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踩着楼梯,比姚见颀高两级,到第一个拐角处,他忽然地转过身。
姚见颀正好踏上一阶,两人面对面,他用眼神问:怎么了?
陈哲埋着头,在校服裤口袋里钻磨半天,掏出两块牛轧糖。
“刚刚忘给圆锥了,你一起吃了吧。”
陈哲说完便一气儿冲上了楼,在第2层似乎不小心撞了人,道了句抱歉。
姚见颀看着手心的糖,慢吞吞地抬脚上楼。
“咳咳。”
姚见颀听见两声清咳,一抬头,只见颜怀恩坐在扶梯上,冲他歪了歪头。
“大忙人啊。”
颜怀恩从扶梯上跳下来,袖口灌满空气。
“什么时候来的?”姚见颀拾阶而上。
“那得从夏天说起了。”颜怀恩朝窗外的天空仰望道。
姚见颀停在他旁边,笑道:“我的错。”
两人一早就说约着见见面,但高三狗向来无人权,大测小测一堆,颜怀恩拖到今天才有空,跑来艺术楼却没找着人。
“开玩笑的。”颜怀恩摆摆手,“我洗了澡才来,没多久。”
姚见颀看见他手里一折的纸片,密密麻麻写着历史的时间线,道:“你也太拼了。”
颜怀恩把纸条塞进口袋不提,只趣道:“你知道吗,我室友把知识点抄下来,在浴室贴了满满一墙,想边洗澡边看,结果热气一蒸完全糊了,哭了一晚上。”
姚见颀不为所动,说:“上周回奶奶家,她又问我你怎么不一起来吃饭。”
“高三了嘛。” 颜怀恩颔首。
姚见颀又道:“她说就算高三了,你也别老熬夜,对身体不……”
“我记着呢。”颜怀恩浅浅一笑,秀珊的脸上敛着不褪的淡青眼圈。
他拍了拍姚见颀的手臂,停了一时半刻,又补充:“下次放长假我就回去。”
姚见颀便不好再唠叨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在意颜怀恩,但总得点到为止,太露骨的温柔未必不是种戕伤。
他低了低头,没多想便将手里的东西递去:“吃吗?”
颜怀恩对着那糖,光凭眼神品了品,便道:“别人特地送你的,我吃不太好吧。”
姚见颀面不改容: “嗯?”
“装傻?”颜怀恩抱着肘关,“我可都看到了。”
姚见颀无奈道:“就给个糖。”
“是吗。”颜怀恩不敢苟同,翘起食指,往楼上指了指,“给个糖就给个糖吧,那么慌慌张张的,为啥?”
“真不吃?”姚见颀不接茬,将手往前递,“补补血糖吧怀恩哥,你又瘦了。”
“吃不下,太齁了。”颜怀恩往旁挪了两步,靠在墙壁上。
姚见颀兀自点点头,将糖收回。
“他长得蛮可爱的。”
“颜怀恩——”
“哈哈哈……”颜怀恩乐了,抵着墙壁笑。
姚见颀凭着栏杆,也不打断,等他乐过这阵。
颜怀恩揉了揉眼睛,难得这么爽快地笑一回,有些气喘。
“你还好吧?”姚见颀直起身。
“没事。”颜怀恩摇手,不让他过来,又深吸一口气,平复呼吸,“哪能笑背过去,不然真的叫高兴死了。”
“别这么说。”姚见颀认真道。
颜怀恩点点脑袋,仰头看他,半晌,正经地说:“哎,讲真的,别跟我说你一点都没感觉到。”
姚见颀摩着牛轧糖的包装袋,边缘的锯齿咬合着他的手指,产生钝钝的清醒。
他说:“希望不是。”
颜怀恩了然于胸地轻轻“啊”了一长声,却不放过姚见颀:“万一就是呢?”
姚见颀稍停,抬睫:“你觉得呢,应该怎么做。”
球又抛回颜怀恩手里,他转了转眼珠,从容不迫地说:“也许,你可以考虑一下。”
姚见颀有些意外。
他将素描书卷起,边卷边问:“认真的?”
“嗯呐。”颜怀恩笑容坦白。
书被卷成筒,姚见颀握在手中,敲了敲膝盖:“你以前说站在我这边。”
“现在也是啊。” 颜怀恩应道。
“那?”
“我的立场不变,但你的想法可能会变嘛。”颜怀恩望了望楼层上方,“没准哪天你又不愿意吊在一棵树上了呢?”
姚见颀淡笑着,眼神却分外肯定:“我不会。”
颜怀恩看着他,分明看出点儿得志的意味。
“告诉你。”果然,姚见颀说,“他走之前亲了我一下。”
“?!”颜怀恩不那么淡定了,“你们......”
“没有。”姚见颀的话又把他从雀起边缘压了下去,“只是亲一下,而已。”
“后续呢?”颜怀恩才激动到一半,“这样就完了吗??”
“对。”
“那你们还有再提起这件事吗?”
姚见颀摇了摇头。
“啊——”颜怀恩两肩一塌,糖分不足的模样。
姚见颀却犹自笑了笑,敲了下书卷,问:“你知道动物的逃生本能吗?”
“什么本能?”
“也可以叫做食物本能。”姚见颀解释道,“在被捕获后,动物为了求生,多哪怕一秒钟呼吸和逃脱的机会,会下意识地将非致命部位放入狩猎者的獠牙中。
“就好比他把吻放在我的嘴角。”
第99章 一记飞飏的尘墨
姚岸侧卧在床上,右手肘撑着枕头,全身绷成一条笔直的线。
这是他们陆上练习的动作之一,意境保持10分钟了,邻床的展星都替他累,踹了床板一脚,震动传到姚岸这头。
“欠抽?”姚岸暴躁地回踹。
展星摊在床上,抖着腿:“上课不是嚷嚷着困吗,沾床就来精神了?”
姚岸一边做支撑一边刷手机,不抬头:“关你屁事。”
“你别这么发奋图强,”展星说,“搞得我好焦虑。”
“你闲得皮痒了吧。”姚岸敷衍地建议,“要不你再去洗个澡?”
展星静躺了半分钟,一个鹞子翻身,道:“好!”
包括姚岸在内的另外仨室友跟看傻子似的目送他拿着水卡走进厕所,不一会儿,响起了水声。
姚岸右臂有些麻了,换了一只,甩了甩手,再次点开了微信。
距离他上午9:48发出的一条消息已经过了近半天,对方仍然没有回信。
怎么现在高中生活那么紧张吗?都不兴上课玩手机了吗?下课也不玩?
姚岸没耐住性子,拨了过去。
“操。”
又是无人接听,他把手机扔到了床脚。
宿舍的空调早就歇业了,但男寝四壁陡隘,闷热得很,两把摇头扇在天花板慵哑地转动,像才过不久的夏。
姚岸恹恹地扣掉一块墙皮,扔进墙角缝,一顺势,又把手机拾了回来。
打给颜怀恩得了,要是接了,侧面说明一中管理并不严格,高一更没有理由不回电话!
一段广告铃声后,那边接通了。
姚岸怒上心头,恶向胆生,正要好一番控诉他那没良心的弟,可还未开腔,就听见清泠泠一声:“哥哥。”
他手筋一颤,手机从床上直直摔下去了。
姚见颀推开钴蓝色的玻璃窗,将书放在一旁,用指尖扫着窗槽的尘灰,弄脏两根指头后,那边终于有了声响。
“歪?歪歪?”
“在呢。”
“你……”姚岸顿了顿,看了看另两个室友,放轻声音,“等会儿啊,我去外头。”
“用不着呀。”周桓耳尖,正捧着手机运指如飞,“我们又不学习。”
“那老吴……”
“你接你的,我俩双排呢。”吴用希趴在床上,促狭地眯眯眼,“不是要和女朋友说悄悄话吧。”
“哪能啊。”
都这么说了,姚岸只得收回步子,否则显得真有这么回事儿似的。
他将屏幕在袖上速速擦了两下,贴回耳边:“还在吗见见?”
“听着呢。”姚见颀回,“你干吗呢。”
“咍,不小心把手机摔了。”
姚见颀似乎笑了一声:“太激动了?”
“才不是嘞!”姚岸急着否认,“刚做运动,把手整麻了。”
“好吧。”
姚岸踩着拖鞋,在原地转了半圈,才想起问:“这不是怀恩的电话吗,你怎么拿着了?”
“刚一块儿聊天呢,你就打来了。”姚见颀用指灰在粉白的窗台上画画,“他去上晚自习,把手机给我了。”
纤细的黯尘勾画出一尾墨迹,姚见颀语调浅佻:“要不,把手机还他?”
“去你的,别来这套啊。”姚岸比了个他看不到的握拳手势,又说,“这么有空,怎么连条消息也不舍得回?”
“有吗。”姚见颀装傻,“没看到吧。”
“我信你个鬼。”姚岸牙痒痒,“又溜你哥呢?”
“没骗你,”姚见颀说,“确实没带。”
“那为什么不带?”姚岸不依不饶。
“为什么啊……”姚见颀沉吟道。
姚岸听他像是回避,没再逼问,单手抓住栏杆翻上床,钻进蚊帐里,一连串动作下来,找不到出口的懑懑已经被强行按捺。
他替姚见颀找好台阶:“高中那么忙,忘带了......也没关系。”
姚见颀却回他:“我故意不带的。”
“???”
这还能忍?姚岸一拍床板,刚准备教训,姚见颀又轻哝地说:“我不想和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马马虎虎的,还不在一个时间段。想等回家了再打给你,这样就能好好地跟你说话,说久一点。”
姚岸一腔训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呛得慌,他甚至咳了几声,不知道姚见颀何时这么能言会道了。
“……你说话干吗大喘气。”姚岸攥着手机。
姚见颀挑动指尖,勾勒出一记飞飏的尘墨,道:“没有啊,我那么真诚。”
姚岸满不在乎地“嘁”了声,躺进枕头里,却是心满意足。
“哥,你有挂蚊帐吧。”姚见颀和他闲聊。
“你不是特地叮嘱了嘛。”姚岸扯了扯白色的帐帘,“我们寝四条汉子,就我挂一床蚊帐,还是蕾丝边的。”
“买的时候光注意尺寸了,你别嫌弃。”姚见颀笑。
“不嫌弃。”姚岸说,“我每天拉得严实实的,还给系个蝴蝶结呢。”
姚见颀合意地说:“那就好。”
俩人又聊了许久,直到艺术楼上缘的天空色阶一级级转暗,窗户变成了一面面镜子,姚岸那头的整点钟声和姚见颀这头的下课铃声奇妙地重合,才互相道了再见。
“女朋友?”
甫一拿下电话,吴用希就抛来一句。
“不是啊。”姚岸盘坐起来。
“别骗人了,笑那么开心。”吴用希满脸的揶揄,“现在还咧着嘴呢。”
“?”
姚岸将手机的黑屏转向自己,看见里头有个人,笑得委实灿烂。
展星早洗完了澡,在椅子上坐等头发风干,听了也来凑热闹:“你这是攻略前任了还是下一站幸福了?”
“你再叫?”姚岸掀起一边帘子。
“别藏私啊姚岸。”周桓举着两个20kg的哑铃,却不耽误吃瓜,“分享分享呗。”
他们四个虽然认识不久,却是臭味相投,才几天就没包袱地厮混到了一块,隐私都谈不上,区区八卦更是没必要分个你我了。
但这那算八卦啊?姚岸被他们仨这波追问弄得上头,摆手解释:“真不是,刚电话里的是我弟。”
“不可能。”吴用希第一个不信,“你的粉红泡都隔着过道砸我身上了,还是实心的。”
“对啊,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你就当给我们这群未婚配的青壮年普及一下。”周桓说。
“去尼玛的青壮年。”吴用希呸一声,“我可是日系纯情少男。”
呸完还不忘正题:“姚岸你继续说你弟——哦不,女朋友。”
姚岸一掌拍上脑袋,一下子有些无计可施。
他往下瞄了瞄,喊道:“喂,展星,你证明一下我确实有个弟弟。”
展星像开了飞行模式,只顾一边剪指甲一边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抽空搭理他一句,说的是:“我可不敢乱叫。”
“……”
姚岸压着肝火,堆起假笑:“怎么会,你是天籁。”
“过奖过奖。”展星撂下指甲钳,摆正姿态,难得靠谱一回地解释,“我作证,他是清白的,确实有个弟弟,特亲,不瞒兄弟们说,我第一次听他俩打电话,哟,那称呼,那语调,黏得——我也误会是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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