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威夷王趁着礼吉不备,夺过桌上封住的佩剑一个纵身就从礼吉身后勒住了他。
“可真好啊。”
威夷王一双手臂绕过剑鞘死死绞住礼吉的脖子,空出的双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喊出声。
礼吉双腿狂蹬,手死了命得掰着威夷王的大手。那威夷王久经沙场,一双手臂孔武有力,手上的皮比牛皮还糙,论蛮力礼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况且礼吉手上有伤,伤口崩裂更使不上劲了。
“老大老二死了没事,你死了,也没关系,本王还有冥灵,本王有的是儿子,咱们家的香火不会断,反而更干净了!”威夷王红着那双浑浊的眼,盯着礼吉恶狠狠道。
“诅咒是吗?好,你也会死在这诅咒里,外面的人要听本王的,小皇帝也要听本王的,本王想当摄政王就当摄政王,想当皇帝当皇帝。论才干,论民心,论斡旋,本王哪里比不上皇帝,易家哪里比不上王家?”
“而你,不中用了,都不中用了。”
威夷王看着礼吉涨紫得脸,手脚已经挣扎不动,血从手掌的布缝中渗出,殷红一片。眼看着他几乎要咽气了,但泛白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恐惧,只有嘲讽和冷漠。
威夷王手勒着礼吉的脖子没有松,却看到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是刚刚礼吉挣扎时掉下的,他眼皮跳了一下,用脚拨开那帕子,只见了一个碎了珠子的长命金锁。
“这是本王的嫡长子,很好,很好,本王一定要把他教养成楚地的楷模,王妃,把那金锁给他戴上吧,长命百岁。”
突然闪现在脑海中的回忆冲向了威夷王,他恍惚间松开手,看着倒地昏迷的人正是他引以为傲的嫡长子,是他冠以希望的继承人,而刚刚他却想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威夷王又怎么能真的毫无触动,可他还有的选吗?是这个逆子要逼死自己,若他不死一定会想尽法子收拾自己,甚至这一切都可能是小皇帝的局,借着父子矛盾来个渔翁得利,好削藩夺权。
不能让他们得逞,不能让自己多年的心血,父辈多年的经营落得这么个下场。这逆子,不该活!或许他刚刚说得没错,娶了那个女人就是一生的错。
威夷王跌向桌边,双手在桌上胡乱的摸索着,眼前已是模糊一片,晕眩的感觉几乎逼着他摔倒在地。
终于他颤抖的手摸到了那个瓶子,威夷王跪倒地上,把那药粉往礼吉脸上倒,手胡乱地去找对方的嘴在哪。
“我死了,这房子里就不能有活人了。”礼吉迷糊着拨开脸上的药粉,被呛得直咳嗽。
“啪啦嗒”
瓶子应声而落。
礼吉伏在地上狂咳着干呕,把掉进嘴里的解身散都吐了出来,然后摸回金锁揣进怀中。
“礼吉,你杀了父王吧,父王可以去给你母亲赔罪。但你要答应父王,一定要当上皇帝,一定要光耀门楣。”
威夷王呆呆地倒在地上,泪水打湿了干涸多年的眼眶。
“父亲,你宁肯死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吗?”礼吉伏在地上,看着再也威风不起来的威夷王,心中没有一丝痛快与解脱。
“为父的错就是生了你这个孽种!”
礼吉拍着地狂笑了起来,边咳边喘,那笑中带血,形状疯癫。
威夷王拖住笑到痴狂的礼吉,呢喃着说着后面的计划。
“你要先稳住小皇帝,不能让他再集结人马,拿捏他,逼他退兵。拿捏他,拿捏他。”威夷王拼命思索着,嘴里呢喃着:“太后,不;皇后,不,还有什么,什么能拿捏他......”
威夷王猛得回过神来掐住礼吉死命地摇他:“玄亲王!王流复!你一定要找到他,拿这个人逼皇帝退兵,小皇帝不得不答应,他不得不答应!”
“父王啊,您以为皇帝为什么会把京城的人马给儿子?”礼吉摇着头笑着问威夷王。
“难得不是他害怕了想和谈?”威夷王停下手中动作。
礼吉摇着头道:“因为流复就在儿子手里,是儿子的亲随力庖亲自去了,流复才肯和他藏了避祸。而这药就是流复治病的解身散,只有拿了这天下独一无二的药,彼薪才能信流复在儿子手里。力庖听说了这药能救人也能杀人,而且银针试不出毒,只要吃过量了就是神仙也救不过来。”
“太好了,太好了,天助我也!”威夷王也忍不住狂笑了起来。
礼吉呆呆地看着威夷王道:“但是他死了,就是您的追兵逼死的他,山中无处可藏,他只有跳崖,他身边的随从应该已经被父亲抓到了,您现在出去应该就能听到这个消息。”
“不可能,他为什么要跳崖,抓回来还有一线生机,跳崖就是必死,谁会蠢到这种地步?”威夷王死活不信。
“他就是这种烈性性子,宁死不屈,最恨为人傀儡。儿子猜到了才派了侍从跟着,不想还是被您的人抓了。”
礼吉继续苦笑道:“我不敢和彼薪说啊,说了,你我必死无疑。”
威夷王敲开大门,揪住过来开门的侍卫道:“外头有没有玄亲王的消息,有没有!”
“刚刚,刚刚是有王爷您的密信送进宫来,只是小的们也不敢打扰。”
“快拿过来!快啊!”
威夷王撕开密信,看完后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完了,真的完了。”
“至少您完成了您要清君侧的诺言,便是死了也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赚个青史留名。”礼吉站到桌子上,转了一圈,看看一身的污渍。
“什么青史留名,本王要那青史留名做什么?起头就是为了让小皇帝交出权柄,找个由头拿捏他罢了,好让他知道害怕。管他们是兄友弟恭还是龙阳断袖,小皇帝在乎他,咱们就能拿捏他。”
礼吉不答,只在桌上起舞,是楚巫舞。
“太迟了,都太迟了。此刻迟的不是他死了,而是你无心权位,便是拼力一争也毫无意义了。不中用了,真的不中用了。”
威夷王被一连番的打击,希望破灭,他已经是心如死灰。
“天地之间,唯有我心,正道公义,礼吉自有论断!”礼吉停了那舞指天而道。
“一家子败落都是从根上坏了,今天这境地也是本王教子不善的错。也罢,随你吧。”
礼吉跳下桌子对威夷王道:“父亲要活也不是全无生机,交出兵符,礼吉先去周旋,或还能保住性命。”
“你真要活便早杀到乾清宫挟天子令诸侯了,又何必要为父的区区几万人马?”
“父亲再不交便迟了。”礼吉淡淡道。
威夷王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丢在地上,便道:“此号令三军不在话下。”
“此行军令牌不假,但鳖符呢?”礼吉看着上面的凤凰纹路又道:“父亲若在宫中出事,便会有人去取鳖符传调楚地大军。鳖符乃先祖传下的信物,远比行军令牌要紧的多,此番出征,父亲不会没带这紧要之物吧?”
“若不交出兵权,不是光父亲要死,咱们易家可就真完了。”礼吉逼视威夷王道。
“香螺寺观音殿香案底下有隔层,寺里有埋了多年的线人,但凡宫中有异动,或是那五千人被灭,立刻有人回楚调兵,川渝有人接应,先占川渝,再攻荆州,后夺吴地,划江与北分庭抗礼。”
“父亲计策周全。”
威夷王摆摆手道:“晚了,这些都不要紧了。”他又看向礼吉喃喃道:“冥灵那孩子,像你。”
“所以,计划这些又怎样,他大概和你是一样的,这一切都白费了。”
礼吉好像真的松快了下来:“父亲,咱们只做寻常父子,父慈子孝,那便好了。”
“你如今做下的事,还配谈父慈子孝?礼吉,你太狠毒了,不但毁了我的所有,你还断了我的希望,我就是死也难瞑目,你这做的比弑父还要狠毒百倍。”威夷王瘫在地上,身体抽了两下,那神情和死人已无分别。
“父亲说的不错,人做了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父亲要承担的,礼吉也愿意承担。”
礼吉说罢,推开门,正撞了满身夜风卷了雨后春泥的气息,他眯了眼,裹上披风冒着春寒走了。
威夷王被软禁斋宫,礼吉又吩咐人连夜出城去取兵符,自己一路往乾清宫去。
“夕哥儿!”
“非常时期,什么人敢随意走动?”一个打头的侍卫拦住来人,那姑姑举了手中令牌,侍卫忙上前回禀。
“主子,是疗愁姑姑。”
“让她近前说话。”
疗愁跌跌撞撞到了礼吉面前,皱眉道:“哥儿,皇后娘娘听乾清宫许久没动静,心里焦急,刚刚非要出来见您。您说人要仔细护了,奴婢也不敢硬来,那人都拦到斋宫外了,正听见里头传出风说玄亲王没了,当时就晕了过去,太医又找不着,奴婢这才出来找您,看这要如何处置?”
“太医都在盘赤台,你只管拿令牌去调人,护住她,旁的都不需要搭理。”礼吉只停了停,捏紧手中的行军令牌,吩咐完便脚不停歇地往乾清宫去。
“奴婢明白。”疗愁对那背影行礼道。
第116章 圣主怒言问前因 明皇疑情起杀心
已是一早清晨,朝阳映入薄雾,香草芷兰上挂了一层露珠。众人熬了一夜未眠,赶着晨曦,大臣们接了自家夫人,互相搀扶着出了宫门,接连着上了马车回家。
一长夜的胆战心惊,李和万没想到形势竟朝了这方向发展,如梦似的,昨夜还是权倾朝野的熠王爷,如今却被自己搜了身软禁盘赤台。李和还是有些慌的,好在徐侍卫林侍卫又回了宫,重兵围住了盘赤台,自个才觉着稍稍安心。
彼薪换了身常服,在紫宸殿转了三圈,又叫了校事府的人进来问了一回,确定了城外兵马都照常收编,没有丝毫问题,兵符也叫了人仔细验了,没瞧出错来。他拧了眉,实在是不知当时斋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传出这父子反目的话来。
明面上礼吉回的话是,威夷王行不义之举,楚地神明谴责,两位兄长被将灾而亡,而自己感悟到神明的愤怒,于是向父王晓以利害,那威夷王深信楚巫愿意悬崖勒马交出兵符,只求圣主饶了一家性命。
彼薪从不信这些,但冥冥之中总觉得事有蹊跷,不像是设局图谋什么,倒像是另有非同的隐情。
盘赤台只刚刚挂牌的时候略略修缮过一回,宫内一景一物有些陈旧,老旧的宫殿色泽暗淡,只有花圃里的各色香草花卉种得好,显得园子里不是那样死气沉沉。
抬脚入了宫苑内,彼薪先瞧见院子正中盖着两匹白布,昨夜里刚死的人还没来得及拉出去,如今又戒严了四周,就是半只麻雀也不给随意进出。他瞥了眼院中的尸体,心中还是沉了一下,但未多想便到了殿外。
“皇上。”
彼薪一个抬手让绱舴不必回禀,他拨了一批最亲信的侍从太监守住了这,他像是深怕要出什么事一样。彼薪把手搭上了殿门,顿了顿,亲手推开了它。
一道光照进殿内,正殿中空无一人,家具陈设还是当年的样子,和礼吉未进宫前一样。
好像是听见了声响,内堂里有人沉吟了一声,然后便道:“你来了,就坐吧。”
李和匆忙忙过来回话。
“回皇上,奴才仔细守着了,这都好,熠王爷也没伤着自个儿。”
彼薪点点头,摆手让李和下去,侍从们都行礼退出了。他抬眼看见礼吉在盘腿在一蒲团上闭目养神,梳着个歪髻,身上着了赤色的吉服。
礼吉听见脚步到了近前便睁开眼,见彼薪神色不知喜忧,手捏着枫香染,站在那盯着自己看。
“你啊,怎么不早和朕说?”彼薪一伸手要扶礼吉。
礼吉唇边挂了一弯浅笑,未受伤的那只手搭在彼薪手上,翻身起来,然后去了榻上坐了。
“说什么?”
“这么大的局,你若早是这心思,为何不与朕明说?朕可与你少有嫌隙,免得朕这样提心吊胆。”
“陛下认为臣是什么心思?”
彼薪尽力挤出一个不那么勉强的笑来,对礼吉道:“自然是为了国家百姓,大义灭亲了。”
“陛下真这样想?”礼吉抓过小几上的核桃盘了起来。
“此番之后,楚地兵权虽去,爵位还是在的,朕还想留你在京城,朕信你。”
礼吉看着彼薪的神情中游弋的疑惑与焦躁,便浅笑出那梨涡来,盯着他的眼。
“彼薪,你是真信我,还是想稳住我?”
“锦帆,你总这样聪明,让朕看不透你。”
彼薪收回笑,面色冷了下来,整了整袍袖道。
“你布了这么大的局,就这样匆匆结束,到底图什么?你若今日不说明白,你让朕怎么能心安呢?”彼薪神色回归如常,但话却愈发尖锐。
“臣所图不过天理公道而已。”
“天理公道?”彼薪皱了皱眉道。
“杀人偿命,欠情还情,就这么简单。”
“可是你的手段却有失妥当了吧?”彼薪眼中带了些冷意,又道:“况且这也不该是你的身份该做的事。”
“陛下觉得臣都是什么身份,又不该做什么?”礼吉神色玩味。
“为臣不该逼君,为子不该挟父,为弟不该弑兄。这样最寻常的道理,锦帆,你不该不懂的。”彼薪手压着枫香染,抚摸着茶盏悠悠道。
“可臣却有自己的道理,君臣父子是世人的道理,不是臣的。”礼吉丝毫不慌张道。
“可你擅自如此,你把朕当什么了,你布局的棋子吗?你这样做就不怕朕杀了你以绝后患?”彼薪眼中真含了一丝杀意。
礼吉看着对面的人露出心中猜疑,便也实话实说。
“彼薪,你忌惮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不与你争不是我争不过你,只是不想与你争。我知道你不是完全不信我的,但我家世在那,你不得不防,你做的没有错,而我做事也有我的道理。可说到底了,王彼薪,你我不是一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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