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钱玉琳即使见了面,也没有什么话要讲的。
蒋问识在X市没多久,就启程前往英国去了。
他在学校附近租了屋子,主人是个老太太,对蒋问识蛮友好,家里只有个半大的孙子。
也正好和蒋问识读的是一个学校。
虽然罗宾总是不满地辩解,他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可蒋问识明显不当回事儿。
这时候罗宾就会有些气馁,金发碧眼的少年直盯着他,来回重复着蒋问识的名字。
咬字却不准确,带着点英伦音,略微惹人发笑。
蒋问识便会微抬了手,压下罗宾翘起的卷毛。
却仍然还是将罗宾当作小孩子似的姿态。
罗宾总是来找他,在除科研之外,蒋问识也算有空。
白云悠悠地浮在蓝天,青翠的草坪一眼望不到边,远处还矗立着城堡和教堂,河上游船惊动了飞鸽。
若只是蒋问识自己,怕是再待上多久,也不会想出来看看。
罗宾总是有法子,央着蒋问识,到各地跑着去玩。
博物馆,伦敦眼,天文台。白金汉宫,泰晤士河。
这几年不自觉之间,也去过那么多地方。
倒是和蒋问识刚开始设想地不太一样。
老奶奶开的租金,自打住进来,就也没再涨过了。
蒋问识心里清楚,都是看在情分上。
故而他对罗宾,就像是对后辈,基本有求必应。
毕竟着老奶奶对罗宾这个孙子也是很疼爱的。
直至在这里的最后一个圣诞节。
蒋问识才后知后觉到有什么不对。
炉内篝火燃地正旺盛,映着罗宾明亮的眼,仿佛有什么脱之欲出。
蒋问识下意识地想要去逃避。
可蒋问识刚起身,罗宾就拦住了他。
老奶奶睁开了眼,从摇椅上起来,拄着拐先走开了。
临走前对罗宾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这一家子确实都是好可爱的人。
蒋问识不想耽误人,也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了的好。
更何况罗宾的确又对他实在很好。
“蒋问识。”
罗宾这次的发音出乎意料地准。
“我好喜欢你。”
罗宾的中文依旧不太流利。
“我可以爱你吗?”
罗宾磕磕绊绊,字字咬着说,紧张却又慎重。
蒋问识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好像是在看着罗宾,又似乎只是透过罗宾,描摹着很遥远的一个人。
罗宾霎那间便明白了,有些垂头丧气,额前金发耷拉了下来。
“我之前还以为,你只是,把我当小孩子。”罗宾有些哀怨,“可不止是这样的,你心里有一个人,所以我才进不去。”
“Robbin.”
蒋问识有些哭笑不得。
“你还年轻,你这样好。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
蒋问识弯腰对圣诞树下的少年接着说。
“足够你碰见一个相爱的人,然后快活地永远在一起的。”
“你在撒谎。”
罗宾双手摁地,起了身,直看向蒋问识。
“若真如此,你和他呢?”
蒋问识沉默着。
最终也没有回答。
罗宾取下头顶的麋鹿发箍,愤恨地套在了蒋问识头顶。
“本来你能有很好的圣诞礼物,可是你根本就不诚实,所以现在你只能拥有这个了。”
罗宾自己先走开了。
蒋问识没有去挽留他。
鹅毛大雪在这个圣诞夜里无声地落满一地。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隔着落地窗,老奶奶在赞叹着雪。
罗宾正向他的瓷盘里放着刚烤好的面包片。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和罗宾的相处似乎还如从前般。
直至蒋问识回国的前一夜。
罗宾在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越野车驾驶座上。
邀请蒋问识去野外看星星。
自从上次被拒绝之后,罗宾很少再约蒋问识。
蒋问识最终还是上了副驾驶座。
无论怎样都是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
少年的脸庞已染上了成年的忧郁。
车在原野上飞驰而过,罗宾的唇线抿得很直,却始终一句话也没说。
蒋问识几次试图搭腔,始终无果之后,转头看夜幕下的山峦。
的确是平日里见不到的不寻常景象。
明日就要回国去了,蒋问识思绪飘得很远,车却不知不觉停下。
这是一片开阔的平野,他们在一个土坡上面。
四周浩渺无际,根本望不到边。黑天笼在头顶,就如同罩子,人置身其中,自知渺小无力。星子点缀夜幕,如同碎钻一般,微弱却很光亮。像是在给可怜的人一点慰藉。
罗宾坐在越野车放平的后座上,给蒋问识递过去一瓶开了的酒。
蒋问识盘腿坐在地上,只手接了过来,便直接对着口就喝了。
罗宾低头看着他,像是被夜笼上阴霾,看不出什么情绪。
“预报的今晚有流星雨,这里应该就能看到的。”
过了一会儿,罗宾才说道。
“你总是一个人看星星,像是在思念着什么,我不能走近去陪着你。”
“就像是每到一地的照片,分明是我们一起去的,你总会身边留个位置,然后再简笔勾勒个小人。”
“你确实很厉害,无论科研还是手术,他们都在夸你。”
“我喜欢这样的你,也心疼落寞的你。”
“我送你一场流星雨,希望你下一次,看星星的时候,不要再那么伤心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想起我几秒,已经很好的了。”
蒋问识无力去给罗宾任何回应。
早在很久以前的时候,一栋普通的民宿里,将秘密泄露给了银河。
自那时蒋问识的爱就已全然交付出去了。
“何德何能,愧不敢当。”
蒋问识说得很绝对。
流星从空中一闪而过,虽然仅转瞬即逝,却也照亮了整个夜幕。
他熟知形成的科学原理,却依旧会被大自然震撼。
曳着长长的尾,去向四周下坠。一刻也不停地在燃烧。
就像是一场献祭似的盛典。
可更为可悲的却是,蒋问识在这一刻,还是想到了路且燃。
作者有话要说: 情敌(?)
☆、千帆过
路且燃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好。
若是按李其郊的话来讲,他前些年的放肆,全都得这些年辛苦来还。
因着平日里总忙挣钱,路且燃到本科结束,也只是混了个毕业证。
但幸亏学校还算有名气,在校招的时候,得了个公司的美工职位。
薪酬待遇也还算可以,除了看不到前景,浑浑噩噩地过着,只按时拿工资就行了。
少年意气多消磨,惶然间,回头看,原是万重千帆过。
这世上大多数人,也无非这样活着。
路且燃自觉并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他没再回过X市,除却往那张卡上一直打钱,只到还够了才停。
他也没再去过那两所相邻城市,一来是的确没什么可挂念的,二来离蒋问识生活圈太过接近。
想来倒也有些荒唐的可笑意味。
当年报考的时候,除却合适之外,是盼着离他近些。
如今这近倒是成了不能停留的原因。
本来日子也就这样地过了。
直到一个大学的同学,来这里处理些事儿,就在街上偶尔碰了面。
免不得要彼此客气着寒暄一番。
“我现在那个室友,说起来的话,还和你有点渊缘。”同学笑着说,“不知道你还能记得不?这个室友是蒋问识,你们好像同窗过一年。”
路且燃愣了神,像是想了一会儿,叹句人间真小。
仿佛真的只是记忆里一个模糊影像的熟人而已。
直到临告别的时候,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一时间竟给忘了,如今在哪儿上的?”
“我就在本校啊。”同学笑着说,“就我们那个大学。”
路且燃也跟着笑。
笑到最后竟是笑得都有些难过了。
他明知本不该多想,却又忍不住觉得:为什么蒋问识,偏要在这个大学呢?
若是偶然其实也能说得过去。
路且燃跟公司请下来了一天假。
最近没什么项目,他随便找了个理由,也就搪塞过去了。
路且燃窝在租的房间里,不怎么想动弹,像是浑身上下都很乏力。
之所以租在这里也没别的,离公司的办公楼近,来回的交通方便点,附近不远处还有一个酒吧。
路且燃觉得自己应该戒酒,可是周围也没人去管着他。
隔三岔五地去一趟,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关系,毕竟他也很难喝醉。
有时候酒量还可以并不算是件好事情。
尤其是在不太想要去清醒的日子里面。
可只在房间里待着,难免还会有些无聊。
路且燃于是起身收拾了一趟屋子。
竟是清出来了好些年份久远的画作。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提过画笔了。
路且燃并不太想留着它们。
房间算不上宽敞,留它们空占地方。
天桥的桥洞下面,总会有人支摊,城管也不太计较。
路且燃收拾了一下,卷着这些画作,就背到了那个地方。
路上人皆是行色匆匆,路且燃坐在地上,却倒是极其悠闲,甚至于有一种割据感。
左边是脏兮兮的流浪汉,右边是卖唱的颓废歌者。
路且燃在摊开的画后面,倒也没有显得多么不伦不类。
他只这样坐了几个小时,没有几个人停留过,他也不曾给画开价,随便给点什么就能拿走。
一个地方就要有一个地方的规矩。
这倒是挺能融入周围的风气的。
夕阳被榕树割裂,洒下星点碎光,还能照进桥洞里。
路且燃很高兴他在这里还能再看见榕树。
想来还是得多亏榕树是一种多么常见的植株。
路且燃百无聊赖,侧着头与人攀谈。
那个流浪汉不搭理他,歌者沉溺于自我演奏,路且燃觉得有些无聊。
“大哥哥,你真好看,给你糖!”有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跑来,递给路且燃一根棒棒糖,“我能换走这副画吗?”
女孩子指向最底下那张,只露出来了一点小角,路且燃将其抽了出来,身形可以看出是史迪仔。
“我好喜欢史迪仔哦!”小女孩高兴地叫嚷了起来,“大哥哥!你也喜欢它吗?”
“嗯。我也喜欢。”路且燃将糖递了回去,“所以这张不换。”
收拾时候是一摞的,路且燃没注意到,这张竟也夹了进去。
小女孩像有些为难,蹲在了路且燃旁边,仔细看着剩下的画,却怎么也不肯再走。
路且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女孩随便说点什么。
小女孩却是有些失落,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却还很礼貌地在回话。
“你把这个让给大哥哥了。”路且燃想了想,对小女孩说道,“剩下的这些个,你随便选,不用给棒棒糖。”
“囡囡!”一个男子走了过来,嘴里重复地呼喊着,“囡囡!”
“你怎么在这里?”男子看似三十多岁,一把将小女孩抱起,“真是让爸爸好找。”
说罢略含愧意地对着路且燃点头道谢。
“不嘛不嘛,我才不走。”小女孩扭起了身子,“大哥哥答应要给我一幅画的。”
“唉。”男子叹了口气,“你!”
“这小妮子不懂事,还请您多见谅了。”男子将小女孩放了下来,“您开个价位,我会付钱的。”
男子这才将眼神放在了摊在地的画作上面。
“您这是学过吗?”男子认真了起来,“看上去像专业的。”
“怎么就至于……”
上街卖艺了?
“原些上学的时候,学了点肤浅皮毛。”路且燃失笑道,“今个儿正好得了空,就将其整理了一下,放在家也是空占地,不如出来碰碰缘分。”
“我就是有缘人!”小女孩开心地说道,然后又扭过了头去,“爸爸才不是呢!”
男子递给了几张纸币,路且燃推开来,只让小女孩随便去选。
男子扯着小女孩的手,小女孩抱着好几卷画。
“我是本地的一所美院的,勉强算个不合格的老师。”临走的时候,男子转头说,“既然算是有缘分,要不然交个朋友,以后有空出来聚。”
两人就此交换了联系方式。
路且燃也没想到,竟是没过多少天,居然派上用场了。
公司一项决策失误,遭遇经济危机,因此决定要去裁员。
路且燃又经常浑水摸鱼,这个消息一出来,就知道自己得打包走人。
手头还有点存款,路且燃没想好,也不着急找工作。
乐得过上个几天的清闲日子。
倒是李其郊听说之后,有些不愿意路且燃了。
李其郊这些年,写歌谱曲组乐队,也算有点名气。
女朋友也换了不知道多少茬了。
说是搞艺术的人,只有失恋是缪斯。
路且燃不置可否。
他自己过得疯狂,却想路且燃安稳。
在李其郊的不厌其烦下,路且燃还是开始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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