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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古代架空)——萧寒城

时间:2021-02-20 09:28:11  作者:萧寒城
  许良正被她这么一问,倒是问住了,手心出了一通冷汗,忙又追问:“你何以见得,皇上就一定会保林荆璞?皇上从来不都是听……”
  她掸了掸肩上的雪,目眺红墙,平静道:“不如换个问法,大人可知,燕相为何急着要那余孽的命?这宫闱重重,镇守的都是大启官兵,就算他有翻天的本事,也逃不出邺京去。”
  “难道……”
  “相传殷太子被戮前,将玉玺传于殷哀帝。”
  商珠掂着腰间的金鱼袋,捧着手心哈了口香软热气,又接着说:“自古以来,帝者执传国玉玺者,方为正统。当年大启灭殷,只用了短短半年,至今征讨之战师出无名,可以说,启朝的皇帝比以往任何一个朝代的帝王都需要这枚玉玺。有朝一日,玉玺倘若能归位于大启,自是好事,可如此一来,相印的份量就轻了。”
  许良正不知此番上书劝谏,竟有如此惊险。
  司谏院历来都是独门独户的衙门,不隶属六部任何一司,到时出了事,也是最容易被查办的,无人庇护。
  他当即转过身来,朝商珠一躬:“下官愚钝之至,多谢商侍郎提点!”
  ……
  这会郝顺掀了龙绡棉门帘进去,魏绎正在用早膳。
  不等他问安,魏绎便先搁下了筷,起身搀住了他的双臂:“朕一早便听常岳说了,缘是朕的疏忽,昨日让公公受惊了。”
  “多谢皇上记挂着老奴的这片心。”
  郝顺也不多礼,就着膳桌坐下,双手烘烤着暖炉压着嗓道:“皇上,老奴是忧心呐,京中这场雪一下,皇帝会耳目闭塞,连隔着衍庆殿这一堵墙都听不见外头的动静,邺京这个冬天就没得安生。”
  魏绎顿了良久,眼底生出一丝哀楚:“未想公公竟与朕离了心。”
  郝顺心头一软:“皇上何至说出此等伤心话来?”
  “朕不杀他,是心有余悸。林殷余孽皆为死士,此时在内宫中杀了林荆璞,定会激怒残党,逼得他们孤注一掷,那时矛头又会指着谁?”
  郝顺不禁想起昨日那刺客,想起殷帝死时瞪着自己的惨状。
  他是出身低贱的宦臣,是捐廉弃耻的国贼,更是口诛笔伐的罪人。旁人不知,这些年来他白天做的是富贵梦,可一到夜里,无数的前朝旧人搅得他难以入眠。
  民间有传言:待殷军攻回邺京之日,便是郝顺人头落地之时。那些忠殷之士若是有九分恨魏天啸、恨燕鸿,便有二十分的心要杀他这个阉人,仿佛亡国皆是他一人所为,可明明他只是开了扇门,带了条路。
  他有了权势撑腰后,为此唾弃不已,可也常常懊悔难平:殷皇后待他不薄,他也逼死了她。
  他须得将无数银钱珠宝堆砌在佛龛前,才得清静一些。
  炉中的香灰装得太满,洒了些出去,烫到了手,不留神将藏在袖中的那串佛珠也一并摔碎了。
  是不祥之兆。
  郝顺心肝一颤,望着魏绎道:“可长久留那余孽在京中也不是办法……启朝又不是无人,难道,难道还会怕他那些几个残兵败将不成!”
  “公公心知肚明,燕相年年派兵肃清余孽,其势还不是如火后野草,杀而不绝,眼下夷越三郡迟迟未能收复,反倒都倒戈姓了林。殷朝历了千年,而启如新生之儿尚在襁褓,想让天下归心,还得靠抽丝剥茧,积水成渊。且将林荆璞软禁着,至少南边不敢轻举妄动,也是给公公积福积德了。”
  郝顺一时听怔了,竟有几分不认得眼前这初长成的帝王。
  魏绎又拾起地上的一粒佛珠,放入他的手心,顺势握住了他的双手:“父皇已故去,朕在宫中举目无亲,身边可不能再没了公公。”
  郝顺腿一软,紧抓着魏绎的手“噗通”跪了下来:“圣主英明,这林荆璞是万万不能杀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更新会不太稳定一些,先道个歉,不过至少是隔日更~
  [1]出自《周礼注疏》。
 
 
第5章 美人 “你知道朕图你什么?”
  郝顺回府前趁兴与几个禁军的领队酌了几杯,愈发头重脚轻,飘飘然矣。
  推门而入,刘娥正抱着一叠干净衣裳,见郝顺一脸醉态,忙搁下衣物去扶他:“宫里可出了什么事,公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刘娥纤弱,搀着他肥胖的身躯,左右摇晃,很是吃力。
  郝顺见着眼前娇滴滴的人,借着几分醉意,耍起流氓来,一把摸上她的腰,捧着她的脸蛋亲了又亲,蹭得她也满脸油光。
  刘娥不自在,推攘了下:“公公醉了。”
  郝顺顿时不悦,拉下脸来,一巴掌朝她脸上扇了去:“贱婢子,你我既是拜过堂的夫妻,这又是自家院子,装劳什子清高?咱家今日高兴,你就得陪着咱家一起高兴!”
  语罢,他又糟蹋她的香颈,刘娥也只得从着。
  待到郝顺尽了兴,已经过了半夜。
  刘娥系好了扣子,去厨房端来了一碗汤,低眉贤惠道:“公公喝点醒酒的罢,可别误了明日御前侍奉的差。”
  郝顺方才把酒劲都撒在了她身上,已清醒了不少,恣意笑道:“咱家有皇上的重爱,误点差事怕什么?”
  刘娥仍是低头:“听说司谏院的人早上去进言,都被公公劝了回去。那公公可跟皇上讲明了道理,让皇上下定主意杀林荆璞了?”
  郝顺费力蹬直了双腿:“先不杀了,姑且留那小崽子一命。”
  “不杀?”刘娥一怔,跪在地上给他揉腿:“皇上一向对公公与燕相言听计从,怎的偏偏这次专横起来?”
  郝顺把玩刘娥的发髻,哑然失笑:“皇上哪能啊。留着那余孽,将来用处大着哩,咱家也能心安一些。”
  “奴婢不懂朝政之事,可也知道这样一来,明摆着是要与燕相对着干。林荆璞不斩,要再传出去是公公附和皇上这么办的,燕相到时必然会问责公公。”
  郝顺斜了她一眼,嘲她目光短浅:“皇上已长成了,先皇嘱燕鸿的托孤之命也算是到了头。皇上的心可是与咱家连在一处的,等那余孽交出传国玉玺,哪还再由他只手遮天?”
  刘娥手上的动作不觉慢了下来:“话虽是如此,可以燕相的权势,哪是咱们这位皇上能一年半载就动得了的?十年二十年也未尝能够。哪怕是公公这些年在内府行走的荣光,多半也是仰仗燕相袒护,若是——”
  不知是哪句话惹恼了他,郝顺的酒气忽又撺掇了上来,将汤全打翻了:“旁的人张口闭口燕相也就罢了,你跟了我这些年,这嘴还是拧不过呢!”
  “奴……”
  不等她开口认错,郝顺便不留情面地往她心窝子踹了一脚,“咱家这些年帮他也算是尽心了。他倒好,去年先是废了内书阁,说什么宦官不必读书,不过是怕内府出了人,压了他相府的权势!紧接着他的女学生又因你参了一本,让咱家在朝中丢尽了颜面!咱家可都记着呢!说来,你与他们倒像是一伙!”
  “不是的,不是,奴婢一门心思全是为了公公……”
  脚边的钧瓷花瓶全踢翻了,郝顺还是气不过,在她身上又打又踹。
  刘娥跪着,拿帕子一直在擦拭眼泪,她的泪是没有温度的,仿佛只是身体疼了要哭。
  不多久,郝顺也打骂累了,睡了过去。
  她听着耳畔的鼾声如雷,漠然停止了哭泣,冷冷地盯着枕边人,眼底幽深如月。
  她知道,再等等,自己就要熬出头了。
  -
  邺京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有五日,一派寂静,所有的嘈杂似乎都被掩埋在了皑皑之中。
  雪停不久,林荆璞便醒了。
  他瘦了不止一圈,本就细嫩的手腕只剩截皮包骨,握都握不住。
  御医有意怠慢,隔日才过来瞧一次。衍庆殿的宫人给他换药也不算勤快,每日只分派一个低等宫婢过来照料。
  “姐姐如何称呼?”
  林荆璞面无血色,笑起来还是如春风拂过,他眼眸含光,清澈得令人瞧不见一丝虚情假意。
  衍庆殿的宫人早些日子都训了话,住在偏殿的这位是朝廷要犯,是个极危险的人物。
  她辈分低,牢牢记着教诲,从进屋起不敢多与他说一个字,不敢多靠近半步,可这会儿不经意抬了眼,稍一晃神,又忙低了下头:“奴婢云裳……”
  “听口音,姐姐是韦州人?”
  云裳一愣,不由诧异方才是哪个字透了乡音,会被他猜了去。
  林荆璞:“早听说韦州以两者闻名天下,一为青枣,二为才女。这般看来,云裳姐姐应是个才貌双全的人物。”
  云裳听了,藏不住眼梢的痴笑,又忙摇摇手,声音细小如蚊:“公子高看奴婢了,韦州女子并不是都会作诗吟词的……只因出二十年前韦州出了个诗名压群儒奇女子的谢裳裳,所以在我们老家那边取名,想盼得女娃长得聪明伶俐,名字里都兴带个‘裳’字。可奴婢么,却是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
  林荆璞目色一黯,温柔浅笑着,未再说什么。
  云裳仔仔细细替他换好了药,才惊觉自己与这位“要犯”说了过多的话,可还是忍不住悄悄再打量了他一眼,方舍得收起紫檀案盘,一回头,不知魏绎何时已站在了门外。
  衍庆殿的偏殿与正殿离了不过百步,可自打林荆璞住进这里起,他还是头一回来。
  她一惊,忙跪下来迎礼:“奴婢拜见皇上。”
  林荆璞余光往外,将笑意缓缓敛了,后颈躺下,索性闭目养起了精神。
  魏绎面无神情,走了进来,驻足瞥了眼地上的云裳:“嫌热就少穿些,手脚笨拙,还肿成了红面胖鹅。”
  云裳额头贴着地,怕得不敢应声。
  很快,后头就有人扒去了她身上的白绒短袄,将她带到了雪地里挨冻,好让她解解热意。
  她知自己恼了皇上,轻咬着唇,也不敢求饶。
  林荆璞很快便听见外面传来抽抽搭搭的哭声,他将眼皮子开了一条缝,瞟了眼窗外的雪色,被魏绎逮个正着。
  “心疼么?心疼你陪她一起。”
  林荆璞挪了挪身子,腋下的伤口一阵剧烈的抽疼,他看向魏绎,温柔如旧的眼眸浑浊了几分:“你是见不得我与她好,还是见不得她与我好?”
  魏绎:“都见不得。”
  说着,他在离床榻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太监们奉上新茶,又有人添置屋内新炭,熏上皇帝爱闻的新香。
  宫人们有条不紊地收拾完,屏退门外,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门。
  屋内很快便暖和了不少,林荆璞反倒不适应了,没由来咳了两声:“你来,是有何指教?”
  “御驾亲临,朕留你一条贱命,雪天来送你炭火,还不知感恩?”他说是来送炭的,可冷得像把刀。
  “你在狱中找人演了出好戏,还借机砍了我一刀,没找你翻这笔帐就不错了。”林荆璞语气软绵,稳稳将他的刀接住了。
  魏绎皱眉:“你早知那些都是朕的人?”
  林荆璞淡然:“嗯,亚父不会筹划这等没脑子的行动。”
  他的气质本就孱弱谦和,而今卧病在床,一言一行都让人心生恻隐,提不起丝毫防备之心,以至魏绎一时都被他迷惑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你骂朕?”
  “自作多情。”林荆璞美人展颜,眯眼笑:“这一句才是骂你的。”
  火|药味四溅,可烧不了林荆璞的身。
  魏绎坐不住了,不避晦气,走近了几步,盯着他那副惨白如霜的好皮囊,蓦的冷笑:“你是仗色行事,还是一味寻死?”
  林荆璞淡淡扫了眼这间偏殿,道:“这得问问你自己,你费了心机留我在这,是对我是见色起意,还是别有企图了。”
  魏绎听言,颇有一番滋味。
  他从未见过像林荆璞这样温润楚楚又伶牙俐齿之人,像块烫手的美玉。
  他没有动气,反而心底生出一丝痒来。
  真不愧是他命中注定的好仇敌。
  “朕不是郝公公,对美人没兴趣。”他说这话时无意避开了视线,转身回到了椅子上:“你知道朕图你什么?”
  林荆璞目光是散的,后脖轻轻一抬,微笑中反溢出一分威胁之势:“杀了我,传国玉玺将永埋地底,不见光明。”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姓名中出现的“裳”字都念cháng。
 
 
第6章 争执 “狗仗狗势,有什么可嚣张的。”
  雪融天晴,百官下了朝,商珠却领着数十名文官,形色匆匆。
  “商姐姐这是要去哪?宫外道上的雪都清了,不如今儿我请姐姐去廊春坊吃茶听曲去——”
  拦住商珠去路的是兵部司马萧承晔,此人是个纨绔,少时就颇负军功,平日里没事总爱缠着她。
  她示意身后的人先行去备着,敛目朝他行平级之礼:“萧司马,皇上要召中朝大臣同礼部与工部,在澜昭殿复议重设内书阁一事。中书令特命下官一道前去,以便拟诏令之需。”
  萧承晔一听,气笑了:“内书阁?这事不是去年年末就议过了吗?连太学院的诸多制度都未周备,内府的那群太监都是伺候人的下作玩意,要读什么书?”
  商珠:“是皇上要复议。”
  “掰着脚趾想就知道,这哪会是皇上要复议的。狗太监真能蹦跶,一人得道升天还不算,还要把自己的干儿子干孙子都提拔上来,他倒不如把满朝文武的命根子都割干净了,那里外把持朝政的不就都是阉人了。”
  商珠略显难堪。
  萧承晔见她如此,赶紧掴了自个的嘴,好声安抚道:“好姐姐,我自小在军中厮混大,污言秽语惯了,你就当是没听见。”
  商珠纠正:“商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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