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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周正一朝小姑娘笑笑，随手从箱子里摸了个绿色的平安签出来，又扭头跟乔洛说：“少爷也来一个，沾沾年气。”
乔洛跟在他后头，朝箱子里看了看，挑了一个出来。
许愿墙挨着小饭馆的大门口，周正一弯腰趴在小桌上，拿笔在平安签上写下毫无新意‘全家平安’四个字，写完把笔递给乔洛。乔洛戴着手套写字写得有些慢，周正一倚在旁边半开玩笑地说：“嚯，写得还挺认真，你信这些啊？”
乔洛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信？”
周正一的确是不太迷信这些个，他刚要说话，又想起什么来，再开口时语气就带了点儿无奈的味道：“我是不信，我家里老人信。我家那小佛牌是家里老人找大师给求来的，你倒是还我啊。”
乔洛垂着眼没接话。
等许愿签写完，周正一把自己那个也给了乔洛，让他去挂。
店里那面许愿墙早就挂得满满当当的了，乔洛仗着身高，把俩人的小签儿挂到了最高的位置。
一个绿签儿一个红签儿，相互叠着拴在一起，挂在整面墙的最高处。
“我也不信这些。”乔洛偏头看着周正一，“不信佛也不信神。”他抬手按了按自己领口，领口下隐隐露出一段红绳，红绳底下坠着老周家的小佛牌。
他声音沉沉地接着说：“我的愿望只有一个人能圆。”
周正一跟他对视了片刻，偏开视线，“走吧，回去了。”
两人离开饭馆的时候，那俩热情的小姑娘还在后头招呼：“两位帅哥拜拜啦，晚一点广场那边还有烟花大会，记得去看哦！”
这场庆典的最高潮就是晚上的烟花大会，不过开始的时间有点晚了，要九点半。周正一跟乔洛都是第二天的早航班飞回A市，不想折腾太晚。两人吃完饭，没到九点就上楼各自回房间了。
楼里这个时间段几乎没有别人回来，大部分人都还在外面欢庆小年。
周正一进屋先洗了个澡，然后打开行李箱蹲那儿收拾东西，没过多会儿乔洛给他来了个电话，让他去阳台。
周正一挂了电话顺手拿了外套，披在肩上推门去了阳台。
招待所这个楼是栋老建筑了，阳台是那种老式的露天款，半开放的，外围有一圈铁栏杆。
周正一把胳膊肘架在栏杆上，看着远处广场的方向。
烟花大会已经开始了，周正一从这个高度往广场看过去，中间隔过几幢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小平房，刚好能看到一簇簇烟火划着光轨飞到半空中，再在夜幕里炸出一朵朵绚丽耀眼的花儿。
一时之间，漂亮的烟花开得过于密集，把冬夜里浓郁的黑都映亮了一大半。
A市早些年前就禁了烟花炮竹，周正一过年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看到过这么大规模的烟火了，他盯着看了好半天，这才慢慢觉出冷来。他抬手拽了下肩上的羽绒服，低下转身的那一刹那，忽然看到了斜下方的乔洛。
乔洛的房间在三层，就住在周正一楼下的隔壁。
他也站在自己阳台上，仰着下巴，默不出声的看着这边。
年轻英俊的脸半隐在夜色里，脸上的神情随着烟花不断明灭的光芒而时隐时现。
乔洛注视着周正一，目光沉静又专注。
周正一的心不受控制的砰砰跳起来。
“周正一，”乔洛朝他走近了半步，抬着头喊他名字，漂亮深邃的眼睛里盛着火花，是亮的。
他嘴唇一开一合的，说了几个字。
烟花炮竹声太大，周正一能看到他说话时呵出来的白气，但是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什么。
周正一抓着栏杆朝他弯了下腰：“你说什……”
更大的爆炸声忽然响起来。
楼下随即传来人群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周正一惊了一下，赶紧稳下心神，刚想隔空跟乔洛喊话，紧接着，另一道更剧烈更骇人的爆炸声顷刻间爆发出来。
那一瞬间，他抓着栏杆的手被震得发麻，脚下的地板也产生了强烈的颤动感。
第一百一十二章
周正一隔空跟楼下的乔洛相互对了个眼神儿，两人迅速回屋。
周正一几步穿过房间，推门出去，一边查看外头情况，一边往楼梯口走。他这屋跟楼梯口隔得不远，他在楼道里快跑了两步，离着几米看到楼梯间大门，心里就是一沉。
那扇门是歪斜的，门框上面塌了一段，有钢筋水泥从坍塌的位置顶了过来，整扇门呈现出一种严重扭曲变形的形态。
周正一跑过去，手掌贴着门试着推了一下，又拉了拉，心底彻底凉了。
门让他推出来个手指宽的缝儿，从门缝里往外看，模模糊糊能看见有什么大东西横着支棱在了门上，里头还刺出来半截钢筋条，感觉是从天花板上塌下来的。
周正一把两只手都抵在门上，绷紧了劲儿去推。
最多就是那条手指缝了，再怎么推都没用了。
黑烟卷带着热浪，沿楼梯通道翻滚着往高处涌，顺着一切能钻的地方蔓延，楼梯门关不拢的缝隙里也开始有浓烟源源不断的往里窜。周正一喘息着退开两步。他站在里面，能感受到门的那一头有明显的空气流动，是风。估计楼下什么东西爆炸的时候把这边墙体炸裂了。火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会追着风走，只要有可燃物和空气，火势起来的速度会非常快。
这条路走不通了，周正一只能原路退了回去。
他这层楼的结构跟楼下几层都不太一样，其他楼层东西两侧都有楼梯，但他这儿不是，他只有东侧一个楼梯口。这层从中段就拿墙体给分开了，一头是招待出差人员用的房间，另一头是留给工厂内部员工临期休憩用的宿舍。
当时周正一跟着团队，一群人过来都住的四层，几个人都是小单间，刚好满员。今早除了他其他同事都走了，这一层也就没别人了。
周正一自己被困在这里，额头沁着汗，呼吸也急促，但脑子还是冷静的。他出路被切断了，目前唯一能跟外界能联系上的就是屋里的手机。他转过身朝着房间走，走的时候还在想，他这边楼梯起火起的这么快，爆炸痕迹这么重，理论来说应该跟爆炸源离得近。那另一侧的楼梯有很大概率是相对安全的。
乔洛在三楼，他不会被困住，他能从西边儿的楼梯离开这里。
周正一耳膜都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也慌，但慌没用，他必须保持镇静。他绷紧了神经，推门跑进屋，自己的手机就放在窗台上，是他当初进阳台时随手放下的。
他过去拿起手机，忽然听见阳台外头有动静。
周正一动作停顿了半秒，往外探头看去，这一眼正看到乔洛单手扶着外墙的管道，躬身站在空调的室外机上，身体尽量贴着墙。
那一刹那，周正一心跳都漏了半拍。
他一下子冲到阳台，瞪圆了双目，狠狠盯住几乎是悬在半空的乔洛，重重喘了几口气，没说话。
乔洛面色是苍白的，和他对看了一眼，说：“退后。”
周正一后撤了一个身位，乔洛迈腿往前跳跃了一大步，两手扒住阳台外围的铁栏杆。他手臂用力一撑，顺着栏杆翻了进来。
周正一在他挂上栏杆的那一刻就过去拽住了他胳膊。乔洛身体一折进来，立刻就撞进了周正一怀里。周正一扯着他后脖子的衣领，气得整个声音都在抖：“你他妈疯了吧？？你过来干什么？？”
乔洛顺势搂住周正一的腰，手臂特别用力的勒了他一下，快速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我带你走。”
两人互相拉扯着站起来。周正一有一瞬间情绪顶到了一个爆发的临界点，但又生生被他压了下去。这种境况这种场合，多说什么都他妈是在浪费时间。
乔洛手掌扣在周正一后腰上，带着他往屋外走。路过门口时，周正一拉了他一把，去卫生间快速浸了两条湿毛巾，递给乔洛一条，自己留一条。
“楼道有烟灌进来。”周正一提醒他道。“出去尽量压低了走。”
两人都拿湿毛巾捂住口鼻，周正一半弯着腰走在前面，乔洛单手搂着他腰侧，半拉胸膛贴着他后背，在他耳边低声说：“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这时楼道里已经明显滚着黑烟了，到处烟火缭绕的，目前还看不见明火，但空气温度很高。
远远地，能听见外头传来消防车出警的声响。
周正一侧过脸说：“楼梯的门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打不开。”
“我知道，我从那边上来找你的时候看到了，有横梁掉下来卡住门了。”乔洛捂着毛巾，说话声音有点发闷，但是语气很稳，“我能带你出去，你信我。”
三楼到四楼的东侧楼梯有一半都坍塌了，门也被挡住了，乔洛是从三楼阳台想办法翻上来的。但是这个法子不能反着用，翻不回去。四楼阳台跟室外机之间的距离隔得远，从这边过去得跳一下，这种规格的室外机禁不起成年男人的重量在上面这么一蹦。
但他知道另一条路。
“这建筑改造成招待所之前是旧厂房，我看过它的结构图，和新厂很多布局都是一样的。”
他搂着周正一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点，“这一层原来做过仓储库房，有个直降的升降台。”
周正一微微转过头，想说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一刻，楼下不知道又有什么玩意儿炸了一声，整栋楼层猛地一颤。
头顶上紧跟着传来了连锁的断裂声。
乔洛扶着周正一的那只手突然使力，推着他朝前扑了一步。
周正一一下子被顶到墙上，身后有什么重物落了地，啪得砸出来挺大动静。
乔洛护在他身后，胸膛紧贴着他后背，身体抖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哼。
“操……”周正一爆了句粗，动了下肩膀，反手要去摸他后背，“砸着你了？伤着了？？”
“没有，没事。”乔洛紧紧握住他的手，连着胳膊一块抱住了，依然拿身体从后面护着他，气息保持着平稳，重复道：“我没事，继续走。”
周正一呼吸都乱了，可仍然沉默下来没再吭声，现在根本不是矫情废话的时候，再担心他也得忍着。
乔洛一定受伤了，周正一被烟味儿这么呛着，鼻息间都能闻到乔洛身上越来越浓的信息素的气味。
他在流血。
乔洛手掌下能感受到周正一浑身紧绷，他继续跟他说话，声音听起来还是平稳的：“那个升降台可以直达一楼，我记得应该就在楼道的最东边。”
这个升降台周正一也稍微有点印象，他前几天在新厂区里忙活的时候也见到过，类似货梯，库房人员推着地牛上上下下的运过不少器材。他不知道招待所这边也有这个。
“升降台没电能用？内置了手动装置吗？”周正一想起来，第一波震动过后没多久，他这层的灯就全灭了，应该是电力全被断了。
“有，”乔洛上身紧压着周正一，说话声音就贴着他耳朵，“有的。”
外头消防警报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了，楼道顶棚上全是滚滚的黑烟，升降梯就在整个楼道的尽东头，入口处被锈迹斑斑的老式伸缩门拦着。
乔洛松开湿毛巾，单手把伸缩门扯开了，另一只手护着周正一后颈把他推了进去。
周正一一路走过来都弯着腰，这时也弯腰进的。他进去了觉出一点儿别扭来——这货梯内部空间也太小了，他都直不起身。
他半弓着身体，回身看乔洛，觉出一点不对来，但脑子还没转过来，他皱着眉下意识说：“赶紧进来啊。”
乔洛站在升降梯口，一手搭着伸缩门，抬眼看了看周正一，目光很静很沉。
周正一和他对视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猛地探头就要出来。
乔洛另一手伸过去，钳着周正一下巴颏，把他压了回去。紧接着他上身稍稍探进去，对着周正一的嘴很用力的亲了一下。
那动作很凶，几乎是撞上来的，周正一嘴唇疼了一下，他抬手抓住乔洛领口，哑着声音说：“你他妈别……”
这升降梯根本不是周正一想的那种，不是连人带货一起走的货梯，它就是个单纯的运货平台。
这种类型的升降台，手摇装置根本不可能安在内部。
乔洛猛地把他手扯开了，两人拉扯间把什么东西塞进周正一手心里。
他把人强行推进去，然后在外头迅速的落下伸缩门，打开手动装置，挺直了腰。
乔洛脸上被烟熏得乱七八糟的，一贯讲究的衬衫也是脏兮兮，皱皱巴巴的贴在身上。他这辈子可能都没这么狼狈过，但眼睛是亮的。
“周正一，我……”他最后看了眼周正一，没说完的话掐断了，他说：“对不起。”
说完没留给周正一什么时间，操作手动装置，把他送了下去。
四楼到一楼，不算太高，周正一在一片漆黑里缓缓下落的时候，感觉自己余生剩下几十年的光都在这短短几分钟的黑暗里消磨完了。
升降梯稳稳降到一楼，他被人从狭窄的空间里拽出去，外面有惊恐的人群，有惊慌的哭声，穿着救援服的消防员扶着他胳膊问他有没有事，他反抓住消防员的手哑着嗓子喊：“上头还有人，还他妈有人！！”
楼下汹涌的火势已经被四面八方的高压水炮压制住了，燃烧产生的黑色浓烟跟灭火产生的白色蒸汽混杂在一起，散在空中。
周正一狠狠闭上眼，再睁开，双眼赤红的跟消防员提供情况：“四楼，楼道最东边，还有个男性Alpha……”
他说话的声音在颤，手也在颤，手里一直紧紧攥着个东西，是慌乱间乔洛突然塞给他的。
他都不用看，攥在手里就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老周家那块传儿媳妇的玉佛牌。
他那时一半玩笑一半无奈的跟乔洛说：“你倒是还我啊。”
乔洛现在还给他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招待所的大火，在冬夜里烧了两个小时，才被全面浇灭。这次事故中，所有受伤的人员都被救护车及时送去了D市的中心医院。
一天后，乔洛在医院的单间病床上醒过来。
第一次清醒的时间很短，周正一就守在他病床边，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来，没来得及跟他说上话，乔洛睫毛颤颤，眼皮就又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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