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嗤笑了一番终于也跌回了榻上,她累了,再笑不出来了,她已经没有什么筹码可以和皇帝斗了。争了这么多年,所有曾经拥有的最终也都没有了,她真就只是一个可怜的寡妇而已了。
太后无力道:“是,哀家这辈子除了庆阳最在乎的就是尊荣权位。可哀家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拿你争过一些权位,可从未害过你,你小的时候还抱着你在宫里玩耍,真把你当半个亲儿。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哀家,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肯给?”说着那帕子拭起泪来。
“那便要问太后了。当年母亲如何而亡,您又在其中起到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冷眼旁观是罪,落井下石是罪,见死不救是罪,踩着旁人的尸骨登位更是令人不齿!”皇帝冷嗤道:“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原来就因为这个?先皇后的事又不是哀家下的手,这位子空着哀家不争也有旁人去争。后宫就是这样残忍,她要做贤良的皇后,旁人就会做有野心的嫔妃。”
皇帝盯着那无辜叹气的妇人道:“您的手真的就那么干净吗?您做了什么,老天都看在眼里。朕留着你的位子是还顾念曾经母子的情分。”
太后再装不下去,捧着玉如意,低着头,神色呆滞,也不再说什么话挣扎。她呆了一会,抬起头,勉强笑了,拿帕子抚摸着皇帝的额角道:“薪儿长大了,母后很欣慰。”
皇帝眉头攒动,站起身施礼告退。
“趁着还有机会,做些真正让自己快活的事,别像我,临了了,什么都没了。”
皇帝转身看了一眼那个妇人,明明刚到中年,正是人生中最有福分的年纪,却比耄耋老者还要苍凉悲苦。他顿住,轻轻叹了口气离开了慈宁宫。
第93章 露风声渝州揭京都 排奇曲明皇会兰陵
罗家外宅内,容巾们聚了一处,商讨对策。
“女君,这些日子咱们也打探清楚了来龙去脉,是桃花家那些小贱蹄子瞧不惯我们做派,带头暗地里写的檄文,这梧桐家明面儿上打头阵,牡丹家的跟风拉了一帮乌合之众四处泼脏水,就是想把这事坐实了。”
罗女君看这众人愤恨不平的样子,却也不慌,对众人说:“诸位莫慌,先生那里给了提点,皆在先生掌控之中。那檄文重点无非就是拿三爷的文字做文章,其实并无实据。而且市井间的传闻从来对文墨笔法不感兴趣,咱们怎么解释都不会有人在意。他们只看些野史韵事,听到贵人们有什么私隐风闻,就好像苍蝇逐臭一般,闻着味就来了。”
“姐姐的意思是咱们只要把这注意力转走,旁人就不会再盯着三爷的事不放了?”
“不光如此,而且既然要转,就要好好的转。从前那些不利于三爷的谣言也该辟一辟了。”
众人点头,觉得十分有理,就问罗女君道:“您看咱们怎么做?”
罗女君微微一笑,如此这般定下一计。
不到一两日遥彦茶楼里就传出成章的惊天秘闻。
“铃姐姐,出事儿了!”两个女子冲进桐音斋,一个拉着铃萝急得直哭。
“你这孩子哭什么,快说清楚!”铃萝拽着她,众人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围上来看。
“那遥彦茶楼又开始传二爷的事儿了。”另一个年长镇定些的让人把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带下去,自个上来说。
“可桃花家与咱们不是已经把那事压了吗?几处散纸钱的地儿都安置了人去堵,朝野里虽然挡不住那风,可京城百姓没几个人知道。”
“姐姐不单单是宁妃的事,还有二爷服用寒食散的事,他们有实据!”
众人哗然,都瞪着眼议论纷纷。
铃萝扯住那丫头道:“这样私密的事旁人怎么会知道?二爷身边的人绝不会说,他们又怎么会有实据?”
“这事犯在白帝城里,是刚刚进京的渝州商贾传来的消息,说许多人都知道这事,若不信可以去渝州查,王府里的,官府里的,甚至白帝庙里的侍从都清清楚楚。而且不止一位商旅知道此事,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实在没法不信啊!在茶楼里一桃花家容巾当场就扯了面巾咒骂着跑了,说白爱了二爷这么多年。”
铃萝坐倒在椅子上,定下心,皱眉道:“就算贵子们一时风流,沾染了寒食散也并不是什么必死的罪过,只要咱们咬牙认了,顶死了就被嘲讽几年,等风头过了都不是大事。”
“姐姐,你想的太简单了,这事最可怖的是牵扯到了三爷那里。”
铃萝拍案道:“什么?他们还没把自己摘干净呢,竟敢来蹚这趟浑水?”
“这风闻传出来没多久,紧接着就有人说其实当年二爷就是寒食散的瘾犯了才在三爷府里寻死,怕别人知道这事就放出三爷行巫弄蛊的传闻去遮掩自己。又有人说最近三爷文章的事就是因为二爷的事儿兜不住了,才找人污蔑三爷转移风头。那檄文都被人扒出来是玄都社执的笔,虽没有实据,但信者如云。”
铃萝恨恨道:“又是晴雪社那些贱人,诬赖嫁祸最有一套,自家最不干净还敢出来把脏水往外泼。楚地来的阴险狡诈,暗害大爷二爷不是一两回了,从前只敢悄悄的使绊子,如今在朝廷上掌了权,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嫁祸。亏咱们当年还说大爷二爷亲弟弟不在身边,又来了个异姓弟弟就当是亲弟弟一样的。没想到他狼子野心,做下这么多恶事,咱们与他不共戴天!”
“姐姐,现在外头都说三爷可怜,被人拿出来顶包,就为了遮掩大爷二爷的丑事。”
“怎么又牵扯到大爷?”铃萝神色变得更差了。
“哎,以前那些不堪的言论就不提了,更有说二爷吃禁药就是为了在后宫寻欢作乐,所以开府多年还时常流连宫中。当年去白帝城就是被大爷发现他与妃嫔纠葛不清,一气之下断了兄弟情分,发配到西南思过。更有说二爷去江南是冲着美人戏子去的,人人都知道他爱听戏,真有人当回事在传。”
偷食禁药,狎戏妃嫔,龙阳断袖,不敬兄长,栽赃兄弟……种种污名一股脑泼下来,真真是塌天的大祸!
铃萝与众人道:“二爷的名声要护住,但咱们自个儿也不能倒了。姐妹们,大爷二爷都是心志坚定之人,绝不会因为凭空污蔑之事生分,他们出身皇家相互扶持,这么多年,依旧不离不弃那是深信对方为人的。这份情,旁人不懂,可咱们心中清楚,挺过这段日子,不怕没有将来。”
有人动容,有人叹气,有人愤恨,还有人默默放下书卷离开了桐音斋。
铃萝这几日忙的睡不着觉,除了连夜写了辟谣的文章四处张贴,更动用了书斋的影响联系各方文人还有戏园子里的当红相公将二爷的善举编写成戏词四处传唱。可京城之人日子奢靡更爱风流韵事,管你怎么体察民情,为民请命都抵不过才子佳人的故事来的有趣。
桐音斋把从前写二爷在沂州赈灾的戏折子翻出来让各处园子先唱着,自个掏钱包场子,也吸引了不少人来看,但也就不温不火,又有人拿二爷斩官的事嘀咕,但好多小老百姓觉得就应该斩贪官,看着解气。桐音斋把暗访的情节给摘了,换了斩贪官的情节来,果然看客多了许多,举着拳头喊杀得好。
因为二爷的传闻引起千层浪,各茶馆都开始讲起了二爷的评传,绕着弯往那风流事上引。一些戏园子看着别家园子排了沂州斩官的折子有些热度,于是也琢磨着怎么弄点人来自家花银子。
也就又过了七八日的功夫,京城中最大的戏园子梨香苑排了一出新戏,说的是唐明皇登基后观《兰陵王入阵曲》斥责其“非正声”命天下禁演。实则是唐明皇登基前梦中见兰陵王音容兼美,于是与他有一段情史。兰陵王说自己要托胎蜀地不能再与他相会,唐明皇不舍,恨他薄情,从此再听不得兰陵王三个字,所以登基后禁了此曲。唐明皇后遇寿王妃杨氏,发现其容貌情态与兰陵王相似,又出生蜀地,认定了是转世轮回,也顾不得伦常一定要纳她为妃,谱写了一段凄美佳话。
此戏一出,京城轰动,谁人都知唐明皇兰陵王代指何人,又有那史实相接,这半虚半实之间最是引人遐想。观戏之人趋之若鹜,梨香苑的门槛都叫人踏平了。
随之而来的事却出人意料,二爷的传闻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官府就出动大批官兵封了所有戏园茶馆书斋,说是稽查□□曲剧书册。一时间,戏子墨客人人自危。
徐府的侧门被连夜敲开,徐大小姐一身劲装带着人把门外的长衫先生扶进府内,那人朝徐小姐行了礼,徐小姐也赶紧回礼道:“先生不必言谢,早些歇了,外头有晚生在。”那先生也就不再客气,微微点头,随着下人去了偏院休息。
京兆尹府很快就解封了京中戏园茶馆,只不许再演隐喻当朝的戏曲,但独独封了桐音斋不提解禁一事。
官府这番动作十分古怪,若说是为了维护皇室名声,却也没发公函辟谣,更没抓什么人;若说是稽查□□曲目书册,这桐音斋文墨一贯清澄,不该封的。只此书斋长有话本子涉及男风尤其爱隐喻大爷二爷之情,我朝官面上是忌讳的,所以众人推断是宫里发了话要彻查封禁。
京城中大爷二爷情断之闻越发盛行,再加上桐音斋迟迟不肯解禁,桐音斋的容巾们心急如焚。
京兆尹府内,司法参军捧着一只漆木盒仔细端详,看着做工精细实乃上品。一个司务前来汇报:“回大人,那几个女子又捧了文书跪在府衙外求开桐音斋。”
那司法参军摆摆手道:“无需管她们,再过几日就散了。”
“是。”
京兆尹府外,铃萝已经带人来了三天,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桐音斋的容巾被抄了家,每日到府衙门口看热闹的闲人围了一圈,都看着这些容巾都能喊些什么说辞。
“你们听说了吗?前两日这些容巾在府门口唱《铡美案》,闹得好大的动静。”
“好好的唱这出做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因为半个月前桐音斋在欢宜苑搭设戏台与民同乐,带动一众商户趁此经营,这是京城里国丧后头一回唱这么大的戏,城中一日的税款竟比得上元宵灯会,这连朝廷都惊动了。内阁为此褒奖京兆尹府体察民情,以民为本。可这才半个月京兆尹府就查抄了牵头办桐音纪的桐音斋,那些容巾们就用这戏暗讽京兆尹府是陈世美,忘恩负义。”
“哎哟,这几个姑娘怎么敢和官老爷硬碰,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嗐,你们不知道这桐音斋背后有人,在京城办了那么久没被查封那是有贵人保着,碰不得。”
“不单单是桐音斋,那几个有头有脸的诗社背后也有贵人,所以京兆尹府很少干涉她们行事,怕得罪人。”
“那这回怎么动了桐音斋的门面?”
“我瞧着就是宫里知道了这事,亲自来断这情了。”
“宫里若是出手,这些容巾还敢在这闹吗?早悄无声息的没了。怕是其他家的势力趁着风头搞这家吧。”
“梨花那家?”
“不能吧,他们家被人坑的那么惨,哪有功夫掺和这些事。”
“旁的我不知道,就前段时间那无名新戏是真绝,可惜不让演了,好像就是桐音斋的先生写的本子。”
“不怕是乱编的戏文,就怕真有那么段事儿,假托了戏名儿,真真是奇诡轶事,引人遐想啊。”
第94章 逢险情御妹救场 隐时局公主解困
铃萝跪在府前,边上的容巾拉了铃萝到一旁说话。她把文书交给边上的姐妹,自己到一个角落和那容巾说话。
“你查到什么了?”
“咱们这次被人盯上无非是那出戏,梨香苑的戏本子那样细致完备,不像是刚刚写出来的词,明明不是咱们斋给的,可除了咱们先生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有这能耐。”
“那你找到先生了吗?”
“在徐府里藏着,现在风头紧,谁也不见,我实在是问不到缘故。”
铃萝叹了口气道:“我也觉得是先生的文笔,可他为何要这样做?梨香苑怎么说?”
“我探问了许久,梨香苑只说是外人递进来的本子,看着能挣银子才排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这回查封桐音斋背后的势力和梨花家的关系是跑不掉的,我不信他三爷干干净净。”
“这实在没法查,拿不出实据。但有一件事我这偶然查到了,姐姐,当时唱无名戏的时候,是牡丹家那里去报得信。”
“倾国社?”铃萝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想不到她们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前脚帮着她们处理了梨花的事,现在就拆我们的台,可恶至极。”
铃萝捏紧缥色面巾,摔了胳膊又回到人群中跪下。铃萝才接过文书,就有几个容巾挤过人群到她们身边说话。
“妹妹还在这跪着呢,何苦如此?”
铃萝抬头正看见钟女君在说话,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责问道:“我们虽不是一家,但都心疼大爷,没有你这样做事的,竟去府衙告密!”
钟女君见铃萝还是那副咋咋呼呼,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摇着头笑道:“妹妹,那样的戏词是在污损大爷名声,姐姐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大爷好。”
姚女君也上前说道:“铃姐姐,我与钟姐姐都商量好了,只要你们别再写些秽乱的话本子,撤了桐音斋的名目,来我这或是去钟姐姐那都是一样的,咱们还是姐妹。”
“呸,痴心妄想!”铃萝骂道。她拿手指点着两个人道:“我们家一贯自成一派,从不做人附庸,更不会弃了名目江山易主。”
她二人听到了一个厌弃的字,都皱着眉互相看了一眼。
钟女君道:“姐姐确实不满那戏词,说的也只是戏园子的不好,可真没有让官府查封你们桐音斋的事。咱们也都知道谁最不想大爷二爷好,铃妹妹先别管那书斋的事,给大爷二爷正名才是真的。”
铃萝冷冷看了她们一眼,有事就拿她们当急先锋,无事就去官府举报查抄,要夺回桐音斋都没有一个靠得住的,现下真是四面楚歌了。
徐府内,偏院内屋门外,徐大小姐换了身白袍儒生的打扮躬身施礼。
“先生,晚生再请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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