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恬抿着唇,蹲下|身子,帮她解鞋带。
时懿由着她动作,伸手轻抚她的鬓发:“你心情不好。”
傅斯恬没有否认。她解鞋带的动作缓了下来,顿两秒,终于低低开口:“时懿,如果我很想做一件很冒险的事,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现在的平静生活,你会不会怪我?”
时懿抚摸她鬓发的手落到了她的下巴上,抬起了她的头,对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那要看是什么事了。”
她眼神并不强势,但明显有等待解释的期待。
傅斯恬犹豫。这算是张潞潞的隐私了,她不知道能不能说。可这件事的后果,却也确确实实可能不只会影响到张潞潞,也会波及到她。她和时懿的未来是一起的,时懿是不是也有权知道?
她纠结半晌,才说:“是和张潞潞有关的。”
时懿扶她的肩膀,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毫无意外道:“我猜到了。”
傅斯恬在她身边坐下,与她和盘托出这件事。
时懿听的过程中眉头越蹙越紧,震惊于会有这种事在申大发生、厌恶陈宏为人师表居然做如此禽兽行径、也深深同情张潞潞。
但除此之外,她还有更多的对傅斯恬的担心。
杨月事件,傅斯恬受到的伤害她还心有余悸。张潞潞希望她把这件事写在心理月汇报表上上报,她没有办法不担心傅斯恬也会因此受到伤害。
且不说傅斯恬这样实名上报上去,学校后续肯定会找她或是了解情况、或是威逼利诱要封她口,只说张潞潞这边,就有很大风险了。她不想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张潞潞,但是她也不得不提防这种情况:这种事件闹起来了,学校为了名誉,很可能会施加很大压力的,张潞潞是不是真的做好了要鱼死网破的准备?傅斯恬如果实名上报上去了,张潞潞万一临阵退缩了,万一只是把傅斯恬当枪使了,傅斯恬一个人该怎么承担这些后果?
她没有把话说分明,只是问傅斯恬:“张潞潞是真的做好准备,无论如何都要陈宏付出代价吗?”
傅斯恬确定地说:“听她的语气,是这样的。”
时懿便沉了沉眸,说:“这种人,确实不配站在讲台上。”斯恬没办法坐视不理,她也没办法。她沉吟:“你想帮她,我也想帮她。我们换一种方式吧。”
傅斯恬问:“什么?”顿了顿,她又垂眸说:“其实我也不算是帮她,上报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这样应该的事,她还犹豫不决,哪里还有脸往自己脸上贴金。
时懿侧目看她,眼神欣赏又无奈:“不要对自己这么苛刻。会犹豫,是人之常情。”她揉了揉傅斯恬的头,说:“斯恬,先己后人,帮人也要保护好自己,这不是你的自私,是我作为你女朋友对你的要求。”
她不仅懂她的纠结与自责,还若无其事地帮她把责任揽走了,傅斯恬听得心尖发软,鼻头发酸。她把额头抵在时懿的肩膀上,低软地呢喃:“时懿,你怎么这么会哄人。”
时懿偏头用脸颊碰了一下她的发顶,淡笑:“光用嘴巴夸不够。奖励,等这件事结束了,再一次算给我吧。”
傅斯恬情绪明显好了许多,瓮声问:“那你要什么奖励?”
时懿从鼻腔里发出笑音,意味深长。
傅斯恬一下子理解到了,坐直身子,又羞又恼地嗔她:“时懿!”
时懿看她恢复了精神,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起来。她说回正经事:“按照张潞潞的说法,让你上报是因为她担心校长信箱没有足够的监督能力,需要你帮她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力,把事情闹得更大些。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但不管是校长信箱还是心理保健部,这都只是内部监督。这件事涉及面太广了,往不好的结果想,学校有学校的压力和顾虑,为了学校的名声着想,他们很可能希望这件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一定就能给出我们满意的结果。”
“所以,想要得到充分的公正,还需要外界的监督,需要来自不受学校控制的外部压力。要得到这种监督和支持,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事情闹大。”
傅斯恬赞同时懿的思路,但是担心:“可是这样,会不会闹太大了?”尽管她们都认为这是很没有道理、很不应该的,但不得不承认,现下的社会就是如此,受害者很可能得不到足够的保护,闹这么大,张潞潞的名声很难不受到影响。
时懿表示:“所以,这件事不是你上报就能解决的事。你需要问问张潞潞,她想要的结果是什么,她能承受的最大后果是什么。”
“如果她是需要学校给陈宏一定的惩罚,给她一定的补偿,那很可能并不需要你的月汇报表,校长信箱的实名举报就足够了。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她联系律师和心理咨询师。如果她是希望陈宏被开除,得到应有的惩罚,再也不能够祸害更多的人,那可能除了最好的可能——学校秉公处理外,还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学校执意要保陈宏,她们两个人的上报就无异于以卵击石。
“如果要引入外部的舆论,我也有认识的自媒体平台可以帮忙。”
傅斯恬本受限于自己能够接触到的资源层面,没有办法想到给张潞潞提供这些更可行的帮助。但被时懿这么一分析,她整个思路也都跟着清晰了起来。
她上报,不过是张潞潞设想中,扩大影响力的一个办法。她之所以想要上报,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帮到张潞潞。但事实上,她上不上报,其实影响力都是非常有限的。
如果有更能保护好她们自己又能帮助到张潞潞的办法,当然是更好的。
她问:“那我问问张潞潞的想法?”
时懿应她:“嗯。”应完,她看傅斯恬若有所思的模样,拉着傅斯恬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故作正经:“你也听听她的想法?”
傅斯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弯眸笑了起来。她配合着,煞有其事地要把耳朵贴到时懿的肚子上。
时懿笑着要推开她的脑袋,傅斯恬不依不饶地还是蹭了上去,两人闹了一小会儿,傅斯恬这才真的暂时忘记了烦恼,完全放松了心情去厨房准备晚饭。
吃过晚饭后,傅斯恬给张潞潞发信息,把时懿的分析转述给她,其间隐去时懿的信息,只说她有朋友认识律师、认识自媒体平台,有需要的话可能可以提供帮助之类的。
没想到张潞潞直接了当地问她:“你说的朋友是时懿吗?”
“你和她说了我的事?”
文字没有语气,傅斯恬以为她这是责备,像做坏事被当场捉到的小孩,一下子羞愧到面红耳赤。
她不擅长说谎逃避过错,诚心、诚实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她想着,站在张潞潞的角度,她有再多正当的理由也是不正当的。不论如何,没经过张潞潞同意,她都不应该告诉第三人的。她觉得那句道歉太无力了,可是却组织不出更多的语言。
她还在自责着,张潞潞的消息很快就回了过来:“没关系,我信得过时懿。”
她非常大度地原谅了她,“何况,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应该感谢的。”随即,她表示:“如果方便的话,能帮我约一下时懿吗?我想和她详细谈谈。”
她接受的态度太自然了,傅斯恬忽然莫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昨天评论里有小可爱问,为什么张要4t上报。
原因在这章里啦。
一方面有看准4t心软,要拉她当帮手,帮她扩大事件影响力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其实是,她一开始就瞄准了10e。
她把4t当做让10e愿意帮她的跳板。
第105章
“那……我问一下她吧。”傅斯恬不愿意把张潞潞、把一个可怜的受害者想得那样复杂, 她说服自己可能是自己多心了,但还是下意识地帮时懿先把后路留出来:“但她最近事情也挺多的,我不确定她会不会方便。”
张潞潞知道这是为难的事情, 把握着分寸,也不急进:“没关系。不管怎么样, 你们肯这样帮我,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你知道,我现在”,她顿了一下, “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久, 最后发过来的却不是下文,而是欲言又止的“总之, 真的谢谢你, 谢谢你们了。”
傅斯恬想象着那一句“我现在”后面可能跟着是怎样无助、心酸的话语, 又于心不忍, 惴惴不安。她放下手机, 挣扎再三,还是回书房把张潞潞的请求如实转述给了时懿。
时懿正在查阅海城明大的保研夏令营的报名信息,闻言抬头问她:“她一下子就猜到是我和你说的了?”
傅斯恬点头。
时懿几不可觉地蹙了蹙眉,食指无意识地在书桌上轻扣了两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答应:“可以吧, 约个时间,我们一起过去和她聊聊。”
她答应了, 傅斯恬颤了颤眼睫, 脸色反而凝重了。
时懿手从鼠标上移开,转动电脑椅,朝向她, 笑道:“怎么了?这个表情。”
傅斯恬凝视着她,咬了咬唇,涩声道:“时懿……坦白说,我有私心。”
时懿望着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傅斯恬说:“其实,其实我心里面很矛盾。我刚刚心里有偷偷地盼望过,你不答应她。作为我个人,我愿意帮她,我也觉得我应该帮她,我甚至是有义务帮她的。可是把你扯进这件事,我觉得很不安、很害怕……”
“时懿,我……我……”她显然是为难极了,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头不安地抓握着。
时懿眼里浮起温柔,伸手拉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坐在自己的腿上,面对面坐着。
她双手护在她的腰上,微微仰头看她,淡笑道:“没发现,原来你还会双标。”她颠了颠腿,逗她:“你可以,我不可以?”
“你有正义感和同情心,我没有?嗯?”
傅斯恬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无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她话还没说完,时懿收紧她的腰,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啄吻了她一下。
傅斯恬猝不及防,未尽的解释被时懿吞进了唇齿间。
时懿只轻轻地啾了一下就放开了她,看着她红着耳朵呆愣的模样轻笑。“放心,没事的,我有分寸的。”她放轻了声音安抚她。
明明她也没具体说清楚什么,但看着时懿笃定沉着的眼神,傅斯恬莫名地就信服了。她放在时懿肩上的双手收拢成搂着时懿脖子的姿势,用额头抵着时懿的额头,半晌,出声道:“好。”
“但是,时懿,你是最重要的。”正义感、同情心、做人的原则……都很重要。不帮张潞潞,她一定会良心难安非常非常久。可是,这些全部都抵不过时懿。
时懿听懂了,温声答应她:“嗯,我们量力而行。”
*
第二天下午三四节没课,她们和张潞潞约在了校外的一家奶茶店。
时懿几乎没有和张潞潞接触过,对她仅有的印象便是——傅斯恬大一时候的舍友,性格不算好,有些墙头草、爱嚼舌根,但还算阳光。两年后在这种情形下第一次深度接触,时懿敏锐地发觉,张潞潞似乎变了。她看起来最近真的过得很不好,精神很差,但眼神却很坚定,整个人稳重深沉了很多。
她看时懿和傅斯恬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亲密,眼底有一种了然的意味。这种意味,她并不刻意收敛,反而似乎很坦荡地就是要时懿知道。
时懿有一瞬间觉得很反感。
她很聪明,但又聪明过头了。
可看着她从书包里有条不紊地取出打印好的聊天记录、录音笔,听见她说“我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你放心,我不是借你为自己谋取好处,我不是借举报他来威胁学校,获得学校的补偿,我是要他得到他应有的惩罚,让以后不要再有像我这样的受害者了。申大是一个好学校,来这里的同学们,都是怀抱着梦想来的,大家的人生不应该被这种垃圾所玷污”时,时懿又为她的勇气折服,原谅了她。
她和张潞潞商量后,三个人初步商定,先由张潞潞实名提交举报信,给学校内部审查的时间。如果学校能够直接给出公正的审理,便是最好的结果,张潞潞便也不必把自己暴露到公众的面前。如果学校不作为,她们便把证据提交警1方,并寻求外部舆论的监督。因为涉及实质性的肢体骚扰没有证据,警1方那边预估最多只能得到一个治安管理处罚的结果,但这个案件在媒体上如果扩大了,也许就能够找到更多的受害者,让陈宏逃无可逃。
申大一系列的大V号都是近两年自媒体发展后,申大前两届的学生自己做起来的,包括之前有人给傅斯恬表白的那个申大表白墙,慢慢发展成规模,注册成公司,囊括了申城大半的自媒体话语权。时懿和这个公司的创始人学姐因为家里的原因,自幼相熟,不止可以用到她的平台,还可以通过她的人脉,让这件事得到更大的发声平台。
整个方案上,正面战斗的只有当事人张潞潞自己,时懿和傅斯恬能够给她提供的,都是私底下的帮助。保护了张潞潞自己随时妥协、随时喊停的权利,也保护了时懿和傅斯恬自己的安全。
张潞潞表示理解,并说自己其实也是这么打算的。毕竟本来把她们卷进来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没道理要让她们跟着承担风险。
她说得倒挺真心实意的样子,但联想到她一开始打着的让傅斯恬上报的主意,还有刚刚隐约透露出来用她们亲密关系威胁的气息,时懿很难相信她这个“不好意思”的诚意。
“不用不好意思。”时懿托腮看着她,淡淡地勾了下唇:“是我愿意参与这件事。我也不是帮你,只是看不过这种人。”
“否则,你说多少,说什么,我不想做,都不会做的。”
她语气平淡,意味深长,似有了然,直逼进张潞潞的眼底。张潞潞自己心虚,瞬间慌乱地垂下了眼睑,避开了她的眼神,胡乱地应了声,尴尬地笑笑。
时懿点到为止,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偏头问傅斯恬晚餐想吃什么,要不要在外面吃。
张潞潞急忙接茬说她请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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