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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古代架空)——萧寒城

时间:2021-02-20 09:28:11  作者:萧寒城
  林荆璞淡淡一笑:“有劳安大人,回去替我向令尊问声安。”
  “一定,一定。”
  安保庆私下里敬完酒,回到座上,忽高声道:“正值新岁之喜,臣也给二爷也备了份薄礼,望皇上准臣呈上。”
  魏绎还在吃菜,摆袖默许。
  林荆璞心头一紧,看安保庆与燕鸿的神色,不由紧握了杯盏,就看到曹耐被带到了殿上。
  眼前的曹耐伤痕纵体,半边头皮已被烫没了,脚掌外翻无力,八成是已被挑去了脚筋。除了殿上的几个知情之人,百官无不惊愕,纷纷搁筷议论。
  “二爷可还认得此人?”
  安保庆笑意瘆人,抓着曹耐头发一路将他拖到了林荆璞跟前,血痕也留了一路。不过毕竟还在宴上,很快就有宫人过来将血收拾干净,费了不少抹布。
  林荆璞喉间微紧,垂眸暗吸了一口冷气,又拭了拭覆出去的酒,勉强镇定了下来:“自是认得的,他是我旧识。”
  “认得就好,免得让人误会刑部随便抓个人充数行骗。”
  曹耐伤重,瞧着是半死不活的,可睁眼一看到林荆璞,他忽咿咿呀呀的大喊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蜷着身子想朝他爬来,奈何双腿发不了力,活像条在岸上挣扎的死鱼。
  林荆璞底下使劲掐着手心,装作没看见,稳声问:“安大人,敢问他这是怎么了?”
  “哦,二爷莫要担心,只是被毒哑了而已。下官特意嘱咐过手下,拷打时手脚要轻些,没留下什么致命的伤。”
  他将曹耐毒哑,无非是不想林荆璞与曹耐在殿上有交语,也免去了经由曹耐之口传递任何宫外的情报。
  曹耐的死活,全凭他一人作决断,他注定孤立无援。
  林荆璞僵笑着,又朝安保庆敬了一杯:“多谢安大人还念着旧情,照拂曹家子。那么这份厚礼,我就收下了。”
  “二爷且慢。”
  安保庆一脚将曹耐踹了回去,露出狡黠笑意:“这份礼是备给二爷的,可礼尚往来,二爷是不是得也得献上另一份礼,以表诚意。”
  酒未沾唇,林荆璞就放了下来:“你想要什么?”
  安保庆看了眼魏绎,陡然褪去了谄媚之相,拱手倨傲说:“臣如今乃启朝臣,所谋之事,自然都是为了启朝皇帝!臣不为别的,只是想要替皇上问一问那传国玉玺的下落。”
  林荆璞也扭头看向了魏绎,目色变冷了几分。
  魏绎不看他,只是往后靠在龙椅上,仿佛置身事外。
  “二爷,可想起传国玉玺藏哪了?”安保庆拽着曹耐,逼问不休。
  林荆璞要是此刻不说,那么曹耐必死无疑,他不但失了挚友,没脸跟曹问青交代,还有可能因此让曹氏在邺京布了七年的谍网毁于一旦。
  可要是说了,魏绎拿到玉玺后,自己于他就再无什么利用价值,魏绎不会保他,燕鸿那帮臣子也可以名正言顺地折磨。恐怕不出几日,他与曹耐都将置于死地。
  进退维谷,两头都是绝路,他不好选。
  一时殿内气氛凝结,僵持不下。
  此时,膳房又传上了一道菜,是鱼翅螃蟹羹。宫婢们纷纷端上了菜肴,也呈到了魏绎和林荆璞面前。
  郝顺知道魏绎爱吃螃蟹,哈腰询问:“皇上,这菜看着就鲜美可口,要不尝尝?”
  魏绎对那碗羹提不起多大兴致:“膳房今日是怎么回事?朕都饱了,还上羹食,哪还能喝得下。”
  “许是煲这道羹费时些,故而上得慢了,皇上放心,回头老奴定仔细训他们。”
  郝顺命人将这碗羹撤下,魏绎又道:“朕不吃浪费了,这年头螃蟹也是金贵物件,能千里迢迢运到宫中,不比金子便宜。赐给那人喝吧,好歹他也是来殿上一同陪朕贺岁的。”
  郝顺一顿,马屁紧跟着上:“皇上心系民生,又仁慈怀德,实乃国之大幸。”
  于是他就让身旁的宫婢端走了那碗羹,送到了曹耐面前。
  是皇帝亲赐的菜,安保庆也没敢拦。
  曹耐已是苟延残喘,望着那碗羹食,没有半分食欲。
  郝顺颐指气使:“御赐之菜,那可是无上尊荣,曹公子请务必吃干净咯。”
  宫婢舀了一勺羹,喂到曹耐嘴边。
  曹耐没力气抗拒,正要吃下,哪知安保庆心中生疑,忽一把抢过了那碗羹食,到殿内随手抓了个太监,说要先试毒。
  那太监也是内府得力之人,郝顺见状怒斥:“安大人未免也太过放肆了!此举莫不是在怀疑皇上要给这贼子下毒!”
  安保庆朝御座一拜,先斩后奏:“皇上见谅,眼下曹耐之命关乎到传国玉玺的下落,他的命得先留着,以防万一,臣不得不如此。何况臣这不只是给曹耐试毒,也是在为皇上试毒。”
  魏绎一脸淡漠,很是无所谓:“安大人谨慎些也没错,朕赐的羹,是应该试试毒。”
  安保庆听言,转而又有了几分犹豫。
  这边话音未落,一道白影闪过,隐隐晃到了安保庆的眼,只见从那喂羹的宫婢袖中飞出一把匕首,直戳曹耐心脏。
  筵席众人变色,眨眼功夫,曹耐当即死绝了。
  林荆璞绷着身子,眼睁睁看着曹耐从自己眼前倒了下去,他捂着胸口,一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糟了!给我速速拿下此婢子!”
  安保庆愕然败坏,哪还顾得了试毒之事,气得打翻了手中羹食,站在案上声嘶力竭:“究竟是谁人敢坏我计策!”
  那宫婢从曹耐心口拔出刀刃,飞快往后退了几步,就抵在了林荆璞的案桌上。
  她扭头看向了林荆璞,眼中并无惊恐,无畏之下,瞳中是将燃尽的光。
  林荆璞对这种眼神太熟悉了……
  她什么都没说,下一刻,便在他面前割喉自尽了。
  可林荆璞没能看到她倒下的一瞬,有人及时站出来,替他挡住了。
  喉血都溅在了龙袍上。
 
 
第10章 对峙 “什么时候你我的命竟绑在一起了?”
  宫外的烟火彻宵通明,包裹着皇宫内的肃杀之气,甚是违和。
  除夕守岁,安保庆与他的手下却只能跪在衍庆殿外听爆竹岁除。宴上曹耐死在了他的看管之下,不但没能从林荆璞口中套出玉玺的下落,还白白赔了撬动邺京谍网的线索。那可是曹问青的儿子。
  刑部失职,按理,他是头一个要论罪的。
  冷夜里下起了淅沥的小雨,燕鸿回了趟相府,换了身轻便的衣裳,连夜乘马入宫来,见到这帮人还在衍庆殿前跪着。
  燕鸿没知会安保庆,便摘了篷给太监,领着人要进殿面圣。
  安保庆淋着雨,往前一俯,疾呼道:“燕相!是下官办事不力,可恳请燕相务必向皇上言明,此事必是林殷余孽所为!他们杀了曹耐,这是要弃车保帅!”
  夜很深,他看不清燕鸿的脸。
  “你想指证余孽杀了自己人。证据呢?”
  安保庆在洼地里挺身:“那名宫婢已死,可只要……”
  雨声渐大,也盖过了他的声音。
  燕鸿肩上沾了雨水,他轻掸了掸,道:“想立功是好事,这些年你也为我朝立了不少功劳,本相亦知道你的难处,可这节骨眼上,你先得避嫌。因岔子出在你这,本相不得不退一步,此案皇上已亲指了刑部的其他人来查,由本相亲监。你不必插手,也不必再跪了。”
  六部从不缺想往上爬的人,刑部亦是。
  这些年刑部官员在安保庆统管之下,都深谙一个道理:想要往上爬,只须想尽办法将林殷余孽狠狠踩在脚下,这便是不次之迁、官运亨通的良道。
  安保庆听到这案子还是交给刑部处置的,暗松了一口气,可留意到跟在燕鸿身后要一同面圣的人,略微惊愕:“皇上亲指查案的人,是他?”
  燕鸿身后的少年郎颜如冠玉,又气逾霄汉,正身朝他一拜:“尚书大人,正是下官。”
  -
  “臣宁为钧,参见皇上。”
  魏绎手不释卷,瞧了一眼,闲散问:“你就是宁为钧?官居何职,现食几品俸?”
  “回皇上,臣现任刑部提牢司副吏司,从六品,月俸四石。”
  魏绎颔首,又问:“四石够家中开销么?”
  “回皇上的话,父母已故去,家中人丁单薄,唯有长姐相依,四石足够了。”
  待魏绎还要问别的,燕鸿坐在一旁,冷冷地打断了两人的闲谈:“皇上,安保庆还在外头跪着。”
  “朕又没怪罪他,跪着做什么。去通知安老先生,赶紧抬个轿子把儿子接走。”
  “是。”
  宁为钧见皇上不再过问私事,也肃声禀明公事:“臣受命查案,已连夜将与行刺宫婢有往来之人都扣押了,臣向皇上禀明过后,便去一一审问。行刺的宫婢唤作刘娥,年二十七,是邺京人,家世还算干净,查不出什么端倪,新朝伊始她便被卖入宫中,如今已是万祥殿的主事。刘娥行刺所使的是最寻常的梅花匕,材质平平无奇,邺京上百家铁铺都能买到,这个级别的主事宫女想托采办出宫买把防身的匕首,也不是什么难事。”
  魏绎一顿,搁下了书卷,嗤道:“都过去几个时辰了,就查到这些?安保庆是要比你能耐许多。”
  宁为钧没跪下,倒是愈发不卑不亢:“臣不敢怠慢,刘娥那边暂且耽误,是因臣发现御赐的那碗鱼翅螃蟹羹中被人下了毒,且满殿唯有皇上的那一份有毒。”
  “有人想要毒害朕?”魏绎故作紧张。
  “不错,此事关乎皇上安危,比曹耐行刺更为要紧,所以膳房从采买到试菜的宫人,臣也一并扣押了审问,因此才耽搁了。”
  魏绎攥着双手,往前一探:“那,可查出来是谁要毒害朕了?”
  “尚未查明,但此人应对皇上的喜好口味有所了解,知道皇上爱吃蟹。还能打通内府膳房上下,其在内府之势足以想见。”
  殿内突然寂静了。
  君臣三人各怀心思,目光交汇的那一刹,屋里灯又暗了一些。
  燕鸿稳声提出质疑:“下毒之人,会不会也是刘娥?她或许在端走菜肴之时,趁机将毒药放入了羹中,皆是为了毒死曹耐。”
  宁为钧:“燕相说得也不无道理,可试问此婢既然备了毒药要毒死曹耐,又何必再多此一举藏一把匕首?就算她是为了保险起见备了两手,那她又是如何提前预知皇上要赐羹给曹耐?依卑职看来,这下毒之人与行刺之人,必是两拨势力,只不过是这行刺之人先得了手。”
  魏绎顿觉口干舌燥,掀开茶盖,唤了声:“郝顺——”
  无人应答,上来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皇……皇上,郝公公他他不在……”
  “今日不是他当值么?”
  宁为钧替那小太监说:“回皇上,郝公公也被臣扣在了刑部。”
  魏绎挑眉,重重地扣上了茶盖,不悦道:“你一个从六品,胆子倒是不小。堂堂内府总管说扣就扣,那依你所见,郝顺是行刺那拨的,还是下毒那拨的?”
  宁为钧官小,倒是不怕触碰逆鳞,他笃定不疑:“依臣愚见,下毒一事,论在内宫手眼通天的本事,郝公公的嫌疑最大;而刘娥行刺,也八成与他逃不开干系。”
  “前者揣测勉强说得过去,后者又是凭什么依据?”
  宁为钧目色平稳:“刘娥,乃是郝顺的对食。”
  -
  风云苍茫,雾中遥遥走来两匹马,马背上的人都年纪尚小。
  “二皇子,来日待你皇兄垂衣而治,你就去跟你皇兄求求情,你我便不用再背这些恼人的书文了!再读下去人都读傻了,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这皇子侍读我早就不当了!”
  “可是,可是曹将军唯你一子,你不上进,将来谁替你曹家承袭爵位?”
  “小爷才不稀罕那爵位,谁爱拿拿去!”
  “这话叫你爹听了,怕是得动怒。”
  他快马鞭策,笑得甚是恣意:“曹问青不过才平定了三个州就当上了大将军,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爷将来可是要为大殷收复整个北境的,哪能瞧得上他继给我的爵位?驾——”
  “曹耐,曹耐……”
  他唤他,那人骑着马不回头。
  “曹耐!你回来!”他撕心裂肺。
  “曹……”
  血光一现,人与马都翻了。
  林荆璞从梦中猛地惊醒,衣衫松垮,浑身无力,挨着后颈的地方都湿透了。他想起梦中之景,胸中郁结难散,手攥着被褥,五指差点要将那丝绸给挠破。
  有人给他递了一杯水。
  是魏绎。
  “这次是热的。”
  林荆璞接过:“多谢。”
  他喝下热茶,心神稍定了。
  “梦见什么了?”魏绎颇有玩味看着他这大汗淋漓的哀楚模样。
  林荆璞抿唇不言。
  “曹耐跟了你那么多年,说弃就弃了。林荆璞,你还真是个性子薄凉的祸水。”
  说这话的时候,魏绎眼盯着汗珠从他的鬓边滴下,一路顺着下颚聚在了下巴尖上。他此刻心中疑惑的并不是案情,而是这人的下巴怎会生得这般剔透好看,是为尤物。
  林荆璞缓缓抬眸:“曹耐不是我要杀的。”
  魏绎把玩着玉扳指,与他四目相对:“你这样盯着朕是想做什么?”
  林荆璞抿了一口茶,眼角稍沉:“你野心不小。”
  “瞎掰扯什么?朕听不懂。”
  林荆璞没再看他,只盯着掌心的热茶:“这杯水里,你也下了毒么?”
  魏绎一滞,诡笑道:“既疑心有毒,你还喝?”
  林荆璞不再出声,默着浅笑,又将那茶喝得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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