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恬,在上面!压下那个女人!冲呀!”
傅斯恬羞到脚趾头都要蜷缩起来了,不敢看第二眼,把手机捂进了被子里。
可脑海里的画面却还是停不下来。对着电脑屏幕五分钟,一个英语单词都没看进去。傅斯恬觉得这样不行,豁然起身,准备再去冲个澡。
她蹲在行李箱前拿换洗的内裤,就着叠放顺序要拿起最新最好的一条内裤时,下意识地略过了它——不行,这条要留着后天穿,还能搭那件蕾丝文胸。
等等,啊,她在想什么。傅斯恬捂脸,被自己打败了。
都怪熙竹!她再也不是那个纯洁的傅斯恬了。
她居然……她居然在隐隐期待着。只要时懿想要,她没有什么不能给的。完全属于时懿,让时懿因为她而快乐……只要这么想着,傅斯恬就血液上涌,心跳过速。
她脱下衣物,注意到内裤上的痕迹,觉得自己没有脸见时懿了。
但一夜绮丽的想入非非后,她想见时懿的心却越发迫切了。
天亮了,傅斯恬从见到老人的第一眼起就在盼望一个好点的时机。可等待了一整天都没有发现老人有看起来比较开心的时候,傅斯恬只好硬着头皮,在晚上做饭时和老人说起这件事。
她站在灶台前炒菜,老人坐在灶口烧柴。
她挣扎了很久,说:“奶奶,我明天能不能先回一趟市区。”
老人斜她一眼:“干什么?”
“我有大学女同学从申城过来了,想让我给她当一天的导游。”她特意点明了是女同学。
老人不留情面:“你一天天闲得慌是不是。年二十六了,家里多少事情还没做!你做得完吗你。”
“卫生等我回来了,我连夜可以做完的。我后天下午就回来了,不会耽误祭祖和祭天地的时间的。奶奶,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我都答应她了……”她试图说理。
可老人无动于衷,“你还要过夜?不可以,我管你答应没答应,什么时候还学会先斩后奏了。”
傅斯恬听着她尖刻的声音,生出一种躁意,可她压制着,还想再动之以情。老人却喋喋不休:“都这时候了,谁还往外跑。有没有点家教了?是没人管是不是?这种女的,你也给我少……”
“奶奶,你不要这样说她。”傅斯恬骤然打断,声音因为着急而大声了起来。
她抿着唇,目光如炬,是老人从没有见过的阴沉。
老人被斥得一愣,随即怒火滔天:“怎么?你反了是不是?!你现在什么样子,你对着谁凶?!你对谁凶?!”她气到胸膛剧烈起伏,扭头抓起一根木头就往傅斯恬身上砸。
木头砸在傅斯恬肋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落在了地上。她咬着牙,犟着脖子,一声不吭。
“本事了!好!翅膀硬了是不是!还说不得了!你凶给谁看?!”老人越发气急,又抓起了一根木头要往傅斯恬身上招呼,木头却因为她过于生气,手抖失了准头,没砸到傅斯恬,砸到了后头燃气灶上放着的平底锅,平底锅晃了晃,掉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砰”声。
傅斯恬的心跟着这声“砰”声在颤抖。她知道她刚刚不该回嘴的,也知道现在她该服软了的。可她克制不住了。
谁都没有资格这样说时懿。谁都没有!
老人更气了,抓着火钳就站了起来。
傅建涛听到声响从外间冲了进来,看见老人举起火钳的瞬间,大惊失色。他连忙拉住老人举火钳的手,“妈,使不得。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老人怒道:“你看看她,你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我就不该听你的,让她上什么大学,越读越回去了!”
傅斯恬眼圈微红,无力感与悲愤感充满全心。
“妈,恬恬平时最乖了,这肯定有什么误会。”傅建涛给她使眼色:“你看看你把奶奶气成什么样了,快给奶奶认错。”
傅斯恬颤抖着双唇,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老人见状,没被抓着的那只手又去木柴堆里抽木头要砸傅斯恬,“养这白眼狼有什么用,我当初就该掐死她!”傅建涛连忙拦住老人,“妈,妈,别,别,我们有话好好说。”他用眼神示意傅斯恬快先出去。
傅斯恬攥紧双拳,看着眼前可笑又可悲的场景,一颗泪从颊边滚了下来。她吸了一下鼻子,转过身,干干脆脆地往外走,一路往院门外走。
想逃离这里,想离开这里,想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一双手抓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傅斯愉讥诮地问:“厉害了?以后不用靠奶奶了?”
傅斯恬蓦地清醒了过来。
第75章
离开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后续问题的解决却不是。
再辛苦一点,她可以不再需要老人的任何支持而生存下去,可这抹杀不了过去她确实是仰仗着她才活下来的事实。即便没有温情、甚至没有恩情在, 也至少有责任在。一走了之,一刀两断, 坐实那一句“白眼狼”的骂语, 她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做个好孩子、做个好人,这是多年来她给自己划定的底线。这么多年来,看人脸色、小心翼翼、容忍退让, 不是没有累了、不想坚持了的时候, 可念头一闪过,她就会想起母亲的希望, 想起受害者家属的唾弃、想起同学“大坏人的孩子是天生的小坏人”的辱骂, 想起时懿对她的那句肯定“你爸爸是你爸爸, 你是你, 我觉得你挺好的”, 想起如今她所承受的一切,本身就是她当年一念之差、做了坏孩子应受的惩罚。
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吗?要成奶奶、成为那些欺负着她一样的人吗?要和她们同化,永远陷在黑暗里了吗?
她不想。不可以。
可现在她听着厨房里老人的谩骂、看着眼前傅斯愉嘲讽的面容,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悲凉感一阵阵涌上心头。容忍退让真的是有意义的吗?为什么她付出的善意, 得不到她们同样善意的回馈。
当年那件事她做错了,她向命运许诺过, 她愿意接受惩罚, 她不会再犯,从此她会努力做一个好孩子的。阴影太深重,她太害怕重蹈覆辙了, 所以她拼命压抑自己一切不够好,不够善良的念头与欲望。可好与善究竟是怎么定义的?不宽容、不大度、不被所有人都喜欢的人就不是好人吗?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动摇过。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傅斯恬猜测可能是时懿给她发的消息。
她挣开傅斯愉的手,继续往外走去。
傅斯愉愣住,看着傅斯恬的背影,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她脚动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最后还是一跺脚,远远地跟了上去。
外面天已经黑了,傅斯恬顺着村路往后走,五十米外,是大片的田野、没有压迫的空间。什么都没带,她也不可能走得远。她只是想出来回个电话,喘口气、冷静一下。
消息果然是时懿发给她的,说她到柠城酒店了。
傅斯恬眺望着空旷的田野,在寒冷中冷却情绪,深呼吸一口,给时懿回拨了电话。
“斯恬?今天这么早?”时懿舒缓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一瞬间傅斯恬紧绷着的弦放松了下来。
好像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迷茫,都在时懿的这一声叫唤中找到了答案。
容忍退让是有意义的,至少它们让她遇见了时懿,拥抱了星光。她不知道好人究竟是怎么定义的,但她知道时懿是什么样的人。
她想成为时懿那样的人。
想成为时懿期待她成为的那种人——不需要委曲求全,问心无愧就够了。
耳边时懿的说话声潺潺动听,天际星辰闪烁,傅斯恬伸手隔着虚空触摸星星。
笑慢慢跃上她的眼眸。
她终于抓住了打开枷锁的钥匙。
时懿在与她商量明天的行程,她问傅斯恬几点到车站,她去接她。傅斯恬想让她多睡会儿,便说她可以直接到酒店找她。
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傅斯恬侧过头,路灯下,傅建涛在几米之外停下了脚步,注视着她。
傅斯恬和时懿打了个招呼,挂掉了电话。
傅建涛再次提起了脚。
他走到傅斯恬跟前,温和道:“外面冷,回去吃饭吧。我和你奶奶说好了,她同意你明天回市区了。你安心地带同学去玩,别担心家里。”
傅斯恬看他两秒,心里有些难受。平心而论,叔叔对她很好了。很多时候,他夹在中间也不容易。她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你,叔叔。”
傅建涛笑了一声:“说什么傻话,走吧。”
他和傅斯恬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并肩走着,“老人家思想跟不上时代,又固执得不得了,你别和她一般计较。”他开解她:“我和她做了几十年的母子,有时候也会被她气到。但她毕竟是长辈,有时候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我们这边耳朵进去那边耳朵出去,当没听到好了,不用和她争论。”
傅斯恬勉强“嗯”了一声。
傅建涛又说:“回去你给她点台阶下,和她认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
傅斯恬脚步顿住,“叔叔……”
傅建涛侧目看她。
女孩双唇颤了颤,说出了口,“可是我没有错。我不想认错。”
傅建涛愣了一下。傅斯恬一贯和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傅斯恬这样强硬的态度。灯光下,女孩的双眸乌黑闪亮,坚定沉毅。她的脸庞犹带青涩,却已经完全褪去了幼时的稚嫩。
傅建涛忽然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女孩已经悄悄地长大了。
是从坚持要报申大开始?又或者更早以前?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那么顺从,不再那么听话。
兴许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傅建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用宽厚的大掌揉了一下她的头,没再劝什么了。
他其实一直担心她性子太软了,容易受委屈。懂得拒绝,懂得反抗了,也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吧。
想到这,他想起件事,“明天刚好是情人节哦。”
傅斯恬紧张,“是……是啊。”
“来的是男朋友吗?”傅建涛打直球。
傅斯恬惊愕,下意识否认道:“啊,不是。”可眼神却闪躲开了。
傅建涛一下子看穿了,“谈恋爱也没关系的,我不是你奶奶那种老古董。”
傅斯恬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应。
傅建涛便越发肯定了。有些话其实不适合由他一个大男人来说的,可他怕没有人告诉过傅斯恬,她不知道。
他委婉道:“不过,女孩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女孩子总是容易吃亏的。但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要想着瞒下来自己解决。和叔叔说。身体最重要。”
傅斯恬又尴尬又窝心,想起了傅斯愉说过的“你别搞出人命”,这一点上,他们父女俩倒是如出一辙。
傅斯恬小声地应了声“嗯”,傅建涛忽然说:“你承认了。”
傅斯恬:“……”
两人相视一笑,即将进家门迎接捶打的沉闷感和颓丧感倒是被冲淡了许多。
所幸进门后,傅斯恬发现老人已经吃过饭回房间了。傅建涛没有强迫傅斯恬去认错,傅斯恬便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吃了饭、收拾好厨房,径直回房,等待第二日的来临。
她难得早睡,养足精神,第二日刚过四点半,天还黑着,她就起身下楼,把早饭准备好放锅里保温,而后去洗澡洗头,对镜梳妆。上好妆,吹好头发,换好衣服,背上小包,她就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天刚蒙蒙亮,路上行人稀少,空气冷冽而清新。傅斯恬迎着冷风而走,冻到两颊发僵却依旧笑意不减,像久困深潭的死水,终于得以奔向她的山海。
朝阳渐渐从天边升起,大巴在晨曦中行驶,一路沐浴着光明,一路驶向着温暖。
傅斯恬还在手机上查找着离客运站最近的花店,时懿的短信忽然进来了。
“我到客运站了,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你到的那个。柠城有几个客运站?”昨天傅斯恬不肯说她几点到,也没说她在哪个车站下车。
傅斯恬大惊,“柠城有三个客运站。”她不说是不想时懿特意早起,没想到反而可能让时懿多跑一趟。她连忙问:“你现在在哪个客运站。我在白南客运站下车的。”
时懿如愿套出来傅斯恬的话,勾了勾唇,边拔起房卡往外走,边回傅斯恬:“我没走错。你大概还有多久到?”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那还来得及。时懿回:“好,那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傅斯恬以为她已经到了,顿时望眼欲穿。花是来不及买了,她现在恨不得大巴车能插上翅膀,瞬移到时懿的身边。
好不容易,大巴在她热切的期盼中,提早了五分钟抵达白南客运站。车快到的时候,傅斯恬提前拿出了小镜子确认妆发。明明也不过是一个月没见,明明再朴素再狼狈的样子都让时懿见过了,可没由来的,想到马上要和时懿见面了,她就是又紧张又甜蜜,心如鹿撞。
她早早等在门边,大巴到站了,车门一开,她第一个下了车。她一边往车站外走,一边给时懿打电话。
时懿几乎是秒接起:“到了?”
“嗯。”傅斯恬声音软到自己都觉得矫揉造作。
时懿好像笑了一声,“我在门口,你出来就能看到。”
傅斯恬的心扬了起来,步伐越发轻快,匆匆往车站出口走去。很快,绕过几辆车的阻挡,隔着五六米,她一眼就望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她太扎眼了。傅斯恬相信,没有哪一个路过的人会忍得住不回头偷偷多看她一眼。
她穿着一袭收腰长裙,外搭黑色呢大衣,高挑窈窕,墨发如瀑,肤白如雪,是一种介于女孩的清冷与女人的冷艳间的美丽,像电影画报上走下来的人一样。
与她周身冰冷气场不同的是,她手中还抱着一砰热烈如火的红玫瑰。
傅斯恬心砰砰直跳。
时懿明显也看到她了。眼底有惊艳一闪而过,随即,冷淡的红唇缓缓弯起,整个人的气场奇妙地柔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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