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有特殊情况的时候。
在某些特定的时候,缇晔就特别执着于要看他的眼睛,明明他已经很累了,承受不住了,睫毛上挂着的都是汗和泪,却不肯让他睡,有时候还要伸出舌头来舔,逼迫他张开眼睛看着自己,那会儿的缇晔,瞳孔差不多都已经兴奋得缩起来了,就像蛇一样,大概还是本性难移,而他在对方的瞳仁里缩成一团,就像是猎物一样,被死死地纠缠着。
潮湿而旖旎的回忆突然涌上来,凌危云眉头略微不自然地动了一下,他稍稍动了动身体,换了个姿势,看了一眼面露得意的魏王,心中想着,就算这样,只怕缇晔盯着我看的时间,还是要比你长一些。
但是那种情形下,他都已经快神智不清了,恐怕也露不出什么冷漠的表情来。
不过这些自然没必要对眼前的人说出口,凌危云脸上仍是冷冷淡淡的,道:“察觉不出来,自然是因为不像。”
魏王盯着他,似也有些犹疑不定,片刻,他耸耸肩,道:“像不像的,倒也没什么所谓,反正现在不重要,”
魏王对凌危云扬唇一笑:“还是劳烦林哥哥,为我解惑,教我修仙之术才是。”
凌危云看他一眼,片刻,道:“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好藏的,要教你也不是不行。”
魏王眼里一亮,又听凌危云继续道:“只是我还有件事,需得亲自出门一趟,还望魏王成全。”
凌危云身穿黑衣,戴着幂篱,他骑一匹枣红小马,慢悠悠晃到了位于魏县西北处的一座山脚下。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人,也是一身黑衣幂篱,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看出来似的。
此人却是魏王了。
魏王听他非要出门一趟,办了所谓的要事之后,才肯教自己仙术,一时倒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允准了,只是到底不放心,而且也想看看凌危云来魏县一趟,到底想要搞什么鬼,执意跟着一起来了。
只是没想到来的是这么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山,魏王勒住缰绳,莫名其妙道:“林哥哥,你非要来这山上干什么?”
凌危云没有应他,他骑在马背上,伸手掀开了面前的黑纱,抬头往上看。
青天白云,数座山峰直挺挺地高耸入云,即便失去记忆,凌危云也能认出哪座山是哪座山,熟悉得好像他曾无数次见过这一幕一样。
看来无论历经多少朝代,山河却总是不变的……不,还是有变化的。
凌危云仰头望着山峰,觉察到了不对。
与他想象中的蓊郁不同,眼前的几座山峰,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别说林木,连草色都很难看见。
实实在在的是几座荒山。
他又看向主峰,突然目光微凝。
主峰的峰顶,与其他几座山峰,甚至于这座山峰的其他位置,又有所不同,从主峰峰顶至山腰处,那里同样也是光秃秃的,只是还黑黢黢的——就像是遭了一场大火,将这一片烧得个精光,连土都给烧焦了的那种颜色。
这种黑色从峰顶直到山腰,像是一条黑线,只是这条黑线,和周围光秃秃的背景相比,倒显得没有那么突出了,不注意的话,其实很难发现。
凌危云看着那条黑线,心口蓦地重重一跳。
一个画面碎片,飞快地从他脑海里闪过。
那是他从倜夜的幻境出来前的最后一刻,所看到的场景——
道一宗的大殿垮塌,处处都是烈火,而他的师尊被压在重重巨石下面……
凌危云脸色都变了,骤然苍白。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那条黑线的路径,当年曾经是通往道一宗的山路。
而之前在倜夜的幻境里,他曾经看到过,道一宗的入门牌坊就在山腰处,进了那道牌坊,还要继续沿山路往上,才能到达道一宗。
凌危云下得马来,将马匹拴在一根要枯不枯的树干上,抬步往山里走。
魏王在身后喊着等等我,也手忙脚乱地拴了马,匆匆跟了上来。
山中尽是石头和黄沙,当真是半颗草都见不到,此时日头当中,爬了不多久便觉得热,一头一背的汗,却连一点遮阳的树荫也没有,四周也是寂静一片,兽声鸟鸣,一样都听不见,整座山活像一座巨大的,死沉沉的坟墓。
魏王走在山中,走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问凌危云:“这这这座山不吉利的啊,林哥哥你干嘛非要来这里?”
凌危云一声不吭,头也不抬地往前走,这山中显然是许久没人踏足过,当年的山路早就已经不在了,只有大大小小,坑坑洼洼的石头,还有不知道哪脚踩下去会滑坡的沙坑。
听到魏王的话,凌危云脚下才顿了顿:“不吉利?”
魏王道:“是啊是啊,这座山很邪性的,但凡是个活物,别说鸟啊兽的,就是草,都不能在这里生存,要么死了,要么跑了,渐渐的周围农户樵夫也都搬走了,不敢在这里住了。”
凌危云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魏王:“不知道啊,反正自我有记忆起,就已经是这样了,那肯定比我的岁数还要更早吧?”
凌危云听了,嗯了一声,却不再说什么了。
魏王见他半晌没动静,忍不住凑近一些,用手肘捅了捅他:“林哥哥,你执意到这里来,难不成这里也有什么秘密?”
“和我祖上有关吗,和那块玉牌有关吗,和修仙有……”
凌危云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从现在开始,没我的允许,你只要多说一个字,我就少教你一种仙术。”魏王声音戛然而止,瞪圆眼睛,闭紧嘴巴,并且接下来都没敢再出声。
凌危云总算得了清静,终于能安静地思考一番。
山中活物不能生存,想是灵穴被封了的缘故。原先这座山灵穴尚在,灵气充沛,吸引了不少精灵鸟兽过来栖居,灵穴被堵之后,灵气不能聚集,渐渐流失,甚至带走了山本身具有的灵气,连一般的山都比不上了,以至于鸟兽远走,寸草不生,渐渐成了一座死山。
想罢,凌危云倒是安定了些,至少可以确定,那块玉箓上所说不假,灵穴是真的被封了,灵穴也真的就在这座山里。
或者他可以先把被封住的灵穴打开。
凌危云继续往山上走,到得半山腰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块平坦之地,形状位置都与凌危云在幻境里看到的一般无二——只除了没有那块道一宗的牌坊,周围也光秃秃的一片之外。
而在山下看到的那条黑线的开端,现在就在凌危云的脚下。
凌危云停住脚,抬头往上看,能清楚地看到一条宽宽的,长长的黑痕,仿佛能看到当年的那场火,是从山顶上,一直烧下来,烧到了这里。
道一宗在火中坍塌,金玉栏杆被粉碎,穹顶从山顶下一直滚下来,甚至还能看到一条长长的辙痕,历经百年而不消弭。
凌危云脚下踩着那道黑痕,脸色少见地出现了空白。
他眼中茫茫然,几乎有种无措。
当年他在倜夜幻境里看到的那个场景,难道,竟然是真的吗?
那场烈火,被掩埋在废墟里的师尊……
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第95章 吞灵阵
凌危云沿着山腰,继续往上走,脚下黑痕也同样向上绵延开去,就好像他走在当时的火场当中。
凌危云脸色越来越白,快要到山顶的时候,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让他险些被绊了一跤。
他低下头去看,薄薄的沙石之下,好像埋着什么东西,顶部露出一点了石壁的痕迹。
凌危云眼睛微微瞠大了,蹲下身去,刨开了那层薄薄的沙石,底下是一块已经被烧裂开了的石壁,残留的块体上面雕刻着花纹,已然被风沙磨得快要失去痕迹,但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出上面刻的是莲花云纹,那是修仙门派中,最常见不过的纹样。
道一宗大大小小的殿宇中,墙壁上几乎都绘有这样的花纹。
凌危云盯着那模糊的莲花印记,只觉得血液迅速上涌,心脏急速跳动,脑子里一时有种嗡嗡的声响,眼前也有些模糊。
“……林哥哥,林哥哥?林哥哥!”
魏王急切的呼喊由弱至强,终于进到他的耳朵里,凌危云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胸口的位置,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却乌青,一副呼吸困难的痛苦神情。
魏王着急地看向他,连声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凌危云一动不动地,大口喘息了一会儿,才稍微缓过气来。
他微弱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没事。”
魏王还是一脸急切,很不放心的样子:“真的没事吗,我看你刚刚都快晕过去了,你可千万别死在这里啊。”
俨然是担心他死了就没人教自己仙术了,而且一旦小皇帝追查起来,知道对方在自己这里出了事,他岂不是又要天降横祸。
凌危云脸色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红了,但越发显得脸色苍白,隐隐透着股青色8。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身子还有些晃,魏王连忙伸手将他扶住了。
凌危云:“……只是发病了,没事。”
他伸出手,微微颤抖地从自己的衣兜里取出瓷瓶,抖了一粒药丸出来,吞了下去。
到底不愧是神药,一粒下去,凌危云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心脏跳得也没那么激烈了。
魏王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手里的瓷瓶,然后很快别开了目光。
他扶着凌危云,过了会儿,才问:“好点了吗?”
凌危云点了点头,将自己站直了,从魏王怀里走了出来。
魏王耸了耸肩,道:“小皇帝又不在这里,你还怕他知道吗?”
凌危云没理他。
魏王不甘寂寞,又道:“林哥哥你也是,你既然身怀绝技,又何必受那小皇帝的侮辱,不如我们俩一起合作,将小皇帝——”
凌危云打断了他:“你刚刚说了多少个字?”
魏王瞪大眼睛,随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连忙闭紧嘴巴,做了个闭嘴的姿势。
两人继续前行,越靠近峰顶,焦黑的面积就越大,凌危云脸色也越凝重。
到达峰顶的时候,日头正当中,明晃晃的太阳投下来,刺得两个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魏王手搭凉棚,从峰顶看下去,四周皆是光秃秃的山,半点儿看头也没有,更不知道凌危云执意要来这里干什么。
凌危云却站在当年道一宗的主殿的位置,茫然四顾,昔日云雾缭绕,彩霞漫天,翔鸾云集,重重楼阁在云中若隐若现,仿佛仙境的情境,如今全看不见了。
四周死寂一片,只有脚下穿过山间的风声,鹤唳一般,更让人心头颤动。
心潮再度翻涌,心速骤然加快,凌危云连忙闭了闭眼,收敛心神,将呼吸勉强平复下来。
他再张开眼,眼中冷冽如刀,他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你祖上有什么本领,又干了些什么吗?”
在旁边的魏王并没看见他的眼神,闻言,连连点头。
凌危云冷冷看着脚下数座空山,声音越发沉冷:“将你偷偷带来的玉牌拿出来,我告诉你。”
魏王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带了玉牌的!?”
凌危云道:“这很难吗,你不是还想向我学仙术吗?”
魏王一想,的确如此,于是接受了他的解释,还很高兴,道:“林哥哥,你果然身怀绝技。”
但其实凌危云是感受到了玉牌上所传出来的灵力波动而已,而且进山之后,越往山顶,那股灵力波动越强,八成是因为玉箓上的符文与被填埋的灵穴同出一脉,彼此互相感应。
魏王往怀里掏出一块绒布,里面包着的果然是玉牌,而且让魏王瞪大眼的是,那块玉牌正放出光彩。
魏王结巴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显灵了吗?”
凌危云没回答,反而问他:“你怎么想到把它带来的?”
魏王道:“这不是担心林哥哥你法力无边,对我的玉牌做什么吗,为了安心,还是随身带着比较好。”
凌危云无言地看他一眼。
魏王挠了挠头,又道:“好吧,其实是因为你见了这块玉牌,就要到这山上来,我怀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所以带来看看,兴许有什么反应呢?”
结果真的就发生了变化。
凌危云微微挑眉,再次觉得之前他真的是小看了这个魏王。
他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魏王又嘿嘿一笑,道:“而且林哥哥你这么想要这块玉牌,那我随时揣着它,你就不得不留在我身边了。”
凌危云:“……”
凌危云没再接他的茬,伸手要去拿玉箓,魏王身形一闪,却是避开了。
魏王笑道:“这可不成,教林哥哥拿去了,我可不一定要得回来了。”
凌危云深吸口气,忍住了往那张嬉皮笑脸的面皮上揍一拳的冲动,冷道:“行,那你自己拿着。”
凌危云让魏王紧跟着自己,两人绕着峰顶,来回走了一圈,并随时观测玉牌的变化。
玉牌上的光辉时强时弱,引得魏王啧啧称奇,又问:“林哥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凌危云都未曾理,直到停在某个地方,玉牌光芒大盛,凌危云停住脚步,神色一凝。
八成就是这里了。
他看向自己脚下,焦黑的土地上有一块非常明显的凹痕,像是由什么重物给砸出来的。
凌危云心中一顿,按照方位来看,这里应该是当年的道一宗正殿,而他脚下,是那个巨大的丹鼎所在的位置,那这块凹痕,就是当时丹鼎砸下时,所留下的痕迹了。
而灵穴,就在这下面。
凌危云蹲下身,将脚边那些黑土给扒开,能看到除了焦土和凹痕之外,周围还有乱七八糟的印痕,像是由坚硬利器给刻下的。
为了看得更清楚,凌危云用手将表层的黑土全部刨开了,复杂凌乱的划痕仿佛一个被扯乱了的毛线团,找不到头绪。
以阵法填埋灵穴,这上面肯定有留下的阵眼痕迹,不可能乱划一气。
凌危云盯着那团刻痕,皱眉凝思,对标自己记得的各大法阵,终于在那些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划痕中,找出了眼熟的轨迹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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