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种不了海棠,也不知他从何处仿的,孟棠时都担心他把精力全拿去练手艺了,寄信劝严戈好生管管部下。
冬月三十夜里,孟棠时躺着还没睡,听到窗外雪下大了些,风吹着簌簌作响,落地有声,一时间觉得像还在漠北,不知怎么他就是有种感觉,觉得晏重寒今天会回来。
夜深了,孟棠时闭着眼半梦半醒间,突然感觉有人俯身拢着他,气息暖和得很,并不是梦,他心里已有猜测,也没推开。
晏重寒应该刚到,身上还穿着离火军的玄甲,满身风尘,孟棠时碰了碰他被雪沾湿的发梢,晏重寒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埋进他颈窝,两个人沉默着依偎半晌,孟棠时才轻声开口。
“抱我起来吧。”
晏重寒伸手把他从被子里抱出来,孟棠时没穿鞋,垫脚踩着他去卸他的肩甲,晏重寒双臂微微环护着他,也不帮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孟棠时转身刚叠起来放好,晏重寒就从背后搂腰抱住他,低头凑到他耳侧,“晏夫人好生体贴,冷着没?”
“烫着了。”
孟棠时笑着附上他的手,侧过头跟他接吻,晏重寒嘴唇被风吹得破皮,有些粗糙,孟棠时尝到些血腥味,动作更轻地吻上他唇间伤痕,干裂的伤口被柔软唇舌一点点舔湿,那点细小的疼由情人融成了一泓弱水,缱绻缠绵。晏重寒喉结不断滑动,神魂熏然,不知自己下一刻是会先渴死还是溺亡,他闭眼深深吸了口气,一把横抱起孟棠时。
衣料轻滑,帐间温软,雪夜留人醉。
·
冬日天亮得晚,孟棠时轻轻坐起穿衣,他今日还要上朝,晏重寒早已醒了,闭着眼伸手过去抱着他腰不肯放,孟棠时敲了敲他枕在自己腿上的头,温柔笑道:“忘了和你说,你的生辰礼前几天已经让人送去漠北了。”
他声调还软得很,停顿间夹着气音有些暧昧的低哑,直酥人脊梁骨,晏重寒忍不住在他怀里蹭了蹭,“昨夜的生辰礼我就很喜欢。”
孟棠时差点被这大家伙拱倒,揪着晏重寒头发坐稳,随手给他编起辫子,“该上朝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晏重寒知道他要上朝,昨夜也没太过,这会儿手掌都还在给他揉腰,闻言委屈道:“老大给我十天假,光是来回路上就要用九天,明早就要回去了。”
孟棠时笑了笑:“那你去给予月告状吧。”
“好。”晏重寒隔着衣服轻轻吻他小腹,松开手道:“早点回来。”
孟棠时走后,他又埋头在枕间,贪婪地嗅着帐内茶香,躺了半天才起来,没有去找岑予月控诉严戈,反而换上常服出了府。
曾经那座废庙已经拆了,挪地方给禁军修成了演武场,晏重寒沿着路转了一圈,心想不知道卡利安现在如何了。
突然他眸光一凝,转身的瞬间出拳直击身后人面门,冯维安见状连忙曲臂格挡,他刚才闻到这个陌生人身上引香和孟棠时极为相似,才忍不住跟上来看看。
晏重寒在战场练的都是杀招,出手凶狠分寸不让,劲风凛冽,冯维安光是接了一下,两条手臂都震麻了,心中暗道这个坤泽也太猛了。
“兄台等等!”
冯维安急忙后退喊道,他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接着扛住对方下一拳。
晏重寒立刻住了手,他虽然和严戈告了假,但毕竟是离火军的正二品武官,私自回汴京是重罪,刚才他只是本能反应,也并不想在这里惹事。
他打量冯维安,看衣着似乎是禁军的人,便行礼问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地,不知大人为何事跟着我?”
冯维安摆摆手,“没事,只是觉得兄台有些熟悉罢了。”
晏重寒看他确实并无别意,点点头告辞,冯维安却不想错失良才,忍不住又追上去道:“我看兄台好武艺,不知在哪高就?”
晏重寒笑了笑,这人居然想来挖严戈的墙脚,“谈何高就,不过靠着一点皮毛混迹江湖而已。”
“今日我堂妹成亲得了假,兄台有空的话不如随我一道去喝杯喜酒?”
冯维安有意结交,晏重寒却急着回去接媳妇,恭贺了他几句,便真诚道:“兄弟也是性情中人,可实在不巧,现下家中还有事,来日有缘再聚。”
冯维安闻言没再留人,拱手跟他告别,“在下禁军怀化将军冯维安,还未曾讨问兄弟名姓。”
晏重寒蓝眼睛一闪,“颇具缘分,和冯大人重字,我是苏塔族人,名唤卡利安。”
晏重寒走后半晌,冯维安才琢磨出点问题,胡人不是没有天启么,那这个卡利安怎么会有引香?莫非是他日思夜想闻出了幻觉,冯维安揉了揉胳膊越想越奇怪,回去便吩咐下属,“去查一个叫卡利安的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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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承殿开,百官觐见。
孟棠时朝服绯红,雪肤乌发相得益彰,满朝大臣入列,李绎眼里却只见他一人。
退朝后,连方墨渊都忍不住多看了孟棠时几眼,明明一如既往,今天却总觉得他举手投足都格外招人,仔细看似乎眼睛也更润泽了些,波光粼粼的,叫人想起之前周载夸他的话,当真如幽室一盏灯烛,清辉照人,光华亮眼得不可方物。
齐寻峰策马到大理寺门口,派人传了话,来的却是苏珙。
“齐大人来的真不巧,今日孟大人早回去了。”
齐寻峰露出点讶异,他不是大理寺的人都知道孟棠时公务繁杂而且事必躬亲,几乎从不迟到早退,不免有些担忧问道:“孟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苏珙微笑着说:“今日我看孟大人确实有些劳累,才劝他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齐寻峰点点头,“我来过的事,不必告知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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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重寒跟他一分开就是大半年,吃饭都抱着人不想撒手,孟棠时便坐在他腿上给他编了满头的小辫子,晏重寒怕他累手,弯着腰低下头遂他的意,一边还要给他喂饭,简直像在伺候祖宗。
孟棠时玩够了,把辫子都拆掉后靠进他怀里。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晏重寒亲亲他发顶,“除夕会回来陪你守岁,我保证。”
孟棠时笑起来,每次在晏重寒身边他就不自觉会露出点慵懒的娇气,伸手又抱着晏重寒脖子坐直了,抬起下巴轻轻吻他额心、眉骨,落下一点温热湿润的痕迹,唇渐渐又滑到鼻梁,晏重寒眉眼轮廓深刻,长眉浓黑,鼻骨挺直,孟棠时啄了啄他鼻尖,一双眼柔柔地瞧着他。
晏重寒被他亲得心头火烧火燎,手一捞把人扛上肩头。
“夫人明日别上朝了,破例请个假怎么样?”
孟棠时挣开他手臂禁锢,软软的从他肩头滑下来,腿缠上他,柔声道:“这我说了不算。”
他又盯着晏重寒的眼睛歪头浅笑,“你说了算。”
孟棠时学什么都很快,也包括在床上,他早就发现什么样的眼神动作让晏重寒最受不了,他喜欢洞悉对方的喜好,然后牢牢地把控他的情绪与欲望,他满足于得到晏重寒的一切,是偏执还是依赖,他都不在意。
晏重寒一直到晨光大亮后才离开,孟棠时还窝在被子里,早朝是没办法上了,估计还得再休几天假,连指尖上都是遮不住的印子。
深夜,岑予月趴上窗沿,唤道:“公子。”
孟棠时借桌前烛火燃了一张纸,轻声开口:“让唐栖夏去找一个叫卡利安的人。”
“是。”
“守规矩就给他个正当差事,若不老实就处理干净。”
岑予月应下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晃着腿,出神地看着桌上那点灰烬,忍不住问道:“胡人,是和老晏有关吗?”
孟棠时点头,看了他一眼。
“应该是他舅舅。”
岑予月虽然跳脱又开朗,其实是个非常排外的人,他只喜欢跟熟悉的人待在熟悉的环境生活。
所以孟棠时一直都不太明白岑予月对晏重寒莫名的护短是从何而来,明明他才更宠着岑予月,晏重寒在还会跟他打闹斗嘴,偏偏这俩还一见如故。
岑予月悄然翻窗离开,烛火在夜风里晃了几下,他又倒回来轻轻把窗户给关上了。
孟棠时笑了笑,可能两个内心纯粹的人总会有种同类般的亲近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严戈:我现在充钱加戏还来得及吗?(我也想整个和他一样的套餐)
岑予月:我可以让你直接杀青。
谢谢观看~
☆、第三十六章 欺瞒
孟棠时告病在家,李绎连着三天往孟府送东西,就差亲自过来了。
齐寻峰来了几次都被拒之门外,四天后终于等着了孟棠时,见他面色红润,似乎是已经大好了。
孟棠时常年穿官服,今日一身白袍广袖轻垂,罩了件墨色披风,衬得领口白得晃眼,一明一暗的两种颜色,如一袭水墨交染,风姿出尘。
该落在宣纸上,春风执笔,冬雪作卷。
齐寻峰有片刻失神,心里默默想到,幸得那耳骨上一点朱砂,似才点活了画中人。
“孟大人刚病愈就别在门前吹风了。”
齐寻峰不忍再靠近,离着他两步远便站定驻步。
“听闻齐大人来过多次,怕病气惹着你,”孟棠时眼含歉疚,微笑问道:“可是有事找我?”
齐寻峰也带上了笑意:“无事,就是还记着孟大人欠我一顿饭呢。”
“那可惜……”
“择日不如撞日。”齐寻峰挑眉看他,似乎在提醒孟棠时当初说好的不会推拒。
孟棠时笑了笑接道:“可惜齐大人要陪我这个病人吃点清淡的了。”
齐寻峰闻言脸上透出些喜色,“不可惜,我府上的厨子最会做淡口,之前就是想把他送来给你做药膳的。”
“孟大人赏光尝尝?”
孟棠时点点头,等在街口的马车随召即到,齐寻峰竟还是有备而来。
齐府大厨的手艺确实挺好,但齐寻峰一直在用余光扫他,孟棠时尝了几口,正色问道:“齐大人只是请我吃个饭而已?”
齐寻峰看他突然放下筷子,有些紧张,“饭菜不合口味吗?”
孟棠时摇头,轻笑道:“是珍馐佳肴食之有愧。”
齐寻峰给他盛了碗汤,撇干净了油和葱花。
“听闻孟大人明年及冠,我略长你几岁,唤你棠时可以吗?”
“齐大人还请随意。”
齐寻峰闻言低头笑了起来,没一会儿又抬眼看他,他目光灼热,孟棠时却垂着眼,在摆弄桌上碗筷。
“棠时可有心仪之人?”
孟棠时看向他,没应,空气中有松木香悄悄传来。
齐寻峰也没有等他回答,又接着说:“或许今天有些唐突。”
“我只是为了提早告诉你心意,不想你以后只把我当朋友看。”
“家母早逝,父亲身体康健,我……在下家中还算殷实,”齐寻峰有点紧张,神色倒格外认真,他停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棠时明年冠礼后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孟棠时却听他话里提到他父亲,突然想起上任汴京卫都指挥使齐牧也是陶霭的侄女婿,但齐牧却和陶家不亲近,一直是四皇子一派。
他运气倒好,在李阜驾崩前就退任了,李绎也念着和齐寻峰算是表兄弟,不曾追究。
孟棠时没有回答他,反而微微睁大眼露出点惊讶:“令尊身体康健,为何这般早就卸任还家?”
齐寻峰因他的婉拒有些失望,但也认真答道:“实不相瞒,家父只是借病隐退。”
他看孟棠时眼睛凝视着自己,似乎很好奇,反正也是前朝的事,齐寻峰便忍不住接着给他解释:“因为先帝,家父是察觉到先帝起了杀心,才恐慌称病离职。”
孟棠时闻言心中震惊,齐牧明明不是太子党,却也犯了李阜忌讳,那他之前的推测恐怕还有疏漏。
孟棠时面露歉意告辞,“令尊骁勇,改日定再来拜访。”
齐寻峰听他说还会来,便又燃起些希望,起身送他离开。
孟棠时回大理寺后又去了几次刑部查阅卷宗,李阜当年做事无理可循,喜怒无常,实在让人摸不准目的。
孟棠时这段时间来得太勤,萧致远便一直让人留心他动作,终于察觉到他每次来翻看的虽然杂乱,但都会过一遍景兴十一年的卷宗,百密一疏,萧致远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盏起身。
那一年发生过的大事无非就是漠北辎重案。
“去收拾一下,我要进宫面圣。”
·
“棠时这些天可好些了?”
李绎今天突然唤人来宣他进宫,孟棠时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顺着他答道:“回陛下,微臣已无碍。”
李绎面色平静,“听闻爱卿近来颇废精力,公务之余还是要顾好身体。”
“可有查到什么?”
孟棠时心里一动,语调沉稳道:“微臣现下还没有线索。”
李绎凝视他片刻,端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
“是没有线索,还是没查?”
孟棠时心中暗自微嘲,脸上却露出点不明所以的讶异,疑惑道:“皇上为何这么问?”
李绎见他还这般装模作样,有些不高兴,忍不住借话敲打,“朕是怕你被别的事耽搁了功夫。”
孟棠时恭敬道:“陛下对臣有疑,不妨直说。”
李绎摇摇头:“棠时,朕要你自己说。”
孟棠时抬起头和李绎对视,目光平和淡然。
“臣确实在查严禹岸将军的旧案。”
李绎盯着他,质问道:“因为严戈吗?”
“是。”
李绎瞬间怒道:“你不是说和严戈不过是点头之交,也值得为他这般劳心费力?”
在他看不到的那三年,孟棠时又是和谁交好,和谁吃饭喝酒,相谈言笑,李绎光是想想就恨不能回到曾经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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