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明明已经怕到极点却仍不屈服的目光,就像点燃烈火的汽油,对准怒气滔天的耿桓迎头泼下,彻底熄灭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你很牛逼是吧,你觉得程叶晚嫁给我爸你也成大少爷了是吧?”耿桓扣着程叶川的胸口,不管他的脚全然崴在地上,强拖着他打晃的身体甩向一旁的大树。
耿桓有着这个年龄男孩最生猛的力气,单手直接把程叶川摔到树干上,“今天我就教教你,让你知道活该二字到底怎么写的。”
老树杆上很多凹凸不平枝节,程叶川干瘦的脊椎硌在一处凸起物上,痛的他瞬间出了一后背冷汗。
绵软的身体完全疼脱了力,不自觉的下滑,他急促的张开嘴巴呼气,试图能稀释一点后背的疼痛。
他的嘴巴还没闭上,空气中突然划来一阵强风,随即整个人瞬间僵住,连带着呼吸一同在嗓间骤停。
耿桓的膝盖骨以近乎垂直的角度踹在程叶川腹部,他出脚的时候也没考虑过要踹哪个部位,只是愤怒袭来的一瞬间,正好踢在了人身上最脆弱和柔软的地方。
两个人都被黑暗所笼罩,耿桓根本看不见程叶川顷刻间惨白的双唇,在他满是冷汗的脸孔上,宛如青灰色的墙皮。
程叶川感觉腹部先是一阵麻木,紧接着碎裂般绞痛到痉挛,空气呼到嗓子里都有血腥味。
他就像一块软趴趴的橡皮泥,被强行悬撑在空中,耿桓的双眼已经完全涨红,“你现在还敢不敢把我活该几个字再说一遍?”
程叶川耳边只剩下嗡鸣,任他怎么吼叫,一点反应都没有,紧闭的双眼满是痛苦。耿桓却觉得他是换了一种方式挑衅,浑身的怒火没有半分消减。
拳头再次落到身上的时候,程叶川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就像人的神经只要被砍断,其余组织就再也不会感知到新的伤害。
程叶川咬着牙挨过了十八年,不是为了最后埋在一堆垃圾里面。他还没有考上大学,没有堂堂正正的赚钱,没有成为真正的男人把姐姐护在身后。
他用最后一丝一时把双手捂在腹部,身体弓着向下,尽可能躲避着耿桓生猛的拳打脚踢。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耳边有很多人在说话。叫嚣声和阻拦声混在一起,一直落下来的痛疼也渐渐消失,只剩冰凉逐渐蔓延到四肢…
“耿桓你他妈的疯了吧?”
葛庭和楚言隔了很远就看见耿桓疯狂的背影。两个人飞奔过来,一起从后背拦住耿桓,才勉强把耿桓从程叶川身上扯开。
“给老子放手!不然我他妈连你一起打!”耿桓怒的完全丧失理智,胳膊被两个人架住,腿还继续往程叶川的方向踹去,对着空气使出全部力气。
刘遂趁着耿桓被拉开的片刻,赶忙把程叶川从地上拖开,转头吼道:“你还打,在打人都被你打死了!”
“是谁得罪你了?”程叶川的头无力的垂落,刘遂用了半天才把他的脸挪正,看清楚的时候满脑袋疑问,“这不是早上新来的那个吗?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们四个是学校有名的混混团体,说出名倒不是因为干了多少混事,只不过在三中这种重点高中里,不学习的人才是罕见生物。
几个人都是家底丰厚的公子哥,上学也就是走个过场,反正不管成绩多烂,总有一堆大学排着队等他们挑。
耿桓不是什么好脾气大家都知道,但是他虽然性子暴,对哥们的义气向来没的说。平时不管出什么事都能扛下,口头随便答应的话也能当成合约去做,所以是他们四个里的主心骨。
私下里四个人玩的很开,蹦迪飙车打架一件不少干,闹起来砸人场子的事也不是没有。
但在学校里,耿桓虽然自己不学习,倒也挨不着其他人的事。除了上门挑事的混混,耿桓从没有主动欺负过任何人。
今天下午耿桓一下课就跟他们几个说有点事,结果到晚自习预备铃响也没见到人。
他们仨怕耿桓受昨晚上家里的事刺激便出来找人,谁知道隔着半条道就看见发疯一般的耿桓。
耿桓真发起狠来是没有下线的,他十六岁那年,就差点把人肋骨打的插进肺里,还曾经一个人赤手空拳的干倒过三个拿刀的小混混。
“喂!你醒醒!”刘遂不知道耿桓到底下了多狠的手,只是把耳朵靠在程叶川脑袋前都听不见呼吸声,吓得他一直拍着程叶川的脸,“你能不能听见我讲话!”
程叶川感觉自己像是上了锈的废铁,很想睁开眼说句话,证明自己还活着。但他的动作不受自己控制,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拼命叫嚣,恨不得直接四分五裂,冲出他单薄的身体。
耿桓看着程叶川半死不活的样子,只想上去在补几脚,最好让这个人和树桩子一样永远埋到土地下,再也不要出现。
他想着就要直接冲过去,抽出胳膊肘的时候向后一挣,一个不巧,正好直直的捣在了葛庭的鼻梁上。
“耿桓我干你大爷的!”葛庭无辜挨了一记重击,整张脸又气又疼,捂着鼻子大骂,“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这人来的时候你都不在班里,对着刚来半天的人你发什么邪火呢?”
“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打他?啊?”耿桓双眼赤红,楚言一个人根本架不住,直接被甩到一边。
葛庭鼻子疼的都没通气,支吾不清的吼回去,“你一声不吭的出来打人,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打他?我都不知道这人是谁。”
“他就是那个贱人的弟弟!”
耿桓脱口而出的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
几个人先是愣了一下,在反应过来贱人是指谁的时候,葛庭惊的鼻子都忘了捂,一双眼尴尬的来回看着刘遂和楚言。
“视频你们不都看到了吗,我家什么事你们肯定也知道了,你们一个个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愣子,”耿桓用力把凌乱的领口拽正,“是老子他妈不稀罕那个家。”
三个人面面相觑,杵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
昨天晚上耿桓被打了一巴掌赶出来的事情,他们都心照不宣的装不知道。毕竟后妈刚进门,亲儿子就被爹撵出家门这种事,没人敢当着耿桓的面表现出来。
只不过他们脑袋想掉也猜不出来,这个刚转进来,看起来跟初中生一样的小白脸,居然就是耿桓名义上的小舅舅。
对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叫妈,还要和自己同岁的小舅子座一个班里上课。这种无形间的羞辱,放他们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绝对不会让程叶川姐弟俩有好日子过。
天太热了,大家骂完记得喝点水…
第16章 威胁
程叶川孤零零的靠在树桩下,从腹部到胸腔的仿佛被铸入了滚烫的熔浆,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胀痛。
原本干净的校服已经面目全非。白衬衫上满是污渍,分不清到底是鞋印还是滚落在地时沾的灰尘。
程叶川其实是习惯了挨打的生活的。
以前他爸喝多了回家,打人发疯根本不需要理由。本就少条腿的破凳子拎起来就往他脑袋上砸,家里能砸的东西都彻底烂完以后,就仗着自己是老子,把在外面受的白眼都变成拳头发泄给自己的儿子。
程叶川从小就瘦的干干巴巴,细胳膊细腿都没比打他的棍棒子粗多少。
小时候是逃不了也躲不过,身上常年乌紫烂青,没有几处好地方。就算夏天也穿着长袖长褂,总是躲人躲得的远远的,怕乱七八糟的伤疤吓到别人。
熬到长大些,会躲也能跑了,就算鼓起勇气反抗也未必打不过那个混蛋爹。但是程叶川总是想着,他爸把火都撒到他身上,打他打累了,就没机会去骚扰姐姐了,这也算是他唯一有价值的地方。
只要他坚持到考上大学,然后把姐姐也带到自己的城市,他们就可以开启崭新的生活,一切都会变好的。
然而耿桓和耿家的突然出现,像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直接砸在眼前,让他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他想着昨晚的姐姐,情绪明明已经崩溃到极点,却还捧着手安慰他,告诉他明天见到耿桓一定不要和他起冲突,干什么都离他远一点。
反复交代他,不管耿桓对他什么事,都不要怕,一定要第一时间同她说。
姐姐因为他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被毫无尊严的羞辱,却还要费心思担心他。
而他除了心疼自责的流眼泪,连一句安慰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程叶川恨自己是个累赘,恨自己生性懦弱,恨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就是给别人添麻烦。
但他过往十八年加在一起的愤恨,都没有听到耿桓直白的侮辱来的更强烈。那刺眼的言辞和神色如同利刀,把他内心最后一点尊严都无情的剜去。
程叶川强撑着身体想坐起来,至少不要像垃圾般歪倒在地上。他在地上胡乱摸索了半天,右胳膊刚着地,钻心的疼痛又顺着手腕窜到胸口,身体更无力的软了下去。
刘遂离的最近,看刚才不知死活的程叶川终于有了动静,连忙冲了过去,“你还能不能行啊!?”
“不许扶他,他不是牛逼吗,你让他再继续给我横啊!”耿桓还带喘的怒吼声一出来,吓得刘遂手一哆嗦。
刘遂他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家里住过的女人比房间还多。这么多年和他爸唯一的相处方法就是各退一步,谁也别烦着对方。
真和亲爹的女人起冲突,不管是碍于所谓的感情还是面子,只要那女人存心蹿腾,这个家就不会有熄火的日子。
出于过来人加兄弟的好心,刘遂憋了半天还是出口说:“你今天把他打了,他回去告状的话你下回怎么办,你能把他打死…”
“他敢!”耿桓根本不觉得刘遂在替他着想,听了只觉得更加愤怒。
他对着程叶川的方向骂道:“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天,你都要在我眼皮下过日子。你敢告状一次,我就让你生不如死两次。程叶晚不是最在乎你吗?那我就毁了她最在乎的人,让她痛不欲生。”
”
程叶川面色惨白,冷汗黏腻的站在鬓角,听到耿桓的威胁时几乎尽了全力才开口,张嘴却是几声破碎的干咳,“咳…你…你不许动我姐姐…”
“你就这么想保护你姐姐吗?”耿桓听笑话般咧着嘴,看着眼前这个站都站不稳的废物和自己叫嚣。
他插着兜走到程叶川面前,看了刘遂一眼,目光里很明显的让他别多管闲事,“程叶川,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我让你今天死,你就活不过明天,竟然还敢命令我?”
“你他妈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你觉得程叶晚能保护你吗?”耿桓顺手揪过程叶川的头发勒紧,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还是你真以为我会怕耿永德那个老东西?”
程叶川头皮被扯的发麻,意识逐渐清醒回来,目光努力的聚焦在耿桓脸上,咬着牙吐出几个字,“你怎么对我都行,不要伤害我姐姐。”
“哈哈哈哈,”耿桓兀自笑出了声,笑的夸张到松开手里的程叶川,“好一个怎么对你都行,你在这给我表演什么姐弟情深呢?”
程叶川像是听不见耿桓在说什么,毅然的重复了一遍,“你只要不再去招惹她,对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
耿桓眼神一狠,脸上又是先前那副骇人的神情,嘴角却是上扬的,“你觉得你身上有哪一处地方,是值得我去干点什么的?”
“我告诉你程叶川,我不仅会让你们俩滚出我家,我还要让你亲眼看看,程叶晚是怎么为了钱财名利,最终连你这个傻逼弟弟都抛弃的!”
“不可能,”程叶川攥紧了拳头,看着耿桓的目光除了愤怒之外,竟然多出了几丝怜悯,“不是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钱!”
程叶川全身都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只有那张脸是惨白的,上面挂着半只刺眼的手掌印,衬得的他眼底更加晦暗。
耿桓看他这幅自以为勇敢的反抗,气反倒消了,心里只觉得无比好笑。
什么姐弟情深,什么真正的感情,统统都是放屁。
只要是在金钱和利益面前,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都一文不值。
他爸跟他大伯同父异母,表面上是兄弟手足,内心却只惦记着对方哪些产业是自己比不过的,逢年过节的问候假的像单位开会。
为了家里的老头死后能多分点家产,他爸每周风雨无阻回老宅装孝子,回家却立马换张脸,咒亲爹的恶毒话能骂几个小时。
以前那个叫陈凤岚的疯女人,费劲心思钻进他家,明明是个看上去不能再清纯的小女孩,抿嘴微笑时脸上还有两个梨涡,无辜又甜美。
但偏偏就是这个面目极其和善的女人,把耿桓和他爸的关系挑拨的近乎仇人。甚至不惜用自己身体不好流产这件事陷害耿桓,说是他无意间把她推下了楼梯。
那半年间,耿永德看他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每一眼都似凌迟,把年龄尚小的耿桓刺的体无完肤,只能用更顽劣的反抗掩饰他内心的害怕。
后来大概真的是报应,陈凤岚得了癌症。具体什么病耿桓都没问,只是隔段时间就会去医院看看她死了没。
陈凤岚死的那天,耿桓前脚出病房,后一秒人就没了。
他爸自打陈凤岚住院后,去看过的次数甚至还没他多,却还是批头盖脸的骂他,说他是没心肝的冷血动物,把人气活活死了以后就舒坦了。
世界上真正对他好过的人只有妈妈,却在他最懵懂的年龄撒手而去。温存时光在他生命中留下的痕迹浅的像层薄沙,来不及触碰就被吹散了。
不管他曾经多努力的想成为和母亲一样善良的人,也曾怀着天真去讨好别人,最后还是被无端的恶意一步步逼向深渊。
那些年的经历和创伤让耿桓对女性都产生了反感,更不要说相信世界上存在真正的感情。
所以当程叶川说出这些话时,耿桓只觉得无比滑稽。
就算是亲姐弟又如何,在地位权势的诱惑下,人什么都可以抛弃,血缘关系不过是个无感情的名词。
他有大把的机会能让程叶晚痛苦,让她露出自己张牙舞爪的真面目,让程叶川看清楚自己要守护的亲情到底有廉价。
耿桓眼眶里的恨意宛如蓄势的毒蛇,下一秒就能置人于死地,下半张脸却强行微笑着,看起来撕裂极了,“那我们就等着瞧!”
他盯着程叶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看看究竟是你重要,还是我爸的钱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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