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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里(近代现代)——太阳是假的

时间:2021-02-10 09:56:51  作者:太阳是假的
  滚烫的柚子茶下肚,他们终于有万物复苏的知觉。一名机车骑士,一位儒雅教师,望了望裹得圆滚滚的彼此,同时笑出了声。
  “不是,早知道我高低配一对儿皮手套,齐海阳个王八蛋,也不提醒我。”
  “已经够帅了,帅得风流,涕也淌挺多,就不用再增加魅力小配件了吧。”
  虽然对天气判断失误,把司君遥弄得也这么狼狈,非但没挨骂,还被夸帅了,任舟喜滋滋地顺杆往上爬:“车帅还是我帅?”
  他亮晶晶地期待着,司君遥却把半张脸埋进热气袅袅的马克杯,“接我回家最帅。”
  任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但很快把眼里的晶亮软融在热雾里。收拾打扮了,只顾着怎样帅给司君遥瞧,却忘了从一开始,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接他回家。跟住宿舍不一样,他总觉得他和司君遥分享的并不只是一扇门和几扇窗。他们分享的是恰如其分的相伴,是小心翼翼怕打扰却发现对方全盘接纳的窃喜。
  司君遥的杯子见了底,可他今晚不想再打开电脑了。任舟挤在他边上的时候,他觉得很安定,就如任舟一路载着自己穿越街区,又与他一起推开家的门。
  “《他是阿遇》在软件上线了,看吗?”司君遥忽然想起这个绝佳的理由。
  “终于上了吗?这你被我连累的买了四张票广告都没看上一眼,我叫桌外卖,咱俩整个私人影院小狂欢。”
  “点些热食,刚吹了风,胃会凉。”
  任舟唰地拉开毛毯,把上衣下摆一掀,在线条微显的腹肌上摸了两把,“好像是有点凉。”
  司君遥又把脸埋在半滴不剩的马克杯里,衔着杯沿含糊地催他:“点餐吧,我去开投影。”
  原本司君遥是没法容忍有人在他的布艺沙发和白羊毛地毯上吃烤鱼的,但这人是任舟似乎就没什么。滴了红油可以送去干洗,染了味道可以喷祛味香氛,因为任舟盘腿坐在茶几前大快朵颐的时候,还会把挑掉辣椒的豆皮夹进他碗里。
  他这样乖,值得被肆意纵容。
  电影刚看了个开头,两个人已经把鱼消灭得只剩尾鳍。任舟跳起来打了个饱嗝儿,利落地收拾了残局,扯了两张香味湿巾递给司君遥擦他那一顿饭下来依然不沾一点油花的手和嘴。
  “这电影节奏是不是有点太慢了,演了半个来小时,女主还没出场。”任舟重新把自己裹进毛毯,偌大的沙发,偏要压着他肩头坐。
  司君遥看了他一眼,“这电影是没有女主的。”
  任舟扬起眉毛,“啊?独角戏啊?”
  “…阿舟,惦记要看这么久,你也没抽空关心一下剧情吗。这电影是双男主。”
  “我靠!我说刚才那个男的凑近他说话他慌什么,还想说徐彦这是演了个什么受惊小白兔,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所以压了一年,反复剪辑,又改了名字才上映。如果没猜错,结局应该也会比较模糊。”
  如此现实向的问题当胸涌起,任舟有点心塞,回想刚才那半小时的剧情,徐彦虽然整个人都处于茫然游荡的状态,可明明眼神里都是渴慕与躲藏。原来当接受了一个设定,许多微末的情绪与神情就都有迹可循,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看向身旁的司君遥。
  其实他知道司君遥喜欢在安静的状况下专注于一件事,比如看电影,他肯定更愿意留出不被打扰的整块时间,悠然地投入到影像的飨宴里。可他也能够容忍自己大吃大喝,在剧情节点给主角的台词捧哏。他这样做的时候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没有隐忍,没有勉强,看向他的时候依然会用惯常沉静的目光。
  可是他的沉静,太沉了,沉得一丁点儿情绪都分辨不出来。哪像徐彦,在自己胡思乱想观察人的这会儿,他那双桃花眼已经对着另一个男主放了两万伏的电。任舟突然就很想看司君遥放电,因为徐彦天生会勾人,就没什么可看,但司君遥这种无害的脸,一旦垂着眼尾,就能把人蛊得死去活来…任舟想着想着,身上便发热,毛茸茸的遐想透出脸,凝成个痴迷的表情。
  司君遥看他半天不说话,瞥过去打算把刚才沉重的话题揉碎,忽然看见任舟对着徐彦满脸心驰神往,生硬地控住了偏过去的头。
  他跟徐彦半点不像,没人家长得有故事,也没他擅长释放魅力。他对徐彦完全是演技上的欣赏,可任舟,好像喜欢得不行。这可怎么办,荧幕明星不战而胜。司君遥把抵在任舟大腿外侧的膝盖悄悄挪了回来。
  影片后半段,追寻与错过,分离与再次相遇接连上演,他们抛开杂念,被演员精湛的演技一路揪着心。最后一幕,是徐彦扮演的阿遇,在无边的落叶里转回身,往腮边轻轻滑去一滴泪。漆黑的屏幕外,传来他喃喃的低语:“我是阿遇,遇见的遇。所以我遇见了很多很多人,却只有你,让我相信有太阳。”
  任舟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狠狠吸了下鼻子,司君遥摘下眼镜按了按持续绷紧的眉心,捏着镜腿问他:“哭了吗?”
  任舟眼眶酸得不行,赶紧快速眨了几次,把喉咙里的哽咽吞回肚皮。“没有…还真被你料中了,这啥结局,开放得连个盖儿都没有。你说他俩最后还能走到一起吗?”
  “说不好。因为无论是初遇还是重逢,都只是一个生发故事的契机。往后漫漫长路,星移斗转,才是真正需要实地探寻的未来。”
  “可是有的人遇还遇不见呢,连同路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们每个人其实都踏在遍地的契机之上,每一次抉择都能引领我们去向不同的未来,结识不同的人。就像…”
  就像我们。
  司君遥把尾语抿回唇缝。如果不是任舟以一个从天而降的姿态跌入他的领域,可能他并不知道,他断壁残垣的废墟还能升起太阳。那是一次奇遇,是一念之差就可能彻底错过的相逢,而他们,都在冥冥中踏上了通向彼此的路。
  无数次的悸动究竟想引他去往哪里?他总在费力恢复一贯的平静之后陷入茫然。如果他可以再年轻几岁,如果他手里还握着没被碾碎的勇敢与炽热,也许他就能在某一次心跳响起的时候主动为自己写下一个契机,踩着它坦荡地朝任舟伸出手。
  可他总在犹豫,并极度窝囊地恐惧着。
  他盯着手里的眼镜,把话语咽得很干净。可是任舟忽然问他:“我的耳钉,是我不小心掉的,还是…”
  司君遥看向他,任舟今天戴的就是那枚被他窃窃收藏的黑色耳钉,原来没有不翼而飞,而是物归原主。“是我摘的,在你睡觉的时候。有人跟我说,揉耳垂有益于睡眠,所以我替你按了几下。后来忘了还给你。”
  “这都哪听来的偏方啊?好用吗?”
  “对别人不知道,对你似乎很起效。”
  任舟眨眨眼,把耳钉摘掉搁在茶几上,偏过侧脸,把耳朵露给他。“怎么揉的,给示范示范。”
  司君遥在他靠过来的时候,小幅度地退却了。他今天情思波动已远胜平常,实在承受不了更多的起伏。可他沉默得越久,任舟贴得就越近,不知危险地向他发出邀请。
  他抬手捏正任舟的下颌,顺势把他薄薄的耳垂夹在指腹间。任舟忽然被迫与他近距离对视,瞬间失焦,等视线重新清晰,司君遥的指尖已经沿着他的耳廓划完了半圈。他揉得非常轻,简直像捻着一丝云。明明手指微微发凉,可动作之间任舟却觉得微微热痒。
  司君遥缓慢地揉弄他熟红到几乎可怜的这一小片儿,瞳孔却动也不动地直面他。没了眼镜的遮挡,颜色稍浅的虹膜把他盛在濛濛的湖泊里,随着他拂面而来的呼吸,悠悠荡漾。
  任舟的视线从他的双眼蔓过微启的嘴唇,最后落在他毯子坠开的领口里,暖过劲的皮肤斑驳着不匀的红,诱人地溢出锁骨,攀在他不时滑动的喉结上。
  任舟觉得自己的呼吸被捏紧,本就不多的氧气被心脏砰地炸碎,抛上九霄。他颤着手去拉司君遥的手腕,司君遥却反手扣住了他的掌心,按进堆在一处的两条毛毯里。任舟蓦然绷紧的胳膊犹如杠杆,将他支至司君遥的鼻尖。
  一股热流冲过后脑,任舟不知哪来的力气掀翻了司君遥的钳制,在身后悄然熄灭的目光里,他落荒而逃。
 
 
第30章 感情变质!
  司君遥在乱糟糟的沙发上坐到了深夜,到最后都没能再鼓起勇气去敲任舟的房门。他一时任性,唐突了房客,可他又没什么好解释,因为如果当时任舟乖巧地犯了睏,毫无防备地偎依在他耳侧,他愿意一夜都抱他在怀里,吻着他睡,吻着他醒。
  可他,似乎被拒绝了。
  这样一来,他之前的怯懦和犹豫就忽然有了效用。起码它们阻止了他更过分的冲动,让一切都没坏到不可挽回。只是,免不了在服药过后的梦里,又出现那个人的脸,食指卷了他的一缕发丝,戏谑地对他说:“你接过吻吗?如果没有,我可以献身让你品尝一下滋味,也有丰富的经验可以教给你,但,我不保证还能有下一次。”
  他没有接过吻,也没有被好生爱过,甚至那一次的所谓心动都是被驯化的幻觉。
  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他看见了深白色的天花板,没有光亮的顶灯像枚按钮,引诱他按下去,清空所有死而复生的缱绻。
  他伸出了手。
  幸好次卧的房门没有装什么半透明玻璃,所以任舟躲在实心木板后光明正大地偷听司君遥起床、收拾然后出门的全过程。餐桌上留了早饭,用保温罩盖着,任舟翻了几遍,都没找到纸条,他坐下来,把脸滚进掌心。
  他不用早起的时候,司君遥是不会强迫他起床的。虽然良好的作息有利于他的恢复,但司君遥总在可忍受的范围内对他无限纵容。除非他赖到将近中午才起,司君遥会微信他一次,用哄小孩儿的语气将他与床分离。其余时候司君遥总是把早饭温在餐桌,再留一张纸条,简单地提醒他不要忘记吃药,再写上今日的天气,最后签一句没有署名的早安。
  司君遥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他特别高兴。因为就算醒来时家里静悄悄,他依然能从纸条上找到没被遗弃的感觉。他喜欢离家出走,却讨厌别人不告而别,他的不讲道理好像没有被厌恶,反而得到了细心的安抚。
  可今天变成了例外。没有纸条的早餐跟没加卤汁的豆腐脑一样没灵魂,任舟抱着一只糖酥饼啃了两口,嘴一撇,把额头磕在桌角,发出了哀鸣。
  “到底什么事儿不能在云生说啊,非要来咖啡厅。我之前错过的那个副本重启了,好不容易码好了人,就不能容我在包间跟你叙吗?”右祎拍着小圆桌,把咖啡勺震得哗啦响。
  任舟看他不跷二郎腿,一副随时要撤的样儿也急了,手动把他两条细腿系上,小声嚷嚷:“不是你前两天让我把欠你的咖啡还了!我不止还,还给你加了两块小蛋糕,看在我诚实守信的份上,陪我聊会天怎么了!副本我让贝达宁给你挂!”
  “拉倒吧,那还不如群里雇个代打。行了撒手撒手,说吧,聊啥。”
  “你和那个,yi,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不?”
  八卦绝缘体任少居然主动关心起了他的感情动向,右祎更疑惑了:“不是,任小舟,你是不是昨儿骑摩托出什么意外了啊?接你家司老师没接到?还是摔车把脑浆摔含糊了?”
  “你他妈能盼我点儿好吗?我这是有感而发跟你唠唠细腻话题,省得你总抱怨我漠不关心。完了关心你不是,不关心你也不是,你们0怎么这么难伺候!”
  “说我就说我,怎么还扫射。我就是看你今天有点反常,必有蹊跷。”
  烦死了,满肚子话还没来得及倾诉,就被右祎闹得脑瓜嗡嗡响。任舟扬脖子干了半杯摩卡,叼着咖啡勺,只剩鼻孔呼呼出气。
  右祎看他面色不善,只能拐个弯好言安抚:“啊,知道了知道了,关心我,非常感动。跟任少汇报一下,目前进展到我把个人情况吐噜得只剩内裤牌子没说,对方是什么职业多大年龄我却一概不知。每天聊不到第三句就开始互相撩骚,在争取被封号的路上我们互不相让。照这个势头下去,不是哪天他被我撩出火,上门日我一顿,就是我哪天被他撩难受了求他上门日我一顿。”
  想咨询点情感小问题,结果人家面还没见,已经跨越灵魂,直奔人体。任舟气得翻白眼,抬手把剩下半杯摩卡也干了。
  “那你这不就又开始走肾了吗!”
  右祎两手一摊,十分无奈:“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想走心啊,就遇不着能怎么办。像你啊?上辈子不知道哪修路架桥积的德,初恋就能找个温柔走心又好看的。”
  右祎一提司君遥,任舟更加上火,舔干净唇边的奶泡,支支吾吾地开口:“我还行吧…就是,我有个问题跟你探讨一下,你说什么感觉才叫喜欢上了?”
  “你自己有对象还问我,你对司老师什么感觉,那喜欢就是什么感觉呗。”
  “你总说我们俩干嘛,我问你呢!”
  右祎挖了一勺奶酪芝士,思索了一阵。
  “我的话,对有的人就是瞬间心悸,发热,性冲动,但也有过一个,他在我身边我没有任何悸动,却非常舒服自在,就想对他好,想二十四小时都和他在一起,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一丁点,我都会感到非常失落…总之就是要么像过电,要么就特别敏感,矫情得一塌糊涂。”
  右祎的总结陈词像把小锤,正敲在任舟悬在半空的心房。在只有他听得见的绵宕声浪里,他想,他完蛋了,他好像…不,就是,喜欢上司君遥了。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他因为那条内裤误会了司君遥的企图,可是除了觉得进展有些快,他似乎异常顺利地接受了司君遥想搞他这件事,没有任何抵触和疑虑。后来知道是误会,他莫名低潮了几天,现在想想,那根本就不是闹过乌龙的尴尬,他是失落,因为他本以为他们早晚会在一起。至于后来乖乖治疗,敢于面对病症,也都是出于对司君遥的信赖。连改变主意搬进来,也是因为那天他恰巧看到了被妥善保管的耳钉。
  在他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他已经不停地朝司君遥走去,每踏一步,都贪心地想要再缩短些距离。可是昨天,当他们前所未有地接近,当他隐隐觊觎过的那只手扣住了他的掌心,当他望向那双眼,那片嘴唇,他还是不受控地暴起。
  因为在那一刻,他发现自己想吻司君遥,非常非常想。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惶恐,他怕自己的不理智冲破防线,也惶惑着这份感情究竟什么时候变了质,只能揣着奔腾的心跳逃开。现在就是,尴尬又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提议让司君遥揉他耳垂,也不会在司君遥摘下眼镜的时候与他对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眼不见心为静,掐住心里的小鹿,直到它口吐白沫,这样它就不会瞎他娘地乱撞,害他当胸一推,惹恼了好涵养的司君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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