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讽刺。
明明是手握屠刀的人,却偏偏说自己如佛慈悲。
火焰眼眶发红,不再想与他争论,哑声道:“我再说一次,白祁,将阿娘还我。你与她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活着不愿意跟你走,死了也不可能愿意跟你在一处。”
白祁笑了,嘲讽道:“若是我不给呢?”
火焰:“你若是不给....”
“你要弑父吗?”
你要杀自己的父亲吗?
火焰像是被这个问题烫到,猛然退开。
他当然是要杀白祁的!
这个人丧心病狂,害了他阿娘一生,东绝灭门,九尾被屠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但对上白祁那双跟自己像了八成的眼——他好怕。
他真的在害怕。
倘若今日,白祁不是他父君,也许他能毫不犹豫的来寻仇,可是现在...
他真的能杀白祁吗?
白祁斜眼看他,眼神里带了三分慈爱:“没关系,焰儿。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三界在我手上已经翻不出浪,我现在要做什么,再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你回到我的身边,让我好好补偿你好吗?做天界的太子,从今以后你将是天界的大殿下,一个东绝焰城算什么?众生都将在匍匐在你脚下,这三界都给你。”
白祁反握住他的手,笑道:“我没能补偿给你娘的,我补偿给你,好吗?”
火焰震惊,摇头哑声道:“你疯了...”
白祁:“我没疯,你不知道在寿诞上看见你我有多高兴。我其实很早以前就在计划接你回来了,天界一直有个病重的大殿下传闻,是我编的借口,等你回来,我给你换个身份...对,你病好了,你一直都在父君身边。”
“你让我觉得恶心...”
“你以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以后,我还能忘记一切回来做你的儿子?”
白祁冷了眼神,厉色道:“你不愿意?”
“你为什么不愿意?”
刚刚的温柔像是一张假皮,白祁含恨问道:“为什么啊?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你们为什么都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火焰退开,将桃夭立在两人之间,愤然道:“我不是你的儿子,我也不是你的棋子,我没有父君。你与我之间的血恨不共戴天,永远不可能和解。”
“今日,我就要血染九京,让你们给我的族人偿命。”
......
☆、白祁的条件
白祁冷冷与他对视半响,凉薄开口:“既然你如此顽劣...”
“秋月,你出来吧。”
北玉洐缓慢的掀开帘子。
他如玉的容颜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火焰强行破了堕神印,他也被印法反噬重伤,胸口的雪襟鲜血淋漓。
有那么一瞬间火焰几乎以为堕神印还在,不然为什么此刻,他心脏痛的像是要裂开了。
对视中,谁都没有说话。
白祁本来以为他要暴怒,结果火焰只是死死的盯着北玉洐,过了半响,才哑声说一句词。
火焰道:“君...是檐上三层雪。”
北玉洐瞳孔紧缩,几乎要站立不稳。
这是他们在锁妖塔定的暗号。
那时火焰说,这锁妖塔有幻境,很怕跟他走散,遇到假扮他的人。
北玉洐颤抖着,几乎一字一句道:“吟之,别念了,是我...是我。”
不是什么幻境。
也不是什么梦寐。
是我,骗你的,伤害你的,都是我。
火焰看着他,心中剧痛,哑声道:“你一直在这里。”
“你也骗我。”
北玉洐的眸色碎了,他眼眶发红,藏在袖中莹白的手指握的死紧。
堕神印反噬的伤在心口,疼的他一身冷汗淋漓,疼痛使他的神智更加清醒,他却不敢抬头,火焰眼中的冷漠让他无所遁形,他却不能解释。
北海族帮助天界屠了东绝是事实,血海深仇也是事实。
他骗了他。
没办法辩解,没办法解释。
他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道:“对不起...”
对不起。
第一次你在南庐问我,东绝焰城真的谋逆了吗?
对不起。
第二次你在东绝问我,九尾狐族真的叛变了吗?
真的对不起。
当时被质问的北玉洐,面上装的一派风轻云淡的回答,没人知道他其实已经满身冷汗,怕的惶惶不安。
无双月公子。
这辈子端正恪守,只撒过这一个谎,却是用一生都不能弥补的。
“不必道歉,我...不想听你道歉。是我,全怪我信错你。这么久了,一直以为起码你会是真心对我好,护着我的。直至今日,真是讽刺。”
全怪我信错你。
这句话把两人之间那些点点滴滴的情谊都撕碎。
“我喜欢你,你却和白祁玩弄我于股掌之间。北玉洐,好,好一个琉璃皎月的无双公子,好的很。”
“.......”
白祁笑出了声:“秋月何必着急呢,反正我们早就说好了,不是吗?”
火焰眸色一沉,杀意蔓延红了眼眶,“你还想如何?”
白祁:“虽然很想马上跟你父子相认,不过显然你是不配合的,我跟秋月只好想点了法子让你乖乖听话。”
火焰犹如被冷水浇头,从身子冷到了心,问道:“白祁,你究竟有没有心?”
白祁一怔。
这个问题,九尾妖花也曾经问过他。
火焰转身面向北玉洐,眼神似冰,冷冷道:“你要对我动手?”
“......”
北玉洐:“吟之,以前我也不能理解我父君的选择,可是这几年却渐渐能明白他的心情。罪之战死了那样多的人,才换来了如今三界的太平盛世,焰城子民如今生活的昌盛平安,我相信你阿娘也不愿意看到你寻仇...”
“挑起战争势必会重现当年的惨景,你爱东绝的子民,你希望看到三界大乱吗?祁叔毕竟是你的父君,他不会害你,我知你难受,可是最简单的一条路就摆在你面前。如今四海升平,三界众族在天界的管辖下日渐安稳,你若是在这时开战必会背上万年骂名,甚至还会引来天劫!”
“我不愿意你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里,伤害祁叔,你便是在弑父。你...真的会开心吗?”
听完这些,火焰“哈哈”一笑,直笑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他讥讽道:“白祁倒是请了个好说客。”
他笑完,话锋徒然变得凌厉:“那倘若我非要寻仇呢?”
“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掩饰你们的罪行?你们以为我会乖乖听话回来做什么太子殿下?母族的血海深仇未报,任由你们逍遥快活?既然你们这么伟大,为什么牺牲的不是你们?你们,这些还在世上活的好好的人,才是最应该去死的。”
“你们——为什么不去死?”
北玉洐的声音发了抖,几乎有些沙哑的吼道:“天命难违,你为何非要逆天而行!”
火焰冷冷一笑,他掐诀召出阎罗,横在两人中间。
“不必多言。”
“宁闯地府鬼门关,也不愿做你九京仙。”
红流闪过,鞭风四起。
他身形刚刚一动,整个人却猛地像前一倒,堪堪半跪在地。
白祁慢慢走近,眼神淡淡,说出的话也没有温度:“我不愿伤你,更不愿你我父子兵戎相见。早在你进来时申公就点了香,别怕,只是会让你睡一会,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是我白祁的儿子,永远都是。”
......
待火焰昏睡过去,北玉洐强撑伤痕累累的身子上前,按住心口问道:“祁叔,意欲何为?”
白祁将人放在金椅上,这才斜眼看北玉洐,冷冽道:“秋月,本座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北玉洐:“如若不是,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了。”
“本座料想到他要去锁妖塔,不过想来你是个懂事的,自会解决好,也没在意。结果也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堕神印竟被解开,连晓暮在龙肚里的事他都知道了,本座真是好奇,是谁告诉他这些的?”
白祁的声音有些发寒:“凭他一己之力,怎么可能破的了堕神印?”
北玉洐眸色沉下来。
他本来以为这一切都是白祁设计的,毕竟他动作这样快,堕神印一被解除,就立刻找人把自己带到了天界。
结果竟不是吗?
白祁:“也罢,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你既然是站在本座这边的,那本座便要求你答应我三件事。”
“......”
“第一件,我要你发誓,用你父君死去的神魂发誓,你永远都不再见他,不可以对他动心,否则便万劫不复。”
他说完沉沉的笑起来:“你知道,我绝不会允许你跟他在一起。”
“好...”
“第二件,本座要你娶风神乐为妻。”
北玉洐哑声拒绝道:“我并无此意。”
白祁:“神乐是我的干女儿,不论是身份还是才情,放眼整个三界,只有她能与你相配,你们两人是天作之合。”
北玉洐:“就只是相配吗?”
白祁一笑,却显得有些冷酷:“秋月,你是聪明人。”
北海族与天界联姻,更加巩固两族的势力地位。
本来,北海族与天界就是世交,但经此一事,白祁不敢确定他是否存有二心。
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姻。
北玉洐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娶了妻,火焰必定对他恨之入骨。
一箭双雕。
帝位之道,权衡之术。
北玉洐声音发冷:“那最后一件呢?”
白祁笑道:“最后一件,也是最难办到的一件,而且,这件事非你不可。”
“本座要你挖了火焰的灵丹。”
一瞬间。
北玉洐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不可置信的抬头,颤抖道:“你说什么?”
白祁一笑:“别用这样的表情看着叔叔,你没听错,我要你挖了火焰的灵丹。”
“为...何?”
他努力维持的冷静终于崩溃,厉声质问道:“为什么...要挖他的灵丹?没了灵丹就等同于废人,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何要这样对他?!”
白祁仿佛没看见他的崩溃,平静道,“他的堕神印解开了,显然现在还想靠着堕神印封住他已经不现实了,而且,我这一天已经等了两万年,我不想再等了,我想让他恢复记忆,回到我身边。”
“但火焰的态度你也看见了,等他一醒,就如猛虎归山,大战势必难免。难道你想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
北玉洐失控道:“难道就因为这样?就要将他的灵丹挖了,他可是你的...”
他在这一刻才深刻的体会到,这一位高高在上的帝君心到底有多冷。
这个男人此生唯一的温柔都给了九尾妖花,甚至在自己亲骨肉上也是这样冷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白祁蹙眉道:“本座也不想这样,可是秋月,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若是他听话便罢了,可是你也看到了,焰儿不是那种任由别人乖乖摆布的,他现在没办法原谅本座。将他的灵丹挖了,他便没有了反抗的力量,我将他带回天界,岁月漫长,我自有时间慢慢跟他消磨。”
“没了灵丹,他能倚仗的只有本座,也只能乖乖呆在本座身边,只要时间足够长,本座有信心能说服他。等到本座大限归西,本座就将自己体内这颗灵丹传给他,这颗灵丹以前是晓暮的,现在是我的,以后就是焰儿的,它在我体内修炼了几万年,灵力强悍,对日后他登上帝位将会有不小的帮助。”
“秋月,你会帮我的对吗?”
仿佛是时光重合了,回到了两万年前那个暗淡的山洞。
白祁也是这样问他,秋月,你会帮我的对吧?
他的父君在一边满怀希望的看着,使他说不出半个不字。
不同的是。
这一次,他的父君不在了。
北玉洐扯出一个冷淡的弧度,仿佛在自嘲:“祁叔,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呢?万一我反悔,带着火焰跑了呢?”
白祁“哈哈”一笑,继而不在意的挥袖,勾唇道:“你不会的,秋月。”
“你是个孝顺的乖孩子,你知道如果你这样做,你的父君,我的挚交,北临星就白死了。”
是的。
他父君是为殉道而死。
他成了权利的垫脚石,保住了家族的荣耀,避免更多的流血。
如若,他真的这样做了,这几万年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白费而已。
父君的死,妹妹在冰棺里沉睡两万年,他牺牲的寿命,都是为了看如今这四海升平,盛世繁华。白祁虽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不可否认父君的选择是对的,白祁是个好帝王,这些年他将奇格三界打理的紧紧有条。
他不能毁了这一切。
所以,他只有毁掉自己的最爱。
他终于是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那洁白的月纹袖袍。
雪月是他的家徽。
他生在了北海,就注定不能为自己一个人而活,这个道理两万年前他就学会了。
他垂了眸。
水光爬了满面,模糊的视线中他沉沉的看了火焰一眼,随后闭了眼,说道:“好。”
吟之。
你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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