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不算要求。我没有要求我的粉丝去改变什么的权利,反过来同理。”
“退一万步好了,极限假设一下,如果粉丝说什么我就要听什么,假设我有十个粉丝,两个要我能好好沉淀一下,提升我的唱跳实力,两个要我趁热打铁,多一些行程,两个要我遵守行业规矩不要抽烟喝酒谈恋爱,两个要我和她们谈恋爱结婚,还有两个是妈粉,说我永远是十八岁的少年。”
主持人忍俊不禁,许恣顿了顿,没什么表情地摊手:“事实就是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可能满足所有人对我的要求。”
“但你还是有劝你的粉丝不要跟车。”
“对,”许恣承认道:“我不喜欢管教别人,也不喜欢被别人管教,但偶像这个职业本身就有引导的意义在。我出于我的立场向他们传达我的想法,听不听是他们的事,但说不说是我的事。既然粉丝会对偶像抱有期待,那么偶像反过来对粉丝寄托一些祝愿应该也是合理的吧。”
“能说说具体是什么样的‘祝愿’吗?”
主持人问完,面前的男生平静无波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的痕迹。
“追星也好,其他娱乐活动也好,这些应该是锦上添花的事情,而不是给生活平添负担。”
“我希望他们能够一直快乐自由。”
纯文字型的采访,除了桌上一支录音笔外连个镜头都没有。但也正因为这样,主持人更加倾向于信任此刻许恣眼中闪动着的真诚。
“你之前对你的粉丝说,愿意把钱退给她。那这件事过去了以后回过头看,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还是想她一句对不起吧。”
主持人笑了笑,半调侃地问道:“因为‘退钱’吗?”
“倒不是。”许恣摇摇头,瞥了眼玄关,这回说话时没有直视主持人的眼睛。
“因为钱可以还,但爱不可以。”
陆川牵线的主持的确有两把刷子,在她的引导下,许恣意外地说了不少话。采访结束,俞婷和吴够也不再待在玄关。俞婷和主持客套了两句,主持笑着摆了摆手:“其实一开始,我最想采访的不是小许,但今天小许挺让我惊喜的。”主持眼神落在吴够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来挺巧的,我开始想采访的人今天倒也在这里。”
吴够一愣,又听她继续说道:“不过也没关系,这次没能合作就说明缘分还没到,只要有缘,未来会有合作机会的。”
之后的拍摄阶段要进来更多的工作人员,许恣让吴够先行离场,在车里等了会,许恣上车,带吴够去医院报道。
这段时间他们总待在一起,却时常各自有事,放在几个月前,许恣绝对料想不到自己会有和初高中女生一样和一个人等来等去,浪费时间也要黏糊在一起的一天。在等吴够的间隙,许恣拿手机回了些消息,等吴够从咨询室出来,医生头一回叫住了许恣。
于是等待的那一方变成了吴够。
吴够在走廊上坐了几分钟,许恣忽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回车上等着。
“可能还要一会,医院人多,你和许叔先回车里。”
吴够哦了一声,懵懵懂懂地问道:“那我现在要挂电话吗?
许恣沉默了片刻,有些无奈地说了声好吧。
吴够没反应过来,许恣又说:“你放着吧,到车上再挂。”
电梯里信号不好,耳机里一片安静。等出了电梯,许恣也没说什么,不知道电话是不是还在接通状态。两人走到离车位不远的地方,吴够忽地被拦了一下。
“稍微等一下,前面好像有些人。”
许叔往吴够身前挡了挡,带着些审视地观察着正前方。
一行七个人,看身形不像是男生,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怎么也不像是正经来医院看病的样子。
吴够先没注意到,看清楚后瞬间四肢僵直,心脏整个儿吊了起来。
“吴够?听得清吗?”
许恣的声音忽地冒了出来,给吴够打了一针强心剂。吴够紧紧按着耳机不放,声音轻得仿佛晃一下就要散了:“我在,听得清。”
“有六七个人的样子,好像一直在看我。”
许恣反应很快:“你们到地下车库了吗?”
吴够点点头,意识到许恣看不到,又重重嗯了声。
许恣说了声好,紧接着交代道:“那你直接上车,上了车就回,不用等我。”
“放心,”许恣低沉的嗓音依旧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语速不自觉快了不少:“我的散打和许叔学的,他一个能打三个我。”
“我就在这,别怕,往前走。”
许恣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耳机里往吴够心里钻,又一点一点地压下他的颤栗。吴够听着许恣的话,渐渐意识到这不是他回公司的那一次,哪怕再有人冲上来对他尖叫,他也不用像上次那样不知所措了。
吴够终于明白,并不是许恣特别有一套,随便捂个眼睛拉个手就能消除吴够的紧张。有神奇魔力的并不是他的某个动作,而是许恣本人。
许恣本人就是吴够和他的恐惧之间的那堵密不透风的墙。
许恣的车离他们不远,吴够主观上走得艰难,客观上却足够顺利,直到他走到了后座,那几个女生都没有上前一步。然而在摸到车门的那一瞬间,他疯狂叫嚣着上车关门的大脑意外地卡了一下壳。吴够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眼那几个女生。
和他脑中想象的不同,那几个女生条件反射般往后退了一大步。
“上车了吗?”许恣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到车门口了,但是……”吴够抓着门把手,指尖微微用力。
“怎么了?”许恣马上问道。
吴够一时不是很能接得上来。
他这段时间视力暴涨,再加上她们离得远,因此吴够并不能确定对为首那个女孩的眼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什么?”
吴够愣了一下,在许恣着急之前呆呆说道:“不是我。”
声音本身并不响,在空空荡荡的停车场格外清晰,许恣隔着手机没听清,吴够却听得清清楚楚,对方喊的分明是一句“敏敏”。
给p主取外号可以算得上是术圈传统艺能之一,在以吴够这个真名参加未来巡礼之前,meaningless这个名字就有过许多花名,包括直接简化的mnl p,以作品取名的多莉羊p,还有取自谐音梗的迷你梨丝。吴够第一次知道“敏敏”这个称呼,还是因为谷雨。
想到谷雨的瞬间,吴够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所谓的眼熟来自于哪里。
粉丝见面会,洗手间,穿着一条黄色格群,也是现在这样怯怯的样子。
吴够使劲眯了眯眼,犹犹豫豫着开了口。
“你是……惊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的,”惊蛰看着无措极了,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我们不过来,也不会不发网上的。
“就这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跟着你了……”
“我知道了,”吴够第一次直视她们,目光均匀地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惊蛰身上:“我没怪你,你别哭。”
吴够不说还好,一让惊蛰别哭她更加绷不住,直接背过了身,旁边一个女孩忙不迭拿出纸巾替她细细擦着,另一个人则对吴够说:“你快上车吧,我们马上也就回去了。”
“听她们的,你先上车。”许恣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吴够担忧地看了眼惊蛰,最终还是坐上了车。
“吴够?”许恣的声音依旧在。
“嗯。”
“后备箱有矿泉水,你让许叔给她们一人拿一瓶吧。”
许叔下了车,过了半分钟,车外隐隐传来了一阵哼唱声。吴够听不真切,小心翼翼地降下一点车窗,这回旋律更加清楚,是吴够那首《meaningless》的副歌部分,转音又难又高,外面的哼唱不出意外跑得一塌糊涂。
但并不难听。
吴够还是听许恣的先回了家。许叔把吴够送到家,保险起见换了辆车,就准备去医院等许恣。正要下楼,吴够忽然冲他小声喊了声叔。
同样的称呼,许恣和吴够喊出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许叔听着,语气下意识地带上了些长辈特有的慈爱:“有什么要给你带的吗?”
吴够摇摇头,眉宇间闪过一阵纠结,最终还是开口问道:“许恣说你一个能打三个他,是真的吗?”
许叔一愣,眉目忽地舒展了开。
“我们家小少爷青出于蓝,认真比划的话,我这把老骨头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他了。
第45章
医院到许恣住所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车程,吴够到家后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响过了两道雷,许恣还没有回家。
吴够坐在沙发上,手机就放在茶几上,直到雨声变大,填满了整个客厅,吴够还是没有伸手去碰他的手机。
许恣的出现好像给吴够带来了什么改变,但似乎又没有。和许恣待在一起的时间里他的生活被对方填满,然而一旦拥有了独处的空间,吴够很快就被打回原形,连雨声都能压迫他的呼吸。吴够害怕门铃声猝然响起的心悸感,但又期盼着许恣能够早点回来,仿佛真像他看到别人评价的那样,“离了许恣就没办法独立行走”。
可正常人是不会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也没有谁是能陪伴他一辈子的。
长期习惯性的熬夜让吴够早早就检查出心律不齐了,这不是什么罕见的问题,十个爱熬夜的人里能抓出八个。然而在最近的一段时间,他心悸的次数愈发频繁,这一点在许恣为他安排的那场体检中也有体现。医生说了什么他不太记得,但从许恣和冯秋的表情来看,总归不是什么太好的事。钥匙落入门锁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吴够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许恣拎着大包小包的外卖袋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吴够一动不动僵在沙发上的样子。
“路上堵了会车,回来晚了。”许恣把东西放下,看吴够神情木木的,手背贴在对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还好,”他确认了一下,问吴够道:“怎么一副这种表情。”
吴够按了按心脏的位置,小声说:“刚刚吓了一下。”
许恣原先弯着腰,闻言认真了起来,单膝跪在吴够面前,手掌贴上了吴够的胸口。外面雨下得很大,然而许恣身上却透着干爽的味道。吴够鼻尖猝然被带着暖意的皂香包围,隔着衣物被触碰的那部分皮肤烫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火势迅速蔓延到耳根,而始作俑者却似乎毫无觉察,指腹甚至在棉布料的短袖上摩挲了,十足确认对方心跳正常了才收回了手。
“这也要吓一跳。”
许恣的语气并无嫌弃,然而吴够敏感地听出了一丝异样。不只是说话,就连神情也明显能看出些不同。这种异样持续了一整晚,直到十点过后,两个人各自洗漱完毕,回到了主卧。
吴够他们经历过不眠不休时间都不够用的高压状态,如今猛地松懈下来,竟然也没有很不知所措。
某些难以宣之于口的东西在夜晚的加成下是有让第二个人知晓的可能性的。吴够见许恣关掉了大灯,却留着床头灯的时候,忽然觉得或许自己和许恣又默契了一回。
昏暗的灯光给了吴够一种他们仍在比赛的既视感,虚幻的错觉却裹挟着真实的安全感,吴够的手在空调被下窸窸窣窣地移动着,探到了许恣的背。
许恣翻了个身,视线在昏暗环境中直勾勾地落进吴够眼中。两人目光相接,吴够率先打破沉默:“你今天……是不是不太开心?”
许恣没说是或不是,忽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问吴够心脏好些了没。吴够以为他又要上手,慌忙说了巨好多了,许恣没再搞袭击,沉默两秒后换了个话题:“今天医生和我说了一些事。”
许恣没明说,但吴够马上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医生是不能把和病人的对话内容透露给其他人的,然而出于“帮助促进病情好转”的目的,许恣从医生那里得知了一些之前不知道的事。
“医生没告诉我你们聊了些什么,我想自己问你,”许恣看着吴够的眼睛,认真地强调:“不想说的可以不说,你不用勉强。”
吴够依照自己的记忆,学着许恣对自己的样子捏了捏对方的手腕:“你问。”
许恣任由吴够捏着他的手,问他之前一个人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开口很果断,半点没有犹豫的样子,然而语速以及其他一些当面却又透着慎重。吴够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矛盾的感觉出现在许恣身上,再加上这本身不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因此吴够没有马上开口。
“勉强的话就算了。”许恣又一次说道。
“没事,不勉强。”吴够冲许恣笑了笑,阖上眼睛,认真回忆起许恣不在的那段时间。
那毋庸置疑是一段比较艰难的日子,吴够一度以为自己这次熬不过去,并萌生了“要不就这样了”的念头,然而现在回过头看,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触碰。吴够向来习惯把自己不成逻辑的琐碎想法融进创作中,对着“拥有思维和记忆的活人”剖心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在许恣之前是这样的。
“我那时候脑子里挺分裂的,当时是混混沌沌想了很多,有些现在都已经不记得了,但概括起来,大概是这样。”
“我的灵魂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渴望有人把我从那窟窿里拉出来,另一半……”
“就那样吧,别拉了,让我就这么掉下去,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吧。”
过了很久,许恣才又问道:“你现在还会怎么想吗?”
吴够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犹豫着点了头:“偶尔会。”
许恣几乎想问吴够一句是不是他为吴够花费了太多金钱和精力,吴够觉得无以为报,这才拿着自己一腔坦诚真心权当还债。但他不可能说,也再没有问这个问题的必要。
超出正常阈值的共情能力非常容易给当事人造成伤害,大脑出于自保封锁住部分感知世界的能力,同时还会无意识地把自己也锁在精神世界里,减少信息接收的同时也减少对外的传递。吴够大多时候的迟钝和不善言辞都来自于此。而vocaloid这种小众的音乐形式很好地满足了吴够自我表达的需要。吴够在机缘巧合之下认识初音,接触翻调,最后开始自己创作,在参加节目前堪堪能够维持住精神状态的平衡。
33/43 首页 上一页 31 32 33 34 35 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