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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竟是寸步难行。
如果，他真的回不来了……
他的小家伙会难过吗。
曲鸣眼神深邃，里面像是装满了章尾山亿万年的雪与雨，又深又沉。
曲鸣抬起掌心，看了看，用神力尽可能克制着血流的方向，舔去了手上沾着的血。
腥膻。
他想，最后一次了。抱一抱，再抱一抱就走。他要把江初翎在他怀里的体温永远记下来。
曲鸣轻手轻脚地靠过去，尽量让血往身后流，俯身抱了抱。那双手，没有沾染一滴血。
越是温存，越是不舍。
曲鸣贪婪地收缩着怀抱，不曾想，江初翎迷迷糊糊地醒了。他茫然地蹭了蹭，但碍于背对着曲鸣，一时茫然，不知道怎么了。
心意相通，曲鸣心中莫大的悲伤，江初翎完全感受得到。
他不安地想要回头，却被曲鸣禁锢着，紧贴着，根本没办法转身。
滴答，滴答。
幽静的烛龙穴传来声响。
顺着声音，江初翎低头，陡然看见满地的血迹。
曲鸣贴着他的耳朵：“没什么事，睡吧，睡醒了什么都不会发生。”
江初翎的身体冰凉，顿时哽咽。他想回头，却被强有力的双手禁锢着：“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曲鸣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冷静地说：“不好。”
“可是你流血了啊……哥哥，你、你，满地都是血啊！”江初翎挣扎起来，歇斯底里地吼着，闹着，“你很难过，你还很自责。你在心里骗我，你不舍得，你害怕，你担心。”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我知道，所以你不敢在心里想这一切，是不是？可是我都感觉得到啊……我不知道你在难过什么，可我知道你在难过啊。”
江初翎语无伦次，逐渐哽咽着，泪水决堤。
曲鸣愣神的瞬间，双手松了松，江初翎终于红着眼眶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一寸寸挪着，直到停在了血液涌出的伤口。
他知道的，那是曲鸣逆鳞在的地方。江初翎张着嘴，惊讶的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簌簌发抖。
“曲鸣。”
他很少这样叫。
曲鸣见瞒不住了，只好说了。
“你怎么这样啊……”怎么，怎么可以把逆鳞给他啊。
“会好的，都会好的。”曲鸣拥着他，可这一刻，逆鳞那儿涌出来的血再不受控制，滴答滴答，朝着左手流去。
江初翎哭着：“你骗我。你是不是要自己去找卡俄斯。你说话呀。”
曲鸣心软，可是爱和责任都在他身上，真的，太沉太重了。他没有办法回应江初翎。
那一夜，江初翎变得不像江初翎，他哭着哭着，突然笑了声，自嘲道：“我早就猜到了，你肯定是要自己去面对，你不想拖我下水，是不是？”
是。
曲鸣无言。
江初翎吸了吸鼻子，忽然冷静地可怕：“……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幸亏我醒了……我……”
“哥哥，我们在卡俄斯面前演一出戏吧。我想了很久了。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犹豫了很久该怎么开口，但是我想试试。”江初翎语气急切，“听我说完好不好？你爱我，我也爱你呀，那有危险了，为什么我们不是一起面对？”
曲鸣感受着怀中江初翎身体细微的颤抖，听着他沙哑央求的声线，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第94章
拔掉龙鳞的伤口并不会很快愈合，但是血流了会也就止住了。曲鸣满不在乎地碰了碰，轻轻皱眉。那里的血腥气实在太重！
江初翎看得有点无措，伸手轻轻环抱住他的腰：“吹吹吗？吹吹就不疼了。”
曲鸣侧身，露出伤口：“乖宝吹一口，我听你说的。”
江初翎毫不抵抗，低头凑近了，一双桃花眼神采奕奕，夹杂着心疼，轻柔地呼出两口气。
江初翎随后说的计划并不复杂。
“卡俄斯不是被封印在不周山下吗？”江初翎埋在曲鸣胸口，蹭了蹭，“他哪怕控制了应龙，也维持不了多久时间。而且打打杀杀，世界又要陷入无度啦──唔，只要我们拖足时间，让卡俄斯觉得你手无缚鸡之力，再趁其不备，一举拿下？”
卡俄斯目前的状况应该只适合速战速决，但是打持久战，以他目前的灵力，肯定是不行的。江初翎和曲鸣讨论了一番，觉得拖延时间这方式或许可行。
江初翎进而提议，制造假象，让卡俄斯觉得曲鸣在抵抗邪祟的过程中耗尽了灵力，化为普通人，转世轮回。
这样，卡俄斯戒心松懈，未必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万千生灵也许不会在打打杀杀中灭亡。只要等卡俄斯在应龙身上操控着的灵力散了，曲鸣再出现，就可以一招制胜。
完成这个计划也并不困难。
只要他们两个合作演一场戏──
第一步，曲鸣掐断神力供给，让章尾山的星月泉断了。众人就会知道烛龙的神力殆尽，时日无几。
第二步，江初翎在他的亲信，蠃鱼面前卖惨，装作不信曲鸣大势已去，非要等他轮回回来。而且要演得越凄惨越好，眼神要够怀念，够悲怆。
第三步，江初翎装作悲痛万分，要去轮回路上以灵力抵灵力，换回曲鸣的一丝神识。
然后，等待卡俄斯力量衰竭。
曲鸣听完，沉默了两下，摇头说：“不行。星月泉一旦断了，卡俄斯的势力可以迅速入侵，污染源头。而且……星月泉向来庇佑着章尾山，这是置万千生灵于危难间。”
“啊……对，也对。”江初翎没想到这一点，眨巴眨巴眼睛，啃着手指陷入沉思，“那我再想想……你先别急，一定有办法的。反正不许抛下我。你教我的，男子汉大丈夫，嗯，一人做事两人担！”
曲鸣盯着江初翎，眼神暗了暗。
“不，我知道了。”
江初翎抬头，“怎么做？”
曲鸣说：“八抬大轿娶你那天，记得么？”
江初翎咻得红了脸。
那是他和曲鸣正式定情的时候！
刚刚还哭过的脸上泪痕还挂着，又红了脸，看起来楚楚可怜。
“现在讲正事！提这个干嘛？”江初翎埋头不看他，声音很闷，听在曲鸣耳朵里，似有若无地带着点娇嗔。
曲鸣笑笑，低头捏了捏江初翎的脸：“就是正事。章尾山现在认两个主，你和我，不是吗？我的灵力断了后，星月泉会枯竭，但是我的逆鳞在你的体内，刚刚歪打正着了，这不就用上了？”
江初翎呆呆傻傻，顿了两秒，抬起头：“哦！你的意思是……”
“即便我的灵力断了，其他人看起来庇佑消失了，其实你和我的灵力共存着，还在默默保护着章尾山和灵泉。”曲鸣缓缓道，“以防万一，还要布点局。”
江初翎正不解着。
曲鸣稍稍退开了些，在他的目光中缓缓燃起掌心的火，火舌飘摇着化为红线，突然将整个烛龙穴一分为二，变成了左右相互对称的构造！
他又召来一张符纸，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江初翎三个字，力透纸背。
符纸飘出去，往本相镜的方向飞去，直到烛龙穴漆黑一片中闪烁着流光般金色的光芒。
江初翎问：“这是什么意思？”
曲鸣神色莫辨，只是笑着说：“易主，从此章尾山山神，就是你，江初翎。”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
烛龙穴复刻了两边一模一样的构造，以防中途发生意外。只有被章尾山认可的人才能看见烛龙穴真正的模样。其他人，看到的都是复刻那另一半虚象。
……
那一夜，两人商量完对策，按计划行事。
一切准备就绪，直到曲鸣意识到不对──
那时，江初翎正在前往轮回路的途中。应龙消失不见，卡俄斯的势力似乎也不见天日。
唯一的解释是……
卡俄斯跟着江初翎去了？
两人用心声交流着，终于发现黄泉路引路日黑无常是卡俄斯化身假扮的。
曲鸣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卡俄斯怎么能脱离应龙的身体变身成黑无常呢？按照他和江初翎的计划，卡俄斯应该寄生在应龙身上，不断汲取他的欲念存活。
黑白无常之所以能成为黄泉引路人，就是因为他们无悲无喜，无欢无乐，能看淡世上的生离死别。又怎么会心生邪念让卡俄斯有机可趁啊？
曲鸣心道：“乖宝，在孟婆庄一切小心。”
江初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问：
【你是不是又瞒着我什么，哥哥！】
曲鸣顿了两秒，“没有。”
其实有的。
如果他们一开始的方向错了，卡俄斯的实力远不止如此……那么他们会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再后来……
曲鸣意识到卡俄斯先前竭灵了！他根本不是不适合长期战。
想要彻底清除邪祟，不用封印的方式，而是让邪祟消失殆尽，几乎不可能了。
曲鸣更是惊恐地发现……他在阴阳井中试图驱逐的邪祟其实一直隐藏在他的身体里，只是迟迟没有苏醒的迹象。
天地在动荡，满目疮痍，天地一片混乱。曲鸣一边隐匿身影，一边不得已找到了钱科逸。钱科逸和凌期在一起，也就是白泽和麒麟。
两人见到曲鸣，都吃了一惊：“你……你不是……入轮回了吗。”
曲鸣懒得废话，简单讲述了下就要回了忏悔石。时间紧迫，他简要交代道：“跟我来阴阳井。”
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忤逆。
阴阳井内，曲鸣化为原型，叼着忏悔石含如嘴中。血玉散发出猩红色的光芒，瞬间在曲鸣的脑海里成像。
窥探未来。
曲鸣本是忌讳这种能力，生怕卡俄斯再度趁虚而入。可如今，卡俄斯的竭灵让他束手无策，他必须用这种方式来看看，卡俄斯和他的结局会是如何。
曲鸣确实看到了──
他和卡俄斯交战，两败俱伤。
双双苟延残喘，倒在血泊中。
应龙走来，施展了偷学来的，控制时空的术法。
他手中出现了两本书，纸张泛着黄。他把时空割裂成两部分，一边，藏着他和卡俄斯，而另一本书，封印着曲鸣，互不干扰。
血玉传来的画面中，应龙盯着奄奄一息的曲鸣，晃了晃书：“你猜猜──江初翎在哪本书里？嗯……想不想体会被爱人利用的滋味？没关系，这两个世界是相通的。”
“他跟我和卡俄斯在一个时空。很多很多年后，你不记得江初翎是谁，江初翎也不记得你是谁。我设置好了，到那时候，你会重新回来，呵呵，然后在这本书里，被江初翎利用、抛弃！”
“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江初翎为了不让你入轮回，牺牲了自己的脸蛋呢。所以书里，他可没有脸哦。”
曲鸣继续往后看。
他在一个时空轮回。
江初翎在另一个时空活着。
李明卫故意让江初翎的记忆永远留在跳入忘川河的灵身中，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两个时空都是……都是人间的生活方式。
那里面也有地方叫章尾山，叫三川江，叫不周山。他和江初翎还会再次相遇，可是江初翎是一株含羞草精，没有脸，会死，天天变成养他的人的模样。这个养江初翎的人不是别人，就是时空相接后，进入这个世界的曲鸣。
……
曲鸣会在失去任何记忆的情况下，厌恶他如今的挚爱，江初翎。而江初翎也会失去记忆，为非作歹。
最终，他们不会有善终。
江初翎获得不了喜爱就会死，曲鸣不喜欢他，江初翎魂归章尾山。
……
曲鸣含着血玉，看完了所有未来。
他沉默片刻，对钱科逸和凌期说：“我动用了血玉窥探未来，卡俄斯肯定已经发现我的位置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是你们记住──要在这里，守住我留下来的所有。我会把所有重要的东西画进书里，亿万年，帮我保管。”
两人听得懵懂，曲鸣叹息一口气，掌心又化出两道符纸，分别贴向钱科逸和凌期。
两人迅速，消失了。
这回的符纸能隐形。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们才会显形，执行刚刚交代的一切任务，以免被卡俄斯抢占先机。
曲鸣不得已，自残双爪，造出了两个人。在有限的时间内，他顾不上给人取名，于是一个叫曲明一，另一个，叫曲明二。
他设想好了一切。诸如，他必须不能忘记自己是烛龙。他必须要留下画作和书卷，让曲明一曲明二领着未来的他，找到阴阳井所在的位置。他必须知道一切的一切，他必须拿回记忆。
曲鸣算好了每一步的破解方法。
然而砍下双爪所带来的伤害也是致命的。
这一回，不再同计划中所料，曲鸣丧失了双爪，近乎匍匐在石室内，鲜血肆意流淌，确实弱得如同真正要入轮回了般。
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耗尽全身的灵力，去铺设一个更大的局。
如果卡俄斯竭灵后可以翻倍，那么他烛龙……必须可以。
曲鸣挣扎着，用自己的神力和血水，在石室内的墙壁上画下了本本书。他记起和江初翎的承诺，每一本书，都没有写到江初翎是谁，全部都是吾爱、初灵和无名氏。最后的最后，他强撑着，画下了一道阵法。
随着竭灵的开始，阵法和书都变得不可见了。
如果说因果轮回一线牵，那么布完这一切局的曲鸣，早已更改了因与果。他和卡俄斯不会交战，他会提前竭灵，那往后的结局……更让人期待了。
曲鸣笑着，同时，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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