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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泪(GL百合)——书自清

时间:2021-01-03 09:06:03  作者:书自清
  她对儿时家中发生的变故其实印象很模糊,但她受到的冲击却是巨大的,以至于毕生难以磨灭。只记得某日家里来了个小姐姐,小姐姐一开始浑身都脏兮兮臭乎乎的,阿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帮她洗干净。小姐姐在家里留了三个月,阿姐和她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自己也很喜欢那小姐姐,小姐姐不怎么爱说话,但总是耐心地陪着自己玩儿,就连阿姐都没这个耐心,因为阿姐每日要忙太多家务活了。
  后来,爹和大哥突然说要把小姐姐送走,阿姐可伤心了,居然哭了出来。那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阿姐哭,可把她难过坏了,也跟着阿姐一起哭。再然后没过几日,她突然就没了爹娘和大哥,这件事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记忆一直很模糊,懵怔着不明就里。只记得二哥因为这件事发了病,阿姐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曾被送到舅舅家里一段时间,舅娘终日里抱着她流泪,口里反复念叨着“可怜的孩子”“命怎么这么苦”,她心里很不舒服,终于也开始掉眼泪。她不是可怜的孩子,她的命也不苦,她要回家寻阿姐,她想阿姐和二哥了。
  闹了一回,她终于被送回了家,彼时家中正堂的三副棺材已经被运走下葬了,但正堂依然维持着灵堂的布置,上了三个牌位。二哥与阿姐再次扶着她的肩膀郑重告诉她,他们兄妹三人,已经没了爹娘大哥,自此以后只能相依为命。
  孟暧想起了阿爹粗壮厚实的胸膛和长长扎人的胡须,想起了大哥让她骑在脖子上看烟花,想起了娘亲日日的念叨与粗糙温柔的手掌,忽然就大哭了出来,她好伤心,为什么他们眨眼间就都不在了。
  后来,二哥与阿姐谋划着要查清父兄死因。同时家中因为世代袭军籍的缘故,必须要有人去军中。二哥身子孱弱,阿姐便要代二哥从军。他们就这样商定好了,也并未与当时年幼的她商量。她当然体谅这其中的无可奈何,但她还是要说,她完全不希望兄姐做出这样的决策,以至于孟家离散,此后多少年都无法团圆。
  二哥走时她已经足够伤心了,而当阿姐要入军营时,那几乎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哪怕还有舅舅舅娘和表哥陪着她,还由罗道长和清虚道长在她身侧,但他们谁也无法替代阿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阿姐的离去,对她来说就像是天都塌下来了。当时她也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亲人连番生离死别,打击太过,她再也不愿放开阿姐这个唯一的亲人了。这是她自小最亲厚的亲人,她最离不开的人,为什么老天爷连阿姐都要从她身边夺走?
  最终阿姐还是狠心走了,孟暧哭了好久好久,感觉自己都要将眼泪哭干了。表哥好不容易总算说动了她,告诉她三个月后阿姐就回来了,阿姐不想看到她这样日日哭泣,想看到一个努力坚强生活下去的小暧。
  “小暧,你要让你的哥哥姐姐放心,他们留你下来,是要让你守家的。你只有守住了这个家,他们才有回来的地方呀。”
  表哥这句话彻底说进了孟暧的心坎里,也定下了此后多少年孟暧的努力方向。她要守好这个家,要让哥哥姐姐都放心,让他们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有家可归。
  该怎么守好这个家?首先一点就是要保证自己不发病,其次就是要保证家里的收入来源。这两点,其实舅舅和罗道长都考虑到了。为了辟邪去煞,同时也离开伤心地,他们从老宅搬了家出来,搬到了校场口。而彼时只有十岁的孟暧主动提出了要跟随罗道长学医,这是她自己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和规划。她学了医,自己的病一定程度上自己也能医治控制住。再加上二哥身子孱弱,阿姐又女伴男装从了军,这两人有个什么病痛,有自己这个家人在身边,看病便再也不愁了。自家里就经营药铺,也就不愁花钱拿药的问题了。于是当大夫,开药堂,就成了孟暧最真切的追求。校场口的新家,也迅速被规划成为了药铺,只是她年纪还太小,无法经营,罗道长和清虚道长作为代理先将药铺开起来,等到她独当一面了,再将药铺交还给她经营。而开药铺所有的费用,都是舅舅给的垫资。舅舅本没打算让他们还,是阿姐执意打了借条,就押在赵氏粮行的账房中。
  姐姐走后,孟暧自此开始了她平淡又艰辛的学医生涯。
  学医是一件很苦的事,最初的苦在于需要学会分辨和背记大量的草药和病症病理分析。这一点,哪怕对于聪慧伶俐的孟暧来说也绝非易事,罗道长对她很严格,完全是按照教入室弟子的方式在教导她。最开始的背记,给孟暧留下了地狱般的印象。一朝记错,就要被木条打手板,疼得她想哭却硬是忍着不哭出来。师兄清虚告诉她,她学得可比他当年快多了,清虚当年可比她惨太多,被罗道长用藤条抽屁股,抽到只能趴在床上,还得继续背记药性。但学医就是这样,容不得半点马虎,因为医者每一个判断都关乎人命,学而不精,则不可行医。
  其次的苦在于需要掌握如何从表征判断病源,并对症下药,配合金石之佐。同时要进一步熟悉药性,开始学习药方的配制。自古以来,每一位医者都有自己的药方,药方不是定式,随患病者而千变万化,不断更迭。这种千变万化,就要求医者不断精深钻研,掌握更深层的规律。而不可刻舟求剑,躺在前人的基础上不做任何努力。她往往会被一个问题困扰很久,得不到解答,也没有人能给她解答。
  更苦的还在最后,那就是给病人看病,有种说不出来的苦。看着病人痛苦,她心里也不会好受,有时病人还不理解或不信任她,更是有苦难言。罗道长说,悬壶济世绝非易事,是需要大毅力大决心的,一个人若非有着天大的佛心善心,是决计做不了好大夫的。孟氏兄妹四人都有大毅力大决心,但只能在孟暧身上看到佛心,大夫是她的天职。
  孟暧追问罗道长,二哥和阿姐都很善良,为什么他们没有佛心。罗道长笑了笑,没有多解释什么。但很快孟暧就明白了罗道长所言之深意。
  三个月后,阿姐果真归来了。但她的好阿姐,那个自她幼时就百般疼爱她,关心她,总是喜欢笑着逗她玩儿的阿姐,却已然彻底变了一个人。除却外表上晒黑,皮肤变粗糙,身子壮了一大圈之外,她变得戾气极重,脾气坏透了,终日里也不言语,不是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就是跑出去半日不见踪影,姊妹俩之间的交流,近乎降为零。
  孟暧想起自己这三个月在罗道长和师兄清虚的帮助下写给姐姐的信,寄出去了就没有音信,让她着实担心。如今姐姐回来成了这副模样,她吓坏了,求罗道长救救姐姐。罗道长安慰她,说她阿姐定是在军中受了太多的委屈,她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缘故,才会如此针锋相对、全副武装。过段时间,她自会放松下来的。
  确如罗道长所言,阿姐回来后过了几日,总算是放松了下来,罗道长也和她谈过了,她后来还和孟暧道歉,姊妹俩促膝谈心,孟暧才知晓阿姐在军中发生的事。尽管阿姐讲得很简略,但仍然让孟暧心疼。可怜的阿姐,她真想快快长大,好换自己来照顾她。
  阿姐又要走了,离去前叮嘱家里,说是家中信件传递出了问题,以后都靠赵氏粮行的伙计传信,孟暧才知道她们家还被地头蛇给欺负了。她小脾气上来,想去找那地头蛇说理,硬是被罗道长拦了下来。罗道长没多说什么,只说她阿姐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让她不要担心。这件事,不归她管。
  此后的岁月,对与孟暧来说依旧平实,她努力学习医术,并逐渐精于此道,开始作为学徒跟着罗道长行医。岁月流转,她也接到了好些身在外的二哥的来信,信中内容都很简单,她心知二哥总是报喜不报忧。姐姐在锦衣卫也过得越来越好了,孟家在遭大难后总算踉踉跄跄地走上正轨,她心中总算安宁了许多。但从军的姐姐和在外的二哥,依旧是她永远也无法放下的心病,她只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健康,她就满足了。家中的仇,她也恨也怨,但可能是因为她当时年纪太小的缘故,那种怨恨不及兄姐深刻,随着岁月的流逝也逐渐淡薄了。只是兄姐有此志向,她便无条件地支持他们。怪奇的是,她的怨恨都集中在了那个曾经在她家逗留过三个月的小姐姐身上,也许是因为李穗儿是当时她对父兄之死记忆里唯一最清晰的认知,想到父兄之死就想到李穗儿,无形之中将她与父兄之死牢牢绑定在一起。但她从未对阿姐提起这份怨恨,因为她看得出来,阿姐很喜欢李穗儿,喜欢到过了多少年了她还在想她,没有一刻忘却。
  很多年后,随着她年岁渐长,读书渐泛,见识渐广,经历渐多。她逐渐开始认识到当年罗道长与她所说的佛心之论的真正答案。她的二哥和阿姐都是良善之人,但唯独自己有佛心,是因为她无妄执,无贪求,无私念,明心见性,有大慈悲的渡人之心,是谓佛心。
  她的二哥,有仁心。《论语·雍也》有云:“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二哥是有大志向大追求的人,他的所求并不只仅限于报家中仇恨,而是匡扶天下苍生。
  而她的阿姐,有侠心。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不忘平生之言。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她有自己最终极的追求和目标,并不惜为此搏命。她可为倾心者死;也可立于强世,刀行九州,力折公侯;甚至可为天下苍生以血肉筑墙,是侠之大者。
  她为有这样的兄姐而自豪,也愿自己能永远成为他们最坚实的后盾,守好他们挣扎于世最后的安宁归宿。
 
 
第106章 班如华(一)
  万历二十年五月初三,未初时分,南京城成贤街小院内。
  孟旷正在将她的螣刀用布条一圈一圈裹好,负于背后。她的身侧,罗道长与孟子修都已然准备妥当。行动开始,罗道长与孟子修先出门,寻找冯把总,打听郭大友的下落。而孟旷等他们离去一刻钟后再出门,她则去跟踪安希范。
  与二哥长谈了一个时辰,孟旷终于知晓了多年前家中血仇的来龙去脉。这真相来得猝不及防,更是离谱荒唐,她的父兄死得太冤枉太不值得了。九年来,每逢夜不能寐,她总会思考父兄之死的原因,猜想过种种复杂的政治斗争,却怎么也不曾想,他们是死于同僚利用,死于冤杀错杀。这件事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此时心口若堵了一块大石,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问二哥,唐福安目下就在南京城中,是否要斩杀他以报血仇。二哥却道时机未到,眼下孟旷是在出任务,身在郭大友的牵制之下,而且还在潞王的追捕之中,她若这个时候提刀去杀了唐福安,会惹出大/麻烦的。而且这件事若不将当年积攒而下的污垢全部翻出来,不将潞王这个罪魁祸首彻底打垮,又怎么能说是报得了大仇?光是宰了唐福安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孟子修知晓唐福安身处南京已经很多年,但他从未动过手,蛰伏这许多年不怕再等等。孟旷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却只能咬牙切齿,无可奈何。
  二哥方才离开前,对她说了最后一番话:“对于穗儿来说,咱们的父兄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当年的消息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为何汪道明和张鲸会抢先知晓父兄要将穗儿送出城去的消息?这件事我至今尚未查明,组织里的人也都不清楚。我们猜想可能是出了叛徒,但彼时京中戒严,组织在京中的人全都不敢轻举妄动,黎老三与父兄应该很清楚彼时传递消息的危险性,他们是不会在那个节骨眼上往外递消息的。思来想去,还是不能排除穗儿往外传递消息的可能性。她可能并非出于恶意,但如若她当真往外泄露了消息……”
  二哥看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孟旷心口像是裂开了一般疼,以至于与二哥谈完后,她都没有去寻穗儿,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她。而家中血仇的真相,她也不知该如何告知穗儿与妹妹。二哥或许也是认为这件事太过难以让人接受,又含着疑点,故只是单独告诉了她,而没与其他人说。
  心绪繁杂,孟旷不愿再多想,戴上幂篱,便拉开了后院门。然而刚开门就听到身后穗儿的声音喊她:
  “十三哥……你等等。”
  孟旷回身,就见穗儿趋步上前来,将一枚银质的长生锁递到她手里。孟旷有些不明就里,就听穗儿解释道:
  “这是我幼时被娘亲抱回家里时,襁褓中唯一留存的一个物件。你带上,去七家湾,寻一户回民,家中男主人名唤马成业。若这家人还在,便将这长生锁与他们看,问一问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抱孩子的李娘子。”
  孟旷越听越是心惊,望着穗儿一时之间不知话该从何处问起。穗儿见她这副模样,垂首道:
  “眼下时间紧凑,你莫多问,回来后我再详细与你说。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与我亲生娘亲有关的线索了。老嬷嬷和娘亲都故去了,眼下只有这家人兴许还知道点往事。那家的男主人马成业,曾经在京中做过很长时间的马夫,他是个回回人,年轻时随其父自西北入京,便再未回去过。我娘亲当时抱着我离开京城,就是坐他的骡车。他一路将我娘送到了南京,娘还在南京留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后来他就再没离开南京,我娘亲南下去了浙江嘉善。”
  孟旷张了张口,一句“这件事你为何从未与我提过”卡在喉咙眼,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收好了长生锁,道了句:
  “我知晓了,你们在宅中安待,莫要往外跑。我会尽快回来。”
  穗儿忍不住伸手为她理了理衣襟,又拥入了她怀中。孟旷却未曾回抱她,又道一句“我走了。”便轻轻脱离开穗儿的拥抱,拉开后门,走了出去。穗儿怀抱落了空,一时秀眉紧紧蹙起,敏感地觉察到孟旷的情绪和态度有了变化。她望着已然紧闭的门扉,立在门后久久不曾离去。
  ……
  今日午后,天阴沉了下来,闷雷滚滚,很快就要下雨了。
  孟旷快步走在街道上,她穿着一身蓝布竖褐,绑了腿,踏着草履。头上戴了用斗笠改的幂篱,她便没有蒙面。只是忘了带一身蓑衣,她暗道失了策。一路往南行至上元街北端,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她一时间心烦意乱,无心行路,干脆躲入了街道旁屋宅的屋檐下躲雨。
  雷雨哗哗地洗刷着青石路面,街上行人一面抱怨着一面匆匆奔入一旁的屋舍躲雨,路旁的商贩们也匆匆收了摊,给摊铺蒙上油布,便一身狼狈地去躲雨。孟旷回忆着当年父兄带离穗儿的那一天。她如果没有记错,父兄提起要将穗儿送走是万历十年的腊月十四日晨间,第二日他们就出发了。如果穗儿要往外传递消息,就只有这一日的时间是她的机会。但这一日父兄都在家中准备行装,穗儿也一直在家里,不曾有任何空闲可以往外面传递消息。如此细细一推敲,穗儿的嫌疑应当大大降低。孟旷心中不由一畅,暗道此事应当还是在其他的环节出了问题,她当再与二哥谈一谈此事。
  她暗道自己不该总是对穗儿起疑心的,本就决定好了要全然地信任她,可……唉,奈何一旦涉及家中冤仇,她就无法做到完全的镇定了,一时间被情绪掌控,脑子也不清醒。而且这丫头也是的,至今都不和她完全地说实话,这长命锁的事孟旷当真是刚刚才得知,也不知到底有甚么好隐瞒的,还是说穗儿觉得这个事儿没那么重要,所以此前都没提?唉!真是搞不懂这个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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