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怎会是益州?
他呆怔着,被陆桓打横抱起,穿过院子回了卧房。
金环暗叫不好,想赶快挂蛇再叫白眉,召回那两个翠竹筒,却被陆桓缠着胡浪到天光大亮。
次日崔衍酒醒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懊恼得把头蒙在被里久久不愿出来。
可此后几日,主仆二人竟相敬如宾。
崔衍不愿面对芜丁背上道道鞭痕,因而不敢碰他。
而芜丁则在努力练习做一个本分纯粹的好侍从。
戴昇看出端倪,这日在后厨碰到,便劝芜丁:“博远从小嘴硬逞强,他打了你,心疼得紧,又不愿承认。你服个软,认个错,就说……就说你不该与生人多聊,今后不会了……”
“大人也觉得是我做错?”
“非也,只是……芜壮士,你让让他,他……你就当他是个三岁孩童!”
“他不是。”芜丁说完,端起餐食回东厢为崔衍摆膳。
饭没吃完,戴府突然人声嘈杂,乱成一片。
崔衍看一眼芜丁,芜丁立即放下碗筷出去查看。
片刻后他就跑了回来:“大人,宫里来人!”
传旨的阉宦对着戴昇和崔衍念了两遍一模一样的圣旨,然后说:“圣上叫二位大人一起去,别耽误,即刻就走。”
芜丁从里间拿出崔衍的朝服要给他换,那太监白他一眼:“说了即刻就走,磨蹭什么呢?”
崔衍冲芜丁点点头,提心吊胆跟了出去。
司马廉不止叫了他俩。
正殿里密密麻麻站了一堆着各色袍服的省部官员,全在交头接耳,嗡嗡声一片。
“众卿不必多礼,刚来的赶紧找位置站好!都别说话!朕说完了有你们说的!”
司马廉焦急写在脸上,胸口起伏似在用力呼吸。
“肃静!肃静!”阉宦尖声叫道。
司马廉强作镇定:“军中来报,西南出事了!姬家被人灭门,虎符下落不明,几路兵马自相残杀。成都王先斩后奏,已派兵进入益州镇压乱军!”
殿中顿时又是轰隆隆一片。
“肃静!肃静!”阉宦又叫,可这次根本全无用处。
“崔卿!崔卿!”司马廉伸着脖子,边叫边找。
崔衍赶紧轻声念着“借过,借过”,拨开众人挤到前列。
“崔卿!你把你查到的那几个谋反的宗室王,报给他们听!”
崔衍抬头瞠目结舌。
这小皇帝怎的如此鲁莽?
根本查无实据,只是顾安一面之词。
更何况,眼下只有成都王异动,你把剩下五个也捅出来,这不是找事吗?
他仿佛被架在火上,低下头,抬眼盯着司马廉直摇头。
戴昇不知何时也来到他身边,轻轻拽了下他衣袖。
崔衍回头看他,只见他以极小的幅度微微点头,还抬了抬两边嘴角。
戴师兄意思是,让我照实说?
他已有计较?
情急之下,崔衍再没机会多想,只得把心一横,朗声道:“是,陛下。齐王,赵王,楚王,河间王,长沙王,成都王。”
殿内这下更是炸成一锅。
“荒谬!黄口小儿,煽弄军国大事!胡闹!”
“崔大人有何凭据?怎的张口就来?”
“莫不是在龙榻上发梦,梦到的吧?”
不少人夸张大笑。
司马廉指着那几个嘲笑崔衍的老臣凶道:“你们是不相信,还是与反贼一伙?”
这句效果甚好,殿内瞬间又冒出许多支持崔衍的声音。
“都别闹了!统统闭嘴!”角落里响起一声怒喝,如洪钟撞响。
崔衍与众人一同回头,出声的是汝南王司马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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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廉too young too simple了,你以为是在玩剧本杀吗?直接就来公聊?
第77章 一关就是一天一夜
“陛下的意思是,让我等出兵平叛,镇压上述反王?”
此人是先帝的叔父,德高望重的护国公老亲王。
他一开口,众人倒静了片刻,也只片刻。
司马廉重重点头:“对!老殿下、诸位将军,给朕把这六个王围剿了!应该还有两个同伙,眼下还没查出来!”
崔衍和戴昇对视一眼,在一片嘈杂声中根本听不见彼此说话声。
戴昇紧盯着小皇帝司马廉,直到他看向自己,然后用眼神示意他去后殿私聊。
司马廉看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于是让阉宦又叫了几声“肃静”,殿内人声稍微减弱,他便大声吼道:“你们在这儿吵!来人!关门放狗!吵不出一个解决方案来,谁也不准走!给我把殿门宫门都守住!”
言罢背着手走了。
崔衍正想与戴昇一起遛去面圣,刚一动身,却被旁边人一把拽住:“崔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周围人立刻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崔衍看着戴昇潜入后殿的背影,心中惶恐无奈,只得将此事全推给顾安,说稽查反王全是扬州刺史与别驾的功劳,自己只传递了消息而已。
小皇帝的确只是不学无术,脑筋委实不笨。
他怕这些人中有逆党帮凶,一旦放出去,便要向敌人传讯,因此早叫了羽林军将皇宫团团围住,把他们都关在宫里。
叫他们来时,也都让阉宦们催得火急火燎似的,不给他们任何做额外准备的时间。
这一关就是一天一夜。
御膳房和中门监早未雨绸缪,为这五十几人预备好了餐食酒水,枕席被褥。
众人很快明白,他们是被小皇帝用一条绳拴住的蚂蚱,便都不再相互攻讦,开始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戴昇从后殿出来后,逮空偷偷对崔衍说,小皇帝的三个舅舅认为他是在无事生非,明说绝不会出兵勤王。
而移山将军裴度接到小皇帝的求援信后竟全不理睬,信送了五回,没一次有复。
小皇帝这几日殚精竭虑,急得焦头烂额,才出了这损招。
崔衍被几波人反复盘问,讲得声嘶力竭,口干舌燥,汗浸透了里衣。
他听了戴昇的话,靠着殿角一方铜朱雀,颓然坐着歇息。
此时司马毅站起身来,将佩剑杵在地上双手按住,洪声说道:“诸位,诸位大人!西南一事、六王谋反一事,想必各位大人心里都有了计较。这样耗下去不是个事儿。老夫在这里最为年长,冒昧自作主张……咱们把话说开,方能辩个明白。认为崔大人提的这六位宗室,确有反意的,请于大殿西侧站定。”
老千岁伸出手掌直向崔衍呆座的角落,崔衍慌忙勉力起身,向司马毅鞠躬行礼。
“认为此事疑点颇多、不应采信的,立于大殿东侧。中间让出一条楚河汉界。”
众位公卿闻声动了起来,呼啦啦乱了一会儿,终于分阵营站好。
崔衍一看,自己身边站着十几个中青年,都是省部官员中实际做事的下层署官,其中好几个,近日一起喝过酒。
戴昇踱到他身旁,淡淡说了句:“还好,还好。”
崔衍拱手道:“全凭戴师兄颜面。”
此刻五十几双眼睛都盯着还未动身的护国公老千岁。
司马毅郑重起身,迈着方步走到大殿东侧,杵着佩剑站住。
东侧众人纷纷点头称好。
原本立于崔衍身后的两个中书舍人、通事舍人,见状朝崔衍拱拱手,说了声“勿怪”,换到对面东侧去了。
崔衍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司马毅扬声道:“崔大人,老夫斗胆请教,除扬州别驾的私人信函外,可有别的凭据,能印证你的说法?例如,你口中这几位‘反王’,可有招兵买马、调动粮草的行迹?”
崔衍硬着头皮,声音嘶哑:“回老千岁,目前并无实据……”
东侧立即爆发出一阵嗤笑谑声。
司马毅抬手示意他们闭嘴。
崔衍应激而恼,放大声音说道:“崔某曾与齐王同车共乘,途中数次亲眼到披甲军士向齐王殿下行礼问安。齐王也曾亲口对崔某说,‘他们扯本王作旗’……”
东侧立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崔大人是说,齐王主动向您这位钦差大臣展示军备?还亲口承认自己是反贼魁首?而后,竟然放您平安回到圣上身边?”
崔衍话一出口,便也意识到这有多荒谬,不禁咬牙闭目,再答不上来。
西侧又有几人换了边,崔衍已近绝望。
这时他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哼笑。
崔衍回头一看,是一黑面冉须的武将。
那人朗声道:“荒唐之至,才正是可信之处。崔大人学富五车,若存心编瞎话,怎会让尔等笑成这样?”
戴昇凑近崔衍耳边低声介绍:“尚书台五兵曹卢擎。”
对面御史中丞刘矩迎击道:“按卢将军的意思,只要信口开河,便都是凿凿之言?那刘某可听说,卢将军与逆党勾结,意欲夺宫,不知诸位大人,信是不信?”
东侧立即又笑成一片。
“崔大人,你可有事隐瞒?若真有,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卢擎正色逼问崔衍。
崔衍张口结舌,一时纠结无比。
是小皇帝在什么史书上看到过“八王之乱”,而后才叫他巡查宗室的。
可这话说出来,岂不更荒诞不经。
戴昇看出崔衍已接近崩溃,伸手拍了拍他背,这才施然开口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崔大人是在西南出事之前,就已得知这六位宗室王要反。圣上见到名单后已有半月,成都王才无视天威、擅自引兵入蜀。顾安之谣称成都王要反,千里之外的成都王就恰好擅动兵戈?试问天下哪有这等巧事?”
崔衍望着戴昇连连点头,司马毅闻言也瞪圆了眼。
刘矩凑到司马毅身边,拱手行礼,伏在老王爷耳边说了什么,司马毅惊得“嘶”了一声,随即向崔衍射出两道利刃样的目光。
卢擎大喝一声:“有话便说!卢某最看不惯你们这些酸文假醋之人嚼舌根!”
刘矩又与老亲王交换眼神,扬手止住众人嗡声:“诸位大人,诸位大人请安静。崔大人!”他忽而直直盯住崔衍,厉声问道:“你可知,是谁,灭了姬家满门?”
崔衍登时浑身一抖。
刘矩抬手指向崔衍面门:“益州刺史来报,将镇南将军姬凌一家灭门的,乃是崔大人同胞弟弟,崔决!”
崔衍眼前一黑,腿软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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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沉浸式剧本杀发车,dm司马廉
司马廉:第一幕任务,请各位玩家判断是否相信六丨王谋反。讨论完了我来组织投票
天眼玩家戴昇:我承认我知道答案了,我自觉配合dm工作,你们聊
第78章 秋水盈盈的含情目
等他醒转过来,发现自己正被戴昇托抱着,靠在大殿一角,旁边一名医官正在他手上施针。
司马毅洪钟样的声音震荡鼓膜而来:“……削藩!圣上岁龄渐长,有此想法,也是正常。只是老夫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为此擅弄干戈,置万民苍生于不顾……”
崔衍大惊失色,支着手臂要起来前去理论。
戴昇用力将他按在怀里,轻声劝他:“阿衍千万忍耐!你现在去,他们能把你生吞了!”
戴昇转头探视片刻,确定没人盯着这边,才悄声解释道:“他们认为,圣上忌惮诸王,便让你造谣六王谋反,以此为借口,派其他宗室出兵镇压,让他们自相残杀,以削弱彼此实力。你派弟弟屠灭姬家,是为引成都王起兵,从而做实六王谋逆之言。不过阿衍,你那弟弟,不是早送庙了吗?怎的竟在益州?还犯此杀生大忌?”
崔衍激愤摇头:“戴师兄信我!我真不知!他拐了我那……”
说着,他恍然大悟。
珊瑚!姬越!
弟弟灭姬家一门,根本与军国大事无关,是为姬越报杀亲之仇。
可眼下又有谁信呢?
崔衍扑进戴昇怀里放声嚎淘,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轻鄙之词声声直戳崔衍脊梁。
“阿衍振作,师兄信你。”戴昇轻抚崔衍脊背:“圣上自有公断,不必理会这些墙头之人。”
过了许久,崔衍终于平静下来,呆呆望着空里,听司马毅组织众人商讨应对之策。
司马毅断定司马廉有意削藩,却又劝诸位大人不要与圣上抗衡。
“自古王权在君,圣上业已成人,想摆脱宗室把控,亦在情理之中。”
他越这么说,那些言官越是义愤填膺,甚至有人说出“竖子无德”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崔衍心中忽然闪过一道霹雳。
八王之乱,还差二王!
这汝南王若也有份……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比惊惧地看进戴昇眼里,做了个“汝南王”的口型。
戴昇贴近他耳朵,声音几不可闻:“阿衍放心,圣上就在后头看戏。”
那些人吵到后半夜,凌晨时分终于安静下来,殿内各处躺了一地的大炎栋梁。
崔衍累得够呛,也睡得昏昏沉沉。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到戴昇亲了他。
他睁开眼,正对上一双秋水盈盈的含情目。
“阿衍。”
崔衍半个身子都酥了,等回过神来,却又心惊肉跳。
以后可再别招惹戴师兄了,他想,这人认真起来,难办。
鸡叫了三遍,阉宦进来将众人挨个唤醒。
不久司马廉像往日一样由仪仗引进殿来,照常早朝。
“众卿辛苦。讨论的怎么样了?派个代表跟朕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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