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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汤匙式抱着入睡，齐轩的鼻息在赵圣风脖颈边起伏。赵圣风恨恨地想，这怎么睡得着，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挨到窗外东方既白。
第二天上午的拍摄对象，是汉服社的小姑娘们。白墙褐瓦的画面中，女孩们环肥燕瘦的身影，真有几分清新古朴的美感。赵圣风依旧扶着明明可以自己立住的反光板，时不时给齐轩送个镜头，递瓶纯净水，力图显得自己有用。
“你把我惯坏了。”齐轩一边翻看刚拍的几张，一边跟赵圣风聊：“我本来不需要助手的。那个穿玉色裙子的女孩，你让她把头上那个塑料东西取下来。”
赵圣风赶忙跑到女孩儿身边，一边客气地问：“这个可以取下来吗？”一边伸手就把那支看起来就不贵的步摇抽了出来。
女孩儿被大帅哥突然袭击惊得红着脸怔住了。旁边几个女孩嘻嘻笑起来，有人问：“小哥哥，你是他徒弟吗？”
“是的。”齐轩假装严肃地回答。
赵圣风却几乎是在同时冒了一句：“不是。”女孩儿们纷纷露出嗑到了的笑容。
玉色裙姑娘这时反应过来，嘟囔道：“那我头发上光秃秃的了。”赵圣风看看那个女孩，原地转了一圈，在地上捡起一朵桃花，揪下花瓣，往那女孩头上一撒，回头看着齐轩。
齐轩对着镜头瞅了瞅，抬头冲他比了个OK。
女孩们受到了启发，也都在地上捡花瓣、树叶，互相往头上扔。齐轩抓拍到不少活泼泼的鲜艳画面，向“徒弟”投去赞许的目光。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女孩们跟两人告别，继续在园子玩闹自拍。
赵圣风带着齐轩在旧街巷里七拐八拐，先去吃一家本地人才知道的老面馆，又去找传说中的桂花酒。
乘高铁已经很赶，不能再拖了。
齐轩回到赵圣风的公寓拿行李，进门后指指卫生间。他出来的时候，脸上挂了几滴水珠，厚厚的嘴唇微张着，看见赵圣风，勾起嘴角笑了。
赵圣风想，跟了一上午，又有什么用，还能跟到H市去吗？一时心酸难耐，扑上去抱住了他。
“我也没想到，”齐轩拍着赵圣风的背：“还能再见着你。”
赵圣风动用了三九天起床的意志力，才终于松开他，看见他眼睛也有层水汽。
这次是齐轩主动伸手又抱了他。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赵圣风问：“怎么改名了？”
齐轩却像被烫到了一样，突然从他怀里弹开，倒退了一步。
两人都傻愣着站了几秒。
“那我先……”齐轩指了指身后的门：“下次来H市记得找我。”
“下次来H市记得找我。”赵圣风在心里重复一遍，整个人仿佛沉入冰冷的海底：这句话约等于“改天请你吃饭。”
伴随着房门关闭的声音，赵圣风直直朝身后床上倒去，二十年前那次分别浮现在眼前。
马路对面，于天被一个陌生的奶奶带上车。赵圣风叫了一声：“于天！”却没人听到。
那天的书包好像格外沉，赵圣风肉嘟嘟的小腿拼命跑着，那辆黑色的轿车越开越远，他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小胖手抹了一把眼泪，他突然发现那车好像停下了。
是真的停下了，他听着自己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看着视野里车越变越大。
于天从车上下来，也朝他跑来。
两人抱在一起，赵圣风嚎啕大哭：“你怎么这么臭啊？要洗澡啊每天！”
才几天没见，于天好像突然变成大人了，定定地看着赵圣风，红着眼睛点点头。
妈妈说于天的爸爸妈妈去世了，他问“那于天呢？”妈妈说，可能会被收养吧，会有别人当他爸妈。
“啊啊啊啊！”赵圣风哭得更大声：“你去哪儿？谁当你爸妈？”
于天哑然低下头，抱着他的手臂缓缓松开。
那个奶奶从车上下来，拉着于天回到车上。
从此上下学的路越来越漫长，赵圣风直到小学毕业，也没再交到另一个朋友。
第3章 三 齐轩的性取向
接下来的半个月，赵圣风肉眼可见的萎靡不振。他反复回忆那两天的分分秒秒，齐轩说过的每句话，甚至每个字，他都细细品味过无数次。可齐轩究竟怎么看待他，怎么看待这次重逢，究竟有没有跟他一样往心里去，这些问题不但没有答案，还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扑朔迷离。甚至连齐轩的性取向，都变得值得怀疑了。
连同事都看穿他的心思。某次午休的时候，Sally把他拉到走廊尽头问他：“摄影小哥什么情况？没下文了？”赵圣风不知如何回答，只“嗯”了一声。
“给他发信息呀！”Sally是个直爽的妹子：“睡了？然后就跑了？靠！浓眉大眼的，也叛变？！”
“没有，不是，是我……”
“我帮你问问？”
“不要！千万别！求你了真的！”赵圣风双手合十哀求道。
“你去照照镜子，小脸都凹进去了。干嘛呢？真的是！赶紧把这页掀过去！长成这样还愁没男人要吗？没天理了。”
赵圣风喉头哽住，说了句大实话：“遇上冤家了。”
Sally一脸恨铁不成钢，一边嘟囔着：“想不通想不通”，一边摇头走了。
赵圣风在原地呆了片刻，打开微信，跟齐轩的对话停在半月前那天晚上19：10。
“我到家了。（“耶”的表情符号）”
“（OK表情符号）”
为什么当时不多说几句？到底在想什么呀！
赵圣风已经忘记了，他当时正在为“下次来H市记得找我”生气。
某个周六的清晨，赵圣风意外醒早了，睁开眼睛后就毫无睡意。他拉开卧室的窗帘，正好跟温泉蛋黄一样的太阳打了个照面。
“你好，可爱的太阳。”
脚下的城市慢慢苏醒，他的心里也缓缓升起奇异的希望和温暖，就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放下了。
刚把花生酱抹在一片土司上，手机突然响起微信语音通话的铃声。赵圣风拿起手机一看，呼吸骤停。
是齐轩。
“小风，你起床了吗？我在你楼下。我可以……上去吗？”
“嗯，你进电梯吧。”
赵圣风出门按了电梯，等数字变到30，他又觉得站在电梯前太那个了，赶紧跑回家，带上门。
齐轩还是背着巨大的旅行包，手上提着剑袋一样的器材包。他哐当一声把背包和器材包丢在地上，没等赵圣风做任何反应，扑上来捧着脸就亲。亲得气都喘不上了，齐轩终于放开他，一脸委屈。
赵圣风有些生气，心想你委屈什么？却又根本无法拒绝，只能任由齐轩推着他，扛着他，最后把他扔在床上。
“你这么忙？”齐轩喘着粗气，在他耳边语带怨气地嘀咕：“周末也没时间吗？”
赵圣风一把推开他，黑人问号脸。
“你等着我去H市找你？”赵圣风终于明白，原来他上次说“下次来H市记得找我”，是在约他去H市见面，顿时气得想乱拳打死他。为什么说得这么含蓄呀！这谁能听懂呀？！
“难得接到S市的单子，下午四点拍。我今早四点就起床了……”
赵圣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脚踹过去，齐轩抱着肚子疼得叫出声来。
“你干嘛！”齐轩也火了。
“你把我当什么？嗯？凌晨四点起床，亲自来睡我？”
齐轩从没见过赵圣风发怒的样子，怂了。
赵圣风气鼓鼓地起身拉好衣服：“我早饭还没吃！你是人吗？！”
“我早饭也没吃。”齐轩气势上弱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那双像动物一样无邪的眼睛，赵圣风才瞪了他五秒钟，心里的怨愤就化成了一江春水。两人分掉一袋土司，齐轩表示还没吃饱。刚好家里没什么食材了，赵圣风开车带齐轩去汤姆会员店采购。
齐轩被理货员操作叉车吸引，傻站着看得出神。赵圣风推着购物车来到意大利面酱货架前，拿起一罐罐酱仔细比对。齐轩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他身边，一脸羞怯地看着他：“小风……”
赵圣风心想，这个人不会想在这里……可齐轩却说：“对不起，我刚想起来，之前，我是不是……说错话惹你生气了？”
赵圣风气已经消了，作为回答，贴过去一手扶着他肩，偏头亲了上去。
“嘴巴不是用来骂人的，是用来亲吻的。”一个清亮的奶音响起。
两人赶忙松开，低头一看，有个差不多一米高的小男孩正仰着头，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们。男孩的妈妈慌忙推着他走开。
心理咨询师时常建议抑郁症患者逛超市，因为超市是一个能提供铺天盖地的安全感的地方。齐轩一手推着购物车，一手牵着赵圣风。
赵圣风念叨着还要买什么什么，家里已经有什么什么，嘴角一直飘着掉不下来，平时半个小时就能完成采购，今天活活逛了两个小时。
回到家后，齐轩做了一道西红柿炒蛋，配上赵圣风做的奶汁意大利面，两人分了半瓶红酒。
赵圣风看着齐轩洗碗，纠结得一塌糊涂，最后还是没忍住，抢过来重洗了一遍。
“这么嫌弃我吗？”齐轩笑道。
“没有啦，我习惯了，有一点点轻微的……洁癖。”
“那我们要先洗澡吗？”齐轩假装很自然地问。
赵圣风憋着笑，作势要打他，拳还没挥到，就被他拦腰扛在肩上。
第4章 四 舍身饲虎
两人根本没坚持到从浴室出来。赵圣风才给自己扩到两指，就被齐轩推在了墙壁上。
齐轩毫无技巧可言的野蛮的亲吻，齐轩喷在他锁骨上炽热的鼻息，齐轩身上令人头晕目眩的男性荷尔蒙气味……
赵圣风平生头一次感受到情欲激烈涌动的滋味，撕裂般的疼痛竟觉得痛快，骨头都要被幢碎了，他却爽得浑身战栗。
齐轩像第一次沾荤腥的猫……哦不，第一次吃人的大老虎一样，恨不得把赵圣风敲骨吸髓，吃干抹净才肯罢休。
两人站着做了一次，又来到浴缸里对面抱着。赵圣风破天荒主动骑着男人耸动，把齐轩身上弄得一片狼藉。
“其实我很早就喜欢你了。”两人终于来到床上，齐轩抱着赵圣风神色黯然。
赵圣风嘴笨，哽了半天才回了一句：“那你怎么不理我呢？”
“我想你肯定不缺人陪，我算什么呀……”齐轩语气卑微：“那你……有没有……约别人？”
赵圣风气得直蹬腿：“啊啊啊啊啊！齐轩！你给我原地爆炸！”
齐轩赶忙抱住他，却又问：“有没有嘛？”
“没有没有没有！”赵圣风推开他，对着枕头被子一顿捶。
下午的拍摄就在金鸭湖边。
小两口都是清冷文艺挂的，不喜欢婚纱和礼服，只想在相遇的地点拍一套常服作为纪念。
“下午四点多的光线最适合拍人像。”齐轩举着镜头说。
赵圣风身上还疼着，看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暗暗发笑：想不到你小子还有两副面孔。
拍摄接近尾声，齐轩在湖边栈桥上拍夕阳下散步的小情侣，赵圣风隔着几步跟着他们。
很早，是有多早呢？
赵圣风想，是在他家地下室偷吃冰淇淋那次，还是在我家睡午觉那次？
不会是开学第一天跟我拼桌的时候吧？
那才几岁呀，那时候懂什么是喜欢？
他抬头看见罩在金光里的齐轩的背影，猛然想起，那年六一合唱的时候，上台前老师临时加了个动作，让第一排的小朋友们拉起手来左右晃。
齐轩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女孩，他站在后面一排闹脾气，基本一句也没唱，化着浓妆、还撅着嘴生闷气的样子，被永远留在演出照里。
那时不懂，现在懂了，他们错过的二十年时光，突然变得不值一提。
晚饭后两人又像上次那样各忙各的，偶尔说几句闲话。
赵圣风把微信里齐轩的对话框置顶，这才发现他换了头像。
“这是……我吗？”赵圣风惊得张大了嘴：“你什么时候拍的？”
“刚刚在湖边呀，我看你在发呆。”齐轩不好意思地勾着头。
因为背光，赵圣风的侧脸只是一个黑暗的剪影，因此更加突出了他笔直的鼻梁和优雅的下颌线。
“你睫毛好长。”齐轩凑过来亲他眼睛：“在想什么呢？”
“想你。”
赵圣风这辈子没说过骚话，这两个字已经是他的尺度极限。
“你跟别人也这样说吗？”齐轩小声咕哝。
赵圣风用力挣开他，冲进卫生间，把门用力一甩。
齐轩追过去，一边拍门，一边叫着：“小风小风，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赵圣风在里面咆哮：“你给我滚！”
没过一会儿，赵圣风稍微消了消气，听到外面好像没动静了，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不会跑了吧！
于是赶紧拉开卫生间门，只见齐轩坐在门口地上，环抱着膝盖。
“能不能不要总说这种……这种话！”赵圣风哽咽着说。
齐轩把头埋在膝盖中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赵圣风想再听一句踏踏实实的表白，哪怕说一句“舍不得”也行。
可齐轩却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
从重遇那天看到他第一眼开始，赵圣风就知道自己完蛋了，在这个冤家面前没有任何骄傲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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