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贺更加恐惧了,他透过屏风,才往这边看了一眼,满口念起佛经,叽里咕噜地超度起来。
再见了,轱辘首大兄弟,叫你不看路,偏要往晏三白那边跳,那厮是个刺头,我都不敢招惹他。
噼里啪啦一阵臭揍,惨叫声不绝于耳。
哎呀,太惨了,骨头断了!别扯他的头啊晏三白,我见了发怵。好,这招力压华山漂亮。吼哟,这招由“接”“拿”到最后的“摔”,一分一厘是恰到好处呀。
阎贺在一旁比比划划,口里点评不断。
“咚”地一声,一大团重物被抛在脚边。
阎贺打眼一瞧,轱辘首被捆成了粽子,胸口到腹部淤青一片,一只手软绵绵地垂在一边,令一只手竟然横在一旁,离身体三四尺远,被人生生撕扯而开。
鬼魂状态下的手臂离开母体后,缓缓消散。
阎贺看了看晏三白,咽了一口唾沫,暗暗后悔方才叫他出手,这家伙下手没个轻重。
虽然是恶妖罪鬼,但刑罚自有律典可依,你私自给人家鬼魂弄坏一只手,这是影响人家投胎的。
即便来世托生为一把椅子,少了一只腿的椅子,也只有当成柴火被烧的命。
“怎么不动弹了,不会给你弄死了吧?”阎贺挠头。
“死什么死,他是鬼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死。”晏三白满不在乎地撇撇嘴。
他一脚踩在轱辘首胸口,抱臂低头严肃地告诉他,“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们酆都城可不兴浪费粮食。你现在糟蹋了这么多粮食,投胎就只能做一个饿鬼,嗓子眼儿只有针孔那么大,再好吃的东西你也咽不下,只能眼巴巴地闻个香味。
啧啧啧,每天只能靠喝白开水度日,肚子里饿得不行,你说惨不惨,虐不虐,饥火那个熊熊中烧,真是悲摧得让人动容......”
晏三白谆谆善诱,轱辘首哼哼唧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六,啊啊啊,我不睡觉啦,暴更!暴更!
第25章 该隐
恍然间,阵阵香风飘至。
窗外槐花飘零,一紫发美姬御雪而来。
她头戴水晶枯骨冠,蜂腰猿背,曲线傲人。身边围绕鬼差无数,在肆虐无情的风雪中,捉拿轱辘首的吆喝声渐渐传至。
美姬自窗而入,径直走向轱辘首,见怪不怪眼波一横,旁边的两个鬼差立刻知意,一左一右架起轱辘首,将他从地板上拖起来。
“你这小家伙,跑什么呀 到了这个地方还能发横,你是不知道酆都二字怎么写呢?还是不知魂飞魄散的厉害?”
她执一杆长烟枪,绣口一吐,带出烟云一片,全喷在轱辘首脸上。
人死后,仍有形影所存者,称为鬼,动物妖灵死后,仍能有形影所存者,一般称为魅。对于鬼和魅来说,他们都是不怕死的,因为他们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是他们通常怕魂消魄散。
因此很多鬼差日常在威胁鬼魅的时候,用的小词都是“小心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妾身把你从狱中请出来,不是要处置你,实是百年已过,你赎罪期满,喝了孟婆汤,即刻便可投胎去了。”
“你如此莽撞,偏生把自己给弄坏了,敢在妾身手上逃跑,是不知道妾身的手段么?”美姬挑眉,拔下鬓上一只鸦钗来。
她持钗轻划,那只断手飘将过来,附着于原来的位置,白光氤氲下长合为一。
断裂处有一条细细的血线。
“孟师姐。”
阎贺躲闪不及,硬着头皮上前行了一礼,他眼疾手快地拉住脚下抹油的晏三白。
这厮想独自逃跑,没门。
要死一起死。
孟家制汤有方,家族中世世代代的女子,都被派往奈何桥,任引路人一职。
这个岗位包吃包住,是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
“飞头蛮这种妖怪,头部和身体经常分离,肢体自有回复之法,若是弄坏了哪个仙君的灵魄......”
孟公灵冷哼一声,风姿卓伦地把鸦钗插回鬓上,瞪着二人教训:“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这身二两重的仙骨,剔平抛光加起来,只怕也不够用来修补!看还敢这般蝎蝎螫螫,手里头成天做怪。”
她语气不算严厉,脸色也算是柔和,眼波顾盼之下自有风韵。
晏三白和阎贺立于一旁,手脚冰凉,连连点头,乖巧地不像样子。
他们在冥府作天作地,独独不敢得罪孟公灵。
传言孟婆汤一碗六口
一口出世甜,二口叛逆辣
三口珍惜酸,四口情债苦
五口身心麻,最后一口却为白水
淡了口中味,忘了前尘事
抿了爱恩仇,舒了川字眉
孟公灵为奈何桥上第四千三百一十八届孟婆,过桥的不仅有普通凡人,还有各路妖灵,强盗、杀人犯、强|奸犯......
然只要落在孟公灵手里,无不乖乖就范,她看似柔弱,实则霹雳手段,雷霆心肠,在奈何桥上说一不二,神鬼共镇。
关于孟婆汤的口味,孟公灵在这一方面颇有想法,时时尝试改良风味,因此臭豆腐西瓜味、破草席子汗脚味、红烧水蟑螂味等,多种口味应运而生。
孟公灵对自己配方非常自信,在煮汤之余,还喜欢把辟支院的师弟师妹请到家里,其美名曰指教厨艺。
曾经不谙世事的晏三白一听有的吃,兴高采烈地去过一次,结果别提了。
那只白面馒头咽下去的那一刻,嗓子里好像有两颗钢丝球来回摩擦。
那一瞬间,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喉咙......
现在他只要一听到孟公灵三个字就腿脚发软,冷汗直流。
轱辘首是今天的最后一个指标,这几日过奈何桥的人实在太多了,孟公灵没日没夜地熬汤,眼下就剩这么一个,偏生不得消遣。
孟公灵心中幽幽怨怨,无奈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她抬了抬涂满丹蔻的手指,一个鬼差立刻上前给轱辘首灌下一碗孟婆汤。
然后孟公灵问他:“你还有什么忘不掉的吗?”
轱辘首愣怔,“好像有人打我,是......”
他痴痴傻傻看了一圈,眼睛停在晏三白身上。
于是孟公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了他腰间的肉,然后趁轱辘首张开嘴巴大叫地时候,给他又灌了一碗孟婆汤。
问他:“还有什么忘不掉的吗?”
“没有了,就是腰这里有点痛。”
......
差事完成,孟公灵再也懒得看二人一眼,她押解着轱辘首御雪离去。
临走前丢给晏三白一个施金措彩的锦盒,上面附着两道禁制符咒。
说是晏赤二托她收集的,一百个恶人转世的怨气,费了好大的功夫,叫晏赤二备好谢礼,哪天有空了,亲自上门去取。
晏三白嗤之以鼻,想在晏赤二手上占到便宜,孟师姐你不要太自信喽。
晏赤二炼器要的材料繁杂,虽然他不愿意给晏赤二传递东西,但孟公灵今天心情不太好,不想在这里逗留,也没有兴致请他们二人去孟府指教厨艺,这已经是上天保佑的好事了。
这么一对比,传个盒子也不算什么了。
酆都的天暗得很快,总和太阳合不来的阴风趁机和寒冬结盟,肆虐呼啸而来,扬长而去。
雪后酆都的月亮大的吓人,正大光明,银光皎皎直挂中天。
路口处望去,远处那颗灵槐就像是长在月亮中,白雪给它披上了一层银光柔纱。方才是千军万马的风雪呼号,现在是月明星稀的无边风月,恍然间有些不太真实。
一阵环佩玉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只见一只巨大的守宫凌空从驾,它骨大筋粗,背满疣鳞,自劲驱驰之方,不乏往来之气。
“这是哪方神兽,怪神气的,我们酆都城有这号人物?”巨月下,晏三白不禁开口赞叹。
霜前冷,雪后寒,说话间他呵出一阵白气。
“这都不晓得,此乃今天九天来的露陌仙君,这可是宵晖战场上的狠人,据说勇猛无比,十万阴兵在前,都挡不住他弯弓射出的一只星弧箭,难得来此清谈授道,这么晚了,估计是回去了。”
虽然幽冥和九天各有立场,但此时他们还不太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年轻人总归是羡慕有实力的,阎贺一脸臭屁,抓住机会和晏三白说嘴。
“哼,十万阴兵,有没有那么夸张,仙君就算再厉害,战场上,鬼将也不是泥捏的。”
晏三白袖着手,表示不相信,阎贺这厮说话添油加醋的厉害,母鸡都能被他说成孔雀。
下午还说仙君是老头子,一个老头子拉得动重弓星弧,也算是老当益壮了。
不过,仙君真的是老头子吗?
那只大守宫脖系玉梵铃,身披十二组繁缨珞,口衔青铜镳镝。轻而易举地带着身后的素盖车携云穿月,腾空而起。
车上为八角,下四方,极是肃穆典雅。
无暇月色,车驾幛缦飞舞,其间端做一男子,晶莹积雪映照着眸光......
车驾去的地方,是晏三白不曾到过的世界。
那大守宫去势极快,转眼间连人带车,消失成月旁的一个小点儿。
酆都的冬日格外漫长,踩在雪地上,日子发出咯吱咯吱脆响。
这是酆都城平凡的一天,晏三白远远一瞥,转眼就记不清那时的细枝末节。
“如今我们和九天关系凑凑合合,你那怕鬼的毛病差不多能好了吧,堂堂阴曹太子胆子还没苞米大,站在你旁边我嫌臊皮。”
要论埋汰阎贺,晏三白首当其冲,下手下嘴都毫不留情,但今天他的表情有点认真,戏谑褪下来大半。
阎贺一双碧眸流荡出翠如春水的芒彩,上古阎神血统呵。
“汝说甚子呢?吾父亲刚被弹劾,大凶之兆。好什么好,姑且让我再病些时日,好兄弟呀,汝切切不可嫌弃我。”
晏三白瞟了他一眼,“哼,假阎王。”
......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回家。
一路西南而行,晏三白熟门熟路。
走正门动静太大,晏三白跃上墙头,沿着青瓦直接向房间的方向疾行而去。
下面院子已经掌灯,不过仅仅是在几个拐角处的幽萤一点,以提防家仆走夜路摔跤。
晏三白眼皮一跳,心念晏莫沧如今是抠门抠出圈了,吃虱子留个后腿,烛火钱都要一分掰两半花。
前方有异。
同样青瓦墙头,一人隐于巨大斗篷中,袖中扯出几根束鬼丝,缓缓地牵着五只炬口鬼。
此鬼外形威猛,身如菩提大树,口中常吐烈焰。
不过这五只却眼神呆傻,口流长涎,想是被秘术所控,只是跟着摇摇晃晃地移动。
晏三白稚齿轻笑,天堂大路你不走,深更半夜来爬我家的墙头,无论是谁,既然入了天锻兵番的地盘,纵使你是铜皮铁骨,也得留下一块肉来。
世家大院皆以兽镇脊,取避火消灾,逢凶化吉的寓意。
不过晏家的脊兽,寓意可不只这些,晏三白脚跟一踏,足下青瓦微动。
前方岔脊上排列的九只蹲兽毫无声息地转过头来,隐秘机扩声中,张口喷射出数道雷电,其走位暗合九宫之势,雷电密密麻麻织起一张电网。
那人吃惊之下,收臂外探,径直甩出五鬼。
嘭嘭嘭嘭嘭,五线齐崩,五只鬼扑腾扑腾,掉进下方荷花池里,转眼间隐于遮天蔽日的荷叶中,荷叶剧烈抖动起来,惊飞藕花深处一窝鸥鹭。
电网兜头兜脸直扑而来,他轻巧折腰,速度不可谓不快,双臂撑着瓦片轻轻一带,翻出电网范围,徒留身后噼啪一片。
奇门遁甲以八卦、洛书、节气、空、数,配以构成基本格局和构架。晏三白虽不精通,但天锻兵番从小耳濡目染。
乾山乾向水朝乾,卯山卯向卯源水,他以九步之数,重踏左边青瓦。
斗拱飞檐,一脊九兽,九只蹲兽重新排列组合,张口嗖嗖齐吐细箭。
细箭三面利刃,箭身附着散灵槽,一旦划破肌肤,可把大量灵力引入血管,入体后疯狂破坏。
一兽十六箭,刹那间一片箭雨封死了那人所能躲避的各个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该隐,所有恶的祖先,这一章,算是源头之章吧~~~
晏三白:“这是哪方神兽,怪神气的,我们酆都城有这号人物?”
这是你老婆啊,小傻子。
第26章 狐狸和狼
箭雨来袭,那人避无可避。
他捻起一块碎青瓦,气凝于指尖,旋掷而出,瓦片磕在为首的凤凰脊兽上。
凤凰口中电射出一根钢爪,五指齐开,铛铛铛,磕飞数根细箭,激起火星点点。
那人抓住这一点漏洞,闪身几个跃步,跳出箭雨圈,稳稳立在凤凰头上。
他脚下不知什么动作,脊兽滋滋作响,咔咔咔地依次闭合兽口,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明亮的圆月,脊兽排列在高高的檐角处,构成一幅优美的剪影图画。
晏三白心中泛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这是何人,黑衣夜行,斗篷披身,怎会如此熟悉晏家机巧配置?
天锻兵番机巧无数,不过晏三白却不想再试探了。
他握出一只短匕,通体漆黑,握柄处烙一漩涡火焰纹章。
短匕名曰缦胡缨,为大荒妖兽旋龟角牙所制,犴格不入,石赤不夺。有诗云: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欺身向前,借飞冲之势持刃划去。
兵家之器,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短匕角度突然,猱身而上使人无法躲避,甚是阴险。
他长拳身手与狠辣短匕结合,出招果断,杀气腾腾。
那人自袖中抖出一把铁骨折扇,哗地一声展开来,扇面与短匕接触,铮铮燃射出一串火星。
短匕上重雾浓浓,扇面上留下一道深深划痕。
晏三白轻哼一声,脚下以旋拧之势增踢腿之力。
那人撇开折扇,迅速腾至半空,趁晏三白脚下出招时,脚尖在其腕部一点。
晏三白关节受力,缦胡缨抓握不住,不禁脱手而去。那人觑地准了,抢将入去,招招往脆弱关节处招呼,势大力沉。
一般人对未知的事物有着本能的恐惧,但这方面晏三白没有多大的感觉,他习惯了近身缠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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