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戴着好玩儿的,我们快回去吧,林老先生该醒了。”阿云不想在此地久留,催促他回去。
“好好好,回就回。好阿云,你回去替我将文赋写完吧,我困了,好想睡觉啊。”
“……”
最终,林老先生火眼金睛,戳破了陆温瑜让阿云替写作业的美梦,并毫不留情地罚他抄了十遍《林氏师训》。那边陆温瑜一脸生无可恋地抄着书,这边阿云却暗自在心里的必做清单上又记下一笔——模写阿瑜的字。
当然,阿瑜的清单上还有许多小条子:
阿瑜不爱多穿,每日要带上阿瑜的披风。
阿瑜喜欢吃辣,要多学几道蜀食。
阿瑜易困,要随时备上新茶。
阿瑜画的画真可爱,要一一收藏起来。
阿瑜头发蓬松易乱,要向丫鬟学学如何束发。
阿瑜吃东西的样子好可爱,像只小兔子
……
第二卷 两小无嫌猜(15)
当天夜晚,阿云从陆府回到家。
阿娘依然蜷缩在床角落,已经闭着眼睡着了。他走到饭锅旁看了一眼,已经空了,看来阿娘吃了饭才睡的,心下稍安。他走回到阿娘身边,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望着她的脸疤痕出神。
你到底是谁?
他又是谁?
秋伯怎么样了?跟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那群人……是在找他们吗?
万一……万一是的话,他该怎么办?那个白衣人看起来就不安好心,若是他们被发现,肯定凶多吉少,他得想个办法将阿娘藏起来。
可是,如果在此时搬走,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显得更加可疑。若是不搬,他们迟早会找到这儿。
阿云思来想去,决定还是搬走,毕竟他们娘俩,一个疯子,一个乞丐,消失了,谁也不会多注意一眼,顶多闲来无事谈两句:城东那个疯子娘俩不见了,人命比草贱,估计是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吧。
城东山坡上,有一处隐秘的山洞,洞不大,冬暖夏凉,锅碗瓢盆床单被褥一应俱全,是秋伯亲自挖的。秋伯曾告诉过他,如果有天他不在了,若有危险,可以去洞里住。
起初,阿云不明白秋伯有住处为何还要挖个山洞,现在他明白了,秋伯应该早有打算,就是防着那批人,想躲在这里,结果没有躲成,倒是便宜他娘俩了。
他连夜打包了行李,背着熟睡的阿娘,往山洞去了。
山洞很隐秘,四周皆是树木和藤蔓,洞口处也被垂下来的枝条遮盖地严严实实,如果不知情,几乎都不会想到这里会有洞口。虽然有些蛇鼠蚂蚁,但好在这安全,而且陆府就在对面的山脚下,他甚至可以看到陆府在黑夜中模糊的轮廓。
一切收拾妥当后,阿云才安心入睡。
然而却噩梦连连,以致早上起来仍旧心悸不已,莫名其妙一阵慌,好像有什么坏事即将发生。
他按下心头的不安,给阿娘备好饭菜,用树枝将洞口挡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小缝透光后,才去了陆府。
山脚下,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阿云原来的家,一番搜索后,黑衣人禀告道:“主人,这里没有人。”
白衣人冷笑一声:“没人?没想到秋千山竟将人藏得这么深,哼,还真是痴情啊。”
“主人,那我们还继续查下去吗?”
白衣人:“那个蠢货让齐军追的屁滚尿流地跑了,还得让我去给他擦屁|股,你且在此处一边追查一边办事,记住,要谨慎行事,不要让人发现,不然……”
黑衣人:“属下明白。”
白衣人又道:“听说那个女人还有个孩子,算来也该十六七岁了,你若是发现了,务必要捉活的。”
“是。只是属下听说女子早已疯了许多年,不一定还能记得当年的事,主人耗费如此多的精力……”
白衣人看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顿时噤声认错:“属下该死,不该多嘴,请主人责罚。”
白衣人这才道:“她疯了不要紧,可是她的存在就足以将别人逼疯。”
话毕,又轻飘飘扔下一句:“掌嘴二十。”
黑衣人低头跪在原地,丝毫不留情地掌着嘴。
白衣人漠然地转身离开。
……
这边,林老先生处。
“阿云,阿云!”
阿云猛回过神,看着陆温瑜,道:“怎么了?”
陆温瑜不满地嘟囔:“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叫你好几声都不应我,在想什么?”
“我……”阿云犹豫了下,还是没将他怀疑有人找他的事说出来,糊弄道:“我没想什么啊,你看,林先生是要出门吗?”
“哎我看看,”陆温瑜顿时转移了注意力,眼睛放着光,“他要干嘛去啊?”
门口,林之逸穿着身陆温瑜从未见过的青色衣衫,素净又文气,似乎是新衣。他左手拿着一枝莲花,右手还提着一个袋子,鼓鼓的,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阿云还没回答,陆温瑜就迫不及待拉了拉他,道:“走走走,我们悄悄跟上去。”
阿云:“这……这不好吧,万一被发现了,林先生会生气的。”
陆温瑜双手抱胸:“哼~生气就生气,我才不怕,谁让林老头总罚我。而且林老头几乎不出门,这次却悄悄出去,看他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快说,你跟不跟我走?”
他边说便盯着门外,阿云看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只能由着他去了。
第二卷 两小无嫌猜(16)
两人跟着林先生,一路东躲西藏,穿过热闹的小巷,最终来到了郊外的一处山丘上。
此处草木茂盛,开满莲花的沂河绕山而过,空气清新,鸟鸣山幽,倒是处好地方。
陆温瑜躲在草丛里,问:“这是什么地方?”
阿云凝眉:“这……是处坟山。”
“坟山?那……他是来祭奠的?”陆温瑜有些郁闷,本以为能找点乐子,结果却是别人的伤心事。
阿云:“嗯,你看,他停下了。”
陆温瑜抬头看去,林之逸停在他们不远处的一座坟墓前,背着身,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陆温瑜疑惑:“我没听说他有什么亲人啊,我还以为他就一个人呢。”
阿云:“我也没听说,可能是朋友吧。”
林之逸走到墓前,站着无声看了会墓碑,才就地而坐。他将莲花轻轻地放在地上,抬手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动作之温柔,是陆温瑜从未见过的。
蓦地,他叹了口气,微笑道:“又过了一年啊,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敢来看你。没办法,只要看不到这块碑,我便可以以为你只是去了远处,终有一天回来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不然你肯定又要说我酸不溜秋的。喏,你喜欢的莲花,我带给你了,今早刚摘的,还有露珠呢……”
“我收了个学生,还带个书童,你肯定要说我一把年纪了也不嫌累了,呵呵,不过我看他俩可不像主仆关系。有时候,看着他俩打打闹闹,就想起了我俩的从前,日子也没那么无聊难熬了……”
“我曾答应过你,每年画一张自画像烧给你,可我觉得,一张怎么够你看,所以便自作主张多画了好些张,虽然已不复年轻,你就将就着看吧。毕竟你要活到我这岁数,说不定比我现在还难看……”
“这天下,被齐人治理的还算太平,你当初的决定没有错......”
“虽然现在知晓赤雪族的人少之又少,但至少河清海晏,你的族人安居乐业,你应该还是满意的吧。”
“如卿啊......”
“其实我有些想你了......”
“……”
林之逸将画卷一一烧完,又看着墓碑静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陆温瑜蹲得腿麻,站起来时差点摔一跤,幸亏阿云眼疾手快,才让他免受皮肉之苦。
他捶着腿,一瘸一拐地走到墓前一看,墓碑上刻着:吾爱 苏如卿之墓
墓碑角落还刻有一枚小小的鹿角。
阿云有些惊讶,他阿娘颈侧就有一枚鹿角印记,是巧合吗?
“苏如卿?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陆温瑜低头苦想,将脑海搅了个翻天覆地,也没想出在哪里听过,好在他也不是个为难自己的人,放弃道:“算了,记不清了,走了走了,得赶在林老头之前回去。”
阿云看着那个名字和那枚鹿角印记,若有所思。
他近日读了好些历朝历代名将的事迹,一见到墓碑上的名字,他便认了出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苏如卿不就是三十多前自请削官去爵隐世不出的将军吗?
据说他年轻时骁勇善战,屡战屡胜,为大齐建国立下了赫赫战功。
后来,大齐初定,本该苦尽甘来享受一切荣华富贵的他,却毅然辞官,潇洒离去。
后人对这位将军颇有微词,有人认为此等大将之才就应为国所用,保卫江山,怎能说不干就撂挑子不干呢?也有人认为,苏将军潇洒大气,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乃高洁之人。
不过,时隔多年,苏将军当时的想法谁也不知。只是,没想到曾经轰动一时的一代英才,早已去世,还埋在这穷乡僻囊。
阿云想起墓碑上的“吾爱”两字,林先生跟苏如卿的关系,好像很亲密。可是,男人之间的关系,也可以这样亲密吗?
他看了看走在前方的陆温瑜,心想,他和陆温瑜,也是这种亲密的关系吗?亲密到可以用……那个字来形容?
他觉得他对陆温瑜的感觉很复杂,有感激,有珍惜,有爱护,然而这些感觉都比不上他时时刻刻想亲近他的冲动,比不上他看见他笑颜时心里那种飘在云端的柔软,比不上他待在他身边时胜过日光的热烘烘的温暖。
此时,阳光正盛,微风习习,他中意之人,正走在日光中,好像在闪着光。
陆温瑜转身冲阿云招了招手,催促道:“阿云,你快跟上,不然我可不等你了。”
阿云却冷不丁地跑过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陆温瑜吓了一跳,心咚咚咚地加速跳了起来,脸上神情还有点懵。
“你怎么了?突然抱…抱我干嘛?”
阿云将头埋在他的后背,闷着声答道:“没什么,我就是想确认一件事。”
陆温瑜好奇:“啊?什么事?”
阿云没回答,他发现了林先生的秘密,也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良久,他才抬起头,冲着他笑:“确认……你长胖了,哈哈。”
陆温瑜眉毛一抬:“好呀,敢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就作势要圈阿云的脖子。他一只手手臂往阿云脖子上一圈,再猛地往下拉,另一只手就要去挠阿云的胳肢窝。
阿云早已熟悉他的套路,连忙笑着躲开,两人你追我赶,嘻嘻哈哈了一路,很快就回到了学堂。
自那以后,阿云看见林之逸,心里十分复杂,既有是我同类取向相投的奇异感,又为林之逸爱人已逝天人永隔的悲悯感,总之,内心十分拧巴。
第二卷 两小无嫌猜(17)
暮去朝来,乌飞兔走。
转眼间,陆温瑜到沂河镇已有两年了,他的十六岁生辰就要到了。
陆温瑜给他爹修书一封,发了一顿无关痛痒的牢骚外,还直言他想家了。
不过他也只是说说,天高路远,他爹娘也不可能过来。
估计他爹也没当真,回信里皆是敦敦教诲,没有一点要来的意思,陆温瑜有些失望,也没了期待。
生辰当天,宁管家一大早就安排众人将陆府里里外外全都打扫干净,家具摆件一应换了新的,院内还挂了许多红灯笼红丝带做装饰,配着满院绿绿的芭蕉叶,俗气中又透着些喜庆,不知情的还以为今日陆府要娶亲。
阿云一来就见到这副一言难尽的场面,不由得感慨宁管家的“好眼光”。
“小少爷不就过个生日吗?怎地弄得如此隆重?”
“听说陆老爷前两日给宁管家来私信,说金都有人要到咱们这来给少爷庆生,已经到镇上了,让我们瞒着少爷,好给他一个惊喜……”
“原来如此,好大的排场……”
两个丫鬟端着水盆小声嘀咕。
“请问,是谁要来?”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
两丫鬟忙吓了一跳,忙抬头一看,顿时都红了脸,“原来是阿云哥啊,我……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是位贵客。”
“嗯。”阿云淡淡点了点头,走了。
“哎哎,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哎呀你说什么,我才没看他。”
“还说没看?眼珠都要掉他身上了,嘻嘻,花痴。”
“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不过,阿云哥是真俊啊,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他的眼。”
“唉,是呀,他平日里只围着少爷转,很少见他跟别人说话,太难接近了……”
“……”
阿云走到陆温瑜房门前,正要准备抬手敲门,门忽然就开了。
陆温瑜一手撑着门,一手朝阿云伸过去,掌心朝上,五指并拢,喜庆洋洋:“今日小爷生辰,不交礼物不让进门。”
阿云故作不知,讶异道:“啊?我竟忘了今日是阿瑜的生辰,没备礼怎么办?”
陆温瑜见他一脸震惊,好像真不知道生辰一事,过生辰的喜悦少了一半,莫名有些郁闷不快,“我、我不是给你暗示过吗?你没领会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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