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精明,上上下下打量了陈缘和秦九一眼,她的日子虽然不富裕,但料子好坏能分得出来,陈缘赶紧解释说只有去谈合作了才会穿得正式一点,平时穿得舒服最重要,他指着假洋牌子的衣标说这件是“加拿大鹅”,外面的料子专门用来防风的。
“看着是不错......多少钱买的?” 外婆突然问秦九。
秦九傻眼了,“三——”
“三万哩!” 陈缘凭空涨价一百倍,边叹气边摇头,“不过穿个四五年也赚回来了。”
别人回家报价格是能报多低报多低,陈缘回家是能报多高报多高,他在桌子底下踹了秦九一脚,让他注意点表情管理,要云淡风轻。
“啥!三万!” 外婆瞪着眼睛,“好家伙。”
年轻人爱乱花钱,她吃惊归吃惊,但隔一会儿看向秦九的眼神就变得更加欣赏了。
吃完饭,陈缘陪外婆聊了一会天,秦九终于抓到展现自己的机会,卖力地为老太太捶背捶腿,陈缘垂着眼皮看他脑袋顶上散发着努力与谄媚的两个发旋,在心里偷偷地笑。
下午老太太说犯困,想睡了,陈缘临走前塞给她一个厚厚的红包,她收下,转身拿出一个更大的红包来,陈缘吓一跳,这怎么能收,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于是秦九保驾护航,陈缘捂紧口袋往门外冲,外婆拽住他胳膊要他收着。
“缘缘你别烦了啊,这红包又不是单给你的!我给你们两个人的 !”
两个人的。
秦九愣住,一秒钟后迅速倒戈,和外婆统一战线去扒陈缘的口袋,说可不能辜负老人家的心意啊!
“秦九你干嘛!你墙头草!” 陈缘怀疑秦九被老太太pua了,这突如其来的忠心耿耿是怎么回事,“你放开我!”
“哎缘缘你听我说。” 秦九附到他耳边,“咱们先收着,今年你多来看看咱姥姥,买点东西,这钱最后也花到老太太身上不是吗?”
陈缘瞥他,什么时候又变成“咱姥姥”了?你到底是谁的人?
红包从屋门口一路僵持到巷子外边,陈缘最终收下红包,转头锤秦九,“看把你嘚瑟的。”
“老人家的一片心意,钱可以慢慢换成东西送给她。” 秦九说。
“外婆的收音机好像坏了,老吱哇吱哇地叫。” 陈缘想起来了,“她以前爱看中央十一套,现在只爱听戏,不爱看那些花花绿绿的图像了。”
“你的意思是?” 秦九发动摩托车。
“我们可以找店家刻些光盘,录外婆喜欢听的折子进去,这样方便很多,年后我带陈盘盘去检查一下,然后给外婆送过来陪陪她。”
“陈盘盘走了,你听曲子怎么办?”
“秦九,二十一世纪了。” 陈缘敲敲他脑袋瓜,“手机上也能放歌。”
“怀旧一点不好嘛?”
“怀旧好烧钱的。”
“我给你唱,不要钱。” 秦九清清嗓子,煞有其事的样子,但他来来回回只会唱《两只蝴蝶》和《甜蜜蜜》的副歌部分。
初五迎财神,大街上弥漫着鞭炮的硫磺香,陈缘极其爱闻这种浪漫的人间味道,秦九便放慢了速度,带他穿过红纸屑翻飞的老孔桥,往市中心开去。
三天后是陈缘生日,想吃蛋糕,看老片子,秦九记得清楚,他一定要好好策划一次,可不能像去年那样去烧烤,烤着烤着下特大橙色预警雷暴;
也不能像前年那样去山里挖灵芝献宝,不仅灵芝一个没挖到,回来腿上还被蚊子咬了三十几个包,在陈缘前面猴似地抓痒,半个月才消;
更不能像大大大前年那样买劳什子蒂芙尼,抢金店换钱被警察抓到直接导致陈缘和他分手,倒不如直接抢蒂芙尼划算。
失败是成功之母,今年他肯定能行。
第13章 陈缘想永远和秦九过生日
临近半夜,秦九眼里冒光,死死盯住手机屏幕上方。
“你在看什么?” 陈缘凑过去。
“抢电影票呐,还有三分钟。” 秦九切回购票页面,年前他听说有个名导演的电影要上映,没想到这么快,还安排到了贺岁档,到时候去看的人一定不少,他要带陈缘看热乎的,晚上七点的头一场。
网站上做活动,买两张减十块,不过主页面上乱糟糟的,优惠券很不好找,美工以前应该是卖切糕的,各种次级菜单拼凑在一起,各有各有的风格,秦九好不容易领到优惠卷,点进选座页面,问陈缘想坐哪。
“中间偏后,看的时候脖子不会酸。”
“好......等等,它有情侣座。”
“什么样的?” 陈缘只看到一排空格比较大的座位标志,但想想不会差到哪里去,“买情侣座吧,还能靠着你看。”
“成。”秦九火速锁定位置,生怕没了,页面上弹出一个“成功,已下订单”,秦九锁上手机去亲陈缘,“电影在你生日当天,咱们先去看了,然后回来给你过生日,正正好赶上零点,可惜——”
秦九闭了嘴,没敢提钢琴的事情。
“可惜不能弹琴给你听?”
陈缘自己提起来,秦九便不客气了,“嗯,缘缘啊,是这样的,工伤赔款财务昨天私底下发我了,够租两年的陈音。”
“不要。” 陈缘依然坚决,“四千块可不少,攒着。”
床头灯将他睫毛的影子拉得长长,脸颊两边微微泛出粉红,他今天晚上喝了点啤酒,因为邻居送过来的自制凤爪太好吃了,秦九喝得比他多,却一点事也没有。
“你酒量真好。” 陈缘滑进被子,抱住秦九的腰,“下来,你下来。”
秦九嗯了一声,拨开他散在额上的头发,接着闻到从血管里透出来的酒气。他往下摸到陈缘的手,捉住,压低了嗓子,“你想不想,在这里弹。”
陈缘仰起头,弓着腰笑了下,被子和被子之间摩擦出性感的沙沙声。
“真是亵渎艺术啊。” 他说。
第二天,太阳一早露了脸,但两个人下午才起,秦九跑到阳台上刷牙,说缘缘看啊,老天爷也知道你生日。
“可不是?” 陈缘也跟到阳台吃鸡蛋,慢条斯理地收拾掉下去的碎壳,“电影晚上七点整吗?”
“对,我网上看了他们首映礼的评价,说剧情是科幻类的,咱选的巨屏影厅,效果肯定可以。” 秦九含着泡沫唠唠叨叨,期待极了。
傍晚,他们算好时间出门,先去金拱门潇洒了一回,吃完全家桶再一层层绕着扶梯上到电影院。前厅人山人海,放假大家都闲不住,全跑电影院来了,陈缘嗅着爆米花的香味找到柜台,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两根烤肠,心想待会可能会口渴,又加了两杯冰可乐。
他找到秦九的时候,秦九正对着自助取票机发呆,陈缘看了看页面,说这台机子是需要二维码的,问秦九有没有收到二维码。
“哪来的二维码,没有的,当时定完票我还截图了。” 秦九接过一根烤肠,拿着手机比来比去。
“试试这台?” 陈缘找到另外一台机子,“只需要输入手机号。”
“输手机号就对了!我记得注册的时候它问要我手机号。” 秦九滴滴滴输入十一位数字,结果依旧不对,陈缘若有所思地盯着取票机,突然问秦九。
“老公,你定座位之后......付钱了吗?”
“哈?” 秦九匆匆翻到截图,放大了,嘴巴张得圆圆的。
那行“成功,已下订单”底下还有一行浅灰色的蝇头小字。
“请前往支付”。
秦九傻眼,手里的烤肠瞬间索然无味。他又搞砸了。
干踏马的优惠券和定票软件。
“你吃一颗。” 陈缘往他张开就合不上的嘴里丢爆米花,问:“我们是不是没有电影看啦?”
秦九不信邪,冲到人工柜台问还有余票吗,工作人员摆摆手说没有啦,只有第一排最边上的两个位置你要不要。
颈椎杀手位,鼻子尖都快贴到大荧幕上,一场看下来脑子要炸,秦九回头看看等在后面吞爆米花的陈缘,摇头说算了 。
“明后天也有场次的,你们可以关注一下。” 工作人员指着一张过塑的宣传单,“这个APP。” 他把单子往前推了推,秦九定睛一看,切糕似的页面,忽大忽小的字体,眼熟得叫人心痛。
他怪叫一声,落荒而逃。
陆陆续续的,前厅走了一波人,又来了一波人,陈缘和秦九肩并肩坐在木质长椅上,嗦着可乐,看一场叫做没买到票的电影。最后爆米花吃完了,陈缘拉秦九到迷你卡拉ok厅吼了几首西北民歌,说我们散步回去吧,这个电影以后也可以看的。
“今天是你生日,没看到贺岁档怪可惜的。” 秦九垂头丧气。
陈缘说他的生日现在才刚刚开始,之前的不算。
“走吧,电影我们回家里去看,我买了五块钱的包月会员。” 陈缘拉他的手,“鸡翅店老板副业是做这个生意的。”
老板神通广大,卖瓜的广东老乡也是他介绍陈缘认识的。
秦九点头,无声揽了揽他的肩,祈祷晚上的惊喜不要再出什么意外了。
那帮家伙最好给他靠谱一点。
倒春寒料峭,他们裹着羽绒服沿江水走,陈缘说念大学的时候可喜欢逆着冷风跑步,冰渣似的一吹,脑袋便清醒很多,晦涩的选题能想明白几分。
“怀念那时候不?” 秦九问,“念书的日子。”
“没有,青春响一响, 就过去啦。”
他这话悲观了,秦九捂他嘴,“什么过不过去的,咱们还年轻。”
“好。” 陈缘拿开他的手,去亲秦九的脸,秦九正好转过头,酬以最柔软的回应,“缘缘永远十八岁。”
“我不要十八岁,我的十八岁很烂。” 陈缘眨眨眼睛,“我要现在这个岁数,和你在一起的这些年纪我都想要。”
“哎哟哟。” 秦九被他讲得不好意思了,“那得好多好多年了!”
“是啊,非常多年。” 陈缘笑了,以一种散漫纨绔的方式挂到秦九胳膊上。
他们路过一个白天是公园,晚上是老年舞蹈会所的广场,动感潮流的音乐动次打次,老头老太太抱在一块很有活力地摇,陈缘拉秦九欣赏了好久,领舞的那一对跳得真不错,步子腾挪间是快要飘起来的美感,和别人不一样。看着看着, 陈缘望向秦九,“老公?你怎么在扭胯?”
“没有啊。” 秦九低头看,“咦我怎么也跟着扭啊......”
“咱试试。” 隔着一大片草地,陈缘揽上他脖子,秦九条件反射搂过腰,上半身僵硬得像绑了背背佳,每次摇摆都没踩在点上。陈缘除了努力把两人带回正确的节奏以外也半斤八两,和他一起滑稽地摇了会,说姿势不对,腾出一只手去牵秦九,秦九乖乖听他摆布,让陈缘以他手心原点转了个圈,然后兴奋地宣布他们会跳舞了。
跳舞本身是件浪漫的事,但陈缘觉得他们两个配合起来很像小菜场肉铺吱呀作响的电扇和电扇下系着转圈圈的布条,不过这无关紧要,他们离人群和草地灯很远,没人会嘲笑他们。
秦九的胸膛暖和,他火气好,大衣里只穿了件新买的羊绒衫,散发着柔顺剂的清香。
陈缘的额头抵着他胸膛,漫无目的地摇晃、转圈,从前听不习惯的凤凰传奇突然变得顺耳又顺心意,没有再合适的歌了。
“缘缘,有你真好。” 秦九偏头亲亲他。
广场联谊会在十点准时结束,老年小天地的周围悄无声息,好像谁也没有来过,除了一小片藏在暗处的、被踩倒的青草地。
回去的时候陈缘着急想看老电影,但秦九墨迹墨迹地带他绕了远路,还时不时瞅眼手机,斜着屏幕打字还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秦九一脱裤子陈缘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却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由着他带路,然后在被黑布眼罩蒙住眼睛的瞬间假装非常吃惊。
他演技不太好,但没想着改进,反正秦九看不出来。
接着他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住,放到了王勇后座,秦九发动摩托车,说要带他去一个地方,但死活不说是哪儿。
于是陈缘每隔五分钟问一次他们去哪,怎么还没到,还有多久到,极大程度地满足了秦九的虚荣心。
“......是去酒店吗?” 陈缘继续骚扰他,“是吗是吗?”
“不是哦。” 秦九嘿嘿笑。
“最好不是,要是被我知道你花这么多钱去定丁点大的房间,打死你。”
“嘿,你老公从来不当冤大头。”
“所以我们去哪?”
“缘缘你到了就知道啦!”
“我们什么时候到啊?”
秦九拿他没办法,吐露了计划:“我们去城郊!”
“还有多久?”
“现在到了!” 秦九一捏刹车,陈缘因为惯性倒在他背上,紧紧扒住了秦九的大衣,“我可以拆眼罩吗?”
“再等等。” 秦九停好摩托车,小心翼翼地接陈缘下来,往前引着。陈缘信赖他,步子和平时迈得一般大,然后秦九停下,系在陈缘后脑勺的活结一松,深夜的郊外便半遮半掩地展露出面貌。明月照得大地微微泛白,一直延伸至远处的暗色山丘,静谧平均分布在每一秒,明明是这样广阔的地方,呼吸却莫名变得微小谨慎。
眼睛逐渐适应稀少又暧昧的光线,秦九打了个响指,随即,一点火光悠悠升起来。
跳跃的、明亮的橙黄色,带来从石器时代就埋进基因里的心安。一开始,它只是像一只迷失平原的萤火虫,不堪风雨地摇曳,接着它越升越高,越烧越亮,化作怀抱大小的一捧,照得陈缘和秦九的脸庞发烫,也照亮了篝火左右站着的,一三三四五六个呆头鹅。
“缘哥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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