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药效残留,白鹿的思维钝得像裹了层泥。他明明嗅出气氛生变,可仍然捡不起无章的思绪,便想简单掩饰过去,“自己学的。”
男人的声音立马沉下去,他又重新问他,“我再问一次,谁教你的?”
“……”白鹿咬了咬嘴唇,语气始终犹豫,“见朋友下过两次,就学会了。”
季昀终于失去耐心,他站起来,走过来,伸手直接扼住白鹿咽喉,厉声逼问他,“我最后一次问你,谁教你的?”
“……”白鹿瞳孔瞠大,他从没见过这副脸孔的季先生。他被他的口气吓住,心口一颤,声音弱得像蚊蝇,“骆……骆先生教的。”
“哪一个骆先生?”
“骆河,骆先生。”
秦冕下车后,一眼就看见站在餐厅门口的乔晏。
“抱歉,久等了。”他抬手指给何亦最佳的停车位置,才转头过来,“路上有点堵车,开不快。外面这么冷,怎么不进去等?”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等人的习惯。”乔晏冲他笑笑,“都有十年了吧,你都十年没私下邀请我吃饭了。”
秦冕翘起嘴角,“是吗?可我怎么记得,十年之前,我也没邀请过你啊。”
乔晏大度极了,不跟他计较,“是是是!那时候是我们一帮老迷妹天天追着你,强迫你跟着我们吃,总行了吧。”末了又添上一句,“万年不化的秦冰山!”
男人挑眉,算是受下冰山这个称呼。他四下看了看,“就你一个人?白鹿没到吗?”
乔晏也纳闷儿,“你们难道不是一起来的吗?”
“他白天有事,就直接约在这里。”秦冕看了眼时间,“他时间观念很强,不应该迟到的。”
何亦已经停好车过来,秦冕一个眼神,他就点点头,摸出手机查看白鹿的定位。
“白先生已经在路上,到这里估计还有二十分钟。”他冲两人微微颔首,“秦总,乔小姐,你们先进去,我在这里等他就好。”
男人没给反应,乔晏倒是先吃一惊。她惊讶道,“你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装定位?”
“有问题吗?”秦冕面不改色,一点没有做坏事被人发现的心虚,“对你的治疗效果会有影响?”
乔晏不可置信,“对你们之间的信任会有影响!这是亲密关系里非常重要的环节。”她愣了愣,“难道你现在仍然不能信任他吗?”
“不是你跟我说白鹿难以取信的吗?”秦冕表情不深,反问她,“那你呢,你又相信他多少?”
“我……”乔晏有些犹豫,“他现在很努力地配合治疗,比起之前的态度,已经有非常明显的进步,只是我这边还需要一些时间。”
“在你彻底把他嘴巴撬开之前,我没办法完全信任他。但安装定位只是我个人担心,他可能一直在做些我不知道的麻烦事情,我只想保障他的安全。”秦冕冲她做了个手势,“正好我也有话想问问你,还有二十分钟,我们进去坐着说?”
秦冕偏爱这家餐厅是有原因的。
老板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年轻,两年前留洋回国,不光人回来了,还将一腔正统的法式情结也打包带回来。
秦冕刚进餐厅,对方就亲自出来跟他打招呼。
那人亲手接过秦冕的外套,笑出一口大白牙,“秦老师好!”
秦冕冲他点头,“我订的座位还留着的吧?”
“必须留着!”男孩目送二人直到入座,才欠身退去厨房。这人与方书词一样,是秦冕赞助过的学生之一。
男孩一走,秦冕就问她,“白鹿到底是什么问题?”
乔晏一顿,“你这问得也太宽泛了吧。”她抿着嘴抱怨,“硬要说病症的话,恐惧、强迫、睡眠和创伤性应激障碍,他肯定都有。人格性格这种东西除了受基因影响,还与个人经历有关,任何一个结果都有与之对应的成因。像白鹿这样复杂的情况,原因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目前我了解的情况也不完整,你让我怎么用几句话回答你啊?”
“那有什么是目前我可以知道的?”
“他已经开口的事情无可奉告,可他还没有说的,只是我猜测的东西,倒是可以提醒你两件事情。”
“洗耳恭听。”男人换了个坐姿,将身体更倾向她一点,“从咱们乔医生嘴里扒点东西出来,真的好难啊。”
“剖析心理的过程本来就是马拉松,春种秋收,你就是埋根萝卜都得等时间。”乔晏立马进入工作状态,正色道,“白鹿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手机定位于他来说是个非常敏感的东西。如果真像你所说,他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危险事情,那么我猜他可能会因为不希望被你发现他正在做什么而暂时‘接受’自己被定位这件事,以达到降低你警惕的目的。若是这样,毋庸置疑你应该放更多的精力在他身上。但是……!”
乔晏加重语气,“但他若是没有做那些有的没的,而无意中得知你一直在监视他,这种行为对于你们亲密关系的破坏几乎是不可逆转的。以后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玩儿火又不引火烧身的人,真的没有两个。”
秦冕似乎深以为然,“那另一件事呢?”
“说另一件事之前,秦冰山先生恐怕还得配合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行。”
“什么问题?”
“白鹿手腕上有明显的旧伤,他没穿衬衫的那天我见过一次。”乔晏伏在桌上,以右手握住自己左腕,“仅仅是一只手腕上就有不同程度的伤口,不晓得你对这些痕迹有没有研究,至少我看一眼大概能分辨出哪些是外伤,哪些是自残。”
“然后呢?”
乔晏觑起她精明的眼睛,“你们肯定不只是牵个手亲个嘴的简单关系吧?”她凑近他一些,“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更具体的,白鹿身上哪些位置分别有什么样的伤口。”
半小时后,白鹿几乎是跑着进来的。
“抱歉,我迟到了。”他站在桌前,一张脸通红,“不好意思乔医生,让你们久等了。”
秦冕替他拉开身边的座位,“怎么晚了这么长时间。”
“陪季先生下棋,最后一局耽误太久,回神才发觉时间过了。”白鹿挨着男人坐下,敛着头,没有看他,只冲对面的乔晏笑笑。
乔晏善解人意,指着他围巾和外套,“这里暖气开得很足,不脱下来会很热哦。”
“啊,谢谢。”被人提醒,白鹿这才觉得厅里热得像个火炉。
他脱衣服的时候,秦冕就一直看他。左耳通红,脸颊上是不正常的潮绯。
男人飞快与乔晏对了个眼神,回头时只假装什么都没察觉,以手背探了探白鹿额头,“脸这么红,精神也不好,是感冒了吗?”
对方下意识躲开他的手,摇摇头,“可能是来的车上有点缺氧,就是头晕,休息一下就好。”
和前菜搭配的调味酒只有一小口,秦冕要来菜单递给乔晏,“还喝点什么?随便点。”
乔晏也不跟他客气,“既然秦老板十年才请吃饭一次,我可以当作你是做好了被宰的准备吧?”
“人我都交给你了,一瓶酒算什么。”男人说着就伸手揽上白鹿肩膀,轻轻捏了两捏,又放开,“白鹿最近状态不错,一定有乔医生的功劳。今天这顿饭本来就是答谢你,要是能喝,你挨个点一遍我也不说一个字。”
从肩膀放下的右手擦过后腰,转而又摸到白鹿放在腿上的左手,紧紧包住,十指相扣。这个动作很小,恰好是乔晏看不见的高度。
“ok。”她指着菜单首页第一排,“反正我也不太懂,就点一个最贵的吧,chateaumargaux,1999。”
秦冕挑眉,“法国酒啊,我还以为你更喜欢意大利的。”
“无所谓啊,我舌头迟钝,这酒好不好喝,也只能从价格上判断。”
“那你觉得呢?”秦冕转头问白鹿,“chateaumargaux,这酒有什么特点?”藏在桌下的那只手,一点不安分。顺着裤缝,从白鹿大腿,一点点滑进隐秘的腿间。
白鹿一怔,绷紧后背。他囫囵将嘴里的口香糖吐出来裹在纸里,“玛歌是五大酒庄之一,chateaumargaux1999比较经典的应该是一款白葡萄酒。红酒口感以柔美为主,象征着女性的善良美丽,温柔和爱。酒中口味繁复,比如沉默的薄荷,深色系的黑莓黑李黑樱桃和黑胡椒。而白葡萄酒中不含单宁,酒味会更加纯正质朴……”
声音毫无起伏,跟背书似的。
乔晏听得一愣一愣,秦冕却并不意外。他从没忘记秦斯源对白鹿的评价,从乔晏吃惊的表情来看,白鹿该是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告诉她。
直到主食的大肉被端上桌后,秦冕才不留痕迹收回落在白鹿腿间的那只手。
白鹿赶紧闭上双腿,像个没事人似的架起刀叉。
只有他和身边这个男人知道,方才不过几个简单的抚摸动作,他已经硬得有些疼了。
第八十五章 罗斯柴尔德的拉菲珍宝
乔晏问服侍要来三只杯子,却被秦冕中途截掉一个,“他不喝酒,我陪你喝。”
“为什么啊?”她转眼看白鹿,“酒精过敏吗?”
白鹿摇头,“好像没有。”
“那为什么不喝啊,成年人哪有吃西餐不喝一口酒的?”
“他酒量不好,喝醉了就睡。”说话时,秦冕的右手已经虚环在白鹿腰上,一副‘人是我的,我说了算’的态度。
“可以少喝一点啊。我俩对酌,却不给白鹿,这是什么道理?”乔晏仍然不能理解,“他好不容易对我打开心扉,我可不想因为这点龃龉又生隔阂。秦先生,我还以为你是真想请我吃饭呢,敢情是变相增加我的工作难度啊。”
“怎么会。”男人举止优雅,将服侍递来的第一杯红酒推到乔晏手边,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
他背靠椅背,一本正经,“今天晚上还有安排,我不想让他这么早就睡了。躺床上一动不动的话,可是会少很多乐趣的。”
白鹿:“……”
“……”乔晏当即被这番不要脸的话噎住,还有外人在场,这个男人竟然一点都不收敛。这哪里还是她认识的秦冰山,简直就是个秦色胚。
秦冕坦然招架各种视线,面不改色,只象征性询问身边一直安静的男人,“你想喝吗?这酒后劲儿不小。”
当着乔晏的面,白鹿分明为难。可他没有拒绝,反而清清嗓子,翘起嘴角,是一副极度配合的表情,“后劲儿大有什么关系,我今晚要是醉了,是不是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啊?”
乔晏:“……”
可惜饭间好酒还没过喉两口,乔晏就被一通电话紧急叫回诊所。她的一个抑郁症患者受了刺激自杀未遂。患者家人死活哭着求乔晏去医院看他一眼。
乔医生走了,三人的晚餐变成两人。白鹿动作更加大胆,他凑身过去,端起秦冕的那只杯子,驾轻就熟地晃一晃,仰头就咽下一大口。
“好喝吗?”男人问他。
“还不错。”白鹿细细回味,“口感比后面的年份偏甜,好像大家都偏爱用这种甜味来比拟女人的甜美。”
秦冕添满杯子,自己也抿上一口,“以前喝过?”
“嗯?”白鹿一愣,垂下眼睛,“这么贵的酒,当然没喝过啊,就是纸上谈兵而已。”小巧的左耳鲜红如血,烫得秦冕不动声色挪开眼睛。
刚回到车上,白鹿就把自己缩成一团,挤进秦冕怀中。抱着男人,闭上眼睛,脸蛋殷红,柔软可口。
秦冕伸手将人环住,另一只手轻轻,落在他头顶。
白鹿当即一个激灵坐起来,动作不小,差点撞到男人下巴。
“怎么了?”
他连续换了两个姿势,才咬着嘴唇重新闭眼,“做噩梦了。”
由于那个亲昵的摸头动作,意识不由自主又飘回傍晚那会儿,那时白鹿还躺在季昀家中。
“哪一个骆先生?”
“骆河,骆先生。”
季昀总算放开他,脸上的阴霾不见,眼神反而慈祥。他一伸手就碰到他头发,继而又放在他头顶,“说谎是可耻的,你不应该说谎。”
白鹿下意识躲开,“对……对不起。”
男人按铃叫来管家,对方开门时手中还抱着一瓶被遮住瓶身的红酒。俄而,又拿来酒器和两只酒杯。
季昀手上动作不快,但醒酒和入杯的姿势一点都不含糊。他将斟好的第一杯递给白鹿,“尝一尝,猜对这是什么酒,今天就可以离开了。”
“诶?”白鹿瞪大眼睛,不明所以看他。
“那个男人能教你下棋,肯定也教过你这些简单的常识吧。”两人没有眼神交流,季昀就自说自话,“这是铭洲生前最喜欢的牌子,这瓶酒我在市场上找了好久,一个人喝它太可惜了。”
“……”白鹿盯着杯中莹润的液体,知道此时不喝是过不去了,可刚抿了一口就皱起眉头,“季先生,这酒……”
季昀也跟着他一起尝味,可脸上始终不多表情。额间的褶皱随着喝酒的动作展开又收拢。他盯着半满的酒杯,“啧,居然跑味了。”
男人视线突然落远,无奈叹气,“失味的酒和已故的人,不晓得哪一个更不值钱。”稍一停顿,他又问他,“这样你还能猜出来是什么酒吗?”
熟悉的压迫感罩在头顶,仿佛连天花板都比刚才要低。白鹿知道这肯定不是猜个酒那么简单,深呼吸一口,“如果我猜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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