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不通的。”
须臾之后，廖宇宁率先开口：“破晓号出厂于四十年前，那是战争末期，能源库内甲板标准还没有那么高，无法抵挡刚才那种规模的爆炸。”
“是的，破晓号能源库内甲板还是旧标准。”舰务官纳里斯点头，他在破晓号上服役时间很久，知道得最清楚。
艾伦不相信：“前几年不是都完成改建了吗？”
“那些纸面数据是对外宣传用的，实际上破晓号一直没有完成改建。”纳里斯苦笑。
这时候廖宇宁转头看向慕戎。
慕上校开始有些不解，见到心上人眉心压了压，瞬间便领会了精神。
“根据上年2月破晓号在安达因例行检修的评价表，能源库内甲板的抗压标准只有B+。”慕戎开口补充，也算说明了自己刚才下令截断的原因。
事后复盘，证明慕戎的决定和廖宇宁的执行都是最优选择。
如果当时冒险保留了第二动力舱，那么现在整个破晓号都有可能已经不复存在。
沉默了片刻，廖宇宁站起身，开始一条接一条地发布指令。
“领航员，确定舰船位置和航向。信息官，尝试建立外部联系。轮机部，检查动力受损状况。医疗部，搜索和救助伤员。舰务部，唤醒休眠人员，统计人数……”
最迫切的危机解除了，然而需要面对的麻烦依然不小。
破晓号破损严重，多处控制系统瘫痪，人员伤亡更是惨重。
最糟糕的是，破晓号目前脱离了航道，正处于一段通行条件非常恶劣的太空地带，周边分布着很多危险的星体。
距离最近的是一颗红矮星，耀斑溢散出来的各种宇宙射线阻碍了舰船通讯波，使得破晓号无法对外求援。
翻看着光屏上的信息，慕戎的面色越来越沉重，半晌，他提出要跟廖宇宁借一步说话。
一进舰长室，慕戎就说：“宁宁，接下来这段时间，破晓号的指挥权暂时交给我吧。”
慕戎来自帝国军总部，根据《安达因条约》，在特殊情况下，总部军官可以代位指挥军团舰船。
廖宇宁蹙眉，“为什么？”
慕戎斟酌着开口，“宁宁，你别误会，我并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只是——”
“学长想要为我包办一切？”廖宇宁问。
打断慕戎的话，廖少校闭了一下眼，然后睁开，目光变得锐利而明亮。
“学长重生以来，为我做了很多，或者说，如果没有你，我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廖宇宁道：“成为战神，是我的理想，让先驱号的历史大白于天下，也是我的理想。但是，如果我的人生目标需要依靠学长才能实现，那又有什么意思？这一切……原本与学长并没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慕戎立刻道：“宁宁，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廖宇宁在慕戎试图伸手抱他的时候退开一步，“学长，我是破晓号的舰长，我是这艘船上的指挥官，这本来就是该我担负的责任。”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慕戎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我刚才看过了，眼下的形势很不好，破晓号也还远没有脱离危险。”
“所以学长想要一力承担。”廖宇宁抬眉看向慕戎，“如同刚才那个截断动力舱的决定？”
有时候，做出正确的决定也是很艰难的。
人类不是智脑，无法完全从理性上思考，就算事后知道那是最好的选择，可能依然会有人觉得作出那个决定的指挥官太过冷血和无情。
慕戎深深地望着他的心上人，语重心长地说：“宁宁，你是帝国未来的战神，你的履历上，不可以有这样的瑕疵。”
“我没想过要一份完美的履历。”廖宇宁摇头：“我也不是一个没有瑕疵的人。”
“你是。”慕戎上前一步，郑重道：“宁宁，你在我心里，永远完美无瑕。”
廖宇宁忍不住瞪了慕戎一眼。
慕戎伸出右手抚上左侧胸口，一脸正直，“我说的是真心话。”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情话？
廖宇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然而原本压抑在心口的沉重和郁结，却因为这句傻乎乎的话消散了不少。
想了想，廖宇宁认真道：“学长，请你相信我。”
他站得很直，语气平静，目光却凛然而坚定：“相信我可以做出正确的决定，也相信我可以承担那些决定的后果。”
灯光下，青年的眉目很深刻，轮廓阴影分明，有如完美的雕塑。
慕上校看得心肝砰砰跳。
不管怎么样的廖宇宁，都是他的心头好，然而这样子的廖宇宁却让他想起绝望的风云号上，那个被火光淹没的决然笑容。
心脏骤然刺痛，但他很快就醒悟过来，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这辈子，历史已经改变，等待他们的是不同的命运。
长长叹息一声，慕戎妥协：“好。”
不管这个人想要做什么，他都会支持，没有任何条件。
伸手把廖宇宁搂进怀里，这次对方没有推拒。
慕戎垂下头，将两人的额头相抵，亲昵地磨蹭了一下，然后退开一点，吻上心上人的眉心。
“不要忘记，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身后。”
形势危急，两人把话说完，稍微温存了片刻，就回到了舰桥。
损失统计出来了，破晓号外甲板损坏严重，失去了两个大功率引擎和一半以上的能源存量，报废了大部分战机，死亡和失踪人数更是达到了二百七十五。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领航员莫里斯白着一张脸汇报：“舰长，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那颗红矮星很不稳定，正在急速衰减中，一旦爆发更加严重的耀斑，我们就走不了了。”
以破晓号目前的状况，航行穿过这片太空区域需要好几天。
廖宇宁拨动指挥席上方的星域全息图，沉吟许久，最后下令道：“准备尝试短距离跃迁。”
在陌生太空区域进行空间跃迁是很危险的，当然现在顾不得这个了，不进行长距离跃迁是因为破晓号的能源和动力撑不住。
短距离跃迁，至少能够躲开这颗衰变中的红矮星。
指令下达之后，廖宇宁转头看向身旁的慕戎，后者微微颔首，表示同意这个决定。
对于这个冒险的决定，其他人都没有异议，准备工作迅速动员起来。
趁着这个间隙，廖宇宁问起了冯·威斯曼的事情。
“目前还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慕戎道：“我已经让人将他重新休眠了。”
为避免冯·威斯曼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他还亲自给人打了一支镇定剂，而那人吐露的内容，无论真假，现在都不是讨论的时机。
二十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
破晓号一共有四台主引擎，目前三、四号主引擎毁损，剩下一、二号主引擎还能工作，勉强可以达到跃迁条件。
由于舰体破损严重，这可能是唯一的一次跃迁机会。
看着主智脑光屏上的跃迁进度条，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当进度条到底的时候，舰体开始不正常的震颤，所有的智脑光屏都出现了干扰，明明灭灭间，红色的警告次第闪现。
【警告！A07甲板受损！】
【警告！B24区维生系统崩溃！】
【警告！001能量反应釜达到承受极限！】
【警告！002能量反应釜达到承受极限！】
等到【跃迁完成，舰船减速中】的信息出现，那些警告框还在不停增加。
“全体注意，即刻进入舰船抢修状态。”廖宇宁下令。
跃迁完成，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维护好这艘舰船，然后等待军团的救援。
然而，放下来没一会儿的心又提了起来。
主智脑评估过后，判断舰船目前正处于一处磁场风暴流的中心，这意味着，超远距通讯系统依然无法使用。
虽然暂时不会受到物理伤害，但如果得不到救援，破晓号就无法脱险。
一场小型讨论会在战术会议室召开，参与的都是破晓号各部门负责人，慕戎也参加了。
信息官卡洛：“我们不是还有两台副引擎吗？”
副舰长艾伦摇头：“副引擎是给舰船内部提供能源动力的，不能改用途，一来硬件不支持，二来会影响维生系统的运行。”
廖宇宁看向轮机部主管：“一号和二号引擎可以修复吗？”
轮机部主管海格抹着汗，“很困难，都是需要返厂大修的损坏，以舰船上的条件是办不到的。”
这时候慕戎忽然插话进来：“只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转呢？”
海格：“那倒是有可能做到，但最低限度运行无法驱动舰船。”
慕戎：“一号和二号引擎最低限度运行，用以支持舰船内部维生系统；而两台副引擎则以最大功率推动舰船前进，脱离磁场风暴区。”
这倒是一个新思路。
廖宇宁问海格：“可以办到吗？”
海格苦着脸，“理论上可行，但硬件改造难度很大。”
“没事，这个我可以帮忙。”慕上校说。
第130章 想想我
帝国历2698年1月21日，破晓号陷入磁场风暴区第四天。
第一动力舱二层甲板。
廖宇宁看到慕戎从一条维修管道中钻出来，鬓角被汗水打湿，身上的灰色工程师连身服沾染了不少污渍。
看到廖宇宁，慕戎眼睛一亮，顾忌到周围还有别人，没有表现得太激动。
廖宇宁走近，“慕上校，情况怎么样？”
“已经完成硬件转换。”慕戎道：“等系统指令修改完毕，就可以调试了。”
廖宇宁：“这几天辛苦了。”
“不辛苦。”慕戎笑，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
慕少爷世家出身，虽然不是谦逊温润的风格，但该有的优雅和格调一向不少，如今这幅狼狈的样子倒是很少见。
廖宇宁甚至闻到了这人身上的汗味儿，混合着金属和机油的味道。
慕戎的主要工作完成，可以休息一下了，廖宇宁就带人去了自己的舰长室。
两个人的校友关系，廖宇宁未做隐瞒，所以其他人见到他们私交甚笃的样子，也没觉得奇怪。
一进舰长室，慕戎就把刚才一直压着的昵称叫了出来。
“宁宁。”
这几天，他忙着改造动力系统，廖宇宁忙着收拾残局，两人总共就见了几次面，人多眼杂，也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贴心话。
舱门闭合。
慕戎长腿一迈，手臂舒展，就将廖宇宁“咚”在了门口的墙上。
廖宇宁被迫仰起脸，显出无可奈何和早知如此的表情，黑亮的眼眸中映着灯光，像闪烁的星河。
灯光下，年轻人嘴角微微抿起，脸颊上浅浅陷入两个小小的梨涡。
啊啊啊，宁宁真是怎么看都好看！
慕上校越看越欢喜，越看越心痒难耐，目光灼灼犹如烈火燎原，连带室内的温度也跟着上升。
廖宇宁的面颊一点一点红了。
“宁宁，我想亲你。”慕上校喃喃道。
廖宇宁眨巴着眼睛，呼吸渐渐变深，他不知道这人在干嘛，想亲就亲好了，前几天也没见这么客气的。
不过慕戎到底记得自己一身臭汗，没有真的亲过去，“你的浴室先借我用一下。”
一直没有机会实现“与宁宁共浴”的心愿，但现在能用宁宁的浴室洗澡，也算实现了一半吧。
慕上校很开心地洗过澡，穿上廖宇宁为他准备的干净衣物，心里赞叹：宁宁真体贴。
这次慕戎登上破晓号，自然没有带行李，前几天去轮机部帮忙，换上了那边的工作服，他的军装就留在廖宇宁这里。
廖宇宁已经让后勤机器人清洗和熨烫过了，连带慕戎来时穿的那件很拉风的黑色帝国军制式大衣。
慕上校穿戴整齐，又照了照镜子，确定形象完美，才走出舱室。
廖宇宁坐在外面的办公桌前，双手抱臂看着面前的光屏，神情严肃。
“在想什么？”慕戎走过去问。
廖宇宁回头看过去，发现这人收拾干净了，随随便便走过来都气势满满，充满侵略感。
不过对他来说，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反而会觉得安心和安全。
“我在想麒麟号为什么攻击我们。”
也许是因为一开始就有所警觉，受到攻击的第一时间，廖宇宁就将麒麟号划到了敌人的范畴，并作出了反击的决定。
当时没时间考虑麒麟号攻击破晓号的原因，现在有点空，才琢磨起这个问题。
“也许跟天道会有关。”慕戎道。
他走到廖宇宁的椅子旁边，背对办公桌，侧身斜坐了上去。
有点随性和不羁的坐姿，与笔挺板正的帝国军制服形成强烈反差，同时因为这么坐的人脸够帅，腿够长，视觉效果居然还不错。
廖宇宁避开视线，放下环抱的双臂，手肘支着椅子扶手，让自己坐直了一点，然后清了清嗓子，“你们有发现天琴军团与天道会的首尾吗？”
慕戎缓缓点头，“天道会能够隐匿在天琴星域五十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天道会最初活跃于仙王星域，确切地说就在帝都星系范围内。
五十年前，慕戎的父亲慕铭带领帝都星系警备军彻底捣毁了帝畿和天阙的天道会据点，宣布了天道会的第一次覆灭。
其后五十年，天道会改变了策略，彻底蛰伏起来。
五十年的经营，让天道会在天琴星域艾拉姆斯星系的秘密基地形成了颇为可观的规模，而帝都一直蒙在鼓里。
这一切，很可能与当地政府或者军团有牵扯。
“我想不通。”廖宇宁微微皱起眉头，“为什么还会有人支持那些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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