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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转眼功夫，再去看那书生，人便不见了。
黑衣男人气势很强，就算只是站在那里，也令人不敢无礼。他出来之后，附近叫卖的声音都小了些。
男人没有理会小二哥，他察觉到了宋繇的视线，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宋繇只觉得身上一冷，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动物盯上了一般，动弹不得。
那双眼中展露出的神色并不锐利，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令宋繇恐惧的是他的气势，就算隔着这么远，都能感受到的霸气。
他当郡主的时候不长，刚被册封之后，朝中一部分显贵去杨府拜谒过，其中并没有这个人。观他样貌，也不像是混迹朝堂之人。
是个江湖人士？势力定然不小。
男人轻轻笑了一下，缓步走到宋繇跟前，颇为轻佻地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小姑娘一直看着本座，可是觉得本座好看？”
虽是视线仍在这人身上，心思却已经转了一大圈。骤然被人靠近，宋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神中依然茫然，他懵懵地回道：“好看……先生您是合芳斋的东家吗？”
他保持着抬头向上看的姿势，举起了手中的银锭子，“我想买点心，可是人好多，您能带我进去吗？”
男人轻轻笑了一声，接过了他手中的银子，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人不大，心思倒是不少。”
宋繇脸颊变得红彤彤，“我……我没有……”
“本座今日心情好，便带你进去了。不过你记得，下不为例。”
宋繇猛点头，男人转过身去之后，他松了口气。刚才与他对视的感觉，真的太不少受了，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他捏死。
他十分清楚，变小之后这具身体的脖子有多么纤细。
跟着黑衣男人一起进到铺子里，他们没有留在下面挑选点心，而是直接去了二楼厢房，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没一会儿便有人带着食盒进来，在桌上摆了四盘点心一壶茶水，还有两个杯子。
宋繇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见到点心之后目光便分不出精力往别处去。所幸他还记得面前这个人才是主人家，宋繇两只手放在桌子下面轻轻搓了两下，欣喜地向男人问道：“我可以吃了吗？”
“嗯。”见他这幅小孩子模样，男人也软化了几分。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若本座的儿子也能如你一般活泼便好了。”
“先生有儿子？那他岂不是这家铺子的少东家，每天有这么多点心他都不开心吗？”
男人很愿意谈他的儿子，尤其对方是个年纪不大的小童，亦不知他的身份。他淡淡道：“他小时候爱吃糕点，这才有了这家铺子，长大一些后口味变了，便不怎么吃了。”
宋繇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他的吃相很文雅，不像普通小孩子似的，见到好吃的就狼吞虎咽，弄得身上脏兮兮。男人撑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身上背着包袱，莫不是离家出走了？”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宋繇咽下嘴里的东西，觉得有点干，他没敢动桌上的茶水，因为对面坐着的那人也没有动过。“我跟长辈说好了，要游历江湖！”
长辈，不是父母。
他是个孤儿。
男人道：“我儿与你一般大小，性子严肃地很，你可愿到府上小住几日？本座不常回去看他，他与我甚是疏远，若能有同龄的孩子去陪陪他也好。”
“为什么是我？先生之前没有找过别的小孩吗？”
男人微笑道：“找过，但是他们都没能呆多久，便被家里接走了。”
宋繇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好像还阴恻恻的。
该不会那些孩子都死了吧……
他一点都不怀疑面前这个男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宋繇只觉得，要是自己拒绝，可能连这家点心铺子都走不出去……他好后悔，乖乖排队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看着人家瞎瞅？
“你不愿意？”男人皱起眉头，轻声问了一句。
“那里有糕点吗？”宋繇问道。
男人道：“有。”
宋繇道：“我叫宋瑶，今年九岁。您儿子多大啦？他叫什么名字？”
“他十二岁。”
“名为西门吹雪。”
第36章 剑道
西门家离着点心铺子这里不算近，西门先生用轻功带着宋繇赶路，飞了得有小半个时辰才到。
他们穿过了整整一山的梅花林，停留在了路边的府邸门前。
西门先生敲了敲门，没一会儿有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万梅山庄天黑之后不见客，客人还是明日再来吧。”
“是我。”西门先生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里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大门被打开，身穿锦衣直裾的管家从里面走出来，恭敬地行了礼，“原来是您回来了，快请进。”
宋繇跟在西门先生后面进去，管家的目光在他身上掠过，“这个孩子可是过来陪少爷的？您想要如何安置她？”
“先带她去见见吹雪，若是吹雪不愿意，便送她走吧。”西门先生道。
“是。”管家牵起了宋繇的手，“好孩子，跟伯伯来。”
“西门先生呢？您不一起去见见他吗？”宋繇转头，对着准备离开的西门先生问道。
西门先生顿了一下，叹息道：“不了，还不是时候。”
……
西门吹雪正在练剑。
他看起来瘦瘦的，跟同龄人相比不是很高，手中的剑应该也是特地打制的，古朴、没有一丝累赘。
这里叫做万梅山庄，山庄外面开满了梅花，山庄里面亦是如此。
西门吹雪就站在梅花林下面，不知疲惫地练习着挥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停了下来。小小的少年身穿白袍，额头上已满是汗水，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冰冷的，不带有一丝感情。
西门吹雪收起剑，来到宋繇和管家跟前，冲他们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梅花林。
管家解释道：“庄主每日练剑之后，必定沐浴更衣，不会失了待客礼数，还请姑娘稍后片刻。”
“没关系，我可以等的。”宋繇道，“他的剑法看起来好厉害啊。”
管家只是微笑，随后带着宋繇来到了大堂。
西门吹雪收拾的很快，不过一盏茶功夫，便清清爽爽地来到宋繇面前，半点都看不出来先前大汗淋漓的模样，只有头发微微潮湿，应该是刚洗过的。
宋繇朝着小少年行礼：“庄主好。”
“嗯。”西门吹雪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万梅山庄？”
宋繇觉得西门吹雪明明是小孩模样，却像个大人似的跟人交谈十分有趣，他也规规矩矩地与西门吹雪交谈，哄孩子开心：“我叫宋瑶，本来是外出游历，后来在合芳斋遇到了西门先生，他邀我过来小住几日，说我们年纪相仿，应该能合得来。”
然而宋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比西门吹雪矮很多。西门吹雪已经快要张开，清瘦的脸颊看起来棱角分明，只有两腮旁边带着点肉，使他看起来稚嫩了些。宋繇就完全是小孩子模样了，就算不做伪装也分不清性别。
“请坐。”西门吹雪对他的礼仪谈吐很满意，他点了点头，“你外出游历，可是学有所成？”
宋繇乖乖道：“剑法造诣不如庄主，只是轻功稍好一些。”
“可愿比试一场？”西门吹雪问道。
“宋瑶自然求之不得！还望庄主不吝赐教！”
见到西门吹雪之后，宋繇心里有点慌。西门吹雪他爹的武功深不可测，还能说是江湖前辈，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却是实实在在的十二岁，他的武功都这么高，这个世界武学的平均水平真的高的可怕啊……他这点三脚猫功夫，怎么有勇气行走江湖？
唉……没想到在武当的时候偷的懒竟然要在这里补上。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即使心里再怎么不情愿，宋繇面上依然兴致勃勃，恨不得立马就出去跟西门吹雪打一场。
然而西门吹雪却道：“不必着急，我今日体力消耗过多，待到明日定能与你公平一战。”
“好吧。”宋繇老老实实坐下来，看着桌上的点心问道：“这些也是合芳斋的吗？”
西门吹雪不关注这些，他将视线投到静立在一旁的管家身上。
管家道：“确实是合芳斋的点心，宋小姐若是喜欢，在下便让他们多备上些。”
“喜欢。”宋繇对西门吹雪笑道，“你家竟然有这么大的点心铺子，真好。”
西门吹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便也跟着微微一笑。
管家在一旁看着暗自点头，看来少爷对这位姑娘十分满意，可以将她留下来给少爷做个玩伴。
至于宋繇的意思……那重要吗？
于是，宋繇就在万梅山庄里住下了。
他是客人，不同于底下的丫鬟仆人，管家为宋繇寻来几身衣服，都是白衣，一尘不染。宋繇穿上试了试，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衣服很合身没错，可是要是穿着这身跟西门吹雪走在一起……有点不太吉利？好像也不是这样。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愣愣的出了回神儿，宋繇一拍手，反应过来了。
把他性别换一下，这特么的不就是童养媳吗！
说什么给人做个玩伴，他竟然还傻乎乎地信了！
正当宋繇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西门吹雪平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宋姑娘，你收拾好了吗？”
“啊？好了，我这就出去。”宋繇迅速冷静下来，他没有反抗的权利，从一开始就没得选。
别说是西门先生父子两个，这庄里的管家，还有其他下人们，用这五短身材都未必能打得过！为今之计，只能客客气气地，和西门小少年处好关系，让他亲自答应放自己离开。
宋繇想的很好，然而做起来却很难。
万一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感情产生……他这个童养媳就真的跑不了了。
都怪我过分美丽。
暗卫？指望他们能进万梅山庄？
天方夜谭！
宋繇忧愁地仰起脸来，打开了门。
西门吹雪看着他的装束点头，“你这样，很好。”
“是么……哈哈，我也觉得还行。”宋繇干笑道。
西门吹雪道：“你可有佩剑？”
“没有，他们没有给我准备剑。我本来是打算遇到合适的铸剑师，便去打一把的，但是哪里都还没来得及去便遇到了令尊，接下来就到了这里。”
西门吹雪听到自己的父亲之后也反应不大，他只皱着眉头问道：“没有准备？”
宋繇解释道：“家里出了点意外，后来我便跟着一个好心的姐姐住了。在他们家住的时间不久，又因为有其他事情耽搁，便一直没有准备剑。”
西门吹雪道：“原来如此。静室中有几把藏剑，你可来挑选自己喜欢的。”
“真的吗？那我就先谢过庄主了！”
“嗯。”
万梅山庄的静室确实很安静，房间的隔音效果相当好，光线也暗一些。墙壁上放置着几盏烛灯，还有一些字画悬挂在上面。
然而宋繇进来之后，首先看到的不是光，也不是价值不菲的字画，而是摆满了宝剑的几个兰锜。
上面的剑很锋利，看得出来保养得很好。这些剑没有被放在剑鞘之中，烛火照在上面，发射出耀眼的光芒。
除却这些之外，屋子里面只在地上放着一个蒲团，别无他物。
剑气很重，比西门吹雪身上的寒意还要重。
宋繇对兵器的要求并不高，他从来不管材质如何，只要趁手就行。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剑都是正常尺寸，对于成年人来说可以使用。
然而宋繇现在还没有西门吹雪高。
他从兰锜上拖下来了一把剑，那把剑绝对锋利，剑柄处的温度恰到好处，剑身线条流畅，刃处被打磨地光洁，并不厚重，宋繇第一眼就相中了它。
拖下来之后才发现，这把剑的长度比宋繇还要高一点。
西门吹雪看着蹲在剑跟前一脸惊愕的小姑娘，眼中有了笑意，他道：“是我疏忽了，看来比试还要往后拖些日子。你若是喜欢这把剑，便告诉吴管家，他自会下山去，为你铸造一把合适的。”
宋繇欣喜道：“谢谢庄主！”
“嗯。”
比剑的事情因为武器不合适被耽搁下来，宋繇没指望西门吹雪能教自己武功，每天按着在武当山上的习惯，起来做早课，没有办法练剑，他只能念念道德经，再挥挥拳。宋繇觉得自己醒的算早，没想到西门吹雪比自己还要早。
他看着庭院中练剑的小少年，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要比同龄人稍矮一些。
——觉没睡够！
不晓得这孩子以后还能不能长高。
宋繇心中叹息，果然上天对大家都是公平的。
就如他自己，上天给了他一副好样貌，顺便还给了他一身女装。
宋繇拽了拽身上的白裙子，略带忧愁。
他不太喜欢穿白色的女装，虽然常说“女要俏一身孝”，但在宋繇的认知里，这样穿的妹子好看是好看，但也只在家中有丧事的时候会穿，白日里也这般穿的，要么表面温柔其实十分有心计，要么就是清高到看不上任何人。
宋繇对着西门吹雪的方向微笑走神，他哪一种都不是。像自己这样的小姑娘，天真懵懂，而且没什么心思。这才可怜巴巴地被西门吹雪狡猾的老父亲骗到了庄里。
不知道西门吹雪什么时候能放他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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