佯怒道:“区区一桩小事,竟敢忤逆孤,你若做不得主,便换个能做主的来!”
  主事当真快哭了,他已是教坊中最大的官了,要换便该夺他的职了。
  一想这些日子公主日日都来,宫中也无甚动静,可见陛下与淑妃娘娘并不大管她。
  他如此一想,便一狠心道:“今夜殿下必得将人送回来。”
  明苏心下一松,却还记得做戏做全套,不耐烦道:“知道了,你去与门前知会一声,过会儿孤出门可别拦着。”
  教坊门口有管事看着,既是迎来送往,也是防止有人将坊中姑娘带出。要出去,便先得主事去门上只会过。
  主事口中答应,站起身,还不肯走,恳求了好几遍入夜一定要回来,千万别一个高兴,便将人带走了。
  事将成了,竟这般顺利,反倒使人不安起来。明苏看了眼郑宓,强耐住紧张,与主事周旋了两句。
  直到他走,明苏方闭了下眼,再度睁眼又是一派沉稳。
  郑宓站在她身边,没有出声。
  房中静得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确定主事应当已去门前知会过了,明苏道:“走……”
  郑宓准备好了。
  方才这一通,过去将近二刻,此时下楼,玄过应当快到了,立即登车出城,恰赶得上城门关闭前离开。
  只要出了城,便算成了一半了。
  明苏手心都是汗,一走房门,便见几对男女或走到一处调笑,或按在窗上亲热,全然旁若无人。
  明苏蹙紧了眉,连忙撇开目光,欲做不见。郑宓留意到了,稍稍加快了步子,赶紧走出去,便见不着这些腌臜事了。
  眼下天还未黑,教坊中人不多,大厅里一名琴女弹奏,一旁座上,坐着几名公子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听琴音。还有人坐着饮酒谈天,吟诗作画的。
  这般看来,大厅倒比楼上清净些。
  “放松些。”郑宓低声道。
  明苏也察觉自己过于紧绷,微微点了下头,正要放松些,她扫过门外的目光骤然一缩,程池生已到了教坊外。
  他竟然这么早便来了。
  他们只有十余步之遥,这般必会碰上。
  那一瞬间,明苏的脑海一片空白,却又出奇清楚,几个念头瞬息闪过。
  郑家抄家便是程池生带人去的,他极有可能见过阿宓。
  郑宓发觉明苏越发紧张了,自然疑惑,转头看她,便被她骤然带进怀中,按在了一旁的柱上。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但郑宓本能地信任她,并未出声。
  明苏用身子掩着她,可她比郑宓年幼五岁,个头也要矮一些,并不能挡得很好。
  于是她伸手覆上郑宓的脑海,将她按到肩上,自己也凑到她颈间,低声道:“来了……”
  两个字,郑宓便明白了,她也紧张起来。
  明苏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郑宓的紧张又添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动,她这才发觉明苏是全然照搬了方才那些男女的模样,可身子却僵硬得如她身后的柱子。
  倘若走近了看,必然会发现破绽的。
  郑宓屏住呼吸,将手伸入明苏的大氅中,揽住她的腰。
  明苏倏然间睁大眼睛,更僵硬了,她颤着声,低低地唤:“阿宓……”
  她竟是什么都不懂。
  程池生越走越近了。
  郑宓着急,隐隐又觉明苏的模样很可爱。
  稍稍朝明苏的颈间凑了凑,双唇轻轻地滑过明苏修长的颈。
  明苏瞬间便抱紧了她,身子也软了下来,呼吸停下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甚至能听到自己一下一下剧烈的心跳。
  郑宓在她颈间又蹭了蹭,余光瞥见那人走近了,她哑着声道:“公子不要在这里。”
  程池生从她们身后经过,面无表情地侧头看了一眼,又望向前方,走了过去。
  明苏又紧张,又很不解身体中的异样,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也不知该怎么答,想起方才在二楼听到的,干巴巴地念了一句:“小美人不要害羞。”
  听起来不像是在寻花问柳,倒像是寻道问佛。幸而她声音低得只郑宓听清她说什么了。郑宓的眼中顿时盛满了笑意。
  过了片刻,郑宓道:“好了……”
  明苏连忙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惊魂甫定地望着她,又朝楼梯看了一眼,程池生已不见了人影。
  他上了楼,发现人不在,必然会下楼来寻。她们得赶紧走。
  明苏扯住郑宓的手,道:“快走……”
  几步间走出正门,门边立着一名管事,冲着明苏行礼,明苏一颔首,便张望门外。
  玄过还没来!
  可她们等不得了。程池生在二楼不会耽搁多久。
  恰有一公子大步走入教坊,他的车还停在路边,车夫正欲将车赶到后院去。明苏又朝远处一望,依旧没有玄过。
  耽搁不得了。
  明苏与郑宓走过去,低声冲那车夫说了几句,车夫自不肯将主家的马车借与她们,明苏没多言,自袖中摸出一张银票,那车夫眼睛一亮,又见二人衣衫华贵,且是自教坊中出来,想来身份显赫,忙接下银票,将缰绳交给了明苏。
  二人立即一人坐定,一人驾车,调转马头便走。
  门口那管事见了这过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心道兴许是贵人起性在玩闹?
  马车绝尘而去,很快便望不见了。
  马车跑得飞快,还得留意不要撞上行人。明苏聚精会神地拉紧缰绳,望向前方,耳边郑宓为她指路。
  她们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出了城便好了。
  出了城能去之处便多了。
  日头西斜,凉意愈盛,越靠近城门,出城的百姓便越多,渐渐拥堵起来,马车快行不得了。
  明苏干脆下车,牵着马走。她被人群裹挟,顺着人流往外。
  郑宓坐在车中。
  城门两侧肃立着甲胄加身的士卒,穿过城门之时,一名校尉高声道:“时辰到,关城门!”
  明苏回头,穿过众多百姓,看到一匹快马自远处冲来。
  她加快了步子,守门的士卒开始以长矛赶开还未来得及出城的百姓,两侧城门渐渐闭合。
  “暂停关门!”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自远处高声喊道。
  可他却迟了一步,城门轰然合上。
  城门一旦合上,除了皇帝手谕,无人能开。
  明苏没有停,也没再回头,随着人群走,大风吹来,身上凉飕飕的,她才发觉竟出了一身冷汗。
  她们成功逃出来了。
  明苏看着前方苍凉宽阔的官道,太阳下坠,只余云霞遍天。官道上有马跑过,在余晖中,扬起尘土漫天。
  明苏却牵着马只知一味地往前走。
  身边的人群渐渐地少了,不知不觉便只剩了她一人一马一车,前方是望不到头的官道荒野,与远方模糊的群山,天边落单的大雁鸣叫,明苏攥紧了缰绳,依旧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殿下……”身后传来一声。
  明苏怔怔地止步,回头,看到郑宓掀开了车门,她又抬了抬眼,远处的长安城在斜照秋晖中恢宏壮观,城头上一个个挺身站立的将士,随风猎猎的旗纛,还有城中那座皇宫,是她生长之地。
  明苏自然是想与郑宓走的,可到这时,不知为何,一股离别悲切涌了上来。
  她到底才十四岁,一朝离开生长之地,奔赴异土他乡,难免不舍害怕。
  “阿宓,我们去何方?”明苏问道。
  郑宓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从车上下来。
  明苏紧张,唯恐她瞧出她方才的片刻伤怀,误会她不想同她一起走,忙道:“我只筹划到你我出城,后头的事却还没来得及想。”
  郑宓走到她身边,也望向了那座城池,许久,她慢慢道:“殿下若是不舍……”
  明苏打断了她:“别再称我殿下了。”
  郑宓便说不下去了,明苏对着她笑了一下,她心里其实很乱,想要抱她一下,却又不敢,于是她便低下了头,道:“你唤我明苏吧。”
  阿宓从未唤过她明苏,她其实很想听阿宓这样唤她,今后她不是公主了,殿下的称呼自也不能再用。那么,便该唤她一声明苏了吧。
  郑宓分不清心中情绪是何,自然不是恨了,她能放下一切随她走,她已无法再恨她,却也不是安心与她重归旧好。
  她只觉不妥当,隐隐有些懊悔,何必让她与她一同逃窜奔波。
  她是公主,数年之后,如今的事都淡了,便能依旧过她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何况她三岁启蒙,十一年寒暑,苦读不辍,学得满腹经纶。
  难道这些努力便统统白费了吗?
  她如今不悔,将来呢?
  将来,明苏若是生出悔意,她又拿什么赔她。
  袖子被扯了一下,明苏道:“天将黑了,先走。”
  郑宓点头。明苏便转身掀开车帘,让她登车。郑宓看得出来,她已尽力在克制了,却还是在眼底泄露了她的沮丧。
  郑宓欲唤她名字,安慰她,却始终开不了口。
  马车继续前行。
  她们稍作商量,决定离开官道,择人烟稀少的小路走。
  自官道衍生出的小路有无数,暂别管要去何处,随意选一条,很好藏匿行踪。
  明苏一路不停,直到天黑,她降下速度,小心看路,却依旧未停下。
  行出一个时辰,也不知到了何地,明苏忽想起她们还未用过晚膳,她倒不饿,但阿宓必是饿了。
  明苏便有些急了,一面看路,一面留意道旁有无人家,可又前行了一个时辰,依旧无人家。
  看来是寻了一条很荒僻的道路了。
  郑宓掀开车帘出来,坐到她身边。
  “外边冷,你快进去。”明苏说道,她一早便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了郑宓,郑宓推拒不过,只得依她。
  此时已过戌时,林间生寒意,郑宓将大氅披到了她的身上。
  “我不冷!”明苏急道。
  “听话……”郑宓只有一句话。
  明苏便不敢说了,可面上仍旧是急。
  上了路才知,她们的准备有多不足,除了银钱,几乎再无一物。
  天黑,仅月光照路,秋日的月总好似萦绕了一层霜,朦朦胧胧,不及夏日清亮干净。
  那些许月辉连看路都勉强,更不必说看清另一人的神色。
  不过哪怕郑宓知明苏着急想将大氅与她,也不会许的。
  “三更将至,我们寻一处落脚。”郑宓说道。
  太冷,再赶路下去,必会受风寒。受了风寒便更棘手了。
  明苏答应。
  她们走了一路,都未见屋舍,原想许是要在马车里度一夜了。可马车不御寒,且狭小,两个人,恐有些窄。
  又往前行了一刻,依旧未见屋舍,连间草庐都不曾见。郑宓心道,兴许当真要留在马车里了,这可不好办。
  正当这时,前头黑乎乎地显出一屋舍的轮廓。
  这下可好了。
  明苏将车赶近,下了车,抬头细细辨认,才知是一小庙。她们走入,里头黑漆漆的,没有光。
  “寻一寻香案。”郑宓说道。
  二人一同摸黑朝前走,直至被一桌子状的物件拦住,便在上头摸索起来。寻了许久,入手不少奇形怪状的物件。
  黑暗中摸到不只是何物的物件,总是使人畏惧。
  明苏已有些害怕了,可她不敢将惧意显露,她知阿宓必是也怕的。
  寻了许久,郑宓忽然停下,她的面前一亮,明苏的眼睛也跟着一亮,是火折子。
  微弱光照亮香案,却是些硬邦邦的馒头。这馒头不知放了多久,硬得如石头一般,且还发霉了。郑宓是想寻一蜡烛,可寻了半日,却没有。
  “我们只睡一觉,明日早起赶路,不需蜡烛的。”明苏说道。
  郑宓顺着火折子的光,四下一看,见角落有片空地,还算干净,便领着明苏过去,又将大氅铺在地上,道:“你先睡。”
  明苏怎么肯先睡,忙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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