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芜丁肩上伤口裂开，鲜血顺着手臂淋漓而下，身上又添了十几处血口，眼眶、嘴角也红肿渗血。
崔衍扑上去，托着他腮帮子一下下亲。
芜丁一手搂着崔衍纤腰，扭头冲一摊烂泥似的冒顿堃道：“这鞑子托我给王爷带句话。”接着报出几个匈话词汇：“对吧？他说了好多遍，我应当记得不错。”
冒顿堃闻言哀嚎一声，奋力想支起头，脸却只能一动不动泡在自己的泪水中。
芜丁将冒顿堃随行的下人一一结果后，将冒顿堃绑在马背上带回营中。
阿奇虎部下三千膘骑，已被羌族巫师用盘铃声蛊入大漠深处，一时半会出不来。
此时焚玉已带着羯族首领在营中等候。
原来，崔衍早与焚玉说好，此番羌羯联军名为突袭玉门，实为诱捕冒顿堃和阿奇虎。
冒顿堃是焚玉答应送给羯人的礼物。
三方各怀着算计吃这顿庆功酒。宴上焚玉借敬酒的机会，问崔衍可否借一步说话。
崔衍朝正与羯人斗酒的芜丁一看，刚好对上他假装碰巧投来的眼神。
果然还是不放心我，时时盯着我呢。
崔衍突然怀念起从前芜丁为他拈酸吃醋时的模样，便冲焚玉点点头。
两人逮了个空，一前一后出了大帐，躲进一方小帐篷密谈。
“郎君大仇得报，今后作何打算？”
“还早哩！崔某的仇报了，阿芜却还有心事未了。他恐怕还要上京……”
焚玉惊异“哦？”了一声：“芜将军也与那人有仇？”
崔衍咬咬下唇，语气略显奇怪：“你可听过一个叫萧捷的，辅国大将军？”
焚玉眼珠转了一圈：“我只知他领了右卫大将军，此后我便随你离京了。”
“他是阿芜结拜义兄，冒顿大王逼阿芜杀了他，才放阿芜来涼州寻我。”
焚玉闻言沉默半晌，伸手扶住崔衍肩：“郎君，我正想与你商议此事……”
两人遂交头接耳，你一句我一句说悄悄话。
忽然焚玉在崔衍耳畔说：“外面有人偷听。”
崔衍抿嘴坏笑，趴在他肩上道：“逗逗我家狗玩。”
焚玉还未明白过来，崔衍就拦腰把他带进怀里，语气暧昧异常：“卿卿，别后你可又遇见别人？”
“我还能遇见……”焚玉说到一半恍然大悟：“除了郎君你，还能有谁？”
两人相视忍俊不禁。
“人走了？”焚玉笑道：“这就受不了了？你这狗子好生纯情！快去哄哄吧，别把人气伤着了。”
崔衍拱手笑着跑了。
芜丁送走了客人，回到帐中。
他歇下来，身上一松劲，顿觉新伤旧痛交加，倒在床上蜷成一团。
崔衍进来掰他脸看，见他面色惨白，眉头深锁，像十分痛苦，一下没了逗他的兴致：“阿芜，阿芜？哪里痛？让我看看出血了吗？”
芜丁似乎已无力说话，只能低声哼哼。
崔衍趴在他身上落了泪：“阿芜你说句话……哪儿疼？别吓我！”
“我身上不疼，这里疼。”芜丁突然出声，拿着他手放在自己心口：“有人往这儿捅刀子。”
崔衍抬头气得够呛：“阿芜！你敢唬我！”
“谁唬谁？我都这样了，你还同别人做戏、看我笑话？”芜丁早看透他那点儿邪心眼，面露不悦。
崔衍自知理亏，忙转移话题，伏在他耳边，将与焚玉商定的事向他说明。芜丁听罢脸色更坏。
崔衍要芜丁假装捕获焚玉，将其押解入京，面见莫顿于渊。
这一路山水迢迢，为防毒蛇偷袭，他二人势必要与焚玉同车共乘，方能保三人平安。
芜丁忆起从前与崔衍珊瑚同乘的经历，嘴里泛起久违的酸苦。
这人可是珊瑚的师父！虽说焚玉从外表到内心都是个女子，可毕竟……
芜丁一见他，心里就疙疙瘩瘩不舒坦，若三人朝夕相对，岂不要活活怄死。
崔衍揉着他手向他保证：“阿芜，我答应你再不胡浪。今日之事，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了。路上我定不胡来，不同他多啰嗦。可好？”
芜丁垂着头一言不发，想问他“你说这话，自己信吗？”，又怕问出口要惹他生气。
崔衍勾着头细察他脸色，一咬牙问道：“你不想给你三哥报仇了？”
芜丁闻言浑身一紧，崔衍却逼问他：“嗯？想不想？你说！”
他不敢说。
眼下身上有伤，可再受不住一顿毒打。
崔衍起身作势要走：“那就是不想。好，我去回了焚玉。”
芜丁一把将他拉回来，扑进怀里紧紧抱住：“你发誓，再不气我、作践我。若做不到，就让我死在你面前吧。”
崔衍赶忙指天指地，赌咒发誓，这才把芜丁哄得点了头。
芜丁伤好后，三人择日启程。
焚玉通透无比，在芜丁面前一开口就是“我家沈郎要是还活着，怎样怎样”、“沈郎从前如何如何”，虽造作刻意，倒也令芜丁稍稍安心。
崔衍也果真并不胡闹，要焚玉将毒蛇组织的前因后事详细讲给他听，两人一说一整日，竟全是正事，一句浑话也没有。
--------------------
冒顿堃：不可能不可能！近身肉搏我男人不可能吃亏！
崔衍：问题出在他的名字。我家阿芜可是预言家盖章的降龙伏“虎”。
第143章 他兄弟两个你都爱
五步带着姬越和崔决向北走走停停，途中崔决见到匈人就杀，整队整营的匈兵竟无一人漏网。
五步惊叹他一人便抵得上千军万马，如获至宝。
毒蛇的消息网络本就掌握在五步手中，只要所到之处的军营无人生还，就可将冒顿于渊蒙在鼓里。
这日五步属下向他请示，说焚玉与崔衍芜丁已进入秦州地界，问是否放行。
五步一想便知焚玉作何打算，这不等于多几个帮手？
他点头应允：“放。若太攀的人出手阻拦，你们可暗中相助。万勿暴露。”
姬越身上伤已好得差不多，能下地走动，可喉头却一天紧似一天，连“嗯啊”之声都发不出来了。
五步趁崔决出去屠戮，来到姬越房中。
“小珊瑚，你师父替了你的位子，与你那老相好主仆二人，一路同行哩。”
五步怕崔决察觉，近来不敢再动姬越，只干看着。
这些年，五步心里压了太多不能说、不敢说的秘密，憋得要命。
如今对着姬越这个赏心悦目的哑巴，他像是有了个倾诉的出口，什么都同姬越说。
“这崔衍究竟有何本领，竟把那降龙伏虎的煞星，像条狗似的拴在手上。他日得见，本座定要捉他来仔细研究研究。”
姬越听到这儿不禁呼吸一滞。
他明明听崔决说过，他在心里见到崔衍孤身死在乱石嶙峋的山坳中。
此外，运营小哥曾告诉崔决，姬越父母双亡，是故姬越发了疯，逼着崔决灭了姬氏一门，可如今五步却说他爹活得好好的！
崔决绝无理由骗我，五步与这些事全无关系，也无动机作伪。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运营小哥欺骗崔决！
运营小哥为了自己的目的，只向崔决展示一部分真相，甚至故意撒谎蒙蔽他！
譬如这回，运营小哥就将五步害我的事瞒下不让崔决知道，任由五步操弄着他屠杀匈兵！
姬越想通此节，顿时懊恼得心肝具痛。
若能早向崔决指出运营小哥欺骗他，崔决必不会再为这骗子灭世，我也不需要给他下药，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姬越心痛追悔，忍不住落了泪。
五步却误会了。
“哦？小珊瑚还对那浮浪子念念不忘？他兄弟两个你都爱？”五步摇头一脸不以为然：“这可难办了。你那疯和尚，若同崔衍的疯狗打起来，怕是天都要塌了！哈哈哈哈……”
姬越一边摇头，一边发疯似地踢打五步。
五步轻身避让，乐不可支。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崔决冲进来抱起姬越。
“姬越，大晚上的你下来瞎晃做甚？”崔决撅嘴嗔道。
姬越抓起他双手拼命摇头，崔决捧着他的脸：“你在等我？哦，我这不是回来啦？答应夜里陪你的，我当然会回来。”
五步变脸道：“行了，能劝动你的人来了，我可解脱了。小师父，他又没用晚饭！我说什么都不管用！我走了，你们聊。”
崔决回头谢他：“大哥哥费心了。”
姬越气得蹬着腿无声洒泪。
等五步走远，姬越指指崔决双眼，示意他看着自己。
他张开右手手掌，左手食指挨个点数右手指头。
点到第三遍，崔决终于看懂：“哦，一，二，三，四，五。”
姬越激动点头，又在屋里走了两个来回，边走边指着自己脚下。
“脚？地？路？行？”崔决一脸懵懂，姬越急得一头汗。
若能写给他看多好，偏偏他不识字！
姬越只得换个思路，又拎起自己衣衫下摆抖动。
“衣？裙？白？布？”
姬越重重点头，伸出手掌，又指衣衫。
“五，布？五步！”崔决终于猜出来，开心地直拍巴掌。
姬越不敢多耽搁，赶忙虚握着拳，做出持刃捅自己的手势。
崔决很快明白，却得意道：“哦，姬越要我为你报仇？放心！五步已被我撕成碎片！”
姬越瞠目张大了嘴，一脸惊异。
殊不知五步早防着姬越向崔决告状。
那日他将昏死过去的姬越放在马车里，自己赶着车，令白眉身着血衣在车后假意追击。
崔决寻过来时，五步指着白眉对崔决叫道：“蛇首五步要杀姬越！快拦住他！”
因此崔决以为自己手撕的那人是刺伤姬越的“五步”，而真正的五步则自称姬越的朋友，淮南王司马乾。
参透五步的诡计后，姬越泄了气，颓然躺倒在榻上发愣。
崔决在他身边和衣而卧，握着他一只手，偷偷回想某天突然出现在心头的旖旎画面。那些事真的发生过吗？抑或只是自己疯狂的妄念？崔决很想问问姬越，却不知如何开口，又怕姬越伤口还疼不敢擅动，只得暗自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面红耳热，呼吸急促。
姬越满腹心事，胸中憋着一口恶气，并未留意身边人的异状。
崔决苦挨到姬越呼吸渐缓，这才起身下榻，想溜出去做姬越从前教他的荒唐事。
刚走到院门口，五步迎面而来。
“小师父。”五步一眼看穿崔决心思，趁机撺掇道：“王屋山中有匈兵采取铜矿，奴役虐待乡民。我佛慈悲，小师父可愿为苍生除此罪孽？”
崔决正血气奔涌无从宣泄，当即点头让他带路。
第144章 百年未有之大荣光
一月后，萧瑟秋风中，崔衍一行抵达洛阳城外十五里亭。
三人正最后排演面见冒顿于渊时的说辞，芜丁手下斥候来报，说进不了城，洛阳被围。
三人相视纳罕，芜丁急问：“被何人围？”
斥候将城下旗帜一一报出：“拓跋，慕容，宇文……”
崔衍惊叫：“鲜卑三部？”
斥候接着报：“吴郡陆，陇西李，会稽……孔……”
芜丁惊喜交加，握住斥候肩头摇晃：“李？孔？可看得确实？”
斥候点头如捣蒜：“末将认得李将军手下督军，有从前龙骧卫的人，绝不会错！”
芜丁喜极拍腿，吩咐手下把他那面“吴郡崔”旗翻出来。
崔衍笑道：“芜将军实乃我吴郡崔氏百年未有之大荣光！”
可芜丁却又盯着那旗上的字黯然发愣。
这是当初萧捷连夜为他赶制的。
在洛阳城下重逢时，李骁冲上来抱住芜丁大笑大叫。
三人团聚，自然都想着那缺了的第四人。
芜丁无比愧疚，跪下抱住李骁大哭，孔誉却手按着腰间刀柄，冷冷瞪视崔衍。
崔衍见人家兄弟情深，自己被抛在一边，芜丁又这么激动，他不禁心中含酸郁闷，脸上神情有些难看。
焚玉站在他身边，见他额角渗出汗来。
从前伺候崔衍成了习惯，他很自然便抓住自己袖口，为崔衍蘸蘸汗珠，弯眼笑道：“郎君，你这两个大舅子，不怎么喜欢你嘛！”
崔衍也随便惯了，闻言伸手在焚玉粉嘟嘟的脸蛋上捏了一下。
孔誉见崔衍竟当众与一女子动手动脚，想起孔嘉、萧捷的死，都与这浮浪子脱不了干系，一时火冲上头，咬牙切齿冲芜丁吼道：“你害了三弟性命，就为这么个下流东西？！”
芜丁想出言维护崔衍，却着实心虚，只叫了声“二哥”，就再说不出话。
崔衍本就为芜丁亲了萧捷的事耿耿于怀，如今听孔誉为这“三弟”骂他，不由得恨从心头起，梗着脖子冷笑道：“既然阿芜寻到你两位哥哥，崔某便可放心了。今后你离崔某这等‘下流东西’远点吧！”
说完转身作势要走。
芜丁飞身起来抱住他：“衍衍！”
孔誉气得眦目发狂，抽出长刀大喝一声：“为我弟报仇！”
刀才出鞘，还未及举起，焚玉已从袖中甩出一条晶莹透粉的小蛇。
粉玉蛇双眼鲜红欲滴，吐出细长的信子，在孔誉持刀的手腕上越绕越紧。
孔誉手背上青筋暴起，疼得从齿缝中憋出一声闷吼。
72/88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