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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近代现代)——太阳是假的

时间:2021-02-08 10:21:01  作者:太阳是假的
  其实跳远对秦笛来说更有把握,尤其昨天意外斩获了他才练过几次的三级跳的冠军,激动得晕头转向,居然一个猛子扎进了祁松言怀里,好在大家都兴奋得只差没当场蹦迪,没人注意到他耳尖上的红,甚至连他自己都没能觉察那几秒之间的异样。
  跳远的裁判是张主任,戴着十分浮夸的墨镜,端坐阵口,身后站着计分员。祁松言走过去就看到也来陪赛的童晨星蹲在张主任脚边,他也沉默地挨着童晨星蹲下了。秦笛在不远处热身,他俩猫在偷来的阴凉里徒手在地上比比划划地算分。
  “秦笛这个第一个再拿回去,你们班团体就能有排名了。”
  “嗯,最后冲个接力,就算完成任务。”
  童晨星把自己脚下可怜的数字抹掉,盯着秦笛眼红得不行。“你命好啊,刚上任,就打下这江山。”
  祁松言也望向原地跳跃的秦笛,微笑道:“主要是孩子争气。”
  孩子果然很争气,第一轮就跳出了暂排第一的成绩。蹲着的两人鼓掌震天响,秦笛抿住飞起的嘴角,小小挑了下眉。
  没想到第二跳出了意外。
  负责跳后平沙的学弟在秦笛准备的档口,用脚踩着推沙的那端,回头和计分员说话的功夫,脚下一松,握杆就倒向沙坑。但秦笛已然起跳,眼看握杆横在他落地的位置,刹那间根本没法调整,动作全部变形,闷哼一声,重重摔进沙里。
  “怎么回事!?”童晨星劈头就一嗓子,祁松言已经两步跨过去扶起了秦笛,细沙松软,秦笛没什么外伤,但表情却十分痛苦。
  “哪疼?”祁松言沉声问。
  秦笛满身沙粒,狼狈地直起腰,却感觉整条右腿的筋像被车轮碾过一样痛,紧紧蹙起眉,“可能是,扭到了…我缓一下。”
  祁松言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架在怀里,出了沙坑才轻轻放在地上,单膝跪地帮他拍去沙尘。
  张主任蹲下来问他:“怎么样,现在什么感觉?”
  “没事儿,寸劲儿扭了一下,大腿里面那条筋有点疼。”秦笛捏了捏右腿,喉结剧烈地滑动。
  “如果行走困难,咱们得去医院检查一下,以防万一。”
  跳远场地离十二班阵营很近,黎帅和几个班委也察觉不对都赶过来询问状况。秦笛被团团围住,沉默了片刻,咬牙撑着祁松言站起来,装作无碍地走了几步,回头对大家抱歉地笑笑:“真的没事儿,能走,也没那么疼了,休息一下就好。”众人看他走得还算利索,表情也不那么痛苦,都舒了一口气。只有祁松言明确地感知到抓着自己小臂的那只手,十几秒间就渗出了汗液。
  秦笛站在原地,还没有离场的意思,祁松言托着他的双臂,对他说:“这场不能再比了。”
  秦笛想反驳什么,可酸胀与钝痛不停从右腿内里向外扩张,连带整个人都在颤抖。不甘心,也许是本来拥有的就不多,因此他向来无法接受失去志在必得的东西。他总是果断放弃没有把握的向往,掐灭心里那点隐秘的觊觎。但如若有什么他自信可以取得,便会紧咬不放。
  他抬头望进祁松言的眼睛,可这一次,他把情绪藏得更好。假如能从里面挑出些怜悯的痕迹,哪怕只有一点,秦笛便可以理直气壮地愤怒,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回归赛场。但祁松言的冷静甚至超越了上次班会选角,眼波不动地对他说:“你第一跳成绩很好,足够进决赛圈,就算后面五跳全部弃权,也能拿到名次。”
  看他依然紧紧抿着嘴角,祁松言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补了一句:“我们还有4×400。”
  秦笛终于在一个深呼吸之后,同意弃权,被祁松言和李铭轩扶回了班级,喷了药雾,安置在体操垫上。
  祁松言提4×400完全是权宜之计,他原本想拖两个小时,秦笛缓不过来,他再想办法劝劝,也就算了。结果直到广播通知4×400检录,他也没想出什么对策,恰好隔壁十一班还特意来告知秦笛的跳远只取了第五名,秦笛再也躺不住,外套一扒就要走。
  徐唱也来拦:“四百竞争激烈,抢道的压线的,万一再摔出点问题呢?”
  李铭轩赶紧附和:“对啊,要不你别上了。”
  “我不上谁上?徐唱还是唐澄?总共六个男的,还有的选吗?”
  几个男生同时沉默了。秦笛说的是事实,而且他们已经给女生拖了很多后腿,谁都有拼一把的心气儿。
  祁松言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拎起秦笛的钉子鞋,看了李铭轩和史雨铮一眼。
  “让秦笛跑第三棒吧,小轩一,我跑第二棒压位置,祁松言四。”史雨铮难得开了口。
  李铭轩拧着眉头,还是不放心:“笛…”
  “走吧。”秦笛揽过他的肩膀。
  祁松言架起他另一只手臂,史雨铮挎上李铭轩的臂弯。他们四个就这样相互扶持着路过了许多目光,有期许,有观望,也有窃窃的幸灾乐祸,但所有的注视都写了“别人”这个名字,因此反而不那么重要。
  接力的分数是单人项目的二倍,因此竞争更大,看点也更足。高一男子组刚结束比拼,场上的余热还没有消退,锣鼓喧天中,高二运动员按顺序分好组,被带至起点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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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休息那两个小时和及时喷上的药物起了作用,秦笛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不算难以忍受。
  眼看要上跑道,各班选手都抱在一起做精神喊话。祁松言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史雨铮和持续忧心的李铭轩,伸出手:“没有预赛,只看成绩,我们这组实力强,速度能带得起来。一起努力。”
  三个男生把手叠上去,史雨铮就乐了:“我真头回听见这么冷静的加油。”
  “是啊,言,能不能搞个有气势的!”
  祁松言气沉丹田,拿出汇操比赛的嗓门抑扬顿挫:“高二十二,气贯长虹!长剑在手,敢缚苍龙!”
  “加油!”四道声线嘹亮地冲向深白色的云层,唤醒了躲藏的太阳。
  他们目送李铭轩手握接力棒上了跑道,秦笛忽然听见祁松言在他身后小声地说:“尽力就行,有我们呢。”他听见“我”和“们”之间那个小小的停顿,莫名有点开心,但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李铭轩起跑不算敏捷,但速度还不错,第六道的位置过弯虽然辛苦,但起跑的优势也并不是那么好追。史雨铮上午拿了400米第四,实力不可小觑,第一个弯道过后,他开始发力并道,从外侧直插边线,牢牢占据了小组第三的位置,直到秦笛接棒。
  前200米,秦笛只是觉得右腿有些发软使不上力,到第二个弯道,最初的胀痛以几何倍数增强,蹬地时能明显感到脚踝吃不住劲。后方选手纷纷赶上来,他在粗重的呼吸里咬牙坚守位置。
  祁松言在接力带上眼看秦笛跑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痛苦,眼神却蓄着一百分的坚定。他小幅后退,无限接近起跑线,“再坚持一下,秦笛!看着我!”
  秦笛奋力摆臂,向那个呼喊奔去。他伸出手,将接力棒沉沉压在祁松言手中,却被身后拥来的人带倒,向前扑倒在跑道上。
  “秦笛!”祁松言握着接力棒,想回身接近他,却看到秦笛抬起头狠狠朝他喊:“跑!”
  他握紧接力棒,猛地扭头汇进冲刺的洪流。那一分钟里,他脑中一片混沌,只有钉鞋在暗红的跑道上凶狠抓地的触觉,搡着他不顾一切地冲向终点。几乎所有人都无视了广播里无关人员远离跑道的警告,将场地围得喧嚷,各自为班级选手疯狂呐喊。
  祁松言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标紧前方最后两个领先位,于最后一个直道发起绝地冲击。他变入二道,用低吼压制肌肉的酸痛,脚掌抓地,探出半个身位,猛一加速,以第二名冲过终点!
  人群霎那间围过来,他把接力棒塞进了不知谁的手里,逆向人流,跌跌撞撞挤回班级营地。秦笛坐在前排的椅子上,抬头便看见祁松言甚至有些粗鲁地拨开人墙,终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脱力跌坐在地上。
  秦笛静静地望着他,汹涌的汗水打湿了祁松言的眉眼,他剧烈地喘息着,近乎狼狈地抹开额前的碎发,倾过身体去查看秦笛四肢的擦伤,伸出手想触碰,却还是收了回去。
  秦笛从搭在腿上的外套里掏出手帕递给他,祁松言接过,却没有擦汗,只是紧紧地握着,再也没松开。
  随着4×400米接力结束,一中运动会接近尾声。黎帅换了和学生同款的蓝色田径服,魅力降临教工大赛,一举俘获全校师生芳心以及高二教工组男女混合接力冠军。十二班全体挥动彩虹沙锤卖力给他应援,赚取了闷骚帅哥的一个隔空飞吻。
  颁奖前,祁松言找到王初冉,让她去领奖:“我们男生尽力了,这个荣耀更应该属于十二班所向披靡的姑娘,你去领奖,笑好看点儿。”
  王初冉直抹眼泪:“你们都多拼了,秦笛摔成那个样儿…多白的腿啊…呜……”
  秦笛扒着椅子背笑得差点仰过去,“冉妹啊,不知道还以为我截肢了哈哈哈哈。假期回来就给你看无痕无瑕大白腿啊,别哭了,赶紧涂个口红把咱们门面撑起来!”
  王初冉抽抽搭搭地揍了他一拳,接过来朱瑞递的口红精益求精地涂了。
  十二班综合团体成绩排名第三,还拿了精神文明奖。几个男生用了个大纸箱抬回了全班的奖品,还有项目前三才有的特殊徽章,大家视若珍宝地别在胸前,在磅礴的乌云下合影留念。花门拆了,秦笛让徐唱翻出来早就买好的彩条扎带,将拆下来的花扎成若干小束,送给女孩儿们每人一捧。在全校歆羡的目光里,十二十三班的女生手捧花朵汇成一川神气的小河。
  大雨将至的潮气把空气浸润得不再通透,散场后大批学生奔出校门各奔东西,只有祁松言和秦笛僵持在公交站,李铭轩和童晨星站在一旁完全插不进去话。
  “打个车,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公交十五分钟就到家了。”
  祁松言看了看终点站扎堆的学生,耐着性子跟他谈判:“那让李铭轩和童晨星送你,我不去了,行吗?”
  秦笛很无奈,“跟谁送没关系,我就是真的能自己走。”
  祁松言完全不为所动,“我们给你打车,你自己回去行吗?”
  “祁松言。”
  “嗯。”
  “我是个废物吗?”秦笛抓紧了书包背带,冷言质问。
  “你不是。”
  “所以我不需要多余的关照。”
  就算克制得再好,这会儿祁松言也感觉到秦笛是认真在生气。有一个瞬间他想不然就算了,何苦让刚消除的那些防备再重新被拾起呢。可他低下头就看见秦笛涂了红药水的伤,一大片一大片绽在皮肤上,无端刺眼。在沙坑,在跑道,秦笛跌落的场景闪过瞳孔,忽然他就不愿轻易放过秦笛炸起来的倔强了。
  “只是普通的关照,为你的伤考虑,并不多余。”
  “我不疼。”秦笛别过脸丢了一句。
  他撒谎的样子实在太可恶,连稍加粉饰都不肯,祁松言抓着他的包带将他倏然拉近,沉声问:“秦笛,我不明白一而再再而三的逞强有什么意义,我们是你的朋友,只想帮个微不足道的忙。你倔什么?”
  秦笛蓦地被他冰凉的语气扎在心尖,仿佛被当众数落出一身的无理取闹,当即便要甩开他的手。童晨星挡住秦笛的视线,脸色非常难看地说:“祁松言,有点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吧?”
  李铭轩赶紧把祁松言往后拽,“他也是为笛好啊,刚才一路走出来都多费劲了,你不也说应该打车送他回去吗?”
  “有话就好好说,跟谁呢他?”
  一滴雨砸在祁松言脸上,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焦躁,因为一个人莫名的尖锐和逞强,因为他被划分在无形的界线以外,因为这明明没有预报却突如其来的雨,因为,他隐隐知道为何却无法正视的这些因为。
  他把雨水蹭掉,就地拦下刚好驶来的一辆出租,拉开门捏着秦笛手腕就把他推进去。回头冲童晨星大声说:“上车!”
  秦笛在车内企图拉动把手,却被祁松言死死按住。童晨星慌忙从另一侧上了车,指挥司机快走。最后,祁松言只看到秦笛一张气急败坏的脸,随着车辆启动的声音一闪而过。
  倒是难得,他站在倾盆坠落的大雨里想。
 
 
第10章 小猫
  国庆七天假,祁松言爸妈只在家呆了一天半,不过这已经很稀奇了。所以就算他们完全没有过问什么时候期中考试,也完全没关心他们一向擅长体育的儿子在运动会上表现得怎么样,祁松言自己也没有提,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他们看起来依然是温馨和睦的一家三口。
  祁松言有时候觉得他惯会察言观色的父母并不是分辨不出他微小的情绪,藏得哪怕再好,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在大人的眼光里不过都是潦草的遮掩。但,他们不在意。那些暴露在眼皮下的小消沉不值得费什么心思,小孩子闹脾气罢了。供得上吃饱穿暖,把书念好,他们自觉比其他父母还要高等不少。
  一天半的父母慈子孝过后,祁松言终于如愿过上了自闭的生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写作业,就在每个能站下他的角落里思考人生,最远也没超过小区院里的山楂树。思考的课题简而言之一句话:秦笛为什么生气?
  他明白脾气再好的人也难免有失控的时候,可他几次帮助性的示好都碰了壁,就有点令人费解了。他自觉做的不动声色,仿佛路过花枝跌落随手一扶,自然中隐约能回味出怜惜,把多年被迫餐桌营业的经验炼化于无形,简直教科书一般的发挥。没成想,落了个龇牙咧嘴、一拍两散的下场。
  到底秦笛是反感帮助?还是反感他的帮助?又或者是反感他?祁松言越假设心就越凉,连客观分析一下都做不到,一头把脸扣在琴键盖上,伤感得不行。
  门铃大作,他连手指尖也不想动,弓着背装死,直到手机震麻了大腿,才摸出来垂头丧气地“喂”了一声。
  “怎么了?生病了么?先给我开门。”
  他拖着双腿给司君遥开了门,冷不防被他托了满掌的毛茸茸递到眼前。
  “这是?”
  “路上捡的,给我找个小纸箱,小家伙凶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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