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身份,我们会进一步确认。”邢昼说着,扫了一眼外面马路上的公交站台。巧得很,那个公交站台就是离瀚海一高最近的那个,应该也是真正的褚秀秀报警那晚所在的位置。
他又看向褚秀秀,“说说真正的褚秀秀吧。”
褚秀秀稍稍露出正色,道:“这三个月我也一直在查。那天晚上我确定是有第二个人存在的,这个人游泳很好,我过去想救褚秀秀的时候,他已经弃船游出一定距离了。但是那里离岸边很远,灯光照不到,所以其他人都没有发现他,我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短头发的,应该是个男性。”
邢昼:“确定没看清?”
褚秀秀摇头,“当时我已经脱力了。在海上漂了三天,到最后几乎是随波逐流的状态,发现褚秀秀已经死了的那一刻,我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应对,根本无暇去顾及那个男人。”
邢昼:“有怀疑对象吗?”
褚秀秀没有回答,隐晦地瞥了眼收银台的方向。相野很快了解到她的意思,“你怀疑服务员,还是老板?”
这家书咖正好在公交站台对面,太巧了。如果褚秀秀在那里等车,书咖里的人能看得一清二楚。
褚秀秀道:“我初来乍到,对电子产品、对这边的一切都不是很熟悉,所以前期只能先适应。后来我慢慢排查了褚秀秀所有的社交账号,也排查了她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没有校园霸凌,也没有社会上的什么人欺负她,家里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模范家庭,但按照这边世界的标准来说,就是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但我发现她以前经常会到这家书咖来看书,她有这儿的会员卡。”
相野的关注点立刻偏了,“你有会员卡,还让我们请客?”
褚秀秀的笑容差点又崩了,干笑着硬扯开话题,“这里的书是可以外借的,办会员卡就能借,不过需要有押金。我查过褚秀秀的借书记录了,很杂,中外名著、童话故事、历史,什么都有。我对你们这边的文化也不了解,所以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之所以怀疑这儿的老板,一个是书咖的位置,另一个是因为我发现他一直在偷偷地观察我们这些女学生。我也打听过,他今年三十九,参加过好几届的游泳比赛,水性很好。”
邢昼:“书单呢?”
褚秀秀却又笑盈盈地看向相野,她明显对沅的外甥更敢兴趣,说:“加个微信呗,书单有点长,我直接发给你们。”
相野无可无不可,大不了加了再删。
褚秀秀办事也利落,她早有准备,把书单和那个网站的链接都发了过去,另外还有一张书信的照片,“你们还可以去查查这个,这是褚秀秀写的一封信,但是她没寄出去,所以信封上没有写收件人和收件地址。”
照片拍得很清楚,落款是“小贝壳”,时间是2022年4月30日,正是她坠海的前一天,报警说被跟踪的当天。
信的抬头,则是一个叫“青叶”的男人。
“信封里还夹着一片青色的叶子。不过三个月过去,都已经干枯了,我怕是什么线索所以还留着,你要看的话,我可以带给你。”褚秀秀解释道。
至于信的内容很普通,就是褚秀秀在讲自己的一些生活杂事,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唯有最后一段让相野有些在意:
【不知道你要去哪里,有多远,是不是文字都到不了的那么远,所以不能再给我回信了。我翻遍了地图也没找到那个地方,但是没关系,我一直在这里。希望你偶尔想起我的时候,也给我回信呀。】
“我打听过,你们管这个叫笔友对不对?不过这都2022年了,大家都在网上聊天,我在学校里问了一圈,都没问到有谁还用笔写信的。补习班里也没有,而且褚秀秀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这个事。”褚秀秀道。
“就这一封?”相野抬眸。
“就这一封,我都找遍了,还旁敲侧击问了她父母,但是都没有。按理说,她的信都寄出去了,那应该能收到回信,可回信也没有。难道她烧了?”褚秀秀也很疑惑。
“再找找。”相野道。
从字面意思来看,这个青叶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所以两人的通信应该是已经中断的。褚秀秀不想断,所以又写了这最后一封,或许是她来不及寄出去,又或许是她不知道那个人的新地址,所以信留了下来。
那这个青叶又是谁?
“褚秀秀的父母呢?”邢昼再问。他的问话很有个人风格,简洁明了,从不多言。褚秀秀对上他,嬉笑都收敛一些。
“他们好像有点察觉我不是他们的女儿了,但普通人不会想那么多玄乎的事情,我假装因为落水的事情受了点刺激,也没告诉他们现场还有第二个人,免得节外生枝。如果说破绽的话,我最大的破绽就是我的成绩,但我又没上过学,根本没什么底子。幸好落水之后我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后来马上就是暑假了,干脆装晕躲过了期末考试。最近这一个多月我都在补课,疯狂补课,补到我都快疯了,就差撞墙。”
褚秀秀简直无法相信,外面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学那么多东西,脑子不会炸吗?如果不是鹿野的文字和外面的文字勉强算是一样的话,褚秀秀选择死亡。
“大外甥,听说你还是省状元?”褚秀秀声音里带着不可思议。
“嗯。”相野平平淡淡。
“我%……#@%#@&!”褚秀秀小声骂人,随即又露出微笑,假装自己根本没骂过,说:“没事,我可以的。”
这时,邢昼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手环放到桌面上,推过去,“我们可以暂且信你,但你必须戴上这个。”
褚秀秀好奇地打量着手环,“这就是你们缉凶处的那个电子手环?能发警报、发定位,远程监控的那个?”
邢昼:“在没确定你的身份,排除你的嫌疑之前,你必须戴着它,否则我会抓你回缉凶处。”
褚秀秀既然来了,那就是早有预料,闻言也不多话,径自拿起手环戴上,末了还有闲心点评一番,“这款式你们可以改一改了吧?虽说黑色的简洁大方,但我看你们外面的人花样多着呢,那些橱窗里的手环可漂亮了。对待我这样的姑娘,怎么说也得弄一个粉色的吧。”
粉色是鹿野很少见的一种颜色,偶尔能在水边见到粉色的花,但也是易碎又脆弱的,一旦移植很难存活。
来了这边之后,褚秀秀差点看花了眼,这色彩缤纷的,那真是什么样的都有。但看来看去,她还是最喜欢粉色的,有种希望的感觉。
如果希望有颜色的话。
第59章 奇遇美男子
怀揣着希望的褚秀秀,再次奔向了补习班。
她底子太差了,一节课都不能缺,每天硬着头皮去听天书,晚上再回家头悬梁锥刺股,胆汁都快熬干了。要不是这具身体正值青春年少,非熬到秃头不可。
她心里苦啊。
此时此刻顶着大太阳站在公交站台上等车,看到马路对面的书咖里,相野和邢昼还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喝冰咖啡,心里就更苦了。
刚才她套着大外甥的近乎,问相野,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她摆脱高考。她都打听过了,一些学校有特招,她还可以去当兵,再不行把她搞进缉凶处当个跑腿的都成,她要的就是一个明面上能糊弄得过去的理由,让她不必在学海里挣扎。
距离高考还有近一年呢!
相野无情地拒绝了她。
呵,男人。
褚秀秀在对面瞪眼,相野则坐到了她原先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用小银勺搅拌着咖啡,连个眼神都欠奉。
邢昼去拿了书单上的几本书过来,是褚秀秀在坠海前最后借的几本。分别是《八十天环游世界》、《孤独星球》、《小王子》以及一本《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
相野拿着最后一本,几乎九成新的书,应该没几个人翻看过。想也是,这个书名夹杂在一大堆漫画和畅销书里,绝对算不上吸引人的。
褚秀秀为什么会借这本书呢?相野翻开来粗略扫了几眼,又看向另外几本,想到了青叶。
笔友青叶说要远行,但没有说目的地在哪里,所以褚秀秀借了很多关于远行的书?她在信上写,翻遍了地图也没找到那个地方。
或许还要再加上这些书,她想在书里看看外面的世界,猜一猜那个笔友最终会去哪里。
当然,这一切都是相野的猜想。
可惜的是今天老板不在,只有一个服务员打着哈欠在收银台玩手机。相野叫了一次续杯,顺便问他:“刚才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服务员略显惊奇,“你们不认识吗?不是刚刚还……”
相野:“游客。刚才在路上不小心蹭了她的裙子,所以请她喝杯奶茶赔礼道歉。怕是被碰瓷,所以问一问。”
“哦,这样啊。”服务员这才笑起来,“你放心,那是隔壁瀚海一高的学生,我们这儿的常客,经常来喝奶茶,绝不是碰瓷的。”
相野:“常客啊,你们开在这儿,生意应该很好吧?”
服务员:“是挺好的,学生们都很喜欢来我们这儿。就是现在放暑假,三不五时的还有人来呢,不过上午没什么客人,下午就多了。”
相野便晃了晃手里的书,说:“你们店里的书种类也很齐全,老板看起来花了很多心思。”
服务员笑笑,“这倒是。我们老板平时就爱摄影、爱看书,这些可都是他自己一本一本买来的,有些是海外原版的,有些还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呢,你们要是喜欢,二楼还有,都可以看。”
相野:“我刚才在入口的墙上还看到了游泳比赛的奖牌?”
服务员:“那也是我们老板的。市游泳比赛,这几天就有呢,今天我们老板就是去看比赛去了。”
相野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跟邢昼对视一眼。邢昼继续问:“你们老板不是有奖牌,自己不参加?”
“那不是因为前段时间抽着筋了吗……”话说出口,服务员连忙打住,清了清嗓子,说:“咳,老板也是要面子的,反正就不参加了。两位客人还要点点什么吗?”
邢昼摆摆手,把他打发走了。
相野道:“这个老板确实有点可疑。”
邢昼按住耳麦:“决明?”
“来了。”决明当即响应,“我正查着呢。线索一下扑过来太多,我这都有点手忙脚乱了。啧,拓真的女儿啊,现在竟然跟普通人一样在接受高考的荼毒,真是唏嘘。也幸好她爹是祭司,否则她要是流浪者,大字不识几个却成为一个高中生,那才是抓瞎了。”
熟悉的小精灵的风格,幸灾乐祸。
相野便问:“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刚才没开耳麦,但有关于褚秀秀的所有信息已经通过客服小精灵,实时传递到决明那里去,让他先查着。决明说:“她跟你舅舅是一伙的呢,而且她敢主动暴露身份,说的话应该八成是真的,不怕我们查。反正不会是楚怜那边的人,只要她不是楚怜那边的,就一切好说呗。”
相野沉吟着,没有对他的话发表意见。
决明便又言归正传,说:“那个叫做‘一所小房子’的网站我查了,网站架构的水平一般,也就计算机系大学生的水准吧。而且看着挺有年代感的,很像是多年前那种以学生为主体用户的那种灌水论坛的感觉。我粗略看了一下,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内容,就是个互助论坛,大家说说自己的困难,然后互相鼓励、出出主意,再瞎聊会儿天,看着还挺正能量的。不过近半年发言的用户也少,寥寥几个,马上要关站的水平。”
网站必须注册才能浏览,相野直接用褚秀秀的账号登录,看到她从头到尾只跟一个账号有过互动。
这个账号是新号,叫“奇遇美男子”,注册时间2022年4月1号。毫无疑问,这就是相野的便宜舅舅宋沅了。
先不说宋沅为什么要起“奇遇美男子”这种让人想吐槽的名字,这个时间点就足够引人注目。今年的4月,发生了很多事。
楚怜醒来了,相齐死了,很多事,都发生在那个倒春寒的4月。
褚秀秀的账号则叫“慈祥姑奶奶”,跟“奇遇美男子”一样让人无力吐槽。两人的对话并不多,但都是密文,毫无规律的数字,无法判断到底说的是什么。
而且两人的联络在很多天前就断了,此时对方不在线,再发消息过去也无应答。
相野眯起眼,“宋沅在这个时候主动把褚秀秀送到我们面前,一定还有别的意图。褚秀秀却说宋沅没有别的什么特地交代给她,那信息一定藏在别处——决明,盗他号。”
决明语气欢快,“好嘞。”
“网站的事情,你自己一个人查。”邢昼屈指敲着桌面,沉声道:“无论查到什么,只有我、相野和你三个人知道。”
决明立刻明白他在顾忌什么,道:“明白。”
邢昼:“但是你可以适当地透出点消息,就说——沅的事情有眉目了。”
决明:“放心,放假料,我是专业的。书咖的老板我也在查了,不过那个青叶的事情,关于他的信息太少了,光凭一个笔名,实在不好查。”
真正的褚秀秀的坠海之谜,还得尽快查清楚,这关系到现在这个“褚秀秀”到底有没有杀人。相野闻声,直接问:“分头行动?”
邢昼:“好。”
两人遂分开来,相野回了小渔村,邢昼则去游泳比赛现场会一会那个书咖老板。
一刻钟后,相野站在了小渔村的入口。昨天他和邢昼就从石阶拾级而上,而石阶的尽头,有一个红色的邮筒。
国内的邮筒都是绿色的,刷成红色的很少见,所以相野对它印象比较深。原以为它就是个摆设,但有了信件这回事,相野便找当地人打听了一下,说这个邮筒确实是可以寄信的。商业街上有一家纪念品店,里面有卖明信片的。如果顾客买了明信片,店家可以给盖一个特制的戳,就从这个邮筒寄出去。
相野便又去那家店看了一眼。
店家还记得他,昨天的那个抱花少年。他看相野在挑明信片,便热络地上前介绍,“要寄明信片吗?我们这儿的明信片都是特制的,很好看,寄给朋友或者长辈都行。你看,这背面放到灯光下,有贝母的光泽,漂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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