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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红(近代现代)——折一枚针

时间:2021-01-06 10:20:06  作者:折一枚针
  代善恨得牙痒痒:“你是怎么知道我想要他的?”
  “呵,”匡正笑了,往后靠上椅背,“你不是一向这样吗,想要什么就故意不碰。”
  在澳门,他明显对段小钧和Bonnie其中之一感兴趣,但只和Bonnie接触,拿段小钧当空气。
  代善惊讶,匡正对他的了解远超他的想象。
  “你,或者你手下的人,”匡正从座位上起身,“是段小钧的匹配度面试官吧?”
  此话一出,代善更惊了。‘
  “要拿椅子砸窗户的人,哪个面试官敢要?这个人最后却出现在了新人培训上,”匡正推测,“是上面不让淘汰吧,段小钧是哪个大客户的关系?”
  他说对了,代善不做声。
  匡正和他脸对着脸,有些挑衅的意思,全世界都认为代善聪明,其实他不过是玩股票炒期货的小聪明,像匡正这样犬牙藏得好,不显山不露水的,才是大智慧。
  代善败了,沉默着拉开门,门外,Clemen站在那儿,愤怒又委屈地抱怨:“哥,你这要的是个什么东西!”
  前头几步远,段小钧无措地站在那儿。
  代善走过去,和他擦肩时稍顿住脚:“你的倒霉日子要来了。”
  匡正没理Clemen,拿手指勾了勾段小钧:“你进来。”
  “老板!”Clemen一副要把人装箱打包送回HR的架势。
  匡正指着他:“你出去,”出去还不够,“把门带上。”
  Clemen鼓着一肚子气,回头把段小钧拽进来,狠狠瞪了他一眼,轻轻关上门。
  匡正坐回办公桌后,上下打量段小钧:“你这身破西装,明天给我换了。”
  段小钧低着头,不说话。
  “哑巴了?”匡正翘起二郎腿,“欠收拾是吧?”
  段小钧抬起眼,眉宇间的傲劲儿显出来,大胆地问:“你为什么要我?”
  “我要你?”匡正觉得好笑,“时针夹角都算不明白的蠢货,我要你干什么?”
  段小钧涨红了脸。
  “你的经理是Clemen,刚才接你那个,”匡正言归正传,神情严肃起来,“以你现在的水平,没有任何工作能给你,端茶倒水这些事有后勤负责,你只能帮大家复印一下文件,或者取个快递跑跑腿。”
  “为什么要我?”段小钧重复。
  匡正瞧他一眼,没理会:“再给你交代一下M&A的规矩,Trainee(1)是公司财产,万融投行部就是个血汗工厂,说句不好听的,女的当男的用,男的当牲口用,”他伸出手指,“记住三点,第一,你和你的时间都是公司的,第二,除了工作,你一无所有,第三,你出的每一个错误都是钱。”
  段小钧第三次重复:“你为什么要我?”
  这小子又臭又硬,匡正看了他两秒钟,终于说,“我并不想要你,你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代善想要你,这就是你的价值,明白吗?”
  段小钧不明白,但有件事他更好奇:“他想要我,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匡正转动椅子看向窗外,万融57层,除了蓝天白云,还能俯瞰整条金融街:“没在货币市场玩过吧?”
  他的话题跳得太快,段小钧摇头。
  “如果你去了资本市场部,代善让你在香港市场买入一亿美元,6%的利率,像你这种傻瓜,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第三次了,他侮辱段小钧的智商。
  “一亿美元的买家一出现,利率就会涨到6.2,6.2你还买得起,但是你也买不到,因为利率还会涨,到6.4甚至更高。”
  段小钧错愕。
  “知道代善会怎么做吗?”
  段小钧胳膊上的汗毛竖起来。
  “他会在利率6.4的时候大笔卖出,利率开始走低,他继续卖出,直到市场崩溃,利率跌到6以下,他再抄底买入一个亿。”
  匡正回过头:“明白了吧,这就是代善的逻辑,他越想要你,越不会碰你,”他挥了挥手,“出去吧。”
  段小钧茫然转身,走到门口,匡正叫住他:“对了,你有哥哥吗?”
  段小钧开门的手一顿,低声答:“没有,我是独生子。”
  (1)Trainee:刚进公司的培训生。
 
 
第10章 
  段小钧离开后,匡正一天都没有出过办公室,午饭是鳗鱼海胆外卖,六点多要吃晚饭的时候,微信响。他看一眼,是总行的经理助理冯宽,之前在香港分公司轮岗了半年,上周刚回来,现在就在楼下咖啡座。
  工作正好告一段落,他揣上手机起身,一出门就看见段小钧抱着一摞A3复印资料站在Clemen桌前,才一天,就搞得没人样了。
  匡正瞥一眼,走出办公区,身后Clemen在发脾气:“你那什么眼神,不服吗?不服你告诉我投资资本回报率怎么算,我立刻让你回家休息!”
  匡正哼笑,段小钧根本答不出来。
  坐电梯到一楼,冯宽在咖啡座那边朝他招手,一身乏味的灰西装,系着乏味的领带,踩着乏味的皮鞋:“老弟,”见到匡正的打扮,他眼前一亮,“你越来越浪了!”
  “我们这边就这样,”匡正在他对面坐下,“不像你们,成天在大领导身边,一水儿的耗子灰。”
  “滚你的,”冯宽给他要了杯拿铁,“我升职了,总经理。”
  “恭喜啊。”匡正舒展背部,转了转脖子。
  “反应这么平淡吗?”
  “你去香港不就是准备着升吗,”匡正语气平平,然后笑了,“再说,你不升,嫂子也不乐意啊。”
  冯宽的老丈人是集团董事,这几年步子走得很稳,“别挑我不爱听的说,”冯宽松松领带,“怎么着,还没定下来呢?”
  匡正点头:“我这儿不像你那儿,三步一个姐五步一妹的,天天有艳遇。”
  “上一个是什么时候?”
  “得有七八个月了吧,”匡正啜口咖啡,“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么关心我私生活呢?放心,老子直得很,今年兴致不高而已。”
  “不是我说你,你挑女人眼光有问题,总找那些二十一二的小姑娘,多作啊,”冯宽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你得找二十八九的,知道疼你。”
  匡正听出来了:“哥,你是不是有事?”
  冯宽笑了,笑得很贼:“我手里有个女孩,没到三十,漂亮,大高个,做信托的。”
  “国内的信托,”匡正摇头,“约等于理财。”
  “你管那干什么,我说的是人。”
  “什么信托啊,私人银行啊,”匡正语气轻蔑,“都是搞公关的,没意思。”
  冯宽听明白了:“不要是吧?”
  匡正点头。
  “行,你们M&A的牛,”冯宽站起来,拿他没辙,“你个没良心的,我白耽误工夫过来找你,走了。”
  匡正送他到门口:“哥慢走。”
  冯宽走了两步,又回来:“那是我老婆大姑的女儿!”他本来想说“少奋斗十年”之类的,一想人家匡正也不稀罕,只好拿指头点了点他,走了。
  匡正低头看表,七点,正是吃晚饭的时间,这周围的鳟鱼、鹅掌、生蚝随他挑,可他就是想吃宝绽那口,现在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刚出锅的。
  说走就走,他开车直奔郊外,一路上车流还可以,到家八点多,天已经黑了,宝绽的灯没亮,他摁下门铃,远远的,看见大路上走过来一个人。
  匡正皱着眉头,越看越熟悉,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宝绽!”
  人影快走了两步,朝这边挥手。
  “我操!”匡正站到路中央,扯着脖子喊,“你从地铁站走过来的?”
  那边没回答,匡正在原地转了个圈,很生气。
  宝绽渐渐近了,那张脸也清晰起来,天热,汗水挂在下巴上,淌到脖子里。
  “你走了多长时间?”匡正掏出口袋巾给他。
  “我走得快,”宝绽没拿,用胳膊擦了把汗,“不到一个小时。”
  门口放着一盒生鲜,匡正单手抱起来,跟他进屋。
  主灯和空调自动感应开启,匡正把保鲜箱打开,里头有茄子菠菜和五花肉,还有半打进口橘子,他不假思索:“明天开始,我晚上接你,”
  宝绽正用脱下来的T恤擦汗,一口回绝:“不用,这点路算什么。”
  匡正扭头看他,平时看着瘦瘦的,现在脱了却很结实,不是炼出来那种肌肉,是灵动紧绷的小肌群,雀鸟般漂亮。
  “地址给我,”匡正很强势,“一脚油的事儿。”
  宝绽过来,把菜和肉拿到厨房,边收拾边说:“咱俩的时间合不上,你半夜才下班。”
  “我送你到家,再回公司,”匡正懒懒地倚着厨房台面,“正好中间蹭你顿饭。”
  宝绽笑了,扬眉斜他一眼:“你差我这顿饭吗?”
  这一眼,有琉璃样的水光在里头,匡正一怔,头一回觉得这人身上有股劲儿:“你做什么工作的?”
  宝绽切肉的手停了一下,他是个末路的京剧演员,老生,眼看着要熬不下去了:“我是唱……”
  忽然,手机响,匡正看一眼来电,兴高采烈接起来:“Hey buddy!”
  他全程讲英语,神态、语气像用母语一样自然,宝绽愣愣看着他,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即使说着朋友似的话,他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
  电话里是原来新加坡的同事,做重组的,好久没联系了,匡正边聊边从保鲜箱里掏了个橘子,两边掰开,塞一瓣到嘴里。
  甜,蜜糖一样,他立刻拿去给宝绽,宝绽正摆弄肉,手上不干净,匡正用肩膀夹着电话,掰一大块给他。
  两段人生,同一口甜,在小小的厨房里交融。
  宝绽鼓着腮帮子,匡正盖住话筒问:“甜吧?”
  宝绽一个劲儿点头,止不住笑了。
  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除了几句问候,更多是经济基本面的分析,放下电话他们闲聊着吃饭,之后宝绽收拾碗筷,匡正回家,各过各的人生。
  第二天早上,宝绽七点出门,蓝色的panamera等在门口。
  匡正昨晚睡得早,神采奕奕的,两人车上你一句我一句地胡侃,到友爱路,宝绽下车,坐232到白石路,走十分钟到如意洲。
  还没进剧团大门,就听见激烈的争吵声,他冲进去,只见一楼昏暗的走廊上有几个人影,你推我搡地动了手。
  “干什么呢!”他大吼一声,压过了所有嘈杂。
  走廊静下来,那团人影不动了,是时阔亭和应笑侬,死死拽着一个小子,邝爷也在,撑着一把老骨头在拉架。
  “怎么回事?”宝绽走上去,看清那小子的脸,是红姐的男朋友,团里的人都叫他小科,挺老实一男的,此时满脸戾气,揪着时阔亭的衣领不撒手。
  “你们如意洲的都不是东西!”他嘶喊,“让万山红出来!还有那个姓鲁的杂种,让他们给我滚出来!”
  宝绽有点蒙,小科一抬腿差点踹着他,应笑侬赶紧过来挡着:“你小子,少跟宝处这儿犯浑!”
  “到底怎么回事?”宝绽问。
  应笑侬把他往外拽:“红姐……”他压低声音,“跟人开房让小科逮着了,小科还没怎么着呢,她先把人家蹬了。”
  “什么!”宝绽瞪大眼睛,没想到是这种事。
  “你忘了上次在医院,”应笑侬说,“她接个电话就走了,估计是跟电话里那家伙。”
  “那……”宝绽脑子里一团乱,“和鲁哥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帮着瞒了吧,”应笑侬猜,“鲁哥搭过他们的车。”
  那边小科还在喊:“宝绽!我不管,万山红是你们团的!我就跟你要人!”小科家里是唱戏的,嗓子亮堂,一嚷嚷震得天花板直响。
  宝绽赶紧给红姐打电话,应笑侬摇头:“没用,我打了七八遍了,”他骂,“万山红太不地道了。”
  果然,没人接,宝绽收起电话,返身回去,小科已经让时阔亭摁在地板上了,连生气带憋屈,挺大个老爷们一脸哭相。
  “我操他妈的万山红!”他喊,“我认识她十年了,十年!说跑就跑,连句解释都不给我,我操他妈啊!”
  宝绽对时阔亭说:“松开。”
  “不行,他撒癔症……”
  “松开!”宝绽拽着小科的衣服,一把将他拎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你找我要人,我也没有,怎么着,今天要来一场你死我活?”
  小科缓缓眨了下眼,他知道,这事跟宝绽、跟如意洲没关系,可眼下要是不抓挠点什么,他就要屈死了:“她看不上我,别他妈跟我处啊!为了她,我花了多少钱,光金首饰就买了两万多!”
  宝绽一听这里头还有钱,拧着眉毛要说什么,突然来了几个人,进门就嚷:“哪个是宝绽,姓宝的滚出来!”
  宝绽放开小科,转过身,看是几个戴金链子的大哥,像是要债的:“我就是,你们什么事?”
  “我们是兴隆金融的,”他们从手包里掏出一张纸,抖了抖,“你们租过安运捷的车,都半年了,钱还没结清呢!”
  半年前他们是从一家叫安运捷的公司租了一辆厢货,拉舞台布景的,那也是如意洲的最后一次演出,在社区,只有不到十个观众,全是白发苍苍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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