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父亲给他上的最重要的一堂课便是守护,从他残害自己的至亲那一刻起,他的剑刃不为杀戮,不为至尊无敌,而是守护。
父亲要他发誓,以他毕生的精力守护自己的弟弟,保护他,让他永远不受到伤害,否则就永不原谅他,废去他的手脚。他不肯发誓,被父亲打至吐血,就是不肯。
他凭什么要守护那个人,他憎恨那个杂种,那个杂种让他母亲伤心,让他也伤心,他夺走了父亲对他唯一的关注!
是什么时候变了,是什么时候愿意爱他,是什么时候愿意守护他,是他纯洁无辜地叫自己哥哥,是他可怜巴巴地替自己认错,是他崇拜的眼神,是他至纯至善的心,是他弱小无助的哭泣。
他为自己生下了卿水,那是他此生最爱的孩子,他给了自己爱,给了自己守护的执念。男人想着他的妻儿,眼角含泪含笑,看着面前刺下来的剑,缓缓倒了下去。
虚弱的身体无力地倒在沙土上,鲜血横流,浸染了地面。血腥浓烈,人群中走来一抹红影,如鲜血般鲜艳,那人轻轻拍掌。
林琢玉无法瞑目,血红的眼睛瞪着那抹红影,那人身后跟着一个人,也穿着一身红衣,玉白的小脸胆怯无助,可怜地看着脚下垂死的男人……
“栎儿……”
林琢玉喉头涌出鲜血,可怜叹息,男人一直看着他,直到视野模糊,昏暗笼罩了天幕。
原谅哥哥。
不能再守护你。
第120章
“虞皇陛下好大的威风!”
慕容情轻轻拍掌,不知是讽刺还是冷笑,贺兰阙冰冷地看着脚下的人,死在他的剑下,是他的荣耀。他会好好安葬他的尸身,赐予他哀荣。
慕容情瞟着脚下的血尸,可怜又愤怒道:
“陛下做事还是这么不顾后果,哈哈。”
贺兰阙冷漠地收起了血剑,眼瞳如毒蛇般盯着他,慕容情倒吸一口凉气,依然愤怒道:
“陛下,你杀了此人,是否考虑他的妻儿?”
“你住口!!”
贺兰阙不允许他在众人面前提起此事,慕容情偏要找死道:
“无论我是否住口,陛下都心知肚明,此人的身份一旦暴露,陛下将颜面尽失。”
他即使赢了又能如何,他的妻若是知道了,只会痛不欲生,恨他至死,他的将士们若是知道了,他残忍地杀戮自己妻子的哥哥,只会有损他的威名。
好在空地足够宽敞,周围之人都在唏嘘林琢玉之死,没有注意到慕容情的话,邺封与殇魄神情凝重地走来,目光不善地盯着慕容情,雪影依然站在高处,落雪剑已经出鞘。
慕容情瞟了一眼贺兰阙虎视眈眈的下属,知道自己已被视为眼中钉,依然冷笑道:
“我的话陛下也听不进,所谓忠言逆耳,陛下此时不听,将来自会后悔。”
邺封冷斥道:“慕容!这就是你对陛下讲话的态度!?”
大不敬。
慕容情无所谓地转过头,看着林琢玉的尸身冷笑:
“陛下好大的本事,此人六年前从玄天教遁走,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陛下还能将死人挖出来,再杀一次。”
贺兰阙冷漠凝视,慕容情自言自语:
“说起来此人也对陛下有功,此人当年提供的熠都地图,对陛下攻破黎国贡献不少。”
“你到底想说什么?”贺兰阙忍无可忍。
慕容情转过头来,再次冷笑,告诉他一个秘密:
“此人还有一重身份,不知道陛下感不感兴趣?”
“慕容情,你找死!”殇魄忍无可忍,拔刀就向他砍去,他几次三番戕害虞皇,此时又胡言乱语,他早就想宰了他。
贺兰阙制止了他,突然一阵心慌,忍下不安问道:
“什么身份?”
不就是他妻子的兄长吗?
慕容情冷笑道:“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钰姑姑,我的亲姑姑,也是陛下异常敬爱的人?”
慕容钰,玄天教上一任教主慕容华的长女,慕容情父亲的亲姐姐。慕容华是贺兰阙的师父,也是慕容情的爷爷。贺兰阙由慕容华悉心培养,秘传他陈安帝的玄天功和陈皇剑。贺兰阙一岁时由慕容华在地宫的石棺内发现啼哭,是他的女儿慕容钰不断哀求,慕容华才冒着性命危险将他抱出来。
由此,慕容钰对贺兰阙有救命之恩,对年幼的贺兰阙也悉心关怀,宛若他的再生之母。只是慕容钰后来为情所困,与父亲断绝关系叛逃玄天教,嫁给了风流少侠林楚煌。
嫁人后慕容钰隐姓埋名,改名为陈钰容,连林楚煌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与玄天教有染。林楚煌风流花心,娶了慕容钰后死性不改,在慕容钰产下林琢玉后纳妾舞姬杜湘湘,风流债闹得内室终日不宁,骨肉相残。
贺兰阙颤抖地看向身下的血尸,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惧,慕容情斩钉截铁道:
“此人正是钰姑姑唯一的儿子,陛下你亲手杀了他!”
“不可能!”贺兰阙恐惧地摇头,慕容情盯着他,痛恨道:
“你暴虐无道,连自己恩人的儿子也杀,此人还是你妻子的兄长!”
邺封冷漠地瞪着慕容情,唯恐他要伤害虞皇,慕容情恨铁不成钢,他一心为国,若不是贺兰阙逼他,他根本不愿背地作祟,如今反正贺兰阙将他视作眼中钉,他索性撕破脸道:
“陛下,你可以杀了他,也可以杀了我,但你若为了一个蠢人一再犯蠢,不顾后果,迟早要遭到反噬!”
“砰——!!”殇魄再也无法忍受,一掌向他打来,慕容情闪身避开,腰间的玄铁鞭锋利地抽向他的面门。
“殇魄,住手!”
贺兰阙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空地周围的士兵还未散去,惊疑不定地看着中央的虞皇,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雪影见势不对立刻跃至了贺兰阙跟前,贺兰阙指着地上的人道:
“立刻查清此人的身份。”
“陛下?”雪影不解,此人不就是皇后的兄长,陛下不是知情吗?
贺兰阙闭上眼睛,忍下心悸道:“查清此人的母亲。”
“无需再查!”慕容情一掌劈开殇魄走过来,难得沉痛道:
“钰姑姑我不会认错。”
当年奉愠天灭门天水山庄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陈钰容的身份,奉愠天觊觎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暗中查清了陈钰容竟是原玄天教教主的女儿,动了歪心。
熠都被攻破时,奉愠天携带残兵败将,将已出家的陈钰容也绑架出逃,最终难逃自焚厄运,陈钰容也在战乱中重伤垂死,即使被慕容情所救也无力回天。
陈钰容临死前哀求慕容情照顾他的儿子,慕容情这才知道林琢玉的身份是他的表兄,然林琢玉早已跳崖失踪,慕容情愧疚难安。
“不可能……”贺兰阙捂住心口,那里有一道剑伤,天水剑法凌厉迫人,被林琢玉使得出神入化,他没有辜负自己的毕生所学,也没有辜负林楚煌的悉心教导,剑法造诣已经超越了父亲。如今天水山庄已被灭门,林琢玉已死,天水剑法也要失传了。
“你为何不告诉我?”贺兰阙痛苦地看向慕容情,慕容情一声叹息,反问道:
“陛下难道不该责怪自己,是你杀心太重,容不下此人?”
贺兰阙后退一步,无法原谅自己。
第121章
阴云遮蔽了晴空,星辰暗淡,日月无光。
狂风席卷大地,衣衫烈烈,天边春雷闷响,暴雨将至。
待下完雨,一切污秽都将冲洗干净,血腥之气也将荡然无存。
四周人语不断,还未散去的将士们议论纷纷,贺兰阙怔怔地看着那具血尸。男人似乎无法承受,扔下剑,踉跄逃走。
林琢玉胸口上有一道狰狞的剑伤,那是致命伤,临死之前,贺兰阙问他,是否愿意向他承诺,若他此生永不见自己的妻,贺兰阙就放了他。
林琢玉怎么可能放弃,男人直到死,都有可怕的执念,血红的眼睛凝望一抹红色的身影,死不瞑目。
那是墨萤恐惧地躲在慕容情身后,墨萤被这个场面吓得慌乱无措,又害怕地哭了,幸好虞皇没有发现他,根本没有治他的罪。
————
暴雨如期而至,贺兰阙独立于一山头,形如鬼魅。
男人脑中回忆不断。
他一岁便开始记事,幼时的记忆清晰可见,那位叫钰姑姑的女人可怜他在铜棺中陪葬了七十多年,亲自将他带在身边。大人们恐惧他,视他为阴邪之物,孩子们更不敢靠近他,视他为可怕的怪物。
可是他如正常的孩童般,会饿,会哭,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无人敢带他,是那个女人一点一点照顾他,直到他学会走路,学会跑步……
慕容钰在他三岁多时就离开了地宫,此后他再也感受不到母亲般的关怀,后来在他十岁时,慕容钰回来了一次。
姑姑已经苍老了许多,抱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孩子,哀求慕容华救他,慕容华憎恨女儿叛教,但面对女儿的哀求,还是选择了援救。
那时地宫内已经很久没有选进新的孩子,那个孩子被慕容钰亲自照顾,据说是她在外面的私生子。慕容钰每日以红果喂那个垂死的小儿,不眠不休守护了那孩子几个日夜,终于将人从死门关拉了回来,此后,依然以红果作为辅食,直到那孩子气息平稳。
只是那孩子到底伤了根基,此生无法习武,否则心脉难以承受。贺兰阙见过那孩子几面,那孩子胆小,醒来后不敢到处乱跑,只敢躲在慕容钰的怀里,有好事的孩子去逗他,他就哭兮兮地往慕容钰怀里钻,不停叫“娘……娘……呜呜……”……
想到此处,贺兰阙的唇角的溢出一丝柔和,如今想来,那便是他的小栎儿了。
只是,怎会阴差阳错。
林琢玉怎会是慕容钰的孩子。
男人神色狰狞,知晓自己犯了大错,他不该斩杀此人,只是此人一再觊觎他的所爱,他怎能不杀了他。
男人伸出手掌,手掌之上满是血腥,有他自己的,有林琢玉的,他手上冤魂无数,从未怜悯过任何人,如今却感觉心魔顿生。他杀了林琢玉,屠戮了他妻子的所爱,他该如何自处。
他的妻子若是知道真相,会恨他终身。
男人闭上眼睛,僵白的脸颊在暴雨中愈发阴邪,男人在暴雨中矗立一夜,最终如一抹鬼魅般,消失在山野中。
熠都,郊外。
没有虞皇命令,驻军依然没有进城。
雨下了一夜,狂风怒号,冷雨萧萧。
这样可怕的雷雨林青栎记忆中很少有过,从昨天起他就没有走出帐篷,绮罗一直陪着他。
他噩梦不断,尤其是昨日傍晚,突然被营帐外鼎沸的喧闹声惊醒。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绮罗也没有告诉他,或许只是士兵们在娱乐。
战鼓从一里外传到了他的营帐中,他只觉心悸异常,惶恐害怕,慌乱之中他想见到贺兰阙,绮罗却只是可怜地告诉他,陛下有要事要处理,待处理完了自会回来陪他。
这一等就是一夜,贺兰阙雷雨夜也没有回来陪他,林青栎被梦魇困住,梦中竟然见到了哥哥。哥哥满脸是血,身后是地狱的火海,哥哥要与父母同葬在火海中。
“啊——!!”
他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湿,却感觉自己被一具冰凉湿冷的身体抱住,贺兰阙不知何时回来了,似乎已经在床边守了他很久。
男人沉默地抱着他,手掌轻探他的脉搏,见他无碍又轻轻将人放下,盖好他的衾被。
林青栎却再也无法入睡,捉住他湿淋淋的手,可怜问道:
“你去哪儿了?”
贺兰阙依然穿着昨日那身血衣,身上的血渍被暴雨冲洗,林青栎闻到雨腥味与血腥味混合的味道,惊讶地看着他身上的伤口,颤抖道:
“你受伤了?”
贺兰阙回避他的眼神,转身低哑道:“无碍。”
男人说完就欲走,林青栎却起身叫住他:
“夫君!”
男人身形顿住,颤抖地听他道:“栎儿想你。”
贺兰阙再睁开眼时,眼中一片血红,男人只觉得心魔愈盛,无法克制狂乱的邪气,林青栎不想再与他冷战,难过地从床上起来,从后面抱住他,哀求道:
“栎儿想你。”
那双柔软的手如炙热的铁链般烫得贺兰阙发抖,男人无法面对他的脸,林青栎却绕到他的面前,垫脚轻轻吻他:
“我们和好吧,夫君。”
柔软的双唇渴求地吻他,林青栎垫脚抱住他的脖颈,按着他的头让他稍微低下来一些,一边吻一边可怜哀求:
“栎儿想你。”
他不要再冷战,五日的冷战让他耗尽心神,既然他已经放过自己的哥哥,他就不再计较,日后,只要贺兰阙善待他的兄长,他会试着只爱他一个人。他虔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只要夫君怜惜栎儿,善待栎儿的家人,栎儿只和夫君一生一世。”
血红的眼睛恐怖地瞪着他,林青栎闭着眼睛,还没察觉此时贺兰阙的可怕,男人彻底入了心魔,突然一把将他抱起,来到了床边。
第122章
营帐内昏暗不已,贺兰阙迫不及待想要他,外面雨还未停,淅淅沥沥,冷冷清清。
男人脱了衣服,身上的伤口狰狞可怖,尤其是胸口上的一道伤,差点刺穿他的心脉。
林琢玉是下了死手要杀他,他也是下了死手要杀林琢玉,不过他更胜一筹,如今他冷漠地享用自己的战利品。林青栎只觉得他异常粗鲁可怕,哀求了他好几次,依然无法让他温柔,男人眼中一片血红,昏暗掩盖了他的狰狞可怖,他粗暴地分开林青栎的腿,不顾他还怀着身孕,就要占有他。
炙热的体温融化了他的心,贺兰阙只觉得脑中凌乱不断,闭上眼睛一会儿是倾盆暴雨,一会儿是血腥杀戮,林琢玉倒在他的剑下,那个男人死得其所,至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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