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的脚边还放着另一个主人的拖鞋。
负责人心里觉得怪异,一时间竟也想不明白,晏丞到底爱不爱池希烨。
但是如果爱,为什么又要找个看不见的墓地呢?
负责人刚走,傅榕就给晏丞打了个电话,问他葬礼安排得怎么样。
晏丞说:“刚刚都定好了。”他报了个地址,“20天后举行,再过一段时间后我会宣布的。”
“嗯?”傅榕问:“怎么拖这么久?这加起来都快一个月了吧?”
晏丞“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几天后的某个日子被他圈了起来,他拿着笔把葬礼的日子也打了个圈,“快夏天了,让他在夏天走吧,没那么冷,而且……夏天挺适合他的。”
没有哪个季节比夏天更适合炙热赤诚的池希烨了。
傅榕没说什么,看起来也认同了晏丞的说法,又问:“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晏丞又看了眼日历,指尖在桌面上不规律地敲了两下,“葬礼之前不要来找我,也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傅榕一瞬间就警惕起来,连忙问:“你要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晏丞说:“我只是想好好地在家呆20天,一个人安静一下而已。”
傅榕问:“真的?”
“那不然呢?”晏丞说:“我怎么可能做什么,我不可能缺席他的葬礼。”
傅榕想了想觉得也是,又不放心地讲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晏丞把手机放到桌面上,一抬头发现池希烨坐在他的面前晃脚。
“小池。”晏丞说:“抱歉,把你的葬礼往后拖了这么久。”
池希烨摇了摇头。
晏丞笑了笑,又说:“但是我有件葬礼前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只能把你的葬礼往后延了。”
“我去检查过了,拿到排异期最长时间的报告,刚好可以在葬礼前结束。”晏丞说:“到时候所有人都可以闻到我们结合的味道了,他们都会知道我爱你,好不好?”
池希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晏丞,然后又走了。
第51章
晏丞早就习惯了池希烨的来去无影,这时候见池希烨突然消失了也没做出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走出书房,去厨房做了两人份的菜,又热了一杯牛奶,和空碗筷一起放到自己对面。
晏丞吃饭的速度比以前慢了不少,如果池希烨能看见,一定能够敏锐地发现是晏丞有意地在放慢自己的速度,像是为了故意配合、等待谁而调整了自己一直以来习惯好的步调。
但晏丞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里做着这些,谁都看不见,也谁都不会被感动。
吃不完的饭菜被他倒掉了,牛奶从温热一点点变凉,最后也被倒进了下水道里,水龙头一开,清水一冲,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玉泽,这次的牛奶怎么和之前的不一样了呀?不甜呀?”池希烨舔了一口牛奶,皱了皱鼻子,觉得味道说不出来的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干脆端着杯子走进厨房给自己加糖。
“我看看,之前你总喝的那个牌子今天卖完了,我就随手拿瓶日期新鲜的。”文玉泽打开冰箱,把牛奶拿出来一边看一边说:“这个还比那个贵好多呢……啊,是无调整牛奶,没有加糖呀。”
“我也看看?”池希烨往杯子里放了两小勺糖,搅匀了之后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可以后才走到文玉泽身边,把头凑过去看牛奶包装,“哦,是这个啊……”
文玉泽问:“嗯?你喝过?”
“是啊。”池希烨又喝了一口牛奶,觉得刚刚加的糖好像无缘无故失踪了,牛奶还是淡淡的,喝到嘴里十分寡淡,一点都不甜。
“当时东西太多我都没仔细看,它就放在隔壁架子,我就以为也是甜牛奶呢……果然不是贵的就是好的。”文玉泽把牛奶放回冰箱里,见池希烨嘴巴还贴在杯子口小口喝着,开口道:“算了,你别喝了,我明天去给你买别的,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喝纯牛奶吗?”
文玉泽话说完才觉得有点不对,又问:“不是,你不喜欢纯牛奶怎么还喝过这个啊,这个还是完全没调整的哎。”
“嗯?”池希烨把杯子放下,红润的舌尖舔过嘴唇,将嘴上残留的牛奶舔掉,没心没肺地对着文玉泽一笑,“是啊,我还喝了半年呢,刚刚还一时没想起来。”
“……”文玉泽一听就知道池希烨讲的半年是和晏丞在一起的那半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池希烨把喝不完的牛奶倒掉后才问:“他不问,然后你也不说,就这么喝了半年?”
“嗯。”池希烨打开水龙头洗杯子,彻底冲了几次后挂到旁边架子上,“那时候觉得什么都好,连牛奶都是甜的,现在再喝才发现不是,所以我刚刚不是没认出来这个味道嘛。”
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了,黏在池希烨的脚边撒娇,池希烨蹲下身去摸它。
他低头的时候露出曲线好看的肩颈,手术后的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固定圈已经摘了,只剩下狰狞的伤口上还贴着纱布,被掩盖在长到肩膀的头发下面。
文玉泽走过去撩开池希烨的头发。
差不多半个月过去了,他知道这个伤口已经不会再让池希烨在半夜痛得痉挛,痛得咬到嘴巴内壁全是溃烂,但他一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连洁白的纱布都让他觉得触目惊心。
“烨烨……”文玉泽想起今天傅榕给他发的消息,犹豫了半晌还是蹲到池希烨面前,声音小小的,跟告状一样说道:“我听说晏丞要给你办葬礼了。”
池希烨挑了一下眉毛,有点惊讶地说:“我还以为他不办了呢,都过去这么久了。”
“是啊,都过去这么久了……”文玉泽也跟着摸安安,看着安安躺在他和池希烨中间享受皇帝级别的按摩待遇,继续说:“而且还要20天后才举办,你说……他拖这么久是要干什么啊?”
“可能是要大办特办?仪式太过盛大,不得不用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池希烨耸了耸肩,好笑道:“也不知道搞这些是要给谁看,我发现有些人——比如晏丞,尤其是晏丞,真的很擅长自己感动自己。”
文玉泽看了池希烨一眼,“什么叫自己感动自己?”
池希烨蹲得腿麻,一手抱起安安,一手提着文玉泽的领子把人从地上拎起来,两个人从厨房转移阵地到客厅后,池希烨才回答说:“你想想,晏丞拿我当我哥哥的替身的时候,表现得对我哥一往情深,但实际上呢?”
文玉泽说:“实际上还是把感情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了……”
池希烨哈哈一笑,安安被他笑得从大腿上抖下来了,一溜烟跑到一边自己玩去了。
“玉泽,你都会抢答了呀。”池希烨笑着说:“但不止如此,实际上我哥已经不在了,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他这种行为就是典型的感动自己,且伤害了另外一个人,很不巧,这个人是我。”
“但你看,现在死了的人换成我了,晏丞却又开始追悔莫及。”池希烨轻轻地戳了戳文玉泽的脑袋,“当时你说得他这么难过,连你都觉得不忍心,那是因为我实际上还没死啊,如果我真的死了呢?”
池希烨说:“如果我真的死了,那我也不会知道他得知我的死讯后是什么反应,就算他像你说的,他实际上已经喜欢上我了,那又有什么用呢?他的后悔也好、难过也好,全部都跟我无关了。”
“我不知道晏丞都干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准备怎么弄我的葬礼,因为我已经不在了,他做这些事情,就只有他自己能看见。”池希烨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又好像只是随口讲两句道理,“无论这之后他再干些什么,实际上也是在自己感动自己。”
“我怀疑他可能就是不喜欢活生生的人吧。”池希烨挑起唇角一笑,“你说他之后会不会又找一个跟我长得像的人,把对方当成我的替身,继续演绎自己的深情呢?”
文玉泽被池希烨讲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甚至忍不住想象不久的将来,晏丞身边又出现一个酷似池希烨的人的场景。
文玉泽想的事情都写在脸上,池希烨觉得他可爱,跟揉安安一样揉了一下文玉泽,他的动作表情都很轻松,但再开口时,语气里却带着隐约的惆怅,“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珍惜眼前人,不过算了,反正在他心里我已经死了,就算他学会了,被珍惜的那个眼前人也不会是我了。”
池希烨拿出手机查了查,“说起来,我的飞机是不是就在20天后来着?”
“是!”文玉泽原本的话题被池希烨带跑了,现在才想起来自己想说什么,没好气地给池希烨看自己设定好的倒计时:“你就是葬礼的那天走,所以傅榕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骨灰我都亲手撒了,还去什么葬礼……”
文玉泽吐了吐舌头,“毕竟那天我要去送你嘛,不过你直接用自己的护照办签证买机票,诊所那边还留着你的手术记录,这么随便真的不怕被查到吗?”
“不怕。”池希烨说:“晏丞之前就把我的资料保护起来了,除了他没有别人能查,但他答应过我不会再调查我和我哥哥,所以这条路他已经自己封死了。”
“我根本没想着能瞒一辈子,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不如大摇大摆地走,无论他是遵守承诺不去查,还是违背诺言查到我的去处,都没关系了。”池希烨笑了笑,十分自在:“我不过是想用最简单又干脆的方法离开这里,摆脱这里的人而已。”
文玉泽傻乎乎地点点头,又问:“那你去了那边要做什么呀?我还可以去找你玩吗?我会很想你的……”
“我找了个做跳板的学校,准备过去了再申请offer,多亏了晏丞,我终于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池希烨捏了捏文玉泽小巧的鼻尖,捧着文玉泽的脸亲了一口他的脑袋,“等我安定下来了你就来找我玩,好吗?”
“好!”文玉泽拉着池希烨的手,“那我到时候去找你玩,你会有新男朋友吗?”
文玉泽说:“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的。”
池希烨顿了顿,脸色变了几瞬,“再说吧……我现在……”池希烨苦笑了一下,“我现在好像学不会喜欢一个人了。”
文玉泽也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没事,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也可以!”
池希烨的表情放松了下来,推了文玉泽一下,“不了不了,你还是好好地和你的傅榕在一起吧!”
文玉泽的脸突然变得通红,“烨烨!你!你不要胡说!”
池希烨:“哈哈哈,好好好,对不起!不要打我了!”
另一边,晏丞正在打电话。
“喂?”晏丞说:“我明天就去医院。”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晏丞应了两声,又说:“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
电话挂断了。
天色渐暗,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身影渐渐淹没在黑暗中。
第52章
晏丞又一个人在黑暗里坐了许久。
池希烨离开后的这一段时间里,白天他照常去公司,依旧是那个一丝不苟的、得体的、令人惧怕的晏丞,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能在他心里留下一点痕迹,但到了晚上独自在家,他总是懒得开灯,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沉默地坐着,如同一只奄奄一息的雄狮,在做着死前的沉思,接受了命运,毫不挣扎。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连幻觉里的池希烨都不会出现。
晏丞把自己藏在漆黑一片的客厅里,借此逃避这个曾经两个人的空间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事实。
但他这次没有之前坐得那么久,或许是因为手术将近,他心里十分期待,连痛苦都相对减少了不少。
晏丞动了动僵硬的肩膀,撑着沙发站起来,摸黑去把客厅的灯打开了。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了一下,晏丞下意识地举起手挡了一下眼睛,等眼睛适应过来后才想将手放下,视线却被掌心里的红点吸引了注意力。
他的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颗红痣,鲜红得仿若鲜血,在灯光下发亮。
晏丞紧紧地盯着自己手心的红点看,他想起来,这是签合约时伸手去抓滚落的红色记号笔,被笔头戳上去的印迹。
他总觉得他在哪里看过相似的印迹。
在很久之前,在另一个人身上,他也曾经看到过相同颜色和大小的印迹。
晏丞迷茫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即将抓住一根最重要的线索,这根线索一旦抓住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和想法或许就会被颠覆,他也许会万劫不复,也许会获得新生。
但他费尽力气回想,脑海里却仍旧是一片空白。
他还缺最重要的一块碎片,只要找到那块碎片,所有的疑惑都会迎刃而解。
这时,晏丞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是进来了邮件的提示。
晏丞的私人邮箱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时候发过来的大概率是手术注意事项。
他没空再去和掌心上的红点纠缠,三步并两步走回客厅拿起手机,将邮件来来回回仔细地读了好几遍。
毕竟是没有多少实例的手术,再加上晏丞的身份摆在这里,医院上下都十分紧张,生怕手术出什么意外,院长整理的注意事项十分详尽,从术前到术后列了数百条,后面还接着写了许多可能会出现的不良反应。
在晏丞后来几次和医院商量手术相关事情的时候,院长已经跟晏丞说过不下百次的不良反应的可怕,甚至还试图恐吓晏丞,让他死了这个做手术的心,直接对他说:“说不定你会直接死在手术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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