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夷王神色又变得有些玩味,背着手便道:“斋宫一向只有皇帝祭祀时才可居住,按你的意思,父王竟也有这身份了?”
“儿子能安排您住这,便是合这礼数,您安心歇下便可。”礼吉谨谨答道。
“礼吉啊,你好似胜券在握了。”易家二爷笑道,他又是一个挥袖道:“也是,如今天下大权,世人生死皆在你一人之手,想让谁坐那皇位,便让谁坐。”
“二哥的话,礼吉不敢。”礼吉施礼道。
“二弟,父王在,他自是不敢的,有什么话,自有父王定夺。”易家大爷也道。
“好了,自家兄弟也开始猜忌了吗?为父平日如何教导的,需知兄友弟恭,更要注意这嫡庶尊卑,你们话也太多了。”
“儿子们谨遵教诲。”三人行礼道。
没多久的功夫便到了斋宫门口,那建筑宏伟气派,是帝王沐浴斋戒的地方,比得上一个小皇宫。
“儿子便不进去了,若父王有事再吩咐就是。”礼吉道,他又转身对兄长们说:“二位兄长便随弟弟歇在盘赤台吧,弟弟还有许多话想和兄长们说。”
易家两个哥哥迟疑了一下,威夷王道:“你们去就是了,兄弟间也该叙叙感情,咱们家的规矩不比旁人,更要重这血脉才好。”
三人称是。
“只为父与皇帝还有许多要紧事要谈,恐夜长梦多,礼吉,你早些安排好。”威夷王道。
“儿子明白,晚膳后酉正时分,聚集众大臣乾清宫议事,到时候府里的先生们也会被安排进宫。”
威夷王点点头,站在宫门口静了半晌,才对礼吉道:“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问问为父的底?”
“父王自有决断,做儿子的无需多问。”
“你若真这样想,就好。”
“父王放心,斋宫中都是最亲信的兵将,您只管安心休息。”
威夷王又拍拍礼吉的肩,意味深长道:“好孩子,父王很信任你,将来可堪大任。”
礼吉三人行礼目送威夷王入了斋宫。
“我们这位好弟弟手段了得,兵不血刃,竟送了咱们进京,少了多少工夫。”易家二爷摇头道。
那易家大爷对礼吉道:“你我兄弟之间也无需隐藏,你的心思也绝不光在一个参政王,你若再想往上,只得好好辅佐父王,若再起偏帮外人的心,我们兄弟也不能答应。”
“兄长教诲的是,只礼吉依旧守有臣节,如今局面便是为和谈而来。若宫中有一丝变数,校事府的消息依旧能穿过城墙飞到京师诸军的营帐里,弟弟实在不敢轻举妄动。”
易家二爷靠近礼吉,便道:“不如与你透个底,父王是想留京辅政的,我与大哥自然要留下帮衬,至于你,楚地事务繁杂,还是需要您这样的嫡公子打理才名正言顺。”他不屑一笑,搭着礼吉肩膀道:“还有咱们四弟等着你回去照看呢,这不正皆大欢喜。”
“哎,二弟,这话也别说得这样绝,父王还有定夺。若能让那渝王入京,或许不用多久,咱们就都不需要回楚地了。”易家大爷又对礼吉道:“父王的意思是想渝王入京做议政王,至于那个玄亲王还是早日找到捏在咱们手里才更稳妥。”
礼吉心觉可笑,便说:“那渝王才几岁,怎做得议政王,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小皇帝不答应也得答应,他以为京师那些兵就能吓退我们?犬戎大军也不是吃素的,没有我们在,谁压得住?”易家二爷道。
易家大爷冷笑道:“皇帝也是可笑,那丘安郡君竟做了父王的王妃,听说是你从中调和。”
礼吉不慌不忙道:“陛下只觉该赐给易家,本是从我们兄弟里挑的,只大哥二哥都有正妻,而弟弟不堪配这贵女,陛下才指给了父王。”
“你是笑我们不配?我到底是你兄长,别狂妄过头了。”易家大爷听出这话是说他二人庶出身份,名不正言不顺,配不上这样的女子。
“礼吉不敢。”
看礼吉谨谨躬身施礼,易家二爷道:“也亏得这女子留在我们家,与犬戎牵线搭桥倒少费了不少功夫,来回家书土物都是能藏的,也算是你给咱们家做了些事。”
礼吉身子一个颤抖,牙关忍不住打颤,烟雨朦胧之中,竟觉得寒意十足。
“兄长们,前头就是盘赤台了,礼吉备了席面为二位兄长洗尘。想出了楚地已久,兄长们该想念鱼羹了吧,弟弟特地备了。”
易家二爷摇手道:“北方物产贫瘠,怎比得楚地风物?这里的鱼有什么可吃的?”
礼吉微微一笑道:“不是一般的鱼,是礼吉亲手从御湖中垂钓上来的鲤鱼,就连当今陛下也未尝过的。”
“这倒有趣,该好好尝尝。”易家大爷这才笑道。
礼吉先去了一趟紫宸殿复命,再开席面好好招待了两位兄长。
晚膳后,礼吉独自回了正殿休息,两位兄长被安排去了东西厢房,不过一会的功夫,有人进来回禀。
“回主子,咱们家二爷跑去后宫要找皇后娘娘,说是要给柔艳妹妹寻个公道。”
“他那母亲是柔艳母亲的庶长姐,他们幼时有些交情的,他母亲又走了,心里惦记妹妹也是有的,只管让他去闹,但本王嘱咐了疗愁,谁也不能坏了宫里规矩。”
“主子的意思是……”那侍从还是有些不解。
礼吉亲自刮着一树沉香木,取了些香来燃,他只背对着那人道:“你们都不必管,永和宫那里自然有分晓,都下去吧。”
“谨遵主子的话。”
礼吉捻了云母片去压那香灰,才把木炭搁进去,外头又有人来回禀。
“咱们家二爷被永和宫那里打了。”
“什么?”姜慎正从殿门口进了,听见这话大惊。
礼吉却半点也不上心的样子,照旧缓缓焚香。
“主子,这是在打咱们易家的脸,可不能让永和宫的胡来!”姜慎施礼道。
“谁动得手?”礼吉问道。
“一个姑姑吧。”
“若是疗愁,那便是听了本王的命令。现下这个局面微妙,谁敢无事生非,便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姜慎皱眉觉得古怪,便道:“主子,两位爷不是莽撞的人,老臣刚刚见东厢房也有些异动,总觉得不对劲啊。”
“许是兄长们入京心思浮躁,一会叫了二哥回来就不要说这些了。”
“老臣明白。”
第113章 威夺权逼君犯上 苦失恃哭爹喊娘
时辰刚刚到了酉初三刻,乾清宫正殿便挤满了人,侍读们都被牵进了旁的宫殿,厢房和上书房里也是坐了几家幕臣。
礼吉带着二位兄长先去斋宫请了父王的安,威夷王见他这样规矩,就让前头领路。威夷王看着身侧垂首一位脚下踉跄了两步,便是一个皱眉。
“连走路的规矩也没了吗?”
威夷王声音低沉只小声一句,没要要让旁人听见的意思。
易家二爷撑着头晃了晃,抬脸露出几道红痕,又赶紧低头道:“儿子怕有些水土不服,身子沉得很,望父王见谅。”
“你这伤?”易家大爷拧着眉,用胳膊挡了挡身子道。
“哥哥别问了,是我自个跌的。”易家二爷一摆手,脚下却更是一软,被易家大爷一把扶住。
“让你别去,你偏不听为兄的,她现在到底还是皇后,等尘埃落定再去清算也不迟,你如今这也是白去一回。”易家大爷转头对威夷王道:“父王,儿子也觉着胸闷气短,脾胃失和,大抵是这吃了不好的东西,二弟不是有意失礼的。”
“为父不管你们怎样,一会进了殿,都需仔细,不要丢了易家脸面。”威夷王神情依旧威严不可近视。
“儿子们自知轻重。”易家大爷与二爷互相搀了,谨谨答道。
乾清宫内,皇帝早坐在殿中,身边只围着李和跟好些小内侍,他们腰上别了短棍,警惕地看着四周吵吵闹闹如热锅蚂蚁的大臣。
“在下那老母年逾八十了,也不知道在哪个宫里关着,你叫这做儿子的怎么办啊。”一个大臣急得直跺脚,含着泪又不敢大声说话。
“兄台所言正是。前段时日不过是唤了贱内入宫给太后侍疾,这节骨眼的,在宫门口听得信,宫里密令高堂入宫,这是要逼死我等在这了。”边上的人也摇头叹气道。
“死亦何惧,只这贼人欲以高堂为诱逼吾等变节,司马昭之心,可恨可恨!”
众臣心乱如麻,窃窃私语,高声哀叹,留得皇帝一人高高而坐,一言不发。
李和也是急得冷汗直流,对彼薪低声道:“皇上,您可要稳住大人们啊,瞧着大人们可是慌了,若一会顺势逼迫皇上该如何是好啊?”
“你不知道,亡国之时,死得只有烈君与节臣,若不想牵连旁人,怎么选,其实众人心中已有答案,朕又何必替他们做主。”彼薪冷冷扫过诸人,眼神收了回来。
“皇上,您这什么话,还远不到那个时候。咱们兵马胜过那威夷王数倍,唉,奴才说句越身份的话,真不知,您为何要如此,与之一战又怎么样了,迟早能灭干净的。”李和摇头苦叹。
彼薪也不恼,苦笑一声道:“朕的性命是性命,贵人们的性命是性命,百姓兵将的性命就不是是性命了?朕又不是毫无钳制任人宰割,只是朕既然能替他们抗了这危局,总比让他们用血肉之躯面对这无妄之灾要好。”
“奴才不懂这些,只知道这世上的人加起来也没您半根汗毛金贵,把您这样架在火上烤,做奴才的对不起先皇后的重托啊。”李和说着泪都落了下来,赶紧一抹脸,退到后面去。
“熠王,威夷王启禀觐见。”
门口领兵之人皆是礼吉换来的亲信,如此一呼,还未等皇帝传召,威夷王众人已经进了大殿。
“老臣见过陛下。”威夷王持剑入内。
“老王爷来了,赐座。”皇帝一摆手
“大胆老贼,居心叵测,仗剑入宫,意欲何为?陛下恩重,尔等贼子却欲逼宫犯上,天下之人皆愿生啖其肉!若服罪认诛,尚且还有全尸!”
角落里一督察院御史见威夷王等人进殿,还不等旁人说话,跳起身来破口大骂。
“乱臣贼子,霸占斋宫,早有犯上不臣之心,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换作旁人早羞愤而死了,竟还敢于朝堂之上吠出声来,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几个言官都从角落里蹦了出来,刚刚群臣焦急之时都默默缩在后面不说一字徒费口舌,此时各位重臣闭了嘴不敢发声了,都一股脑地都冲了出来,激烈言辞。
威夷王面色范青,冷眼斜视,那言官们却也不惧,眼里都冒出火来。
“老王爷,御史们一贯是这做派,就是朕也没少挨训谏,您不会和这些读书清流之辈为难吧?”皇帝对威夷王笑了笑道。
威夷王一拱手,便道:“老臣曾在南方见过许多这样的读书人,自以为清流道义,不过是沽名钓誉,想以口舌之快惹人眼目从而遮掩自己的无能,最后还不是拿命来换这言辞犀利?”然后又是略转身对言官们道:“大人们如今身居几品,又有何政绩?”
“吾等上谏帝王,下监诸臣,世间之道,礼法不可废,诸位同僚虽非显赫权贵,却都是忠义之士,又岂是官位政绩可以欺压的?”
威夷王面含不屑,并不搭理他们,只对皇帝道:“陛下,老臣入京为的是替属地百姓请命,朝廷多有苛政,楚地百姓背井离乡,苦不堪言,若只为赋税而伤百姓之心,怕坏了根本。”
皇帝略抬手,让一位负责此事的大臣回道:“王爷心疼楚地百姓,陛下心中体谅,只是楚地户籍密集,耕地已是不足,若再不迁人出去,怕粮食也不够吃的。”
“本王属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足才户户多子多福。哪有看着邻居家牲畜养得多,怕旁人挤得慌,就拖几匹到自家来养的道理?”威夷王一转头对皇帝道:“像想出这样法子的人不就是强盗山贼吗?若留着朝廷之中,怕天下都要受其荼毒了。陛下说是不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楚地虽是藩地依旧是陛下的土地,楚民也是陛下的子民。按王爷的说法去看,明明一家之内,君父之语便是天理,孩子该住哪也该是君父说了算,王爷何必操这份心呢?”一人来驳威夷王的话。
威夷王蔑笑一声,起身行礼道:“楚地子民无论赋税,徭役,征兵都是归藩地自治,如今所做之事是坏了上祖留下的规矩,老臣不忍陛下为小人蛊惑,特进京上谏恳请陛下诛杀奸佞,废除苛政,另换良臣辅政。”
“那王爷觉得谁是这奸佞,谁是这良臣?”皇帝好似好奇道。
“玄亲王已非先帝之嗣,身居高位,名不正而言不顺,媚君起祸,多涉乱政之策,陛下当早废此位。而渝王待民仁厚,楚民入川之时多亲善之举,此仁义之君有目共睹,当入京为议政王。另犬子礼吉在京历练小有所成,老臣恳请陛下将楚地之务交由世子处理,老臣自请留京辅政,以安陛下之心。”威夷王高声启奏。
“老王爷也是历经三朝了,许多事朕与你明白讲清,朕这有两条路一是如你所请留京辅政,但楚地之兵的兵权便要交出,由朝廷代领,徭役赋税,朕也会派人处理。二是朕免去楚地进贡赋税,也无需楚地代为募兵,楚地所有所得都归你威夷王,另外朝廷再从川渝赋税中提一成作为填川的安抚,只填川之策不可废,需楚地多多配合。”
威夷王摸摸剑柄,对皇帝道:“陛下想拿些银子打发老臣,便是路边的叫花子也知道拿砍胳膊换钱的事做不得,无兵无民,拿了银子也没地方花呀。”
“知足吧,给你这些已是天恩,不然你以为就你身边五千人和楚地那几万兵能成什么事?除了京城外的三万人,在集结的兵马有十万之众,再加上江浙川渝的屯兵,清缴你们易如反掌。”一个大臣早按捺不住,起身冷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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