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歌喜上眉梢,纵身下马,回礼道:“如此便请这位小哥先行带路。”
一行人跟着护卫来到客栈内,客栈内空空荡荡,除了七八个护卫侍立两旁,见不到一个客人。
云舒歌道:“你家主人该不会是把这整间客栈都给包了下来了吧”。
护卫道:“我家主人喜欢清静,所以便把这间客栈包了下来。我家主人此时正在楼上雅间等候公子。只是我家主人只见公子一人,还请公子的朋友暂时留在此处等候。”
温如玉不满道:“我家公子身份尊贵,哪能独自一人随你上楼。”
护卫道:“若是如此,那可就为难小人了。若是公子不愿独自上楼,那购买神鸟之事也只能作罢。”
云舒歌不知这些人的底细,担心其中有诈,自然也不想独自一人随那护卫上楼,但见他执意如此,不甘心到手的赤鷩鸟又飞了,于是说道:“如玉,既然小哥都这么说了,那你们就暂且在此处休息,顺便也可点些酒菜吃着,若是有什么需要,我自会吩咐你们。”
“可是公子,万一……”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温如玉知道云舒歌对于买下神鸟是势在必行,自然不会因此放弃,只得与仙童等人在客栈大堂内乖乖等候。
那护卫引着云舒歌来到二楼的一间雅室,扣了两下门却也不等里面的回复,便将门轻轻推开,对云舒歌说道:“我家主人就在里面,公子请进。”
云舒歌便先行跨进了屋内,那护卫并没有跟进,而是又把门轻轻关上,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应该是又下了楼去。
既来之则安之,云舒歌便也不再去管那护卫,缓步向室内走去。
这间屋子布置的甚是清雅,与门相对的,是一张靠窗的几案,几案上,一只莲花香炉悠悠喷吐着淡淡的檀香,香烟袅袅娜娜,惹人遐思。
若不是楼下人群太过嘈杂,云舒歌几乎要忘了自己还身处在闹市之中。
“舒歌殿下,别来无恙。”
一个温文舒缓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如春风入耳,暖阳拂面。
对于云舒歌来说,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便是那人轻轻一咳,他也能辨识出来。
“慕大殿下不在东胜国,却突然出现在中扈国境内,不知是想给云某一个惊喜呢?还是一个惊吓呢?”
“东胜国土现已被划分为二十四郡,全部归入我南瞻国,世上已再无东胜国。而我来这里,也只是想要见一见朋友,别无他图。”慕曳白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淡淡地说道。
云舒歌善于读心,却从未读懂过慕曳白,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但刚才的一句话还是令他有所触动。
他虽不知慕曳白是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来看自己,但他确实是真的很想再见一见慕曳白。如今真的见到了,他竟又有些无措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再看慕曳白,依旧一片风轻云淡,让人从他的脸上找不出任何的情绪。
顿了片刻,云舒歌方才道:“你是何时来的此处?”
“昨日。”
“你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引我来见你?”
“你身上的毒果真都解了吗?”
云舒歌见慕曳白答非所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有那么一刹那,云舒歌似乎在慕曳白的眼眸里看见了一丝哀伤,那般的微不可察,那般的转瞬即逝,因而他更愿意相信那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慕曳白从云舒歌的身旁走过,绕过那张放着香炉的几案,来到临街的窗前,几缕金丝透过一扇窗槅上的荷花剪影,在碧墨如镜的几案上悄然绽放。
另一扇却是打开着的,从这里看去,外面繁华的街道和客栈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尽收眼底。
慕曳白静静地看着窗外,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过了片刻,方才缓声说道:“因为我担心你不愿再见我。可是你毕竟是中了翁沙草的毒,此毒剧猛无比,即便是服了解药,也难免会留有残余。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亲自过来确认一下,如果你真如旁人所说的那样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云舒歌不由得心头一怔,顿了片刻,径直走到桌前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满满一杯茶水,却并未去喝,说道:“你多虑了,我并未想过不再见你。”
一丝惊异在慕曳白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可是我欺骗了你,而且……毒杀你的是我的亲弟弟。”
云舒歌焕然一笑:“那又如何?人生在世,本就是自欺,欺人,被人欺。况且你是你,你弟弟是你弟弟,我云舒歌可不喜欢搞连坐那一套。莫不是在你慕曳白大殿下的眼中,我竟是这般心胸狭隘之人吗?”
“如此,倒是我心胸狭隘了。那你身上的毒果真全解了吗?”
云舒歌用指腹在茶壶的盖子上来回摩挲,道:“若是未解,你能怎样?”
慕曳白眼睫微垂,沉声道:“若是未解,我愿服下此毒,为你试药。”
来回摩挲的指腹顿时停住了游动,云舒歌感觉自己的心脏有那么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但随即嘴角轻扬,道:“放心吧,我身上的毒早就全解了。不过这还要多亏了栖梧丹,否则中了翁沙草的毒,我云舒歌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哪里还能坐在这里陪大殿下说话呢!”
慕曳白眉头微蹙,“栖梧丹?”
“逸夫子曾经和我说过此丹可解百毒,我起初还是半信半疑,如今却不想竟救了我一命。”
云舒歌顿了片刻,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有一个疑问一直堵在我的胸口,实在是不吐不快,如果有冒犯到曳白殿下,还请谅解。”
“说来便是,我必当知无不言。”
“在我假死的时候,你放入我口中的那颗大鲵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放心,我慕曳白再怎么不堪,也不会违背当初与你许下的诺言,更不会对已逝之人做出任何不敬之事。你口中的大鲵珠确实是当初我与你一起在葱茸岛上取来的那颗,不过姬札并没有用在他儿子的身上,而是留了下来,想来是准备用在他自己的身上,所以才被我拿来放进了你的口中。”
云舒歌心下释然,“原来如此。不过,如果当初我真的一命呜呼了,也就不会挟持您的父王在太庙盟誓,没有了盟誓的约束,你们是否真的会攻打中扈国?”
充溢着淡淡檀香的空气似乎突然凝滞了起来。
半晌,一个声音方才缓声说道:“如果你真的中毒而死,中扈国和南瞻国之间的战争必然不可避免。我也会为了保护我的国家而奋力战斗,但是我绝不会侵占贵国的半寸土地……关于大溪镇洪水之事,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云舒歌怔愣了一下,他倒是真没想过将此事拿出来质问慕曳白。
不过慕曳白竟然主动提及,他也不妨一问:“好,那我便问上一问。你既知我没有死,也知我中扈大军不会突袭你们南瞻边境,为何还不命人将蛮蛮鸟寻回,而是放任它们继续祸害我中扈国百姓?”
“用蛮蛮鸟引发洪水制造内忧,以掣肘贵国大军压境南瞻国,不得不说确实是一个良策,不过此良策并非出自我手。而且我相信以舒歌殿下的能力,解决此事易如反掌,所以我便没有插手。”
“所以你是想说大溪镇洪水一事与你曳白殿下毫无瓜葛?”
“我是南瞻国的大殿下,凡是与我南瞻国人有关的事便是与我有关,我并非想要为自己推脱责任,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插手此事只是因为我相信你能够自己解决。而且,你也确实做得很好,不是吗?”
半晌,云舒歌蓦地起身,看向慕曳白道:“好了,过往的事就不要再去提它了,又压抑又无聊。咱们来说说现在,曳白殿下,你为何会觉得仅凭两只赤鷩鸟就能将我引来见你?”
“因为你曾经和我说过,你一直都想养两只赤鷩鸟在你的后花园,为此你还曾经央求过我,要我回到南瞻国后捉来两只送与你。”
一抹难得的笑意在慕曳白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是想起了以往的许多令人开心的事情。
云舒歌粲然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想不到你竟然还记得。既然如此,那你到底是想卖给我呢?还是想送给我呢?”
“我若是想送与你,你可愿意接受?”
云舒歌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当然愿意接受,一千金呢!我云舒歌虽贵为中扈国的王子,但着实清贫的很,能省的当然是要省了。”
慕曳白当然知道云舒歌是在假哭穷,但也乐得他能接受,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好,这两只赤鷩鸟便送给舒歌殿下了。不过梧桐林还是要有的,舒歌殿下若是负担不起,我倒是不在乎再送你一千金。”
云舒歌焕然笑道:“曳白殿下还真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一千金就不必破费了,不过还是要多谢大殿下不辞辛劳为我送来赤鷩鸟,我定当好生养护。只是我还需赶回昊京向父王复命请安,不宜在此地久留,就此别过。”
其实云舒歌并不急于这一时,他先前还打算在这柏溪镇玩上一天呢,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突然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那你一路小心,不过你倒的茶水不喝了吗?”
云舒歌这才想起自己沏得满满一杯茶还放在桌子上,于是端起一饮而尽,这才发现竟是昆仑茗,一时间几分惊愕,几分感动,还有几分好笑,自己方才倒茶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宁,竟然连自己最爱喝的昆仑茗也没有察觉出来,这么想着,不由得又对自己生起几分哀怜。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才为什么想要急于离开,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在眼前这个人的面前,自己终究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这茶不错,多谢了!”
话音未落,云舒歌便转身向往门外走去,待到跨出门槛时,却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下次你来昊京,我一定邀请你参观我的梧桐林……曳白兄。”
说完,焕然一笑,下楼去了。
慕曳白嘴角微扬,继续看向窗外的风景。
☆、身世1
云舒歌一行人带着赤鷩鸟与使团会合后,便决定分为两路,运送财务辎重的马车和运载赤鷩鸟的马车因为行进缓慢,便留下一队人马护送慢性,云舒歌则带着另一队人马先行赶往昊京。
“陛下,陛下,大殿下回来了!”一个小黄门急匆匆地跑进长留殿中,向云鸿禀报喜讯。
云鸿自从得知南瞻国借迎亲之名攻占了东胜国的国都后,便也失去了和自家使团的联系,派出去的许多情报人员也都没能带回来关于云舒歌的消息,一直以来忧心忡忡,寝食难安。一方面派大军陈压边境,防止南瞻国随时对中扈国发难,另一方面向黎都派去大量密探,继续打听云舒歌和使团的消息。
但奈何官舍内外守卫森严,即便是中扈国训练有素的大内密探,对于官舍之内的情况也依旧是一无所获。
再到后来,便是得知云舒歌夜闯南瞻皇宫,挟持慕之云在太庙盟誓,不过那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算不上秘闻。
如今,听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宝贝儿子终于回来了,云鸿一时间喜溢眉宇,道:“祝儿现在何处?”
小黄门道:“启禀陛下,大殿下已入宫门,此时正往大殿赶来。”
云鸿道:“快去迎他进来,另外把二殿下也叫过来。”
“诺!”
那小黄门正要步出殿门,正好与云舒歌迎个正着,赶紧作揖请安,便去请云子都了。
云舒歌疾步走进殿内,亦是笑容可掬,道:“父王,祝儿回来了。”
云鸿此时正坐在大殿内的床榻上,看见云舒歌过来,便赶紧招呼他来自己身边坐下。
云舒歌自从离开昊京出使黎都,至今已有一月有余。
云鸿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颇为忧心地道:“你此次从黎都回来,可是清减了不少?”
云舒歌心下比谁都清楚自己在黎都的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绝过食,中过毒,每日里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真是想不瘦都难,可是又不想让云鸿徒增担心,于是说道:“有吗?儿臣倒是未有觉察,每日依旧身强体健,精神矍铄。只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倒是让父王担忧了。”
云鸿长叹一声道:“若是寡人知道慕之云会有如此狼子野心,定不会让你出使南瞻国,都怪寡人没有考虑周全。”
云舒歌安慰道:“父王这是说得哪里话。南瞻国此次借迎亲之名突然对东胜国发动战争,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父王又何必归咎于自己。况且,如果儿臣不去,按照邦国礼节,子都和其他王弟也必须有一人前往,如此岂非更加危险。”
云鸿微微颔首,道:“你说得虽是不错,可是……唉!你应当知道,寡人对你可是寄予厚望的,万一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寡人必将亲率中扈大军将南瞻国夷为平地。”
云舒歌笑着道:“父王威武!不过,我此次出使黎都,也算因祸得福。慕之云在太庙盟誓后,必然不敢再轻易发动兵戈。比起天下萧索,生灵涂炭,儿臣受得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云鸿拍着云舒歌的肩膀大笑道:“真不愧是我云鸿的好儿子,是我中扈国的希望,哈哈哈……”
云舒歌并没有告诉云鸿他在黎都时遭到毒杀,并因此差点一命呜呼,也叮嘱过温如玉和使团里的所有人务必严守此事,不准泄露。
所以云鸿并不知道云舒歌中毒之事,否则此时的云鸿应该是笑不出来的吧。
以云鸿对云舒歌的疼爱,若是他知道了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差点被毒死在南瞻国,即便不会迁怒于南瞻国百姓,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兄,王兄!”云子都仿若一只欢脱的小马儿,还未走进殿上就开始呼喊云舒歌。
云子都比云舒歌小了两岁,性格也不想他哥哥那般活泼健谈,对云鸿向来都带有几分畏惧。
平日里,云鸿召见他们兄弟俩说话时,云子都总是躲在一边畏畏缩缩,若是他的父王不点名提他,他是绝对不愿意主动发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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