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顾沫问,“沈相濡,你是恶鬼吗?”
“……嗯。”
又半晌,顾沫像是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抬手抱住了沈相濡,“相濡,我喜欢你。”
即使你是恶鬼,即使我依旧害怕,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沈相濡的身体瞬间僵硬了,抱着顾沫的力道却不见减小,他一言不发,身上的戾气却一点一点缓和下来。
过了许久,沈相濡长叹一口气,整个身体软下来,脑袋在顾沫脖子了蹭了蹭,说,“顾沫,我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你是我的。”
顾沫微微侧头,用脸颊在沈相濡的脑袋上蹭了蹭以示安抚,心里想着,我也是啊相濡,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便不可自拔了。
*
西月三百四十年中元节发生在落月阁的这场宫变,后来史称落月之变。
这场宫变,静轩帝薨逝,且西月唯一的一位国师也猝然逝去,西月大皇子沈相濡继承皇位,以雷霆之势清理整顿朝堂,不少前朝老臣被发配边疆,是生是死皆不得而知。
且因宫变时发生在祭祀大典上,不少百姓皆亲眼所见,随后便流传出西月大皇子乃是恶鬼转世的传言,但没多久,便再也听不见这些闲言碎语了,连着说这些闲言碎语的人都不见了,似乎人间蒸发了般。
至于西月二皇子,不少人均猜测他凶多吉少,不料他被封了光禄寺卿,虽被拘于宫殿之中,却是没有性命之忧。
朝堂之事渐渐稳定下来时,距新帝登基尚且不足四月,可见这位新帝的手段。至第五月时,正巧是万物复苏的好时节,绿的草,艳的花,品相各异的鸟儿叽叽喳喳之时,西月国又出了一件让百姓议论纷纷的大事。
西月皇帝娶了一位男皇后。
*
“相濡,你不用封我为后,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哎哎哎!你别啃我脖子……”顾沫缩着脖子将沈相濡的脑袋推开。
大清早的,可不敢瞎搞什么事儿,不然顾沫真的要成为“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祸国妖姬了。
“不!”沈相濡像个孩子似的赌气地说,“我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你顾沫是我沈相濡的!别人多看你一眼都不行!”
说完又开始去啃顾沫的脖子。
顾沫赶紧又把他的脑袋拨开。开玩笑,昨天晚上被沈相濡弄了一晚上,现在腰还酸腿还软着,顾沫严肃地想,他得控制一下这个事儿了,且不说他的腰,他还怕沈相濡的肾受不了,可他不敢说,说了,沈相濡只会变着法儿弄他。
于是他只好说,“行行行,我是你的我是你的,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快去上早朝。”
沈相濡顿了一下,脸上一副挣扎之色,半晌,他说,“不上早朝了!这几个月天天早朝,大臣们天天看我皆是一副兢兢战战之色,活像我要把他们怎么样了似的,今天就放他们一马。”
呦呵!还会给自己找借口了!顾沫毫不动摇,“不去早朝,晚上我们分房睡。”
沈相濡怒目而视,捉住顾沫的手放在身体两侧,一副“你敢?”的样子。
顾沫乖巧一笑,给他了一个“你看我敢不敢”的眼神。
沈相濡的脸上又开始出现挣扎之色,好半晌,嘴角一撇,委屈巴巴地说,“那好吧,我去早朝还不成吗?”
起来之前,沈相濡不甘心地在顾沫嘴巴上啃了好久,直把顾沫睡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消了一些肿的嘴唇啃的更肿了。
气得顾沫想挠人。
*
☆、第二十二章 一起回家
早膳后,顾沫独自一人在寝殿里晃来晃去消食,这时,侍从前来禀报,说大理寺少卿携林玉堂携其夫人顾意笙来了。
顾沫脸上一喜,“快快请进来。”
*
大约四个月前,林玉堂从昏迷中醒来,恰那时,沈相濡登基,便为林家平反冤屈,封林玉堂为大理寺少卿,同时赐婚林玉堂和顾家二女顾意笙。
林玉堂和顾意笙成婚那天,顾沫喝了些酒,晚上回到重华殿时,醉醺醺的,脑子不甚清醒,嘴里说着开心的话,手却抱着沈相濡就开始哭,“呜呜呜,我真的好开心,也替我二姐开心,我二姐等了我姐夫这么久,我都害怕她撑不下去,万一我姐夫有个什么意外,我二姐可怎么办?终于苦尽甘来,呜呜呜,我真的开心,呜呜呜,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哭怎么办?呜呜呜……”
沈相濡任顾沫两只手圈着他的脖子,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脸上满是无奈与宠溺,“傻瓜,不是跟你说过,会没事的吗?”
“嗯?”顾沫从沈相濡的胸口前抬起脑袋,下巴搁在对方胸膛上,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去看自己全心全意依偎着的人,先感慨了一下对方怎么长的这么好看,然后才迷迷糊糊地想起,这句话好像在当初回莲苑的路上,沈相濡跟他说过。
“我姐夫会醒来是因为你吗?”
“嗯。”沈相濡用手擦去顾沫眼角的泪滴,动作轻的像是对待世界上最宝贵的宝物。
“呜呜呜!”顾沫却哭得更大声了,“相濡,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那时候沈相濡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想,不,我应该是世界上最自私的恶鬼,我只想你好,别人怎么样,又与他和相干呢?
*
林玉堂和顾意笙走后,顾沫陷入了深深的愁苦中。
原因无他,当初沈相濡与顾沫成婚之时,并未取得顾沫的亲爹顾城和顾沫的亲哥顾霖的同意,拜堂那一天,顾城难得和自己的大儿子态度意见均达成一致,二人均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活像是旁人欠了他俩二百两银子似的。
据二小姐顾意笙所言,顾城那几天气得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顾霖则像是个行走的□□桶,谁惹他不快炸谁,到最后是走哪炸哪。
吓得顾沫心里犯怵,自从成亲后就窝在重华殿不敢回去。
这次林玉堂和顾意笙就是来做说客的,到底是亲爹亲哥,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儿,总归得回去一趟,把这事儿给捋平了。
丑媳妇还要见公婆呢,况且沈相濡又不是媳妇儿。
*
晚上和沈相濡用过晚膳后,顾沫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故作严肃道,“相濡,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嗯?什么事?”沈相濡放下银箸,动作自然地抬手揩去顾沫嘴角边的饭粒儿,然后将手放在顾沫软软的肚皮上,“吃饱了?”
“哎哎哎!别摸我肚子,痒。”顾沫的耳尖上爬上一丝红晕儿,身体别扭地往后仰,“别动手动脚,我有正事儿要说!”
“好好好,你说。”沈相濡含笑着将顾沫拉回原位,脸上尽是“随你闹”的宠溺。
“咳咳!是这样的,就我爹和我哥呢,你也知道,我们俩当初成婚的时候,他俩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肯定是不舍得我的。”顾沫一本正经地瞎胡说,心里想,哪里是舍不得,简直是恨死了沈相濡这个抢了他亲儿子(亲弟弟)的人,“咱们成婚也有些时日了,我寻思着,要不寻个空挡日子,我回去一趟?”
顾沫想得好,单他一人回去,总比带着沈相濡一起回去被编排好,毕竟是亲人,总不能怎么的吧。
“不行!”沈相濡立马拒绝,“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行!”这回轮到顾沫拒绝了,“你还要上早朝,折子每天这么多,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沈相濡抬手揉揉顾沫的脑袋,站起身,抱住顾沫,“我不同意,明天,就明天,我和你一起回去。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顾沫还想反驳,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就偃旗息鼓了,“那好吧。”
*
沈相濡是皇帝,出门该有的仪仗一应俱全,顾沫依偎着沈相濡坐在轿撵里,心里七上八下。
怎么办,他好害怕,万一我爹我哥和我对象打起来了,我该帮谁,在线等,捉急!
好在顾沫担心的事并没有出现,他们平平安安地打了招呼,平平安安地进了顾宅,现在在饭桌上平平安安、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等到碗碟一撤下,顾城不算好看的脸在看不见的角落狰狞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假装咳了咳,“小沫啊!”
顾沫头皮一紧,暗道,终于来了。
“咳,皇上,能容我们单独同小沫说几句话吗?”接话的是顾霖,此话一出,顾城、顾沫皆看向沈相濡。
沈相濡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顾沫的,十指相扣,“爹,大哥,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怕我对顾沫是一时兴起,但是我发誓,只要我沈相濡活着一天,定保顾沫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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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端倪
不过顾沫最后还是被拉出去单独谈话了。
顾城虽说在商场上杀伐果断惯了,但顾沫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况沈相濡又是一国之帝,事已至此,他不接受也得接受了,过了这么些天,心里的愤愤不平已经转化成了深深的担忧。
“儿子啊,你要是在宫里受欺负了你就跟爹说,咱家家大业大,爹别的不行,护住自己的崽还是行的。要那皇帝负了你,你也跟爹说,爹替你做主。儿子啊,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这宫外,还有你爹你哥可以依靠,别傻傻的什么都不说,知道吗?”
顾沫听到此处,已经红了眼眶,嘴巴扁扁的,他上前一把抱住顾城,哽咽道,“爹,我不会让他欺负我的,您尽管放心。”
顾霖是个沉默的,话虽然少,但不难听出担忧,“小沫,你自己一个人在宫里,要好好保重。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顾城愤怒的眼神瞟过来,你这倒霉儿子在说啥!!小沫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还让人家赶紧回去??
最后顾沫和沈相濡还是在天黑之前坐上了回宫的轿撵。
顾沫懒洋洋地将头枕在沈相濡的膝盖上,看着他无可挑剔的下巴发呆。
沈相濡低头,抬手在顾沫眉心间一点,“阿沫,你在想什么?”
顾沫眼神慢慢聚焦,“相濡,其实我爹是喜欢你的,我哥也是,他们都是把关心藏在心里的人,他们、他们……就是气你一声不吭把我拐跑了。”
顾沫说话声音越来越轻,他为他爹和他哥的小心眼感到难为情。
“嗯。”沈相濡一下一下地轻轻抚着他的脸,眼神里都是柔意,“我知道。”
*
时间在不经意间慢慢流逝。
西月三百四十四年,沈相濡登基的第四年,顾沫渐渐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最开始只是单纯的犯困,就像春困秋乏似的,一个人坐在那儿坐的久了,眼皮就忍不住耷拉下来。顾沫想,可能就是活得太懒了才这么容易犯困,和沈相濡成婚后,沈相濡就像对待一个大型宝宝一样对待他,将他照顾的面面俱到。所以顾沫开始给自己找事干,在皇宫里瞎晃荡,看看树看看花,再看看人。沈相濡知道后,特意下了旨,允许顾沫自由进出各宫,还从坊间找了有名的戏班子在宫里唱戏。
***
有一天,顾沫晃到了一处名叫“广明殿”的宫殿处。
“这是何人的居处?”顾沫问身边的侍从。这所宫殿离他所在的重华殿是最远的,可以说得上是偏殿了,但是从建筑上看,一点也没有偏殿的样子。
“这是光禄寺卿的住处。”侍从说。
“光禄寺卿?”顾沫偏头喃喃自语,脑海中回想起躺着都能架起二郎腿的某位皇子,微微一笑,“是他呀。”
“你们都先回去吧,我去里面叙叙旧。”顾沫说。
侍从难为地低下头,皇帝命他一刻不离的看着顾沫,他哪里敢走。
顾沫见侍从不说话,心中了然,定是沈相濡那厮的命令,“那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说完就从广明殿里走,回头看见侍从预想跟上前的步伐,佯装不悦道,“你们不许跟啊!”
顾沫走后,侍从对身边的亲信说,“你快去禀告陛下。”
顾沫走进后院,就看见某个人脸上盖了本书,呈大字样躺在躺椅上晒太阳。那人听见脚步声,抬手将书揭去,待看见来人是顾沫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嗨呀!稀客呀!”
“真是你呀,沈……”顾沫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从脑海中想起他的名字,“沈鸿鹄。”
“……”沈鸿鹄的表情僵硬了一会儿,“你可真是大胆,从来没有人敢连名带姓叫我,除了我娘发怒的时候,哦,还有我大哥。”
顾沫眯着眼睛笑了,“你好像黑了,还胖了好多。”
这下沈鸿鹄的表情可以说是狰狞了,“我这是健康的颜色,还有我这不是肥,是壮!”
“是是是!”顾沫敷衍道。
沈鸿鹄:“……”心好累。
“你怎么到这儿了?”沈鸿鹄问道,重新躺回躺椅,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虽然他被拘于此处,但不代表外面发生的事儿一概不知。沈相濡这么喜欢他,怎么会放任顾沫到这种地方来。
“哦,我在皇宫里到处晃悠,就晃到你这儿了。”
沈鸿鹄磨后槽牙,呔!你这是在向一个被囚禁的人炫耀自由吗?
后来顾沫拉着沈鸿鹄说了好些话,都是他近来遇到的趣事儿,沈鸿鹄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等到说的差不多了,顾沫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个问题,“沈鸿鹄,你恨你大哥吗?”
沈鸿鹄轻哂一声。
顾沫觉得心都揪紧了。
“说不上恨吧。”沈鸿鹄闭着眼睛,感受着太阳照在脸上的温度,“我大哥从小就有治国之才,他当上皇帝是理所应当。我应该感谢他,历国历代,皇位之争都是不可避免的,兄弟间自相残杀更是数不胜数。我大哥当上皇帝,没有杀我,只是将我幽禁于此处,吃穿用度一概不缺,我应该是感谢他的。但是我又是怨的,我这一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这殿里瞧着没什么人,其实都是暗卫,我干什么事都在我大哥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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