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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羲旒怀着莫大的不安进宫面圣，却见到了堪称这辈子最滑稽荒唐的事情。
房门大开着，钰霖零昏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明显是被下了药。
云羲旒心底最美好的存在被六皇子沾染了。他面目的冷静几乎碎裂，冲上前，将六皇子揍了一拳，“你为何要碰他？！”
这个问题多么愚蠢，是吧？
因为六皇子想要钰霖零，所以才会这么做啊。哪里会像云羲旒这个傻子一样，心心念念的人，放在眼前永远不敢碰一下，供得跟佛一样，虔诚而小心。
云羲旒的爱慕很纯粹，因为希望钰霖零永远保持着心如明镜、冷冷淡淡，所以保护着他不被外界的万事万物干扰。只希望钰霖零做他想做的事情，云羲旒亦会努力帮他完成。
先帝就看着云羲旒和六皇子打架，依旧是为了钰霖零，和小时候一样，看着这群孩子为了同样的一个人而打架。曾经如此，现在亦如此，只是许多人都已经不在了。
先帝走向床榻，将钰霖零抱走，冷斥地上扭打的二人，“云羲旒，将六皇子带回去，继续完成婚礼。”
先帝带钰霖零从太医处解了药性，深渊般的眼眸凝望着，目不转睛。
抬头，四目相对，钰霖零说:“圣上，对六皇子十分宽容大度。在所有皇子中，他最适合当未来的帝王，但他不懂得放下。”
“你也知道，他是放不下你。放不下，便只有杀了你，可朕舍不得动你，所以只能杀了他。”
钰霖零是仙露琼浆，而他们都是鱼，活着，会让他们对钰霖零魂牵梦萦，哪怕水里有du，也只能甘之如饴。
钰霖零没有杀了六皇子，他用一张嘴，亲吻了后者，欺骗了云羲旒的选择。钰霖零很聪明，他用自己换走了云羲旒对六皇子的失望、换走了对圣上的臣服。或许今日之事，他未有预料六皇子的行径，但既已发生，他顺水推舟，退散了六皇子与云羲旒的船只。
先帝若是杀不了，那就由钰霖零去杀。
钰霖零对他们都没有心，他的心，连先帝都不知去了哪里。
之后，先帝给了六皇子整整一年的时间，让他筹备了人马，以做登上皇位的准备。
再见六皇子，他的眼中带着恨，恨得不到钰霖零，恨众叛亲离，恨他无能夺走江山。
其实不然，不是六皇子得不到，而是他放不下，一念之间便能成魔。
再站高楼之上，先帝却说的是:“朕的皇儿来接手这个天下、来接手你这把利剑了。不过能不能活着拥有这一切，都是你来抉择了，棠儿，去见他吧。”
听听这番话，原来先帝一直都不是为了杀掉六皇子，而是为了让他置之死地而后生，教他如何放下，教他代价二字如何诠释。
先帝命人把钰霖零打扮得美艳动人、见之怜惜。
六皇子笑得血意浓稠，“零，你现在要回到我身边了吗？”
“你死了，我就跟你走。”钰霖零也跟着勾起了一抹笑，亦如当年目睹泠斓王死时的笑容，勾得六皇子心痒难耐。他牵起六皇子的手，亲吻他的手心。
“不行的，零，我要活着，死的只会是如今的天子。”六皇子摇了摇头，说得极为温和，他要这天下与钰霖零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所以，零，你别笑了，不吉利。”
钰霖零仿若一个灾难的象征，因为他，死伤无数。如今，六皇子为了他而战，孤注一掷的争夺，从他的父皇手里夺走天下与钰霖零。
六皇子的队伍，在遇见钰霖零的时候，自动分为两列，整齐而诡异的一幕。
目光对上云羲旒，钰霖零说:“替我好好照顾小世子。”
“好。”云羲旒握紧手中佩剑，说出这一个字，犹如花了大半生的光阴，怎么过都不愿过去有关于钰霖零的这些时间。
烽火宫廷心未甘，
铁军绕城无归还，
云暗凋风多磨事，
宁为帝棠夺生死。
为了天下与钰霖零，终有一分。
高楼上的先帝凝眸于钰霖零，眼神坚定，他相信，世上再无第二人能明白他的心思了，除了棠儿。
视死如归的，钰霖零旋裑抽走身侧士兵的手里剑，拔剑如抽丝，一刀可制敌。
形式突然颠倒，在钰霖零的手中，握着一把随时可以从背后要了六皇子命的剑。
周围士兵包围住钰霖零，保护六皇子。
云羲旒长影一扫，不得不拔剑以对钰霖零，免他伤了六皇子。
一柄剑，被钰霖零舞起了凌冽寒光，乍起如鬼魅，刀剑漾如水痕，看似出剑轻柔，像蛇一样，但落招于云羲旒的剑上，又是刺耳的交错声，钰霖零的剑意，是十多年的无情所致。
六皇子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眼前的钰霖零才是真正的他，无情无义，下手极快极狠，他将背后留给钰霖零，若非云羲旒在，或许自己早就命丧黄泉。
两人打得上下不分，可云羲旒始终心软，他做不到伤害钰霖零。然而，后者却不会手下留情。
“云羲旒，既然你无心恋战，那就替六皇子收尸吧！”钰霖零呵斥打得心不在焉、痛苦不堪的云羲旒，转势之间，煞气就飞向了六皇子。
钰霖零的速度毫不犹豫，飞跃重重护着六皇子的士兵与防御，一人执剑势如澜，杀出重围，神藏千言万语，最后落了一句:“六皇子，你死了，我就跟你走。所以，把命交给我吧！”
那一瞬间，看着钰霖零飞跃而来，六皇子竟无语凝噎，这一刻很美，心爱的人投怀送抱，他舍不得将手中的剑对准零，于是敞开了怀抱，趁自己还没有后悔，把命交给零吧……就算这个拥抱会带来刺目的鲜血与痛苦的生离死别。
耳旁只听得刀剑穿入血肉的撕裂声，六皇子却只感到唇上一阵柔软，却没有丝毫疼痛，他此刻将钰霖零抱了个满怀，可云羲旒的那把剑，却刺穿的是钰霖零的裑体。
钰霖零并未有所惊骇，仿佛如愿以偿似的，轻轻的，淡定自若地吻了吻六皇子的唇，然后吐出鲜血，无力地倒在六皇子的臂弯里。
钰霖零还是做到了，他听先帝的话，用吻，扼杀了六皇子的心。
六皇子惊慌失措地呼喊着钰霖零的名字，要把他叫醒，他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想听一听零跟他说话时的声音。“零，你不是想杀了我吗？你起来啊，拿起你的剑，朝着我的心砍下去啊！”
云羲旒拔出刺入钰霖零匈堂的血剑，用衣袖擦干净上面的血迹，他情深似海的眼眸里，全是荒凉的悲伤，“六皇子，零死了，他不会跟你走的。”
六皇子的脸色，比头顶的天还要苍白，“零……零......零……”他反反复复地喊着钰霖零的名字，“你不是说，我死了，你就跟我走吗？我马上就去找你。”他想一死了之，带着遗憾去阴曹地府见一见钰霖零。
云羲旒一掌震痛六皇子那剑的手，然后踢开地上的冷剑，揪着他的衣襟，红着眼眶嘶吼:“辕麒洺，你若是死了，还对得起零吗？！”
“你早就知道他想死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了？！你不是爱他吗？你为何还要杀了他？！”两个少年谁都不愿服谁，说话都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在压抑的皇宫内，嘶吼着。
“是！我要帮他，他的选择，我都会帮他！”云羲旒瞪着即将失控的六皇子。
六皇子推开云羲旒，把地上的钰霖零抱起来，想驾马去请医师为钰霖零救治，可他试了多遍，都没有办法把零的尸体扛到马背上，他全身的力气早在钰霖零断气的时候消失殆尽，双手也被零的血染红。他不相信，零会死，他不信！
这一刻，六皇子什么脾气都没了。
见到先帝款步而来，威仪天下，六皇子冲上前将他质问:“是你！是你要他送死！他最听你的话了！你为何要他死？！”
先帝冷冷道：“他是朕的人，他的生死，由朕决定。包括你在内。”
钰霖零说过，只有六皇子死了，他就跟他离开。但最后，死的是钰霖零，所以六皇子活了下来。
先帝说:“棠儿告诉朕，你最适合坐上龙椅。可是你放不下除了这个天下之外的其他东西，你放不下他。”
六皇子想争到这个天下，想抢到钰霖零。如今的结果，不是他要的。
“所以你毁掉了我最在意的东西！”
“是。”
“可是零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让他死！”
“他是朕的利剑，得到这个天下后，他也会是你的利剑。一把武器，只有发挥到极致，才能被称之为利剑。”
“我不要什么利剑，我要的只是他。为了夺走他，我才必须得到你的天下！”六皇子的眼睛瞪得极大，目眦尽裂一般，要将自己称做父皇的男人用眼神凌迟一遍。
“他死了，你也没有了致命伤，这个天下，你想要，朕随时能给你。”置身事外般的随意，一座江山，被他说出来，不过一盘鱼肉罢了，能让就让。
“不需要你的施舍！”六皇子坐在地上，怀中抱着钰霖零的尸体。
从六皇子出生起，他的命运就已经被先帝所计划，他的母妃是瑛家的女子，先帝利用瑛家折了泠斓王的一支羽翼；然后利用六皇子，取了泠斓王的性命，亦如今日取走了钰霖零的命，也一并挖走了六皇子的真心，击碎了六皇子的世界。
先帝命令六皇子装傻充愣了十多年，厚积而薄发，代价是夺走了他的心爱之人。
六皇子绝望地睁着眼睛，心中竟有一片澄澈。原来这一切，所有人都知道，先帝知道，云羲旒知道，就连零也知道，把自己蒙在鼓里。
杀了酆奕王，杀了泠斓王，杀光了有异心的家臣，先帝将天下给了六皇子，然后告诉他，要得到这个天下，朕杀了你的心爱之人作为代价，教你成为一个没有弱点的帝王。
这或许就是先帝最残忍的地方吧，能心安理得地结束爱人的生命，还能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为了江山、为了皇位。
突然一口浊血从六皇子的口中喷出，血是乌黑的红色，中du之迹象。他想起钰霖零死前的一吻，面带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
……
……
……
……
☆、23.入梦之前的今生
先帝不会让钰霖零死去。
行踪诡异的道长又回到了皇宫，用先帝的生之气替换了他一半的死之气。他算着卦象，摇了摇头，“钰霖零的煞红之气依旧没有消失，劫难不断。”
先帝的青丝白了根，他作揖恭送道长，“那个孩子，由国师赐名辕麟瑞，在钰家，您将他带走吧。”
钰霖零醒来后，记忆全失。
六皇子在大殿外跪了整夜，祈求见钰霖零最后一面，都被先帝拒绝了，“当初教你的，你都忘了吗？！你不是普通人，你是未来的天子，钰霖零不能成为你的弱点！既然要跪，便跪着吧！”
六皇子讶然的不仅仅的先帝的怒气，更是天子一夜之间老去了十岁般，发根有了白色的痕迹。心中一个荒唐的猜测油然而生。
先帝把钰霖零送回了钰家，同时云羲旒时刻保护着。
而这些记忆，便于钰霖梨谋害钰霖零之事，逐渐重叠上了。
回到钰家的钰霖零，成了一个不被存在的少年，钰家只有一个钰霖梨，没有钰霖零。钰家忌讳先帝才不会动钰霖零，但早就被关疯的钰霖梨却恨透了这个弟弟。
第一次钰家人的暗杀……
第一次见到出手相救的云羲旒……
第一次云羲旒舍身救了钰霖零……
第一次与云羲旒在悬崖洞中的几天几夜……
第一次收到云羲旒的玉坠……
第一次许了记忆深处的诺言……
可真到那个时候，云羲旒才明白，自己之于钰霖零，真的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不过那个卑微到地上的，是他云羲旒而已，钰霖零一直都是天上的仙。
对于先帝和六皇子的失算，是在钰家。
是钰家的人害死了钰霖零。
所以要灭掉钰家，一直都是六皇子的恨意。曾经零舍命保护钰家，可伤害零的，都是钰家的人，伤害一个失去记忆的少年。可恨！可恨！但六皇子始终记得，保护钰家，是钰霖零的使命，那么在自己失去耐心前，就替零，留钰家一命吧……
那一回，钰霖梨的刺杀，导致云羲旒失了记忆。
最爱钰霖零的人又少了一个。
直到，整个钰家有害死钰霖零的举动，六皇子与先帝大怒，凌迟了钰霖梨与她的娘亲。
钰霖零死了两次，先帝和道长救了两次，为了给零续命，先帝差点一命呜呼而去，最后白了满头青丝，退位于六皇子。
六皇子依旧在先帝的殿外跪拜，他满眼水雾，终于算是明白先帝所为何。
先帝告诉他:“有些人，爱不得，爱了，也必须把自己的心藏起来，把你的感情藏起来，否则这一路走来，死的便是你。”
先帝和钰霖零用生与死让六皇子明白了这个皇位的沉重与代价的深痛。有些人不能爱，爱了，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先帝也爱钰霖零，否则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救活零。可他的情感没有让任何人看清，他藏得密不透风，活得干净利落、残忍决绝，可正是没有半分弱点的先帝，才能将钰霖零的生死运筹帷幄。
钰霖零无疑不是无情无义的，但他有心，像先帝一般，藏得严严实实，成为一个心狠手辣的少年。他可以为了先帝死，因为他信任先帝，忠于先帝，相信先帝能将他救活。
他们不是没有心，只是不愿意拿给任何人看，仅此而已。
先帝爱钰霖零，只是最开始，这爱不过以监视之名义，后来深爱了，又将感情化作君臣的信任。
钰霖零爱不爱，谁也不知道，他对谁都是面无表情，笑一笑就能带来灾难。爱对他而言，不甚重要，只明白，他极度听命于先帝。
……这过去的记忆长之又长，听得钰霖零揪心无比。
因为想起来过去的记忆，所以灭不灭云家，都是钰霖零的一个决定。面对云羲旒干净得过分的爱慕，钰霖零摇了摇头，“既然忘记了，便让他安心与霍昕怡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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