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钱还是没挣够。
拆东墙补西墙,无论怎么精打细算,都不够她申请哪怕三所学校的,难道要冒险一搏,只申请一所试试吗?
这无异于孤注一掷的去送死。
时学谦就是条件再优秀,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全球所有申请者中脱颖而出,得到那些最顶尖实验室导师的青睐。和她同样想申请那些学校的来自世界各地的竞争者,都不是吃素的。
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要再缩减学校数量,那不是找死吗?
而且一旦申请失败,钱都打水漂不说,她连下学期的生活费都没有着落,那时候可就要活活饿死了。
她当然不能去向同学借,一来她没有特别知己的朋友肯借她这么大一笔数目,二来就算有人肯借,在同学里,除她以外,谁的生活费不是爹妈供给的?她怎么能贸然朝人张口就借两万多块呢?
时学谦不会开这个口的。
每当陷入困窘,时学谦就会在校园里溜达,边走边想法子,她现在也在校园里溜达。
等她把整个校园都走过一遍了,还是没有想出点子来。她最终不得不向命运妥协了,她停了下来。
她停了下来。
仿佛耗干了所有的气力。哪怕再是不甘心,她也终于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一个人的力量其实小得可怜,并不能从根本上扭转什么。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做这种春秋大梦。
时学谦自嘲一笑,把申请材料扔进了教学楼旁的垃圾桶,转身走向了实验楼,她这是要去告知她敬爱的导师,她没能成功,她只能留在京华继续念了。
“也不算差嘛。挺好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一路上,她不断这么安慰自己。
等她走到一半,路上碰见要回宿舍的文明。
文明见时学谦脸色不好,问她:“你干什么去?”
时学谦笑笑,“去找文老师,跟他商量保研的事。”
她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苍白。
“保研?!”文明的声调顿时拔高了快有三个八度,进一步问:“你不是要出国吗?怎么又改保研了?”
时学谦苦笑着,直截了当的说道:“没有申请费,怎么出?”
她不掩饰自己的穷困,穷困又不丢人,懒惰才丢人。
文明愣愣的看着她,足足看了有一分钟。
他知道时学谦经济条件不好,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好,她这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无力。
他同时也知道,这个自尊心很强的女生不会接受他的接济。
文明想了想,忽然想起一事,赶忙对她道:“十万块够不够?”
“什么?”时学谦一时没听懂。
文明道:“我是问你,十万块钱,够不够你申请出国的?”
十万块,时学谦自打上大学起就再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个数字当然够了,不仅够申请费,连带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和来年的机票费都绰绰有余,不仅如此,还能把她这大学四年所有的学费贷款都还清。
京华大学的学费每学年五千块,四年也不过两万块。
时学谦看着文明,愣了愣,说:“文班长,非常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借你的钱。”
文明被她正儿八经的表情给逗笑了,大声道:“谁要给你借钱了?我会这么自作多情吗?再说这十万十万的大数目,你就是借我也没有啊?我爹妈管我生活费管那么严。”
“那……”
“我说的是奖学金!”
时学谦吃了一惊,赶忙问:“奖学金?咱们学校有这么高金额的奖学金?我怎么没听说过?”
文明道:“是最近新设的一个私人性质的奖学金,昨天刚通知到各班班长这里,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报名呢。”
时学谦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就像在黑暗中忽然发现了一座灯塔,她的眼睛又亮起来了。
文明见她这眼神,笑道:“不过你可别高兴太早,这个私人奖学金的条件可高着呢,你不一定能评上。”
时学谦问:“什么条件?”
文明道:“好像是说,全校学生,从本科到博士都涵盖,但是……”文明把这个“但是”咬的很重,他继续缓缓道:“一个年级,只颁给一个人。”
时学谦沉默下来,这个条件可以说是很苛刻了。
以往评奖学金,都是以学院为单位,同一个学院、同一个年级来比,现在,竟然要求把全校三十四个学院全部合到一起来比,从每年级的三十四个学院中,评出一个最优秀的人来。
不愧是十万块的奖学金,还真不一般。
但即使再难,这也是时学谦能抓住的最后一个机会。
时学谦低头思索半晌,抬眸间已有决断,“文班长,我报名参评。”
文明不意外的点点头。
这时,时学谦忽然想起来什么,拔腿就往来的路上跑。
文明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狂奔而去的时学谦,只见她跑到一个垃圾桶旁边,然后……开始拼命刨垃圾桶。
文明:“……???”
只见她刨了一阵,从垃圾桶里拣出一摞资料来,露出一抹庆幸的表情,然后又朝文明这边走过来。
她走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刚把申请材料都扔了,幸亏半道遇见你了,要不然万一以后要再准备,浪费时间。”
文明“哦”了一声,心想这时学谦还真是个节约时间的人,要是自己,宁可再准备一遍,也不会去做出刨垃圾桶这种事情。
这让他对时学谦又了解了一分,对于时学谦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任何浪费她时间的事情,都是在谋财害命!
为了树立起在时学谦心中的良好形象,文明当然不敢对她“谋财害命”,于是他赶紧道:“你还有事没?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时学谦想了想,问:“文班长,你了不了解,这个奖学金是谁设的?”
对于出手如此阔绰的奖学金,时学谦理所应当的表示好奇。
文明摇摇头,说:“没仔细打听过。但是我昨天听辅导员说,钱是从美国打过来的,好像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华侨拨的款。”
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华侨……
第21章 奔向未来(倒V开始)
耶稣在星期五被钉死在十字架上,那是全世界最绝望的一天。
可是三天以后就是复活节。
人生有时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可能上一夕还在地狱中煎熬,下一夕就忽然到了天堂。
所以,人在困境中应该学会,至少再坚持三天,坚持下去,也许一切就会柳暗花明。
对于时学谦来说,大四上学期的这个十一月,就是她人生中极为戏剧性转折的一个月,也是她咬牙坚持到终点的一个月。
她最终赢得了那份对她来说可以救命的奖学金,锦上添花的是,这对于物理学院来说也是件颇为长脸的事,有那么几天,她再次成了本年级同学茶余饭后的谈资,“奖学金收割机”的戏称算是坐实了。
看着打进她银行卡的一串数字,想着未来的路,恍惚间,时学谦有一种直觉:她今后永远也不会再为生计这种事而奔波了。
钱一到手,她马不停蹄的申报几所早就看好的学校,流程走到最后一步:她还需要一封导师推荐信。
这也不是难事,她去找了文教授。文震铎在核物理界算是前沿人物,青年时留学美国,还在美国科学院任职过,他的一封推荐信,分量可是不会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文震铎看着时学谦灿然的表情,心里又是欣慰又是不舍,长江后浪推前浪,徒弟长大了,总是要离开师父自己打出一片天地的。
“你申请的是美国的学校?”文震铎照例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喝着淡淡的茶。
时学谦点头道:“是。文老师怎么知道?”她之前并没有和文震铎说过她的目标学校。
文震铎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似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当然是几个月前看见自家儿子把已经准备了一阵子的雅思资料统统扔掉换了托福来学才推测出来的。自家那个花心又不着调的儿子,一旦专情起来还真是执着着呢。
文震铎继续问道:“你都申请哪些学校?最想去哪一所?”
时学谦回道:“申请了有那么六、七所吧,最想去……麻省理工。”
文震铎赞同的点点头。
麻省理工学院(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简称MIT),一直被称为“世界理工科之王”,有“诺贝尔学奖的摇篮”之美誉,对美国的科技发展起到了支柱性作用,在物理学、工程学等自然科学方面的全球大学学术排名中常年居于世界第一的位置。
时学谦这样选择,文震铎毫不意外,他的学生,就该有这样的志向。
他打开电脑,说:“把你看中的导师名字和邮箱告诉我,我写完直接给他发过去好了。”
听到这话,时学谦有些诧异。
一般来说,推荐信是用导师的ID来发,并只需要最后挂上导师的名头就可以了,至于内容,通常都是学生自己来写的,写的内容大体也很中规中矩,例如“该学生在校表现优良,特予推荐”之类之类的。
像这种的出国推荐信,重要的是导师的分量重不重,至于内容,并没什么代表性。一个没什么名气的老师,就是把推荐信写出花来,也不会有国外的大牛待见,但要是一个享誉国内外的导师的推荐信,就算只按部就班的写几句,也足够有说服力。
道理就是这样。
所以对于文震铎要亲自给她写推荐信这事,时学谦感到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还是真诚的道了谢。
像是否极泰来一般,时学谦此后的日子过得越来越顺,大四下学期刚开学的三月份,她就陆续收到了各大海外高校的offer,其中,也包括麻省理工学院核物理实验室弗伦克尔教授的。
这位弗伦克尔教授曾获得过二十世纪末某一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在集束粒子领域首屈一指,如今已年届六十岁高龄,却还在从事着前沿的学术研究,他也是时学谦最看中的一位导师。
时学谦立刻激动的回了答复信,与她未来的新导师弗伦克尔教授确定了九月开学见面的时间。不久后,来自麻省理工的全额奖学金就拨了下来。那是一笔足以支付她五年博士生涯的学费和生活费。
直到这时,她的心才完全放下来,心底涌出淡淡的喜悦,是那种水到渠成、得偿所愿的喜悦。
紧接着就是毕业论文的撰写,对于已经发过国际顶刊的时学谦来说,对付一篇本科生毕业论文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只到六月中,便轻松结题了。
七月,京华大学的毕业典礼盛大举行,时学谦被选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典礼当天向全校师生致辞。
这一年,时学谦二十一岁。
八月,时学谦一边准备出国的行李,一边闲来无事在附近的骨科医院做社会志愿者。四年来,她几乎每天都在学习、读书或是做实验,很少参加这些多姿多彩的大学生社会活动,回首过往,未免觉得自己的大学生涯有些单调,因此临行前想尝试一下。
九月初,文明打来电话,“时学谦,你买好机票了吗?几号的?”
“六号。”
“正好,我也买的六号的,咱俩一起走吧。”
时学谦知道文明被纽约大学软件工程专业录取,所以有些疑惑的道:“你去纽约,我去波士顿,咱俩不一条线,怎么能一起走?”
文明道:“哎呀,我说是一起去机场嘛。”
时学谦:“……”她有些好笑,去个机场也要约着一起去?
文明听她不吭声,又道:“你在MIT(麻省理工)找到住处了没?”
时学谦道:“我之前联系过一个在那边的师兄,他说帮我先找找,还没回话。”
文明道:“这样吧,你不用找别人了,我有个发小正好在波士顿实习,我让她帮你在学校里面找一个。”
“啊?太麻烦了吧。”
“你都不嫌麻烦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兄,怎么就觉得麻烦我了?”
“……”时学谦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放心,她跟我从小就铁,我让她保准给你找到好的!”文明大声道。
在文明热情的一再述说下,盛意难却,时学谦只好答应下来:“行,那谢谢文班长了。”
文明在电话那头笑道:“咱们六号早上在机场见面,我再给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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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六号。
首都国际机场中人头攒动,今天的客流量很大,广播上时不时传来声响极大的播报音,似乎力图传遍机场大厅的每个角落。
文明和时学谦在大厅中的一家小咖啡厅里汇合,离登机还有大半天的时间,他们都不急着安检登机。两人开始商讨上一次没有说完的话题。
“文班长,你那个发小叫什么?男生还是女生?”时学谦问道。
文明把联系方式给她发过去,边发边道:“她叫李仪,女的。”
时学谦一听这名,笑了,“嗯,你叫文明,她叫李仪,又是发小,听着还真像一对。”
“什么一对不一对!你怎么也这么说。”文明瞪她一眼。
时学谦问:“还有别人也说过?”
文明叹了口气,说:“还不是我妈!我和她没出生的时候,两家就交好,说是起名起成一对,一个叫文明,一个叫李仪。我跟她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一个学校,经常被人绑定着叫,快烦死了都。幸好她大学出国了。”
“她在哪个大学?读什么?”
文明介绍道:“她在波士顿学院念的法学,听说还是她们法学系的系花,现在在学校附近一家律所实习,明年应该会去纽约继续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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