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过那个文件夹,看着它透明的质感,突然想起自己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脸颊上的婴儿肥已经全部褪去,面部相比从前已经显得有棱有角。或许是到了新地界,他居然还额外长高了五厘米,和其他雄虫站在一起,他一定是高的那个。
长高了的艾文打开文件夹。
提交里面的东西,又有自由党党虫物和自己舆论力量保驾护航,对于旧党必然又是一大重创。需要是自己亲手提交,因为里面的内容和自己息息相关。艾文拿着文件袋回到了自己的专属办公区——那是第一次演讲结束后罗塞尔拨给他的——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面上。
艾文一一翻看那些出生证明、乘坐星舰的序号、旧的通信留档等等,表情恹恹,好像它们和自己毫无关联。
还有几张旧照片。
照片上有一只看起来很陌生的雌虫,具体看起来和艾文自己有点像,嘴唇抿着,表情非常僵硬。他大多独自出现,唯一两张和其他虫在一起,一次是在包含马修的大合照,一次是在室内,和一只圆脸幼崽。幼崽四肢都是原装的。
艾文把那张照片单独看了几遍,突然涌起一阵不明不白的冲动。
他站起来关上窗户和灯,坐回办公桌前,偷偷哭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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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艾文把照片都装回文件夹里,暗地里谴责了自己不明不白的伤感流露,随后打开光脑,确认好联系地址云云,很快操作好了自动提交证据备份至中心法庭的相关手续,只等着相关线索再“不慎流出”,给旧党带来致命一击。做完这些,在下一次演讲到来之前,他就还是罗塞尔研究所的小职员,是要回那个格子单间上班的。
艾文坐电梯下楼。
忙了半个早上,艾文下楼时正赶上休息时间。雄虫们每工作两小时就要休息一会儿,聚集在专门的休息室里,可以看看电视和嗑瓜子。艾文虽然在这里待的时间不长,但也在休息室里待过几次,和这些雄虫混了个基本眼熟。
他也已经大致知道这些虫的身份:他们都来自和艾文所在的类似的雄虫居住区,是未婚的雄虫,在结婚前先到类似罗塞尔研究所这样的地方来工作一段时间,镀一层金,好在之后的履历上写“曾在XXX高就”。主星雄虫大多早婚(这话的意思是,他们在正式拥有雌君前都会早早地有一两个雌侍),因此这些未婚雄虫年纪都不大,甚至还有好多未成年。
艾文走进休息室的时候,发现众虫都对他非常感兴趣似的,暂停手上的活动转头来看他。
艾文:“?”
他以最快速度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套装的配色。
没问题,和圣诞树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怎么了?”他问。
离他最近的虫举起光脑,声音显得特别天真好奇:“你要结婚了是吗?”
艾文:“……那不是几天前的新闻吗?”
“但大家都会在新闻上放假消息。”那只叫加仑的虫说,“可是刚刚你的快递到了,标题上写着来自【中心婚检-精神健康证明-已处理完毕】,我们想假装看不到都不行。你要来真的呀?”
“快递?”艾文一愣,立刻点开光脑,发现垃圾邮箱里躺着一条短信(它们有时候会不明不白地被分配到垃圾邮箱里去),附件是精神证明的电子版。他等不及再跑回去拆快递,干脆站在那儿看了。真不错,这部分没出什么乱子……精神报告显示艾文精神面貌良好、三观整体端正、没有任何被歪曲心理的迹象,并且有能力签署法律文件。
他松了一口气。
……然后抬起头,对上了满房间雄虫亮晶晶的小眼睛。
艾文:“所以,你们又想问什么?”
“你真要跟一只在达兰克警戒所的虫结婚吗?”加仑问,“我真以为你是开玩笑的。”
艾文奇道:“我干嘛要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为了你的政治生涯呀!”另一只虫说,“你想想,自从你宣布准备结婚后,你的舆论风貌在那些雌虫里变得特别好。他们会觉得你非常值得钦佩。而且大家上新闻的时候不都这么干吗?虽然到了最后哪个都没成,但民族挺喜欢把这种事当真的。”
艾文:“为什么到了最后哪个都没成?”
“因为这些事情原本就是变来变去的。”加仑说。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说到这个,那只虫要上法庭不就是因为你吗?为什么你还要跟他结婚?”
“因为新闻不一定是对的。”艾文非常耐心地解释。
这些雄虫年龄都非常小,长得也都相当矮,艾文在他们中间就像是唯一长者一样。
“那难道是反过来?”另一只雄虫问,一时间他们开始一只比一只更八卦了,“你把他坑进了达兰克,所以因为良心不安,你必须对他负责?”
“反正总有原因的。”艾文试图含糊其辞。
“我知道,你一定被逼无奈了!”又一只雄虫说,“要是还有其他办法,你肯定不至于跑去做那什么婚前精神检测。我们都知道你的难处。”
他说得那么确定,其他虫都开始纷纷附和,顺便走上前来,试图友善地安慰“走投无路才不得不选择这样一份没什么好处的婚姻” 的艾文。
艾文:“……”
他放弃和他们理论,于是倒退着不动声色地出了门,径自回他的小格子间里去了。他坐在那里,拆开快递,把纸质版的精神检测证明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把写着结论的部分拿到眼前,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
总算有一件不那么糟心的事情了。艾文想。
他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今天好像会发生不少好事情。当天下午,他又收到另一条消息,上面告知他基本手续已经走完,下一步就是让艾文自己对着摄像头宣誓,再另外签署十份文件。他签得精神百倍,完事后立刻把文件传回,等待最后一轮审批。
艾文想要全速乘车前往达兰克警戒所,但在那之前,他还得再做一件事,即办理从雄虫社区退房的相关手续。
结婚的雄虫就不能再住在这里了。联邦给未婚雄虫的待遇相当高,但当你已经结婚,就说明你要自己为自己做打算,不会再有资格居住在政府提供的美好房屋里。艾文和里德告别,把箱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一半,兴冲冲地带着剩下半箱东西去往新居——罗塞尔研究所的员工宿舍,里面大多是雌虫,但单独匀出顶楼来给他们的明星员工也是非常合适的。
艾文开门进屋,把里面已经被智能管家(主星几乎每个家居内部都像配备厕所一样配备智能管家)收拾好的内部摆设全部搬下来,又自己重新打扮了一番。他完全是凭着一腔感觉摆动宿舍内部的布局,也说不清哪些内容受到了在托比亚斯星的家的影响,哪些受到了塞尔维亚星雄虫宿舍的影响。
最后他灰头土脸地坐在床罩上,向后一仰,摊在那里看向天花板。
顶灯暗着,圆圆的,像一只眼睛。
“嗨。”艾文说,“我快要结婚了。”
顶灯:“……”
艾文:“我今天应该没时间去达兰克了,但我让莫斯替我像瑞安祝好来着。”
“我本来以为霍登还要进一步阻止我什么的,谢天谢地他还没试图把手伸那么远。”
“他说等到大选之后,我就差不多自由了,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再碰那些演讲稿啊之类的。我一直不明白他们两个党派争来争去的是为了什么,打那么多官腔,说起话来阴阳怪气。”
“我觉得一切都在往好一点的方向发展了,你觉得呢?”
顶灯:“:)”
光脑:“滴答!”
艾文从床上弹了起来。
起先他以为是那慢得要死的婚姻批准许可终于下来了,然而推送给他的并不是什么以“恭喜您”开头的邮件内容,而是一条爆款新闻。
艾文立刻表情严肃起来,试探点开。
新闻是紫红色的,意思是它刚一出来,已经爆了。
【旧党代表虫马修被指控十六年前谋杀亲生雄虫:证据已经确凿,案情正待审理】
艾文:“……”
好家伙,这是什么魔鬼速度?
他继续往下看。
【旧党于大选前频频爆出丑闻,是否标志它已经失去民心?】
评论里一水的:是的。
艾文把光脑关上,重新躺回去,仍然看着顶灯。
“还是你好。”他说,“你什么也不用操心,什么也不用明白。你只是一个灯而已。”
第43章
艾文这一周的日程排得真满。
第一件事:一切手续到位,他和瑞安——因为种种不可抗力,非常草率地——结婚。
艾文以前也幻想过婚礼的样子。那时候他没谈过恋爱,所以想的都是些虚的:漂亮的宴会厅,泡泡□□,彩色捧花和奶油蛋糕。现在他已经不想这些虚的了,这倒也好。艾文坐在快车上,想着如果三年前的自己预知到现在的自己结婚如此简陋,只有达兰克警戒所和一捧路上买的白色满天星,会不会伤心得哭出来。
但现在艾文没时间伤心。相反,他挺高兴的,还有点提心吊胆:
老天保佑,千万别让程序出现任何差错。只要他能够获得法律承认,再顺利地把瑞安带回那处顶楼的员工宿舍,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艾文看着车窗,莫名感到有点心酸。
光脑响了一下,他点开,再次看见了霍登的信息。现在对于霍登,艾文的感情非常麻木。一方面他已经不得不接受了霍登有两副面孔,一方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霍登现在对待他的方式和以前对待他的方式还是差不多的,他很容易一时产生幻想,即什么隔阂也没有存在过,霍登还是他唯一承认的雌父。
但现在不是了。
在看完光脑后,艾文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因为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霍登竟然说:
“新婚快乐。我觉得你选在演讲前登记特别聪明,这样就能为演讲效果再加一层保障。虽然你最后肯定会后悔的,这我能保证,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艾文把光脑关上了。
快车抵达达兰克警戒所。不会再有军事法庭了。无数狗仔(他们真闲得慌)聚集在大门口,看见艾文的车出现,立刻亢奋起来。为了遵纪守法,雌虫不可以站得离艾文很近,这方便了他穿过一排话筒而保住手里的花不被挤秃。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记者里还有两只雄虫,对他们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艾文沉着脸从他们中间钻过,大步走进达兰克正门,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然后他挤出一个笑容,走到窗口前,递上相关文件。
“我来接我的雌虫——雌君——回家。”艾文说,故意声音特别大。
那些工作虫员虽然平时都怪怪的,但到了如今,却非常真挚地表达了祝贺。其中一些虫还给他们准备了庆祝的糖果,虽然数量不多,艾文也感到受宠若惊。他在前几天就快递了一身衣服到达兰克,这样瑞安出来的时候就不用穿着达兰克制服,而能显得更正常。
“他早就收拾好了,在那儿一遍一遍地检查那些东西。”莫斯说,一边抹了一把脸。艾文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哭了。但莫斯说在达兰克工作是很难见到类似真情之类的东西的,所以他情不自禁,不过是高兴的泪水。
“或者您可以亲自过去。”莫斯说。
艾文决定亲自过去。至少在今天,他和瑞安是不能有婚礼的。不论是罗塞尔还是霍登都坚持这一点,因为当下的状态非常明确,他们一定要表现得好像被旧党迫害得非常厉害,最大程度地激起民众的同情心,这样才能保证一切顺利。
对此艾文非常生气,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拒绝。
这个发现其实还挺悲哀的。
虽然没有典礼,艾文还是决定经他所能发挥出一点仪式感。正好达兰克警戒所的地毯是红的(这么一想,他感到更心酸了),他便严肃地抱着那一束巨大的花在上面走,脑海里一边响着婚礼进行曲,一边想象莫斯是他的花童。
他们走近瑞安所在的那扇门,由莫斯打开它,然后艾文看见瑞安提着箱子站在那里,看起来非常局促不安。
“嗨。”艾文说。
他本来想说点别的,但眼前突然一片模糊,于是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就站在那里当着两只虫的面哭起来了。最近眼泪流得太多,那颗不是什么好兆头。好在两位观众都非常包容他,不仅双方都没有面露尴尬,其中一位也抹着袖子哭起来了。
艾文:“……”
他忽略一边打嗝一边背过身去的莫斯,上前一步,伸出手:“给你的花。”
然后他像很久以前在塞尔维亚星的一个小车里一样,把脸埋在瑞安前襟上,紧紧抱住他的腰。
艾文感到瑞安回抱回来了。
他还是那么喜欢沉默,到现在也一言不发,不过艾文知道他也很激动,身子都微微发抖。
艾文揣测假如瑞安一开口,说不定也要哭了。他把脸埋在瑞安衣服上,后者比他高一点,让他感到可以被遮住。他藏在那里,想对瑞安说对不起,我答应过的事情好像一件也没有按想象中的内容达成。他想说我给你都带来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啊。艾文感到这段时间所有的茫然和伤心都一起涌上来了,像黑色的海浪和鬣须兽阴沉的眼睛一样,把所有值得高兴的事情都淹没过去。但它们绝对不能把今天盖住,结婚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即使没有婚礼也一样。
于是艾文吸吸鼻子,从瑞安身前离开,说:“我们走吧。”
谢天谢地,达兰克前台有一些粉底。那些好心的虫愿意帮个忙,于是出门前艾文在那里坐了一刻钟,看着瑞安替他把红肿的眼圈盖住,好高高兴兴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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