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只是想促成这次和谈,少伤人命。臣保证绝不逼宫犯上,若陛下再有拖延怕臣的法子也不行了。”礼吉起身施大礼道。
“你赶紧滚吧!”彼薪坐回榻上摆手道。
“御林军高都统一家妻儿正在臣府中做客,您当然不用管他们,但高都统怕也不堪担此大任,临阵换将不如让臣来。”
礼吉见彼薪还是不答,便贴近轻声道:“若我要和你斗,便有一万种法子可以使,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你或许不信,不出几日,便要有好几封军里的折子恳请陛下清君侧,其中不乏要塞和京城周边的军将,您若来硬的,只能是血光滔天。而你把京中兵权交与我,让父王顺利进京,这段时日你再调兵遣将还来得及。”
“威夷王肯孤身入京?”彼薪冷冷道。
“带兵又怎么样,只不许他兵进城,只要京城守卫都在我手里,想父王也愿意好好谈的。”
礼吉又道:“现在局势,父王所有的兵力来攻也就三五成胜算吧,就算打不赢也够陛下疼的了,父王若能和谈,他是愿意要些东西换陛下稳坐江山的。”
“就是要朕把所有的宝压在你身上了?”
“您,也没得选。”
礼吉一个大礼一躬到地。
第111章 悲先帝言官哭丧 逝公主都尉守灵
自从京城戒严,熠王爷掌兵,朝廷诸人都陷入了一片古怪。刚颁布诏令的时候,彼薪是担心许多大臣反对要惹出乱子,可真颁布了京城守卫变动后,起的乱子却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曾看重的几派新秀却在这时候闭了嘴,只说顺承圣意。而那些日日无事也要骂上几句的言官却是拼死了上书,绝不能让礼吉掌兵。且不说不合仪制,单说父亲在外蠢蠢欲动,而此时让儿子掌握京城守卫,这和交出皇位有何区别?
于是午门外,宫墙边,常看到有人三三两两抱着祖宗牌位跪在雪地里放声痛哭的,嘴里说着对不起先帝,对不起祖宗。
彼薪毕竟还是留了心眼,校事府的人没交出来,只让他们待在府中,若无异动不可随意调派人手。礼吉拿了京城守卫和大内侍从约五千兵马的指挥权,楚地那里也带五千精锐入京,一路关卡皆不许阻拦。
彼薪调派京师附近兵力的功夫,礼吉在京城中也有动作,皇家近侍中绱舴育桦等人腰牌被收,只许在府中待命,又请了几家重臣的夫人入宫给太后侍疾祈福,弄得人心惶惶。
“太后娘娘。”一位夫人服侍太后起来。
太后看着一宫的人,比平日里热闹万分,心中隐隐沉得低低的。
“都赐了宫苑,还是回去歇着吧,哀家不需诸位伺候了。”太后倚着身子淡淡道。
“臣妇们心里慌得很,在娘娘这还稍稍安心些,那皇后曾与荣贵妃不睦,咱们也不敢上她那去,怕被牵连。”
“在宫里没什么不好,倒是那庆阳在宫外,哀家还更担心她。”太后皱眉暗暗叹气道。
“这……”几个夫人面面相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太后抬眼只一瞧心中就觉得有事,便道:“有什么事便说,吞吞吐吐的,还嫌不够闹心吗?”
“臣妇们不敢说呀。”为首的一位告罪道。
“说!庆阳那孩子脾气拗,真掺和到这事里就不好了。”
“娘娘恕罪,臣妇们也是听宫人传进来的消息,熠王爷请庆阳长公主殿下入宫侍疾,殿下不肯,摆了棺材在公主府,说就是死了也不能同乱臣贼子为伍。”
太后扶助胸口颤抖着问柏柘道:“是不是真的?”
柏柘“哗”地一下跪倒在地道:“确有其事。”
“庆阳!”
太后伸手喊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雪换了细碎模样,从阴骘的天空慢慢洒落,柳良站在公主府的大门口,略抬头,有些冰凉的雪落在面颊上,还有一些粘在粗麻布的齐衰服上,他举着桐木棍的手略扫了扫。
“都尉这是何意啊?”
柳良抬眼就看见车马上下来的人盘了一对核桃,披着大毛,抬眼看着公主府上挂着的白绫,不紧不慢道。
柳良按礼数一个施礼道:“今日正是吾妻停灵之日,若殿下要致礼,便请。”
说罢就抬手请礼吉入府。
礼吉见满院落白,各处挂了丧事所用之物,府中来来往往的人都身着丧服,而府中大门敞开,是让所有人站在门口就能看见里头的白事。
礼吉拍拍柳良道:“都尉辛苦,操持这些。”
“殿下哪里话,全府上下不过两具尸体罢了。”柳良谨谨道。
礼吉瞥了他一眼,笑笑,径直往府内去了。
“哐”地一声,一个小丫头摔了手里的盆,吓得跪在地上哭,边上下人都抖着身子跪在地上拖着那丫头往边上挤。
“谁在外头哭?再大声些!”
礼吉抬眼便看见大堂正中摆了一架纯黑的棺材,庆阳坐在棺材顶上一身敛服。
“许久未见你了,还记得锦帆哥哥吗?”礼吉解了披风让下人拿出去,自己找了个跪拜的蒲团垫子就坐了。
“哥哥亲自来送妹妹吗?”庆阳笑着从棺材顶上跳下来,拖了块蒲团也坐了上去。
“带妹妹进宫罢了,你母亲很想你。”礼吉神色说不出的温柔。
庆阳嘴角动了动,那笑却挤不出来了。她从脚上脱下绣鞋丢在一边,盘腿坐了,盯着礼吉道:“你与我哥哥们是多年情分的兄弟,所以我也认你是哥哥,这才问你。我朝开国以来,善待易家,皇兄更是那样待你,可你却助纣为虐,我不明白你已经是这样的身份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礼吉看着门外飞雪,抱着腿,神色竟有些怅惘,他愣了一会,换上笑脸道:“我没有什么不知足的,只是为了百姓少些无辜伤亡罢了。父王一路进京也未伤人命,能和谈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和谈?有什么可谈,一方臣子心存妄念,也想染指我朝江山,你们也配?”庆阳拍着胸口大笑道。
“长公主殿下还是年幼了些,不懂世间无常,能入宫好好侍奉母亲,已经是天大安乐了。”
“是,我庆阳确实只是一介女子,不懂朝政,但我知道便是死也不能做这亡国之人!”
庆阳眼神已经泛红,见礼吉还看着外面的雪景,趁此顺手从怀中掏出匕首就是一刺。
礼吉反手就是一握,杀住那力,血顺着手腕滴落在白袍之上,另一只握住核桃的手直击庆阳下廉穴。庆阳吃痛,匕首从手中脱落,外面人听见风声都冲了进来按住她。
礼吉任由侍从用布缠了手掌,他冷冷盯着庆阳,庆阳却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于是被人按得更死了。
“便是天下易主也该见些血了。”庆阳高声道。
庆阳头被人按在地上,她艰难地看向礼吉恨恨道:“他们信你,可我不信!我不信这天下还有把吃进嘴的肥肉吐出来的道理。你这兵权是逼来的,就算还回去,皇兄也容不下你,所以你没有做这纯臣的道理,你能拿捏住他不过是看中他面硬心软!”
礼吉拨开给他包扎伤口的侍从,站起身,用伤手指着她道:“你若真懂当今局势便不会说这话了,你自以为贞烈忠孝,不过是以黎民百姓的性命全你皇家体面,你有什么可高贵的?”
庆阳在地上惨惨笑道:“天下百姓受我皇家庇佑,危难时自当大义,舍了这身骨肉又如何了?你以为谁都与你一样,只知自身祸福,不论天理正道!”
礼吉蹲下身斜着她道:“长公主殿下一贯娇蛮,竟也知这天理正道?”
“本宫自幼便有这傲气,安乐时自可逍遥,国家危难就在当下,难得还要本宫做这亡国臣吗?”
二人说话间,柳良也从大门那冲了过来,被边上人当场押了,
“长公主在哪,臣便在哪,王爷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阿良!”庆阳想再说什么,但只能闭了眼不答。
外头又进来一个侍卫道:“启禀主子,宫里来人了。”
“让他进来说。”
“是。”
一个公公颤颤巍巍地跌进大堂,看着一片混乱,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毛公公?”庆阳喘着气道。
那毛公公抖着手先向礼吉行礼,再回话道:“太后娘娘听了外头的事,担心长公主,一时喘不上气来,便晕了,这正要请殿下入宫探视。”
“是不是你?”庆阳红着眼压着声盯着礼吉道。
礼吉淡淡道:“太后娘娘待礼吉极好,礼吉怎会为难她?”说罢又俯身对庆阳一字一句道:“现在是你在为难她。”
庆阳那泪再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抽泣地喊道:“母亲,母亲……”
礼吉面色变了变,转过头不看她。
“求你别伤害我母亲,求求你……”庆阳终于软下声来,哭得极悲。
“阿姊,命不在吾,别说了。”柳良挣扎着落下泪来。
礼吉听着这对夫妻哀声哭泣,转身瞥了眼抖如筛糠的毛公公,道了句:“都搜了身送进宫里照顾吧。”
“是。”
披上大毛,礼吉先快步出了公主府的大门,刚要被人扶了上车,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三爷!”
礼吉止住身子,转身看向来人。
那女子一身粉白,面巾绯红上绣梨花,正在五六步外,捏着手眼神飘忽。
礼吉把那伤手收进袖子里,便道:“时局不清,姑娘还是少出门的好。”
那女子施了一礼,神色忧虑,便道:“妾身本不该来叨扰三爷,只是如今局势,怕不和三爷说上一句会有悔恨。”
“那姑娘说吧。”礼吉浅笑,冰冷的空气中呼出一丝暖意。
那女子目光中点点深情,似有千言万语。
“爷,虽知您已有当今权位,但总还不是尘埃落定,妾心难安。妾心悦君已久,只求三郎平安康健,多多珍重。”
礼吉见那女子语结泪落,便道:“你叫什么?”
“妾身贱名不敢有辱清听。”
“礼吉记得你,只不知芳名,罗姑娘。”
那女子神色动容以极,她自以为她这样的人总不配君前留名,如今竟是他先问了自己。
“罗芝娥。”
“高家也多亏了你从中牵线,姜先生都说了。”
“多谢你了,芝娥。”礼吉又对她笑了笑。
罗芝娥陷入那无尽地柔情之中,目送了那翩然公子上了车驾,随行侍从与她擦身而过。
第112章 威夷王顺子入京师 盘赤卿待兄设鱼宴
又到了一年二月春,飞雪换作烟雨,杏花换了香梅,宫墙红砖绿瓦,只赏景之人不似从前一般了。
“启禀主子,老王爷离京不到三十里了。”
礼吉抱着盆萱草站在宫墙边赏那粉杏满树,并未搭理。
“主子,京师附近聚集的兵力前前后后也有三万了,先锋骠骑营离老王爷就十里的距离,众军也在向京城这里收紧,您看要不要敲打敲打他们?”侍从上前细声回话。
“你们那先锋也去接了,让父王扎兵二十里,其余各部也有圣旨,不敢妄动,又有什么可慌的?”
礼吉收回那神色,紧了紧身上的挖云鹅黄的披风,往御花园外行走。
“回主子的话,这京城各部不安分,派了人盯着老王爷,仗着人多竟这样虎视眈眈。”
“他们的主力只许扎寨三十里外,先锋也只许扎寨二十里外,人数不能多于五千。无论是谁敢往前挪一寸,京城里自然有手段治他。”
礼吉说着话,不知怎么绕了远就到了这。瞧见远处宫墙露出半枝早樱,他脚下步子放了下来,永和宫,他从未踏进过这宫殿,每每远望,只匆匆而过。
“让疗愁姑姑进宫到皇后娘娘那听训。”
“是。”
礼吉一路先去了盘赤台换了身朝服,便到了紫宸殿拜见。彼薪已经换了一身明晃晃的龙袍,见礼吉来了叩拜,他只道:“走吧。”
威夷王一进城门,外头吊桥便抬了,四周城门全部封死,各家各户门窗紧闭,白日里除了巡逻的卫兵半个人影也没有。皇帝在午门内亲自迎接威夷王,威夷王幕僚詹事以及几十个亲从都停在了午门外,而皇帝的内侍也没有一个能出得了午门的。
礼吉亲自出了午门行大礼迎接父王兄长,威夷王并未多欣喜,只瞧瞧礼吉,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略抬抬手让他后面跟着。
皇帝与威夷王相见,君臣二人是十分恭敬客气,和颜相见又畅谈天地,最后竟携手进了皇宫。
“锦帆,该好好带你父王歇歇,再在宫里走走,这舟车劳顿的,旁的事也不急在一时说。”彼薪握过礼吉,手紧了紧,笑道。
“臣,领命。”
“皇帝啊,老臣这儿子做事周到,十分懂事,总让人放心,有他在,老臣与陛下自然能好好谈上一谈。”威夷王拍拍礼吉的肩道。
“儿子为父王准备住所,现下带您去歇一歇吧。”
彼薪拉着礼吉笑道:“锦帆孝顺,朕也很放心你,快些去吧,朕等着你复命呢。”
威夷王略施了一礼,便看着皇帝仪仗往紫宸殿去了。礼吉一个大礼请威夷王与两位兄长往另一个方向去。
“礼吉,你这是带父王去哪?”易二爷先问道。
礼吉瞥了眼两位兄长有些冷意的脸,便回威夷王道:“回父王,儿子备了斋宫供父王歇息。”
“哦,好大的排场,你是怕皇帝还不够猜忌易家吗?”易家大爷一个逼问。
“礼吉不敢,只是宫中配得上父王身份的,也就这斋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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