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摆了许许多多个小案几,案几旁都围了七.八个人,在营帐里显得地方有些逼仄,但在这日渐寒冷的天里,也让人感觉到了温暖。
裴浅和他的座位设在最前面的小方案几边,李将军正在那里站着等着他们过来。
每张方桌上都放了一个小鼎炉,那冒着气的东西,元季年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他最喜欢吃的古董羹。
裴浅入了座,他的对面就是李知茂。
元季年在裴浅身侧,也算明白了李知茂打了什么主意。
这样做,还是为了方便他一抬眼就能看到裴浅,裴浅一抬眼,第一个看到的也是李知茂。
在他们这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徐左和丁右都在另一桌坐着。
在元季年回头找他们的时候,徐左已经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而营帐里坐的其他人好像也看出了点什么,各个看着身旁的人,心里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
他们的将军喜欢这个裴公子,眼睛就一直没移开过。
元季年先有点看不下去了,他坐下后,李知茂仍然旁若无人地单单望着裴浅,他忍不住咳了一声,李知茂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礼,摸了摸鼻子看着他。
感觉到李知茂和其他人都看过来时,元季年才开口道:“我与裴公……”
元季年看了眼裴浅,改了改口:“我与酒钰还有婚约在身,若大周与大宋能重修旧好,我与裴公子的婚事也能如约进行,也可算是能借此促成姻缘一桩。”
李知茂的神情果然停滞了片刻。
元季年看的心里莫名快活。
李知茂眼里掠过遗憾,随后才做出庆贺的笑脸:“如此可谓喜上加喜。”
菜也被一盘盘地端上来,香气四溢回荡在营帐里,元季年也看到了他下午那会要的鱼。
饭菜来了之后,有人过来端上了各种食材,酒也端上来了。
侍从退去后,李知茂倒了杯酒,站了起来,朝着下面的人敬了一杯,说了不少开场话。
话说完后,李知茂的眼神最后毫不意外地停在了裴浅身上。
这个角度下的裴浅在他看来更为,坐在此处,赏心悦目,也格外亮眼,李知茂看着他没忍住多喝了几杯酒。
裴浅也正好看着他,李知茂适时露出一个笑,看着他的脸仰头喝了,眼前就是美人,口中的酒滋味也前所未有地香甜醉人。
元季年摇了摇头,拔掉了酒塞。
李知茂没救了。
“这次终于能安心吃一次古董羹了。”元季年闻着酒香,说话时有意看了李知茂一眼。
“什么意思?”裴浅夹了一块鱼肉抬眼看着他,心里有预感他在这种场合下说的话可能还有别的意思。
李知茂也看着他,眼里也是一样的不解。
“我们第一次吃古董羹时,因为你伤了人,有人追杀了过来,第二次吃古董羹,你中了毒……”
“闭嘴。”裴浅抿了口软腻的鱼肉,放下了手中的木筷。
其实他也觉得有些奇怪,每次他们吃古董羹确实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次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了吧。
“第二次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个知道,但李知茂还不知道。
裴浅:“没发生——”
元季年:“酒钰中了情毒,我帮他解了。”
“你……你们……”李知茂睁圆了眼,但也知道他没有理由评价或者过问太多。
元季年想着,这下应该能让李知茂打消心思了吧。
若是就此之后李知茂开始仔细筹谋攻宋的事,也不算晚,到时候就算要用他来威胁大周也没关系,他要做的也就是坚定李知茂的想法,帮他狠下心来。
成败只在一念之间。
“你拿酒做什么?”
元季年正抱着酒壶往咕咚的古董羹里加酒,就听到了裴浅在问他,问话时的声音还有些紧张。
元季年不知道他这么紧张做什么,放下了酒壶,低头夹了一块肉,吃得不亦乐乎:“放酒可以去腥啊。”
“原来你……”裴浅的脸色几经变换,看着他没说下去。
但元季年始终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裴浅拇指磨着小箭,艰难地吞下了一口鱼肉,好像喉间含了根鱼刺般,不上不下地,让人难熬。
他的目光紧紧定在元季年身上,喉间也在发紧。
原来是他……
原来在他身边这么久的人,一直是大宋太子。
那他们被绑到了这里,一切只怕都是宋太子故意和敌方串通好了的。
那人借着周太子的身子在大周潜藏了那么久,暗中与宋营里应外合,透露了他们的周营的军机,致使他们不知错失了多少进攻良机。
以往的一件件一桩桩的坏事在他心里也开始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他当时就这么轻易信了这个混蛋,当真是眼瞎心也盲了。
要是他不在宋营,一定在此刻亲手了结了这个混蛋,可惜他如今在宋营,只要一动手,吃亏的人只会是自己。
不管怎么样,他都必须赶在这个无耻之徒动手之前就杀掉他。
看着那人还在吃着古董羹,神色越发愉悦满足,想到他对自己曾做过的事,裴浅的牙咬得更紧,喉中的那根不存在的刺也变得更锐利。
混蛋!无耻!
“裴公子怎么了?是菜不好吃吗?”
所有吃着古董羹的人在听到一声巨响后停了下来,元季年也停下了夹菜的动作。
李知茂挑眉凝望着他砸过桌子的手,显然因为裴浅的动作受到了不少惊吓。
但他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在怀疑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是不是从裴浅那边发出来的。
这么瘦弱的小公子,力气真的能有这么大吗?
他方才看到那一掌下去拍到桌子上,盘子里的菜都跳了起来。
裴浅放下了方才拍在案几上现在还在隐隐发麻的手,转过眼看着问他话的人,眼里闪动着动人的光亮。
李将军……
或许可以借他一用。
裴浅柔媚一笑,手撑着头侧,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微眯着眼:“我没事,只是酒醉人,头有些晕,我想请李将军帮我揉揉额头。”
元季年愣愣地看着裴浅杯子里还满着的酒:“……”你一口都没有喝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媳妇当着我的面勾引别人?!!
第57章 演技
李知茂仿佛被惊喜砸中了头,虽然也就只喝了一杯酒,可还是觉得晕头转向,脚下都轻飘飘地。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李知茂顿时大喜过望,差点从座上站起来,硬是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失态:“裴公子身子不舒服吗?”
那话音里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裴浅水亮的眸子望着他,眼里都萌生出了些许朦胧醉态,在灯光下亮着盈盈水光,有了点楚楚可怜的模样,脑袋全靠一只白腕撑着,才不至于倒在桌上。
“我当然愿意,只要裴公子不嫌弃我。”李知茂还在等着他过来,但听到裴浅的下一句后,脸上的愉悦再难掩住了。
裴浅无力地轻摇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像好几日没吃过饭了一样轻:“我身子没力气,可否劳烦李将军搀扶我一下。”
元季年:“……刚才拍桌子的时候不是还有力气吗?”
这也……太假了吧,要演就不能演得像一点吗!
元季年不忍再看他拙劣的演技,便别开了目光,他也相信李知茂一眼就能看出来。
所以他又重新拿起木筷,放心地夹了块薄肉,在古董羹汤锅里涮了一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刚咬了一口肉,李知茂的声音就到了他耳朵里,跟没听到他先前的话似的:“裴公子不用这么客气。”
这李知茂的眼睛真像被猪油蒙了,裴浅装得这么明显,这都没看出来?
元季年还腹诽着李知茂,漫不经心地抬眼一望,李知茂的座位已经空了。
再一看,李知茂已经到了裴浅身边,裴浅的身子也像再也撑不住了,偏着头朝李知茂倒去。
元季年筷子里夹的一块肉就那样掉到了盘子里:“……”
眼看着裴浅就要靠到了李知茂的肩上,突然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脑袋,来人声音粗狂洪亮,在整个营帐都听得到:“别装了,我告诉你,不要对我们李将军下手,我都没见过你喝一口酒,怎么就醉了?离我们将军远点。”
徐左推开了裴浅,身子横在了李知茂和裴浅中间。
营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被徐左的大嗓门和他说的话引了过去。
“他就是个妖精,将军可别被鬼迷心窍了。”徐左站了起来,摸着腰间,找着腰上的佩剑,但找了半天两手什么都没摸到,他骂骂咧咧道,“来的时候听了你的话把武器交给了门外的人保管,我这就去拿回来,了结了这个妖精。”
“裴公子喝醉了,李将军要怎么对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是属下,不该管这么多。”丁右也从另一桌上来,伸手拦住了要走出去的徐左。
徐左面上虽是气得涨红,低头看着拦在他面前的丁右时,脖子也红了,一副和人急眼的模样,但他却没推开丁右离开。
只是从他的声音里还是能听到满满的焦躁愤怒:“他根本没喝醉,一看就知道是装的,他还会武,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个妖精这样对将军,就是想在将军放松时刺你一刀,再搅乱我们宋营,丁老,你把我的刀取来,快杀了他,别让一锅汤害了我们这群死老鼠。”
丁右:“……”
看到丁右好像有什么难以言说的事,徐左沉了沉气:“丁老,我又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丁右的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或点头。
徐左从他眼里读懂了丁右的意思:“我知道了……错就错了,反正只要杀了他,我们就算为那么多死去的弟兄报仇了。”
“李将军……”裴浅只是唤着李知茂的名字,眼睛也只望着他一个,自动忽略掉了徐左。
李知茂心一疼,更觉得徐左的话说得过分,在美人激励的目光下喝道:“徐左,裴公子身子抱恙,下次不要再这样说了。”
“好……好!”徐左频频点着头,失落的神色在他转头看到帐外许许多多的身影后却淡了下去,他朝着外面的人招了招手,“都进来吧。”
营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到了外面。
营帐被揭开,一群群穿着纱衣的舞女慢步走来,最后走进来的几个姑娘还抱着琴。
看到琴后,元季年就知道又要有事发生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裴浅,果然裴浅在看到那琴后,袖子下的手指蜷在了一起,和手一块缩了回去。
“徐左,你……”丁右回头望着那些琴姬,顿时也明白了徐左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大概还有一更 (*≧▽≦)
进度实在太慢了,想努力赶一下,虽然明天就要考试了呜呜呜
希望考高分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58章 琴弦
琴声悠扬,舞姿曼妙,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他们只管欣赏着歌舞,没有人知道,在他们耳中这么美妙的琴弦声,却是席间某个人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李知茂指着下面的人,质问着徐左,“是抢来的吗?”
徐左回到自己座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回道:“今早去镇子里招募的,她们都是自愿来的,我也给了她们银子。给弟兄们放松放松又有什么不好?”
“那你请琴姬来做什么?”丁右指着那几个低头拨弄着琴的姑娘问。
徐左没回他的话,而是自己站了起来,背过了身子,扬声对着正在看舞的众人道:“我听人说裴公子的琴技在大周还能拿得上台面,不如让他给兄弟们弹个琴,大家乐一乐。”
看着席间的人都振奋了起来,徐左继续追问:“弟兄们想听吗?”
被问到的人纷纷激动地回应:“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裴浅身上,人群一阵骚动,还有人调戏般地催促着:“快啊,给我们见识见识。”
裴浅的青衣衣摆散在地上,本来跪坐在案几旁,被徐左方才一推已经半倒在地,他眯着眼像是没睡醒,又像是真的喝醉了。
在他动了动唇要回答时,一道如珠玉落盘的声音抢先了他,在营帐里的每个人都听到了那一声:“不行。”
裴浅转头望着他,发丝在脸侧飘动,眼里迷离又惶惑。
“为什么不行?”徐左问道。
元季年看着裴浅,在裴浅看过来时,他又仓促地转过了眼神:“徐都督要酒钰弹琴,自然没有错,但酒钰身子不舒服,不能弹,就不要为难他了。”
元季年看到琴后,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丁右之前对他说的话。
伴着丁右告诉他的话,某段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上次丁右告诉他,那个大宋琴姬嫁到了将军府里,在不久之后就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正是裴浅。
在裴浅十二三岁时,宋与周的矛盾越来越频繁。终于在某一次大宋杀了大周的武威战神,也就是小言的父亲后,周皇终于决定进攻。
裴浅的爹裴将军在那时审时度势,为向周皇表示忠心,在周皇准备大军攻打大宋时,裴将军就亲手把当时作为联姻的妻子送到了宫里,由周皇处置。
周皇倒是没表示什么,但裴将军也知道周皇只是不想手上染血,裴浅的娘一定不能再留。
于是某个午后,他便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挥剑杀了裴浅的娘。
所有人里,也包括裴浅。
那个时候,裴浅扯着周太子的袖口,一滴眼泪也没流,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亲娘倒在地上,夕阳的红光照得那滩血迹很是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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