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旸见状不由笑了,“你还真是凡是都为他考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小舅舅要真有什么事,那母子俩保准比你还着急,他们既然没动静,那就是没什么大事。”
苏岑不禁翻了个白眼:“怎么说的那母子俩好像不是你的表弟舅母一样,敢情你眼里就王爷这一个舅舅。”
“小舅舅从小就疼我……虽说他也爱折腾我,但小舅舅与他们终究不是一类人,”郑旸眼里突然冷了几分,“你不知道他们对小舅舅做过什么。”
苏岑一愣,他听出来郑旸话里有话,没等细问却又见郑旸换上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苏兄,这不日就是春节了,你可有什么打算?你在京中是不是也没有别的亲友了,不妨来我们英国公府过年吧?反正也是一家人了,不必跟我客套,刚好我也有几个朋友想介绍给你。”
这话题岔的委实生硬,但既然郑旸不愿说苏岑也不好细问,回了个白眼:“谁跟你是一家人。”
“你不是跟小舅舅……”郑旸在苏岑冷冰冰的目光下悻悻地住了嘴。
苏岑道:“崔皓要升谏议大夫了吧,你知道你为什么斗不过他吗?”
郑旸哼了一声:“他有个掌管吏部的靠山呗。”
苏岑暗笑:“论靠山谁有你的大。”
郑旸也笑了,“那倒是,不过小舅舅不徇私,我要是没点拿的出手的功绩来他不可能提拔我。你看我日日在这翰林院耗着能干什么事啊,不像你,有案子可以破,还都是大案子,露脸的机会比我多多了。我看柳珵这次就是觉得你要升少卿了,他才把崔皓提了上去,这样才不显得他比小舅舅低了一头。”
郑旸突然凑近苏岑小声道:“我可是听说崔皓最近天天往柳相家里跑,只怕是上赶着端茶倒水捧别人臭脚呢,你可要长点心,别被人压了一头去。”
苏岑有些无语:“你都是从哪儿听来这些小道消息?”
郑旸反以为荣:“这长安城里就没有小爷我不知道的事,我还知道昨天你从宫中出来上了小舅舅的马车,再然后……”
苏岑:“……”
虽然知道兴庆宫的人嘴严的很,郑旸不可能知道昨天马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苏大人自己做贼心虚,实在是没脸回想那档子事,急急起身,佯故要走。
郑旸笑得前仰后合,看人临走还不忘打趣一句:“我小舅舅功夫可好?”
苏岑气的直咬牙,心道这人是欠收拾,一点长幼尊卑都不守,下次李释再动手时他就帮着递鸡毛掸子。
从翰林院出来苏岑去大理寺告了个假,这几天他忙着办案一个囫囵觉都没睡成,心里盘算着后续的案情交给别人处理就好了,他也不好独占功劳,刚好卖个人情。他顺便回去好好休整一番,再夜探兴庆宫。
张君知道原委,当即大手一挥就准了,只是苏岑回去也没休息好。临近年终各府各院开始走动,苏岑刚在朝中大放异彩,京官们自然上赶着巴结,送走了这个迎来了那个,苏家的茶叶都差点被喝个底儿掉。
苏宅门口好不容易清闲下来时早已经日暮西山,接待了一天的客,苏岑比办了一天案子还累。
草草吃了几口,看着天色差不多了,苏岑才动身往兴庆宫去。
刚进兴庆宫的大门苏岑就觉出来今日的守卫要比平时更严些,祁林不在,问别人都是遮遮掩掩,顾左右而言他,苏岑懒得再纠缠,直接问:“王爷呢?”
侍卫指了指寝宫方向,苏岑眉头一皱:“这个时辰在寝宫?”
宁亲王日理万机,平日里喝个茶的功夫都带着奏章,如今这还没有入夜人就在寝宫里,实在是不正常。
苏岑又看了侍卫一眼,索性也不再问了,直接向着寝宫而去。
寝宫里甚至没亮灯,苏岑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推门而入,险些被满屋子檀香味掀翻过去。
摸黑找到床上,直到看到那人安稳躺着,呼吸平稳只是睡着了,苏岑一颗心才回到肚子里。
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抖得厉害。
黑暗中那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醒着时威严慑人,睡着了却不经意流露出那么点柔情来。苏岑从未这么近这么静地看过这人,忍不住伸出手来,在黑暗中细细描摹轮廓,游走过眉眼,越过鼻子,刚到唇角那里却猛地被一只手握住了腕子。
“来了。”李释尚未睁眼,声音带了一点暗哑,却莫名地好听。
“嗯。”苏岑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俯身下去,趴在人胸口上,“我吵醒你了?”
“本来就醒了。”李释在人肩上拍了拍,五指插到苏岑如瀑长发里,慢慢理着。
听着李释胸腔里跳动着的沉稳的心跳,苏岑只觉得浮躁了一天的一颗心慢慢就沉静了下来。
“你怎么没去早朝?”
“睡过了。”
“……”理直气壮,苏岑竟无从反驳,无奈道:“我把案子破了。”
李释轻笑出声,通过胸腔共振传到苏岑耳朵里,苏岑只觉得自己耳朵尖都麻麻的。
“子煦这么厉害,一件小案子自然不在话下,”李释低头看了人一眼,捏了捏那副尖细下巴,“怎么,委屈了?”
“说好三日之期呢?”苏岑当真表现出几分委屈来,“你爽约了。”
“是我的错,”李释大方认了,“子煦想要什么?我补偿你。”
苏岑扬起脸来,一眼眼睛在黑暗中尤显清亮,“你先告诉我,兴庆宫是不是出事了?”
李释安抚道:“没事,昨夜进来了几个小毛贼,闹腾了一夜没睡好罢了。”
一夜没睡好至于点这么重的安神香?至于耽误早朝?而且兴庆宫是什么地方,什么毛贼敢打这里的主意?这些话本身就站不住脚。
苏岑眉头紧皱:“又是暗门的人?”
李释眉目间像是疲累了些,阖上眼眸轻轻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不想再多说了。
苏岑不依不饶地问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呢,受伤没有?”
李释勾了勾嘴角,自己动手宽衣解带,片刻之后衣襟大敞,“你不妨自己来看。”
苏岑嗔一句“老不正经”,目光却还是没忍住在人身上游走了一圈,确定人没再添新伤这才放心下来。
被骂了一句“老不正经”,李释便将“老不正经”落到实处,拉起一只手抵在自己胸前,“只看,不摸摸?”
苏岑指尖被烫的轻轻颤了下,不轻不重瞪了人一眼,他在这儿担惊受怕,结果这人还在拿他寻开心,苏岑恼羞成怒,起身欲走。
抓着他的那只手稍一用力,直接把整个人拉到身前。
苏岑挣扎了几下,一双胳膊却将他慢慢束紧。
“别动,”李释拿下巴轻轻抵在苏岑头顶,“让我抱一会儿,两天一夜没睡了,你比安神香好使。”
第102章 陪祭
苏岑原本还挣扎了几下,听到李释说“两天一夜没睡了”之后,又猛地心疼起来,就像原本以为是颗甜枣,咬开来才发现竟是酸梅,猝不及防被酸到了牙根里,心都跟着抽了几抽。
当即趴着不动了。
李释轻轻一笑,在人背上拍了拍,“上来。”
苏岑自行脱衣上榻,窝在人怀里去充当那安神香了。
李释道:“再给我讲讲你那案子。”
苏岑皱眉:“不是要睡觉吗?”
李释嘴角一勾:“就这么心急着陪我睡觉?”
苏岑面上一红,暗道这老狐狸就没点正经,只听李释又道:“一时半刻还睡不着,说说吧。”
苏岑一颗心又被按回了温水里,理了理思路,娓娓道来。
“案子得从十一年前讲起,话说蜀中深山里那么一户大户人家……这就是徐有怀烧的那么快的原因……徐家好几个下人都看见了……那三颗骷髅头……就那么飘啊飘……啊飘……”
讲到最后反倒是苏岑自己先睡着了。
李释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睡的安恬静好,睫毛长长垂下,随着一呼一吸轻轻颤动,身子柔软,呼吸轻匀,收了那副狡黠的小狐狸样,倒像只安稳极了的小兔子。
脑中那拉扯一般的疼痛好像也平息了些许。
第二日苏岑起到日上三竿,身侧早已经凉了好一阵子了。
苏岑一边回想一边懊恼,怎么能在李释前头先睡着,一边又觉得人已经起来了,那是不是说明……昨夜睡的还不错?
穿衣下榻,苏岑急匆匆找出门去,才被告知李释已经上朝去了。
下人询问用不用上早膳。
苏岑抬了抬手将人打发了,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苏岑一时间不知道该干嘛,索性在寝宫前的台阶上落座下来。
兴庆宫里的檀香有助眠安神的作用,他早已领教过好几次,点着那香他能昏睡三天醒不过来。而李释身上常年带着那股子檀香味,想必是夜夜都要点着,那他是夜夜都难以入睡吗?
是为了家事国事操劳不休,还是因为心有所困?
但之前再怎么严重都没有耽误过早朝,那什么“睡过了”的说法显然不靠谱,还有什么事是让宁亲王连早朝都参加不了的?昨夜他已经仔细研究过了,李释身上没有新伤,难不成是当初在外征战时留下了什么内伤?
可他昨天那副样子也不像有伤在身啊。
苏岑右手托腮,是他一直把那人想象的太强大,如同钢筋铁骨一般,坚如磐石,风雨不侵,不曾想再伟岸的身躯也终究是肉体凡胎,需要吃饭,需要休息,会受伤,会流血,会疼。
当初李释被暗门的人一箭射在胸口上他尚且没这么心疼,这次李释仅仅说了一句没睡着他怎么就难受地无以复加。
苏岑心里下定主意,日后他还是得多往这边跑,李释不是说他比安神香好使嘛,他来给人做个人形安神香也好。
正想的出神,冷不防一道影子将他盖了过去,一抬头,正好跌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苏岑展颜一笑:“你回来了?”
李释蹙眉:“怎么坐这儿?”说着伸出一只手,悬在半空。
苏岑就着那只手站起来,却吝惜地再也不想把手还回去。
李释一笑,任由苏岑牵着并肩一起走。
“今天朝会上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吗?”苏岑问。
“在你看来什么算好玩儿的事儿?”
苏岑想了想:“比方说你跟柳相又吵起来了?”
李释笑着看了苏岑一眼:“我什么时候跟他吵过?”
苏岑:“……”
也是,宁亲王一字千金,往往一两个字就把人怼的哑口无言,真正劳宁亲王动口了,那受伤的一般都是小天子……
“有一桩事不知道算不算好玩儿,”李释食指轻轻在苏岑掌心点了点,“礼部和太常寺筹备,又要重新祭天了。”
“重新祭天?”苏岑一惊,转而也明白过来,祭天是一年之中的大事,既是告享太庙也是为万民祈福,即便是李释再三约束太常寺的活动也没有打过祭天的主意。这要是来年风调雨顺还好,只要出一点岔子肯定就有人归咎在这次祭天上。
天肯定是要祭,关键是……苏岑皱眉看着李释,“小天子还愿意去吗?”
李释反倒笑了,“一说起祭天脸都吓白了,要不是下面有那么多人看着,估计当场就哭了。”
苏岑一想那小娃娃小嘴一撇,金豆子打转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笑完了又忧虑起来,天不得不祭,人又不愿意去,“那如何是好?”
李释停了步子看着苏岑,眼神突然意味深长了起来。
苏岑对着这目光愣了几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怎,怎么了?”
李释轻轻一笑:“苏岑接旨。”
苏岑一愣,立即松了李释的手,双膝跪下,只听李释道:“大理寺正苏岑,公正严明,屡破奇案,擢升大理少卿,领太常寺奉礼郎,随侍天子左右,奉祭祀之礼。”
苏岑跪在原地,良久没回过神来。升任大理少卿他不惊奇,随着祭天案告破这事本来就稳了十之八|九,他吃惊的是那个所谓的“太常寺奉礼郎””。
相比之前李释给他弄的那个什么“司经局冼马”,只能当个进出宫门的令牌使,这个“太常寺奉礼郎”却是个实打实的官职,这意味着以后他在太常寺也是说的上话的,是有实权的。鉴于太常寺屡次拿鬼神之说抢大理寺的案子,日后再有人来抢,他岂不是自己就能驳回去。
还有那句“随侍天子左右,奉祭祀之礼”,就是说他要陪在小天子身边侍奉祭祀之礼,也就是――他要与李释一起拜祭天地、拜祭李家的列祖列宗!
苏岑只觉得一时之间脑袋一空,仰头定定看着李释,连领旨谢恩都忘了。
李释对人这副表情颇为满意,提唇一笑:“怎么,不愿意?”
苏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道:“愿意,愿意!可是……可是怎么会是我?”
李释把人拉起来,笑道:“濯儿指名要你陪着,你破了祭天案,在他眼里就是会降妖除魔的神仙,有你陪着他才敢再祭一次天。”
“早知如此我就说的再邪乎一点,”苏岑也笑,“以后每年都让我陪祭才好。”
李释在人下巴上捏了捏,“得寸进尺。”
说话间两人已穿过龙池,来到勤政务本楼前,苏岑知道这位百忙的宁亲王又得来操心正事,又不舍得就此离开,于是自告奋勇地去给人研磨。
一边研着一边又动了歪心思,悄悄从袖子里掏出李云溪那块墨锭偷偷掺在了李释的墨里。
怎料李释眼力惊人,只下了一笔就识破了他这点小伎俩,直接问:“又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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