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嘴跟抹了蜜似的!”何怡然点了下小儿子的嘴巴,笑的开心。
“腰又疼了?”韩靖宇倒是听到了这里,说道:“回去我给你按按。”
“不用你,你一天也挺累的,我让小琴给我按按就行了,她就擅长这个!”说到这儿,何怡然四下看了看,喊了声,“小琴?小琴?”
没人答应。
“哎?这孩子哪去了?”何怡然问起旁边的丫鬟,“小柳你今日有看到小琴吗?”
“回夫人,奴婢中午还见她去了花园,可下午就找不着她了。”
“奇了怪了,小琴呢……”
*
东市,肉场。
几只杂毛野狗聚集在散发着腐肉味儿的大坑边上,舌头伸长,止不住的口水往外流,不一会儿就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看到那大肚子屠夫扛着个背篓走来,野狗们兴奋的大叫。
“今天你们有口福喽~”屠夫将背篓冲下,数十个肉块倾泻而出,滑进大坑里,野狗们立刻扑上去,凶猛的撕扯着肉块,囫囵吞下肚,再无暇顾及其他。
屠夫背起背篓,晃晃悠悠往回走,嘴里哼出一首难听的调子。
“人世难,人世难,生前纵有千般事,死后亦为臭骨肉,难啊,难。”
第34章 守岁酒
将军府平白无故少了个人,若在平常,韩靖宇自然要好好彻查。
但这次刚好是在宴请宾客的时候,丫鬟无故失踪,若真查起来会牵连的人太多,只得在背地里小心查。
江氏王朝有买卖人口的交易,被卖的多是无家可归的孩童或因家庭拮据被家人卖了换钱的可怜人,这些人以前可能拥有户籍,一旦被卖,户籍会被剥夺,变成奴隶。
小琴是红月楼一个三等妓*女偷生的孩子,养到五岁,那女人得了花柳病,死了,老鸨便将小琴卖给了人贩子,后来几经波折终于来到了将军府。
何怡然是个心善的,她给小琴上了户籍,而且从未嫌弃过她的出身。小琴跟了她十年,相当于半个女儿,此番失踪,何怡然急的不行,嘴边都起了泡。
韩时卿看着心疼,也叫韩山去查过,一直没有结果,气得他甚至想把那群大臣都抓起来,挨个问一问。
*
韩时卿看书看累了,翻身坐上窗台,一条腿曲起踩着窗户边,另一条腿自然垂下,晃悠了两下。
他偏过头看着盘坐在桌案前的林世成,问他,“小林,你实话实说,你那日有没有去过花园?”
考中举人之后,来年二月便可参加贡生的考试,所以热情的韩靖宇直接将林世成留在了将军府,林世成象征性地推辞了推辞,便住下了。
如今正在和韩时卿一同备考。
“去过。”林世成神色自然。
“那你可曾看到小琴?”小琴的事都快成韩时卿的心病了,他现在总是在想如果没有这次宴请,小琴是不是就不会失踪。
看到他阿娘着急的样子,他心里更加不好受。
“并未见过。”
韩时卿目光凛然,语气也变冷了些,“那你为何中途离席,哪里都不去,却偏偏去了花园?”
对于小琴来说,将军府就是她的家,她不可能会连个招呼都不打失踪。那么消失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小琴已经死了。
可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本事能让小琴不发出一声惊呼就死去,又能在那么多双眼睛下把尸体运出将军府?
右相不可能会做这种得罪将军府的蠢事。
其他大臣就更不可能了。
如今缩小范围,韩时卿终于把矛头指向了他认为不可能却又的确有这个本事的林世成身上。
这是种直觉。
直觉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并不如他的表象那般纯善。
林世成平静地反问韩时卿,“时卿哥哥是在怀疑小琴姑娘的失踪和我有关?”
他这么直白的把话说出来,韩时卿微愣了一下。
“只是猜想。”
林世成放下手中的书卷,抿了抿唇,“原来我在时卿哥哥的眼中,是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人吗。”
他说:“韩将军韩夫人对我这般好,我又如何要做出对不起他们的事?”
“若是时卿哥哥信不过我,我走便是,来年春闱有缘再见吧。”
说完,他起了身,抖着手收拾桌面上属于自己的书,收拾着收拾着,一滴泪砸下来,落在光滑的桌面上,摔散了去。
林世成赶紧用衣袖去擦眼泪,咬着唇不让它们再往下落。
他这一哭,韩时卿登时就蒙了,他慌忙跳下窗台,走到林世成面前,语无伦次地哄他。
“我就是怀疑你,我没说真的是你做的啊!哎呀,我爹娘要是看到你走了,肯定得骂我的!好了好了,你先别哭了行不行,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总行了吧!”
他最害怕的就是看人哭,别人一哭,尤其是林世成这种看起来超乖的类型掉眼泪,他就慌得不知道怎么办。
看来是他误会林世成了,这孩子虽然看起来成熟,一身秘密,但到底才十五岁,怎么可能干出那种杀人抛尸的狠事来?
“不了,我还是离开吧。”林世成并不理会韩时卿的劝阻,而是背起收拾好的背篓,推开韩时卿,大步向着门外走去。
韩时卿一看他这样子,更着急了,他真是怕极了他爹娘找他算账,于是疾走几步,嘭的一声把林世成抵在了书房的木门上。
他的胳膊就搭在林世成的肩膀靠上的位置,手掌大力关死了门,与一脸错愕,尤挂泪痕的林世成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心里想着,小爷都说了别走别走了,你还跑个屁,面上韩时卿不敢表露。
他咬了咬牙,小声说:“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给我点儿面子,你别走了行不行?”
青年白皙的脸上多了抹薄红,桃花眼水润润的,望着他的时候,装了些无奈和恳求,再也没了一开始质问他时的那种冰冷和猜忌。
真是个容易拿捏的人。
林世成缩着肩膀,终于在韩时卿的恳求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韩时卿如蒙大赦。
*
小琴的事到底还是不了了之了,只是何怡然终究在心里留下了遗憾,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韩靖宇都禁止府里再谈论小琴的事。
旧历七十八年年末,趁着除夕夜宴,礼部将南族进献的绝色美女悄悄送进铸造大师陆启明铸造的剑舞莲花中。
在宴会舞台上,莲花盛开,配合悦耳丝竹声,美人身着南族特色极浓的艳红衣裙,手握细剑,身姿翩翩,一招一式将柔美与飒爽两种特质融合的完美无痕,一时惊艳四座。
远安帝龙颜大悦,当夜便将美女留下,并重重赏赐了南族的使臣。
礼部尚书赵阔也被远安帝好好表扬了一番,右相看在眼里,举起杯盏祝贺远安帝得此美人,心里不禁暗嗤一声。
果然是个昏君。
*
而且正值冬季,北境更加寒冷,牧草缺失,粮食几乎断绝,他们必定要骚扰边境,即便不明着开战,也定会干些烧杀劫掠的恶事。
所以韩锦峰和韩乙铭并没有归家,坚持守在了北境,这个年便算是陪着军营里的兄弟们一起过了。
不过他们倒是送来了书信和北境的一些特产,大部分都是风干类的吃食,都是韩时卿爱吃的。
三姐韩芸畅需初二才能回来省亲,所以一个除夕夜,将军府能够陪着爹娘过年的就只剩了韩时卿。
韩靖宇参加完除夕夜宴后,回了家,他的脸色明显不太好。
他坐的离远安帝近,他分明看到那女子出场的时候,远安帝的眼睛都看直了,甚至杯中的酒都没拿稳洒在了桌案上。
身为帝王,如此贪恋女色,这明显是错的。
可他身为臣子,又不能明说,这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与左相联合将此人推上帝位,是否真的是对的?
“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韩时卿往韩靖宇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再不吃饭就凉了。”
“没什么。”大过年的,韩靖宇不打算说这些影响心情的丧气话,捧起手里的碗,回了句,“吃饭吧。”
韩时卿皱了皱眉。
一旁的林世成低垂着眉眼,心中了然。
一家人吃过丰盛的年夜饭,何怡然和韩靖宇给韩时卿包了好大一个红包,又拉着他说了好多话。
其中还提到了要给韩时卿提一门亲事,韩时卿满口拒绝。
他反问何怡然说要是他也成了亲,那可就要从府里搬出去了,你可舍得?
何怡然登时就不再提要给他寻亲事了。
不过韩时卿很清楚,他自己这边的感情还是乱糟糟一团,而且如今局势这么乱,他又放过了江煜那小兔崽子。
若是前世的结局重现,江煜称帝,留给将军府的下场必定十分凄惨。
他若是成了家,便是连累了对方,想想还是算了。
*
韩时卿有守岁的习惯,除夕夜基本都是不睡觉的,如今又时不时地会做噩梦,便更睡不着了。
纵然外面寒冷,他还是搬了个矮凳坐在自己房门外的台阶前,开始想他爹刚才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韩靖宇那副心事重重,眉间带着忧愁的样子他在前世的时候也见过,可是那时候他兀自逍遥,没注意过韩靖宇的烦恼到底是什么。
重来一世,才发现原来他忽略了这么多细节。
正想着,一个下人穿过拱门,走进了韩时卿的小院,手里还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装着一壶酒,两个杯,和一叠糕点。
韩山拦在他身前,神色冷漠,“我并未吩咐厨房准备这些,是谁让你来的?”
那下人比韩山矮一些,头低的很低,并不说话。
气氛陷入片刻的僵持。
“有刺客!”外院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接着便是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韩时卿眯了眯眼睛,对韩山说:“你去看看。”
“可少爷,他……”韩山对这个身份不明的下人警惕心极重。
“交给我。”
“明白。”韩山只得离去。
那下人没把托盘放到院里的石桌上,而是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韩时卿跟前,将托盘放到了地上,把烫的热滚滚的酒倒进瓷杯,递到了韩时卿面前。
他终于抬起了头,一双清亮乌黑的眸子弯起,里面倒映的是满满的韩时卿。
他像前世的很多次除夕一样,蹲在他身前,对他说:“时卿,来,守岁酒。”
第35章 我想见你
酒是好酒,被人用心烫过,冒着淡白的热气,寒冷的冬夜里喝下一杯,必定舒爽。
端酒的少年长得也颇为赏心悦目,眉清目秀,唇红齿白,黑眸里亮晶晶的,仿佛点缀着星子。
这一年半,江煜过得很好。
这是韩时卿将人打量了一番得出的结论。
“外面那刺客是你的同伙吧?”方才韩时卿就猜到了,偏偏在江煜端着东西来的时候出现,而且若不是事先串通好的,什么刺客想不开要闯将军府,脑子坏掉了吗?
“是上次那个陪你站在岳宏客栈下的男人?”韩时卿神色冷淡,嗤笑一声,“你倒是好手段,走到何处都有人上赶着帮你。又是苦肉计?还是别的新方法?”
江煜没有回答他,而是盯着韩时卿看了会儿,继而抓过他的手,固执地将温热的酒杯放到他的手上。
然后,他又筷子夹起一块槐花糕送到韩时卿嘴边,“知道你爱吃槐花糕,我便在六月份的时候将槐花晒干,放在罐子里密封放到了地窖里,这些糕点是我自己做的,你且尝尝。”
少年脸上是讨好的表情,似乎很迫切地想让眼前的人尝一口。
可惜韩时卿并不领情。
“敬前世死了的韩时卿!”他拿着酒杯的手抬高,在身前的土地上洒出一条直线,而后重重地将酒杯磕在托盘里,大声说道。
“你这个傻*逼就在阴曹地府里陪着你瞎了眼看上的小兔崽子一起喝守岁酒吧!”
说完,他打掉了江煜手中的筷子,雪白的槐花糕掉在地上,滚了几个滚,沾了不少土。
“还有这个,在地府里吃啊,别饿着。”
接着,他站起身,搬了凳子,开了房间的门,嘟囔道:“大过年的,你就过来给我添堵,真是晦气!赶紧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可刚走到一半,胳膊便被身后的人拽住了。
韩时卿一个眼刀扫过去,却见那之前总与他装委屈的少年此时却一声不吭地,只目光阴翳地盯着他,就像终于褪去了伪善,露出了埋进骨子里的阴狠,令人胆寒。
“终于暴露本性了是吗?”韩时卿冷笑。
前世在静心殿的时候,江煜就是这逼*样,用将军府威胁他,拿条铁链子把他像狗一样拴起来,为了让自己屈服用了不少下三滥的手段。
“我不许你说死。”江煜手掌用力,将韩时卿的棉服掐的凹陷,“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江煜死死地盯着他,脸上没有笑意,语气却极坚定,像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承诺。他的眸子如墨般漆黑,霸道地吸收了全部的光,却从深处渗透出了些许极浅的恐惧。
前世,他没有怕过什么。
他深知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的,即便是在复仇夺位这条路上丢掉性命,那也是他技不如人,活该。
本就是亡命之徒,所以他将除目标之外的所有东西都看的极淡。
在他眼里人只分为两种,一种是可以利用的棋子,另一种便是敌人。
可是韩时卿不同。
他不要韩时卿死。
韩时卿微愣,被江煜的眼睛盯着,他心中生出些烦躁感,又憋又闷,遂冷冷地蔑着江煜抓着他的手,开口道。
“放手。”
出乎意料的,江煜似被他这一声给唤回了神智,用力到发白的手掌倏地张开,不太自然地垂到了身侧。
韩时卿不再理他,后脚也跨进门里,转了身便嘭的一声关了门,把江煜关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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