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凶多吉少,他不想凌瑶再跟着他,不愿她再涉险,于是他对凌瑶说他已经恢复了记忆,准备回去和宋云善回师门成亲,就此与她告别。
这一段剧情方昊和她演了好几次,导演总是摇头。而这段戏的重点在凌瑶这个人物,她听完了方昊的话,只是望着他,静静地听,没有插嘴。
剧本里写,她眼中含着泪,却分明笑着,说:“蒋哥哥,你真想好了吗?如果想好了,那么凌瑶送哥哥一程,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然后她上前拥抱了蒋逍遥。
刘勤导演总说她演得不够,对女二的心理分析得不够到位。至于要怎么演,她说了几次小园都没明白。
刘导手一挥,那你想明白为止,这场戏是女二的重场戏,也是原著粉为她心碎的地方,演好的话对小园的帮助很大,很能吸粉的段落。
可是哪里不够?是表情还不够吗?还是拥抱的力度不够?
她现在还一筹莫展。
电梯门叮一声。
小园清醒过来,顿时被拉入了现实。
她是来见苇庄的。
进了酒店的总统套房,她缓缓地挪动步子,偌大的套房里亮着灯,静悄悄的,她却有种奇异的预感,苇庄就在里面。
果不其然,小园到客厅的时候,看到了在落地窗前的女人。
外面在下雨,她又在看雨。
小园望着她的身影,想起了之前在四合院的那一幕,不禁有几分恍惚。
仿佛电影的慢镜头,她缓缓转过身,望了过来。
“来了。”她说,是一种平平的陈述的语气。
小园突然有点奇怪的想法,想知道如果她今晚不来,以其他的理由推脱不来,她的语气会不会有所变化。
她会生气吗?
她生气的话是什么样子?
总不会是这么一副淡淡的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吧?
小园差点就要咬拇指思考了,等反应过来,垂低手,叫人,“苇总。”
其实她有点反感这么叫她,苇庄又不是她的老板,虽说签了合约吧,在小园的心里,又不想把所有的一切弄得跟交易一样,况且也不是交易,可不叫她苇总好像也不知道叫她什么了。
交易?
她恍惚了一下。
苇庄看着她,走了过来。空气里一阵暗香浮动。
“在想什么?”苇庄问,眼看着就要走到跟前来了,她的脸也越来越清晰。
外头的雨骤然大了起来,好似要宣告着进入炎夏了,夹杂着隐隐的雷鸣声。
“好大的雨……”小园无意识喃喃了一句,眼前已经被苇庄的影子遮住了一点光。她被动地抬起头,看着苇庄的眼睛,秀浓的长睫毛,眼眸像微澜的湖泊。
小园有点神色恍惚,而几乎同时她感受到脖颈一股绒绒的痒感,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大步。
随后,苇庄也止步了。
“轰隆”一声,远处一记响雷敲醒了小园。
“啊……我在想剧本。”小园老实且煞风景地说。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小园都还没找到一个准确合适的模式与她相处,避免上次车里的尬聊后微妙的气氛,她只能说自己的事情。
也算是实话实说,她最近确实都在烦恼剧本的事情。
“我有个情节总是想不通。”她试探着说,这个话题如果能说开,可以排遣不少的时间,要不然长夜漫漫……
她的心口微跳,好似脖子又在发痒。
苇庄往后移了移,去拿桌上的透明的水杯。桌上摆着不少的吃的东西,水果零食应有尽有。
苇庄指了指,好似要她边吃边说,她喝了一口水,身子坐到沙发上去。
小园捏了一颗草莓,坐到了另外一排沙发扶手上,并拢这一双纤细的小腿。
苇庄不排斥这个话题,反而在等着她说。也对,橦华的影视业务就是由她发展起来的,站在她面前的是真正的业界大佬,如果她能点拨一下,说不定自己就能想通了。
小园转了转草莓,把剧本大概说了一下,也说了自己的不太懂的地方,包括导演的意思。
她用词尽量简洁,避免苇庄听了厌烦,等说完的时候,她稍微放松了点,顺口咬住了草莓。
等她把草莓吃完,抬头看向了苇庄。
苇庄靠坐在沙发上,眼神幽静,与她对视。
小园稍微迟疑了一下,“您……”
苇庄看着她说:“感情戏是需要两方配合的,只靠你一个人琢磨的话会比较吃力。”
小园若有所感地“唔”了一声。
方昊只能靠她给戏,他也许还能接住,等她自己需要别人来带动她了,方昊是不行的。
站在观众的角度来讲,他们的火花全靠她一个人用演技在制造,如果她不入戏的话,戏就崩了。
所以,其他人都帮不了她的忙,这剧组的前辈们也不能像以前的何辰影那样引导她。
小园有点泄气地垂低了头。
还有一个另外的原因是她在猜的,主角团三人就她的背景最弱,所以刘勤导演把对男一女一的不满,以及对剧的压力都施到她身上来了。她要是不点头,小园就只能一直演。
她沮丧的模样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耷拉着脑袋,像找不到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子,既难过,又不甘心地瞪着地毯。
室外的雨没有停过,雨势渐小,淅淅沥沥地,如同背景音。
苇庄沉默地看着她,眼里晕开了一丝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面前的女孩子已经抬起了头,说:“那您觉得,我要是换个人排练一下那段会不会有用?”
苇庄点头:“可以试试。”
她这话刚落,就看到向小园的一双水亮的眼睛陡然间盛满了光,眼睫眨了眨,似有柔波荡漾。
她缓缓走了过来,那节嫩柳似的腰圈在牛仔裤里,弯折动人,在她面前站定,顿了顿,双颊如桃绯,咬了下唇,慢慢地说:“那您可以站起来嘛?”
她细细糯糯的声音,她微微气喘的紧张,仿佛在空中描出一条发颤的线。
苇庄突然的,破天荒地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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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很久之后, 向小园回忆起今晚,无数次觉得当时她的胆子实在太肥了!
而这时的她并不知道, 她纯粹是心血来潮,一时冲动。
苇庄坐在沙发上,眼神很微妙。
至少有一瞬间小园觉得很微妙,可是莫名地,几乎是下一秒地苇庄的脸色就沉冷了起来。
平时和她说话也很平和,并因为她们之间年龄,社会地位和成就的距离而差别对待。
纵使她不爱笑,几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值得引起她的喜怒哀乐一样。
可此时, 小园却敏感地察觉她生气了。
她的坐姿并没有变, 眼眸里像蕴含了亘古不化的冰, 她其实不算是凌厉凉薄的长相, 她的眼睛轮廓,鼻子, 嘴唇和下巴的线条都非常柔美精巧, 这不仅是外形美,骨相也美。
她如果不是气场太清冷, 太拒人于千里之外,肯定是活色生香的美人。
小园怔怔地站着,心里有个声音狂叫,你是疯了吗你还在想她不冷的时候怎么样?
现在该怎么办?
她是生气嘛?
为什么生气呀?
她一头雾水, 又有点不知所措。
“一切都是为了演戏,对么?”苇庄忽然说, 目光冷漠, 似乎还含了一丝郁气, 嗓音如冰水击石,冻得小园微微颤了颤,“……我……”
不待小园整理思绪说话,苇庄已经站了起来,仿佛也不期待她的回答似的走开。
她很快地走出了客厅,从小园的身旁掠过时,裙边快速地拂过她的裤脚。
小园怔怔地,只来得及轻声地“哎”了一声。
怎么办?这话是什么意思?
发生了什么?
她真的生气了?
小园的脑海一团乱麻,第一个反应就是追了几步,又急急地刹住脚步。
对待生气的人一般有两种办法,一是马上追上去,与她沟通,让对方觉得被重视。另外一种办法是先让她冷静,平缓情绪,过后要不要沟通再看情况。
苇庄是第几种呢?她会不会不喜欢有人去烦她?
小园停住绕回客厅,可将心比心,自己是第一种,她不喜欢自己情绪不好的时候被抛下,这样会有一种很孤单的感觉。
这么想着,她重新追了几步。
不过苇庄和自己不一样吧?
小园又绕回来。
等等,她生气了自己没有说法她不是更生气吗?
小园皱着眉再次跑了几步。
等等,可是她并不知道她在苇庄在气什么呀?要是她反问一句“你错在哪里了?”那自己应该回答什么?
要是回答我也不知道,那对方不是更生气了吗?
小园苦恼地跑过去绕回来好几次,咬着大拇指想了半天,最后叹口气,算了算了,没有搞清状况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万一更糟就不好了。
她愁得五官都皱在一块了。
呜呜。
即使同是女人,年上的世界还是好难懂啊!
八角窗被雨点砸得噼里啪啦响,苇庄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无言的灯晕洒了她一身。
夜深,雨更大了,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阴雨蒙蒙,一如那天。
十二岁的她从西洋剑馆回来家中,只有女佣迎接她。
“小姐,您回来了。”女佣接过她的剑套和背包。
“我爸呢?”她约了父亲一同商量下半年的课程安排,他是个大忙人,见他一面太难,她提前了好几周和他的秘书预约时间。
苇家的孩子上的一般上的都是贵族私立学校,除了规定的课程,还有自选课程。
女佣回答道:“先生和太太去接少爷了。”
她顿了下,“今天不回了?”
女佣只能照实回答,“先生他们去了欧洲度假,一周后才回来。”
回来后也不知道他们住哪里,再预约,再见到面也不知道何时。她没有觉得失望,或许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并不知道再一次失望是什么感觉。
记得那年是在四月份,四月的申城总是多雨,她上课,学习,锻炼,一个人,一如既往的一个人。
隔天有位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家里。
来人穿着一袭墨蓝,还是黛紫色的旗袍,样子古典,绣着精致的海棠。众所周知,旗袍虽然好看,可不具有普适性,很难穿得合适且好看。她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把这颜色的旗袍穿得这样婀娜多姿。
“囡囡在家呢。”女人有一把柔媚的嗓音,亲昵地叫着她。
囡囡是这个地区叫小女儿的昵称。
苇庄听在耳里非常古怪,从来没有人这么叫她,“你是谁?”
“囡囡不记得妈妈了?”女人坐过来,大厅里富丽堂皇的水晶灯映照下,她嫣红的唇像朵娇艳饱满的玫瑰花。
听到这个词,苇庄脑海里闪过一些她了解到的信息点。
她叫朱萼华。
是她的亲生母亲。
父亲的第一任妻子。
是她出生后就没再见过的母亲。
“反正你也没事做,跟妈妈去玩吧?”她笑吟吟地问。
脑海里的那些信息一直封存着,长久以来她认为这些就像书本里的知识点,印在书册里,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活生生地来到她的面前。
十二岁的苇庄静静地看着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朱萼华将她带走了一周。
她住的地方总有花香,每天都有不同的鲜花送上门。
她不要让自己做功课, “那太无聊了,我不想我家囡囡变成小书呆。”
她在家举行舞会,空气里充斥这浓郁的香水味,旋转的舞裙,以及古董唱片机里发出来的乐曲。
人群里最迷人的她走过来,拉过她的手,“来,囡囡,和妈妈一起跳舞。”
她在家里煮饭,把厨房都熏黑了,哈哈大笑,“我的天,还好我不是家庭主妇。”
对她眨一眨眼,“幸好我家囡囡以后都不用做饭。千万不要进厨房。”
……
有次深夜她流着眼泪对她说:“妈妈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没有和你在一起,可是为了生活,妈妈不得不离开你,我每天都在想你,天啊,你这么漂亮,这么优秀,我好骄傲,妈妈所受的苦都值得了。”
那一周里她没做任何功课,没去西洋剑馆,也没去健身房,她该做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完成,却觉得很新奇和充实。
她那时才12岁,所以她会有期待。
那之后她一直在等着,她没和任何人说,也没人发现,因为她如常地一个人上课,锻炼,学习一切她感兴趣的技能,只有她清楚她内心在期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都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了。
直到有一天,她在回家的路上,路过了橦华广场的一个十字路口,商场的广告牌有一幅巨大的海报。
上面是朱萼华45度角度的脸,她穿着复古的旗袍,鬓间插一朵牡丹花,做舞女打扮,摇曳生姿。
有一排字眼“朱影后再创辉煌”“第一次饰演母亲角色”刺入她眼中。
苇庄下了车,去买了电影杂志,不像同龄的小孩,她的日常就是各种学习,鲜少关注娱乐信息。她翻开了书,一下子就看到了朱萼华的照片,连续好几页都是她的电影采访。
她嫣然而笑,风情万种,每一张照片都有不同的韵味。
记者提出好几个问题采访,她回答着记者的问题,“对,是我第一次扮演母亲的角色,还挺有趣的。嗯哼,我的意思是,演舞女这个角色不难,难的是演一个职业是舞女的母亲。”
“嗯,对于演员来说,生活中的体验很重要,我确实通过一些办法,才共情这个角色。”
“这部电影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能够获奖也是我没想到的,很惊喜也很欣慰能够有再被看见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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