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鸟吗?还是别的生物?一些并不事先打听好消息的人分外好奇,即使不够实力获得这件物品,他们也期待着它的真容。
“老板,待会最有力的对手大概是这几位。其中的46号,听说是个新人,很早就放出风声,表示自己势在必得。”
看似认真听着助理反馈的男人目光幽深,事实上,熟悉他的人便会知道他根本没有专心在话语上,而是死死凝视台上的笼子。助理识趣地闭上嘴巴,同时也感到奇怪,自家老板平日极其唾弃这种地下拍卖,甚至收到请柬后随意举报过几个,但听闻有这件拍卖品后,立即要求他调动所有资金。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靠专业素养按捺住了探究的欲望,正襟危坐,也等待着拍卖开始。
“好的,好的,现在马上揭晓我们的最后一件拍卖品——”
主持人忽地提高音量,将所有人的关注点拉到他身上,随后,他带着满满的笑意,挥手示意一旁的工作人员掀开幕布。下一刻,笼子内的景象映入众人眼帘:那是个纤细、漂亮的年轻男人,穿着得体的白色衣物,眼神却是不符合他年纪的茫然,正打量着台下的人们。在他喉咙上,还系着一个项圈式的警报器,方便控制他的行动。
见在场的人大多发出惊叹,主持人非常得意,继续介绍起拍卖品:“……星球上曾经最著名的新生代歌手,曾经,拥有白鸟一般的外貌和歌喉……目前,经医疗检测,他的智力只有六七岁孩童的水平,但那场灾难性的意外并未摧毁他的美丽!”
助理一边听着,一边感到震惊,竟然连如此出名的歌手,也会被安上“意外死亡”的名号,然后被偷偷放在地下拍卖会上当做一件活生生的拍卖品。然而,歌手本人显然意识不到这些,他只是懒懒地伸展身躯,似乎觉得笼子太过逼仄,伸出手臂,眼睛还一眨一眨的。
就连助理也感叹于他的气质,可惜现在,对方仅仅是个不知事的“孩子”。
相反地,那些早就对歌手有不轨企图的人兴奋得丑态百出,先前经纪公司把持着歌手的一切,认为要榨取他的最高价值,并未让他出卖身体,连平日交流性质的宴会都很少放他出席,给外界营造神秘感。但歌手遇到意外后,据说已经无法恢复过去的智力,经纪公司被外界盯得很紧,便打算捞最后一笔,把他送到拍卖场。被助理列入警惕对象的几个人,似乎已经计划着出价,手指在显示屏上紧张地摩擦,正期待自己成为赢家,可以肆意摆弄这只曾经高贵、不可攀的美丽白鸟。
原先就非常关注着的男人自然也严肃起来,额前青筋微微凸起,竟是有几分愤怒的样子。助理悄悄瞥了一眼,猜测自家老板是不是歌手的粉丝,这次过来,是打算把人救回来好好安置。毕竟他了解老板的性情,知道他是个上流圈子里难得正直的男人,做不出那样趁火打劫的行为。
“他不应该待在笼子里。”男人自言自语,“对吗?他是白鸟,怎么能变成金丝雀?”
助理不敢作声,紧接着,主持人宣布竞价正是开始,人们非常踊跃,在各自遮挡容貌的手段下,尽情袒露着对歌手的贪欲。男人冷眼旁观,在剩下几个人的时候才出价,每次都将价格提高一大截。资金不够雄厚的人恨恨退了,最后只有男人、46号和另外两位竞价者,经过一轮激烈的角逐,46号不知为何停下了出价,让男人顺利得到了歌手。
“……”结束后,46号遥遥地举起手,向男人致意,然后悄然离去。
仿佛被这些嘈杂、震动所惊扰,歌手背对着台下,把自己蜷缩起来,在笼子中昏昏睡去。男人则被工作人员引导到隐秘的交易处,给出足够的款项,然后便能够安排人接走他的“货物”。
“不,不需要,我会派人为他检查。”男人拒绝了拍卖会方的请求。
对方表示理解,也不窥探他的身份,欣然将被束缚着行动的歌手送上。
六循环时后,男人抵达自己名下的一个小星球,而歌手缩在他怀里,依然沉睡,脸庞沉静如不谙世事的婴孩。男人心中除了欢喜,更加涌起一股担忧和愤怒,在他的记忆中,对方应该站立在那高高的台上,尽情歌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混沌。他知道那场所谓的意外肯定有猫腻,私下已经动用了自己的力量调查,但歌手的状态成了定局,他只能细心照顾对方,希望出现奇迹。
被高薪聘请的医护人员早已等候在庄园,等男人将歌手带过来,立刻进行检查,幸好歌手在被当做拍卖品的时候,价值很高,因此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只是他大脑受损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带队的医生低声对男人说:“如果没有特殊……一直保持……平常要多关心……”
“我明白了。”男人表情凝重,但看向一脸迷茫的歌手时,目光陡然柔和下来。
等检查结束,歌手摸了摸肚子,似乎是饿了,又抬起头盯着男人。他的皮肤很白,五官也尤其出众,眼尾微微上挑,本应显得疏离,是一种冷淡又锋利的美。然而,现在的歌手有着纯真的眼神,将外貌带来的感觉消弭,却增添几分惹人亲近的气质,最起码男人受不了被他这么注视,温柔地应道:“嗯,饿了的话,我们就下楼吃东西。”
仆人已经备好了丰盛的一餐,大多是根据营养师给出的建议做的菜肴,最适合需要休养的歌手。他看到食物时双眼发亮,伸手直接抓起一块肉,弄得手上都是粘稠的酱汁和油。男人不介意,反而低声哄他多吃一些,不过一直控制着彼此的距离,没有过分靠近。
“唔……”歌手狼吞虎咽了一阵,觉得饱了,摊开手掌颇为不知所措,而男人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取来东西为他擦干净双手。
歌手对此很满意,笑得双眼弯弯,又有点害羞,耳朵微微泛着红色。
男人看得入神,但没多久就反应过来,移开视线,回想起过去看到演出会或者新闻上的歌手,对方总是肆意又冷漠地微抬下巴,像扬起脖颈的白鸟,无论被多少人追捧、喜爱,始终没有人能真正触碰到他。哪怕男人痴迷他如此久了,也不算太了解,这回知道他遭遇意外是被人设计的,完全出于担忧和直觉。
见他顿住,歌手疑惑地张嘴“啊啊”几声,自从遇到意外,他的喉咙就好像停滞了,不能运转,也不能发出往日优美的歌声。男人觉得很难过,但不能表露,努力勾起嘴角:“刚吃饱不能休息,来,我们去听歌。”
楼上有比普通人的屋子还要宽敞的卧室,一侧摆了照片和播放设备,可以说,全是歌手的痕迹。但他本人一无所知,愣愣地打量四周,好像对陌生的地方抱有警惕,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是你。”男人打开音乐,里面传来歌手从前的声音,如白鸟在水边的清鸣,径直穿透人的意识,让人变成他的俘虏。可这只高贵的生物落在了男人的掌心,面目全非,这是何等悲哀且无奈的事情!
歌手仿佛听明白了他的话,坐在床边聚精会神地听,过了一会才摇摇头,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喉咙,否认男人的看法。
男人心里一紧,下意识要反驳,但颓然地捂住了脸。他如此难过,以至于歌手也感受到,慌张地叫起来,手指攥得很紧。男人感觉自己如同坠入了酸涩的海洋,连肺叶都被浸泡彻底,呼吸中尽是令他窒息的情绪,但歌手短促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他稍微缓和过来,来到对方面前蹲下,慢慢地帮忙展开紧握住的拳头。
歌手由着他来,指节已经有点发白,可能是太用力了,又或者害怕,对一个失去了记忆、智力的人来说,一切都太过可怕。
熟悉的歌声仍然悠悠地飘散在空中,午后的阳光从窗缝钻入,将卧室的一角涂上浅金色,让人由衷感到温暖和柔软。歌手似有所感,抬起手,小心翼翼抚摸了男人的脸颊,然后指了指墙壁上的照片,好像咋询问那个是不是真的是他。
这次男人没有回答,或许在他心里,如孩童的歌手和白鸟是割裂的,他们拥有一个身体,却无法被视为同样的存在。他思念着从前的那人,所有爱慕也凝聚在对方身上,因此看到如今的歌手,更多的只是怜悯,和一丝努力克制住的渴求。但名字是属于对方的,他斟酌着语气,说:“记住了,你不是拍卖品,你是最漂亮的白鸟,是伊利斯。”
歌手无声地模仿了一遍,接着露出笑容,不停重复着这个简单的称呼。
男人握住他的手,补充道:“也记住我吧,我叫奈安,是……最喜欢从前的你的人。”
这下歌手显得困惑,可能后半句对他来说难以理解,但不妨碍他记住男人的姓名。然后,他看见对方低下头,将脸埋进他的掌心,就这么沉默地维持了好些时间。
第82章 第十七卷 白鸟 02 寻忆
这晚,奈安守在伊利斯的床边,等待对方熟睡后才离开。夜色深沉,屋里并未开多少灯光,柔和了他的轮廓,更突显出疲惫。
他不由回想起了过去,那时家族争斗激烈,犹如雄狮抢夺草原,随时可能深深从对手身上咬下一块肉,鲜血淋漓。他的父亲早年因病去世,母亲又是个脾性弱的,坚持不住多久便抛下他改嫁,从此音信几乎断绝。幸好祖父看好他的能力,力排众议,把他培养成继承人,而奈安也不负众望,最终坐上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但长年的不安和躁动为他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许多个夜晚,他毫无睡意,就这么消耗着自己的精力。
某个学医的好友建议他接受治疗,早些解决心理上的问题,否则这般下去,任他再健壮都会日渐虚弱。当狮王失去了利爪和牙齿,就会马上被觊觎的对手们撕咬、杀死,直到夺走他所有的资源。奈安自然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腾出时间,但一直没有找到有效的方法,甚至萌生了借助药物调节的想法。
“这样有效,但副作用太大了。”朋友告诫他。
最终真正阻止他的是伊利斯——对方刚被经纪公司安排出道,骤一露面,立马凭样貌和歌声攫取了大众的关注,令无数同行嫉妒得发狂——但那嗓音确实是天籁,哪怕对音乐不敏感的人,都会忍不住驻足,侧耳细听。
奈安被某个曾深得他信赖的下属背叛,幸好及时抢救过来,在医院休养了很长时间,正是在这期间,他偶然听到了伊利斯的歌,不知为何,心底的躁郁与愤怒逐渐平息,令他冷静下来。按理说,奈安不应放纵自己沉浸其中,但他留恋着来之不易的安稳感,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从此,伊利斯在他的生活里留下了无比浓重的一笔,最初他的确有过远离的想法,可太难了,只要尝试过被白鸟的歌声治愈,就舍不得放弃。没多久,奈安接受了现实,反正比起药物,听歌要健康得多,也更容易获得满足。到最后,他会在工作之余特意腾出时间,赶往伊利斯的演唱会,即使不能更靠近,但坐在台下,沐浴着明亮的灯光,注视那人显出圣洁光辉的脸庞,他觉得非常值得。
“……”窗外的风骤然变大了,或许是要下雨,奈安回过神来,默默地喝了一口酒。当然,他很久不碰真正的酒精了,杯中盛着的只不过是替代品,度数极低,倒是比普通的饮品更有酒的感觉。
忽然,腕上的通讯器响起,是事先连接到隔壁卧室的警报被启动了,他猛地起身,以为是伊利斯遇到了什么危险。然而进屋后,他才发觉对方蜷在床头,偏着脑袋,似乎很厌恶滴滴答答下着的雨。
奈安突然记起意外发生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天,伊利斯被困在损毁的悬浮车里,奄奄一息。可能惨痛的经历在对方的大脑暗暗存有印记,被相似的天气激发,所以伊利斯感到了莫名的恐惧,继而唤起了警报。理清原委,奈安松了口气,小声安慰着对方,并关闭了窗户,把雨水和寒冷隔绝在外。
见状,伊利斯渐渐停止了颤抖,但脸上仍有几分惶恐,这让奈安意识到,留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在陌生的地方似乎不太妥当。当他试探地要松开手,对方立即发出闷闷的叫声,好像从喉咙挤出不安的字眼,手指也抓住了他的衣袖。
“……好吧。”奈安长叹一声,稍微回到了恰当的距离,尽量用话语和表情哄对方躺回床上。毕竟在他眼里,过去和现在的伊利斯是两个个体,不可混为一谈,对这个伊利斯太过热情或温柔,不仅有种趁虚而入的愧疚,而且他自觉是对这么多年的感情的亵渎。尽管奈安从不考虑能得到伊利斯,但爱慕的心始终未变。
也许察觉到他的态度,伊利斯垂头丧气地喊了一声,像被雨水打湿了羽毛的雏鸟,缩了缩脖子,把自己藏进温暖的被窝。他还不想睡,过了一会,又悄悄瞥了奈安几眼,知道对方一直不走,才安心地阖上眼帘。
奈安靠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指尖放得很轻,触碰到伊利斯的脸颊,仿佛抚摸初生的花蕾,心中百感交集。在伊利斯遭遇意外前,他把自己居住的地方重新装潢,开辟了块地方,专门布置有关对方的东西,比如宣传照、影像资料等。那时他大约是单纯地期盼对方安稳富足,永远像白鸟那样放声高歌,也抱有一丝暗恋者的卑劣,由春梦中窥见想象的画面,想要玷污那份纯白。无论如何,他爱着伊利斯,却清醒地远远注视着对方。
紧接着,熟睡的伊利斯翻了个身,嘴里不知咕哝了句什么,眼尾有一点未干水痕。他看上去格外柔软,奈安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再次深刻地意识到,是不同的,他追求的白鸟隐藏在这具身躯里,苏醒的可能极为渺小。
……
第二天仍下着雨,并不光亮,外头看起来朦朦胧胧的,连最近的花园也只剩暗淡的影子,花枝东倒西歪。伊利斯醒得早,身上还穿着那套检查后被换上的长袖睡衣,头顶上方一盏昏黄的灯,将他漂亮的眉眼染了一层温和的光。或许是还在休养的缘故,他很白,比以前瘦了些,锁骨形状很明显。但他脸色倒是不错,原先失血过多的苍白已经消去,嘴唇红润,微微抿起的时候令人很想凑近亲吻。
从前的伊利斯可不会很这样,他高傲,仗着与生俱来的才华永远俯视着人们,而经纪公司也将他塑造成高岭之花,用这样的名头吊着那些上流社会的人,让他们支持、爱慕和吹捧伊利斯。他是白鸟,却被囚于可恶的牢笼中,放声歌唱是假象,真正的自由远在无法触及的地方。
但现在——
奈安感觉有什么正抚摸自己的发顶,惊醒了,抬头看去恰好对上伊利斯疑惑的眼神。他没等对方开口,只是顿了顿,又说:“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会?”
伊利斯迟疑了片刻,摇摇头,把手放在腹部。
“饿了啊。”于是奈安立刻明白了对方的需要,接着说,“那我让人给你做点东西吃,先洗漱吧,来,跟我走。”
卧室很大,包括了一个简单的浴室,奈安简单教了一遍,让伊利斯模仿,自己则礼貌地退到门外。大宅的很多地方都做过安全处理,不容易出现滑倒等事故,也没有什么特别尖锐的物品,加上门是开着的,他能听见伊利斯洗脸的声音,所以放心留对方待在里面。过了一会,伊利斯带着一点水汽出来,可能是不小心弄湿衣服了,抓着下摆要奈安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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