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直接按下了会见结束的提示铃。刚才几句真动气的话,说得她头疼。这混账家伙到底能不能听进去,就随她吧!
所谓迷途知返,也要那个人,自己肯返。
第39章 案四,07
刑云朵在几天后又去了一次看守所,和上回的顽强抵抗不同,这一回陶桃倒是支支吾吾的把涉案款的去向给交代了出来。原来她分批蚂蚁搬家一样去了出来,再特地去了几回外国存在了私人保险箱业务的公司里。
刑云朵即将要离开的时候,陶桃向刑云朵提了两个问题:第一是你真的不记恨我之前对你做的那些事了吗?第二是这时候她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父母和亲哥,问他们现在好不好。
刑云朵在回了她她家里人的情况后,对她说:“不恨了,虽然案子过去之后我也不会再和你联络。人没有必要去做不必要的自我挑战,比如去不断接近曾经的痛苦源之一自己给自己找痛苦。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未来你付我律师费的话,我们肯定可以再见面。人也没有这个必要,把可以赚钱的机会给其他人啊!”她说的坦然也开心。
陶桃终于说出了进看守所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轻松的话,虽然她也未曾想到,这个让她轻松的人会是邢云朵:“你是不是做律师已经做得变态了?还是只要是个律师就变态?”
“应该是第一个吧,但我就算是变态,大概也算变态的比较有性格的那种吧!”
陶桃真乐了:“你果然变态了,我还第一次见人听别人说自己变态那么开心的。”
刑云朵对她摊摊手,无意再多说。
***
这次会见之后,刑云朵联系到了案件在检察阶段的承办人。按照承办人给的合法退赔操作,陶桃的涉案款陆陆续续退给了本案的受害人。虽然陶桃不可避免的用掉了一部分,但还剩了七八成左右,再加上陶桃的家人东拼西凑的,差不多接近于全额退赔,也意味着,“后悔自己的犯罪行为造成的伤害,并且还努力做了退赔”这个酌定减刑情节的完成。
后悔这个词汇,是一定要落实在行动上,落实在每一分钱上的。刑法以剥夺一个人的自由甚至生命为最终结果,但敲定这个结果的过程,也就是刑案的审判过程,却并没有大众想象中的长久。在轻微刑案中,犯罪嫌疑人和法官真正面对面的时间甚至只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我声泪俱下,我哭得痛不欲生,我甚至跪地磕头,是否就足以表示我的后悔?
或许,在未有受害人的案件中可能存在,典型的如逃税罪,伤害的是本国的税收秩序。但在那些有受害人的案件中呢?我弄伤了你,或者我偷了你的钱,但我就是不想补偿你看伤的费用,或者就是不想把我偷得钱还给你。这时候,是否只要我哭得声嘶力竭说我错了我不会再犯了,就是后悔?
不是,永远不会是。
刑云朵一直认为,有这样一句话是需要所有法律共同体甚至法宣部门反复对刑案的被告人说的,这句话就是:不要只是嘴上说后悔,甚至自己嘴上都不说,让自己的家人来哭来发微博来博取同情,用那些也不知是真是假的“身世可怜”。你既然犯错了,那你就退你该退的陪你该赔的,甚至用更多的钱去弥补受害人今后的生活。这个才是后悔,才说明未来你或许不会再犯。不要说钱怎么样,因为你和受害人之间,除了谈钱,你们还谈什么?金钱或许无法弥补伤害,但不给钱,那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永远记住,他们的伤害,因你而生。
在这几天处理退赔事情的过程当中,刑云朵倒是在陶桃闲置的手机中又发现了一个新线索,那是一部分她和营销号公司同事的电话录音。在当时刑云朵第一次阅卷的过程中,她就对涉案金额有怀疑,因为当中有那么一部分钱走的至微博钱包而不是陶桃一直以来的银行卡转账。这段录音,倒是解开了刑云朵这个疑惑。
这是一段二十来种的电话录音,当中真正有用的也就那么一分来种。看起来是陶桃无意中按到了录音键所录,以致于这段录音陶桃并没有刻意去套话或者什么。倒是非常接近她内心真正的意思表示。而当中有用的一分来种,二人是这么说的——
陶桃:“啊?我们做营销号的,已经被抓进去好几个了?真的假的?”
同事:“真的,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陶桃:“那他们做了什么啊?”
同事:“好像是把自己以前说的段子啊鸡汤啊什么的,找几个设计师一设计,就弄成一本书放在自己微薄微信淘宝店卖了。卖得多,就被抓了。”
陶桃:“什么?这个都要被抓?已经发表过的话,再合起来卖有什么问题?”
同事:“出书是要书号的,这种属于非法印刷物,基本上数额到几千块钱就会被抓。这个人蛮倒霉的,也就赚了几万块钱,听说要坐个几年牢。”
陶桃:“才几万块?我的天!”
同事:“对啊,基本上一万块一年了。惨是真的惨,本来我们这里小李也想这么弄,老大都同意了,设计都设计好了印刷公司也联系好了,知道这个事,立刻赔人违约金。比起几万块违约金,还是命重要。”
陶桃:“对的对的,这个不合算。那不对啊,如果我们的粉丝把我们写的东西拿去卖了怎么弄?我们也要被抓吗?”
同事:“这个不会,这种听老大说我们还是受害者呢!”
陶桃:“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觉得我们还是安分一些吧,最近都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了。发的东西也是,最好也找我们公司律师看看。”
同事:“对对对,我都还忘了有个律师了。”
对话到此,也不再有有价值的信息了,后面就是些毫无营养的废话。但这短短一分来种的对话,倒是让刑云朵眼前瞬间开明。
在这段对话发生之后长达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无论从陶桃的社交网站记录,或者是手机的记录都找不到她敲诈旁人的信息,三个月内的通话记录更是只有小姐妹、公司同事和自己家人,最多再有几个快递小哥。可以说,她是真的如她对同事所言“最近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了”。但微博号却依旧要运营,她毕竟和公司有合同在身。于是在这三个月里,在她的每回爆料之后,依旧会有人主动给她打钱,通过钱包的方式,并在私信中对她说这些钱意思意思,你不要继续爆了。
承办人将这部分资金入账算在了陶桃的涉案金额中,对此刑云朵持保留意见。刑事犯罪以行为的出现为必须的构成要件,在这部分金额中,刑云朵看不到敲诈行为的存在。
***
案件至此短暂的告了一个段落,只需要好好把辩护点加以证据和论据的支持。而夏天到了这个时候,桂花的香味,也已经飘得整个屋子都是了。
八月桂花香,那是琉璃纸都能在华灯下展现璀璨光彩的日子。那日夜晚的时候,唐浅再一次逛到了她办公室。一屋子的桂花香气,和外头朦胧的月色交织在一起,并不怎么适合工作。
事实上刑云朵这时候确实也不在工作,在连续几个小时的找资料寻论文之后,她打开了B站,一磕CP糖酒磕了一个多小时。
“好几天不见你了,亲爱的……忙什么去了啊?你这种,关系刚确认人就消失好几天的很容易让人认定为渣女的啊!”美人儿趴在桌上无精打采的问。
唐浅哭笑不得,在啄了她一口额头之后,才说:“不说说好了给你去查线索吗?对了,还真找到个线索给你,陶桃敲诈的对象里有一个似乎是没落网的犯罪嫌疑人,这个能不能当成立功表现?”
刑云朵挑眉:“陶桃这家伙长本事啊,这算黑吃黑吗?”
唐浅耸肩:“估计也是凑巧吧!”
本以为,自己查到的东西能派上些用处,但美人儿挑完眉之后,依旧趴在桌上,悠悠的叹着气:“辛苦你了糖糖,可惜没用。对了,你看看这个犯罪嫌疑人有没有悬赏奖金的?有你自己去趟当地派出所,把赏金拿走。也算是陶桃这混账对我做出的一些贡献。”
唐浅诧异:“这个为什么不行?你是她律师,你查出来不就等于她的吗?”
“糖,我的糖啊,我觉得我得给你普及下刑法,不然我怕你哪天就出事了。不行的,这个不行的,所谓的检举揭发一定得是犯罪嫌疑人本人,辩护人查出来会见时候去通风报信试图让人减刑,结果就是我进去陪她一起坐牢。”
唐浅还是有些不服:“那合着几天我就白查了?”
刑云朵点头又摇头:“没有啊,有赏金不就算额外收入吗?赏金过万,都能抵一个小案子了,这个钱,岂不美滋滋?”
唐浅扯着嘴角,一时无话。这气氛暧昧,真的不适合再聊案子。
“你在看什么呢?从刚才进来开始,你这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脑。”唐浅走到刑云朵的背后,后者凑近她脸颊啄了一口后,直接把浏览记录打开给她看。唐浅看完后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怎么回事?这人的爱好不是嗑cp吗,现在改成看拉郎了?
“这也能凑一起?黛玉,伏地魔?”唐浅眼睛都瞪大了。
“亲亲,伏黛都快出圈了好么?凑一起,都凑一起好多年了。”美人儿懒依旧懒洋洋的瞥她。
无事可做,唐浅索性在她面前坐下聊天。
“干什么?打算告诉我你过去的事了?”邢云朵也不看B站了,电脑一关,撑着脑袋侧着头看他。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一些你的事。”唐浅回。
“我的,比如什么?”美人儿笑的有些狡黠,她以为唐浅会问自己为什么习惯她。
但唐浅没问这个,问了个她一时也没怎么想到的问题,唐浅问她,“你怎么那么喜欢看同人衍生?”最后那个词汇,邢云朵倒是没想到唐浅会知道。
“亲爱的,律师很忙的。好吧,有时候看上去也没很忙,但是连着几个小时的高强度脑力活动下来。你再让我看剧看文章,我真的看不动。”
唐浅还是没有明白,这和她喜欢看同人衍生又有什么关系?
“很简单啊,”邢云朵耐心的解释给她听,“平时忙,所以看的东西就少,然后如果一部原创作品我很喜欢的话,我就会去找找他们的同人衍生看。这样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节约时间也能减压啊,因为第一,原作我喜欢,第二,同人衍生基于原作而生,那也就是说我看的时候背景已经知道了,我脑子就不会那么累。”
“怪不得……”唐浅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她这个爱好背后的原因。
“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一直觉得这个就是个喜欢喝茶还是喝咖啡的小事情。”邢云朵有些不太明白。
“不是你说的,多了解一些?毕竟认识了好几年了,你几年如一日的喜欢这个,当然值得了解一下。”
“嘻……”美人儿再次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才笑了不久,就听到她极为痛苦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
“偏头疼,可能陶桃的案子上午那会看的太猛了,头有些疼。”
唐浅直接走到她身后,用手指直接按在了她太阳穴这里:“好点了么?”这几年来除了喜欢嗑cp看同人之外,她还知道自己这搭档在累的时候,会偏头疼,疼的离开。
一下有以下的按摩,让邢云朵的疼痛终于舒缓了下来。
“好很多了,”语气里,有亲昵的撒娇声,“如果,你能把你的事告诉我就好了。”
“会告诉你的,等这案子结束了吧!”
“好。”
第40章 案四,08
正式开庭日被安排在十月中下旬,而在正式开庭前十一黄金周这会,刑云朵这里发生了件小事。
有人非要见她。
这个其实在刑云朵的意料之中。这个案子太抓眼球,而且背后还有经济利益可以挖。不说别的,光“我知道你很难过”这个营销号的原始粉丝,就有不少同行想乘这个机会抢。所以,从媒体开始报道的第一日起,刑云朵就很清楚处在这个案子里的自己不会清净。她特地吩咐童彤不要让没有预约的陌生人随意进她办公室,应付媒体不是她擅长的事,童彤也确实替她挡了许多访客。但是,她还是低估了部分人的执着。
特别是,还怀着少年心气的孩子们。
那是一个因为陶桃的行为而受益过的男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童彤告诉刑云朵,小男生的左脸有一道狭长的红色胎记,从眼睛开始蔓延到嘴角,狰狞而可怖,但他本身的身体语言却是胆怯而防备的,和那胎记形成强烈的对比。刑云朵不肯见他,比起记者她更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于是那小男生就每天放学后来一趟,周六周日再来一趟,每回来,就安安静静的坐在前台那里的沙发上看着律所人进人出,希望刑云朵也能在这些出出进进的人里头。
他就这么坐着,不吵不闹,偶尔还那本书背背单词。偶尔有人看见了他脸上那狰狞的胎记,他都会低下头,对人轻声的说对不对。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不要意思。童彤说,小男孩的一句话里,总会重复好多遍的对不起。
“男孩子每次手里都好像拿着东西,你还是见他一次吧,怪可怜的。”到后来,童彤也忍不住为小男生求情。
刑云朵在一声叹息后,让童彤放人进来。“如果一会我把人说哭了,你给我去搞定。”她决定把锅先丢给童彤。
前台姑娘照旧只能是一声哀嚎。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周六下午,光影游戏之下,男孩脸上的胎记看上去都淡了不少。他刚进邢云朵的办公室,就迅速的把手中的信封放在她桌上,然后退后几步,站在她面前局促不安的看着她。
“什么东西?”邢云朵问他。
“蛋糕代金券。我把你微博从头到底翻了一遍,你说你喜欢吃21cake的蛋糕。”他的声音小的像蚊子。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邢云朵再问。
“希望你好好帮陶姐姐打这个官司。你微博里说了,你喜欢吃甜的,糖,蛋糕,还有很甜的饮料。陶姐姐她帮过我,我不希望她坐牢。”小男生的声音还是轻的和蚊子一样,却在尾音这里带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凶狠。就好像邢云朵做不到,这小孩就会扑上来咬她一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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