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黄鼠狼的行为处处透着猥琐,奈何不论是人形还是原型都有着张貌不对心的好皮囊。岑煜是早早惯了眼前这张招摇撞骗的皮相,自然不会被糊弄,但是换做旁人就不好说了。
又盯了会儿,再不见白狐有反应,黄鼠狼便也觉得没趣了,凑到岑煜的跟前,“你雷劫将至,留这五百年修为在身边,多少安稳些,不必这么快就送到宫中去吧。”
“只是小劫,哪怕再舍五百年修为最不济也只是劈去半条命,死不了。”岑煜指尖停顿在书角,抬头,“你今日怎么废话这么多。”
“因为我心疼!”黄鼠狼痛心疾首,“你找枚铜镜照照自己的脸色,修为高也不能这么放肆啊!”
岑煜冷笑了一声,“当真,是心疼我?”
“心疼你的修为便是心疼你,”黄鼠狼晃悠着脑袋,“都一样,都一样。”
岑煜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府门口传来小太监叼着嗓子的声音:
“皇——上——驾——到——”
“臣——参见皇上。”在院内的奴仆都接连跪下了,只有岑煜敷衍着并不行大礼;尹嘉茂更是三步并作两步,竟一溜烟地蹿到岑煜跟前给扶起来了。
“爱卿快快请起,怎得几日不见便这般消瘦了。”尹嘉茂神色间满满的担忧,要不是岑煜看着系统界面几乎不存在的好感度提醒,险些就要信了。
“偶感风寒,将养几日便好多了,多谢皇上关心。”
“好端端的怎么就染上了风寒,必定是这些奴才们伺候不周!”
眼瞧着尹嘉茂就要借着着“关爱臣子”的由头好生碎道起来,岑煜抬手打断:“皇上今日过来,所谓何事?”
“听说爱卿病了,朕心里是一万个放心不下。”尹嘉茂进屋坐下,“眼下正值端午,都说这雄黄酒能‘杀百毒、辟百邪’,所以朕特意带了上好的来与国师共饮。来人啊,上酒!”
岑煜还不曾说什么,黄鼠狼倒是在皇上身边跪下了,“回皇上,大夫说了,我家主子病着,实在是不宜饮酒啊。”
“黄八柏,不得多事。”
黄八柏非但没有退下,反而磕头磕得更起劲了,“皇上不知,我家主子素爱饮酒,只因这两日病了才收敛些,您劝下去一杯酒可能还不打紧,可是万一勾起了馋虫又让他酌起来,奴才是要被大夫责罚的。”
尹嘉茂全然抓错了重点,“哦?朕竟不知国师爱酒。”
岑煜其实算不上爱酒,只是一日喝茶间偶然问了一句是什么水沏的,婢女答是去年集的露水,害得他差点没喷出来。
虽说露水干净,再说烧开了大抵不碍事,但是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岑煜还是对放了一年半载的水有着生理性不适。
所以自那之后,岑煜更倾向于喝酒,反正度数低,基本不会醉。
“的确爱酒,只是酒量不佳,”岑煜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抬眼:“臣近日夜观天象,见四辅一虽暗,却有复辉之相,联想臣虽病这几日,相信很快便会大好。”
尹嘉茂点点头,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
“臣还观测到,北极二有异动,但想来宫中并无大变动,那有异的,可能便是龙体了。臣今日见皇上龙体康健,但天气暑热,为求稳妥,臣建议皇上这些天,禁荤、禁酒还有最重要的就是,禁欲。”
“……恩?”尹嘉茂向来不信天象之事,所以根本没有听岑煜在说些个什么,直到听到要给自己禁这禁那,才反应过来,“这些天,是几天?”
“臣只是负责观测天象,不能预测,”岑煜将酒杯举起,笑:“皇上要是免了臣这杯雄黄酒,或许……明日天象便无异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尹嘉茂清楚,现在凭借自己的势力,还没有办法和岑煜抗衡。他是皇上,但是岑煜真要禁他荤腥,那明日自己的午膳里就不会见一滴油。
有人告诉他岑煜是妖,并且言之凿凿的样子。他虽不完全信,但是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如果真的试出来岑煜是妖,那到时候对方便要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处境;若岑煜不是妖,自己只是赐了杯雄黄酒而已,对方还能把自己怎么样?
岑煜要是表现出一副不愿意赏脸的样子,不屑喝那酒,尹嘉茂还不会觉得有什么;然而现在岑煜居然要拿禁酒禁荤禁欲来威胁自己,那必定是有鬼!
“既然是国师的提议,那朕岂有不听的道理,”尹嘉茂抬手,“岑国师,请吧。”
岑煜将手中的雄黄酒一饮而尽,没完,又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臣必日日观测星象,一旦天象有所好转,定第一时间禀告陛下。”
尹嘉茂眯着眼看岑煜的反应,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国师果然好酒量。”
黄八佰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一不小心就把岑煜刚刚放在地上的笼子碰倒了。
里面的白狐对此颇为不满,生气地叫唤了一声。
尹嘉茂到底是宫里长大的,不必养在外面的孩子,从小和猫猫狗狗长在一起。那白狐又生得确实俊俏,不似平常俗物。
虽然刚刚在岑煜的威逼利诱之下,不知道要断了自己多久的油水,但是架不住毛绒生物的杀伤力过大,一时间尹嘉茂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白狐虽然是岑煜割出来的修行化成的,但是不是每时每刻都需要岑煜去控制。如果岑煜并不将神志分到它身上,它便只是正常地吃饭睡觉,并不会带有什么情感。
“国师什么时候得了只白狐,朕竟然不知。”尹嘉茂蹲下身,伸出食指穿过笼子缝隙去逗,白狐也是配合的不得了,把头凑到尹嘉茂跟前,眯着眼,喉间发出满意地咕噜声。
“底下人不知道哪寻来的,说是吉祥之物。吉祥不吉祥不知道,倒是弄了我家主子一身毛,所以正打算打发出去呢。”
黄八佰知道岑煜道行高,可是不知道以岑煜的道行能不能压得下去那雄黄酒,所以什么事情都抢着说,唯恐让尹嘉茂觉察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朕觉得和这白狐很有眼缘,既然爱卿不想养,与其打发出去,不如让朕带回宫里。”尹嘉茂已经将狐狸抱在怀里,这毛绒的手感,简直无与伦比。
“一个畜生而已,皇上要是喜欢,抱走便是。”岑煜颇不以为意。
尹嘉茂赖在岑煜府中撸了好一会儿的狐狸,却不见岑煜有任何不适,便知那所谓的“降妖师”是在唬他。悲叹御膳房的特制小炖肉是一去不复返了,但是好歹得了个狐狸解闷,也不算太亏。
“臣——恭送皇上。”
尹嘉茂离府的时候并未回头,所以自然也就没看到岑煜跪是跪下了,只是再也没起来。
“哎呦喂我的祖宗啊,”黄八柏火急火燎地把岑煜从地上架了起来,又捧了个痰盂到岑煜跟前,“我知道你现在没这个力气,但是也得把这酒给我呕出来!这东西要是真消化了就坏事了!”
岑煜倒是难得听了一回黄八柏的话,只是呕出来的基本都是暗红色的血。
“我说,是不是修为越高脑子越不正常啊?你要是想要江山,反正尹嘉茂登基没多久,处理了就完事了。你要是不想要,整个天下想去哪逍遥就去哪逍遥,在这当个劳什子国师做什么?雄黄酒很好喝还是怎得?”
黄八柏自己修为虽说不高,但是也比刚成精的小妖精能打。只不过之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不得不待在岑煜旁边寻求庇护。
只是妖向来看不上肉体凡胎的人,所以自然看见岑煜被区区人类折腾就一百个气不打一处来。
“我有劫——”
“怎么,出了这京城那雷还能找不着你了?”有劫就有劫呗,成了精的哪个没被劈过几次。
“情劫。”
“我当时什么,区区——等等,情劫?”
岑煜的指尖擦过嘴角,反而让失了血色的唇有了一抹的红,衬得本就妖孽的狐妖相貌多了一丝妖艳。
他望向尹嘉茂离开的方向,“恩,情劫。”
第六世界第二章
“不是,你怎么好端端要渡情劫?和谁,那小皇帝?”
岑煜捂着胃口缓缓倒在床上,“恩。”
“凭啥啊!”黄八柏第一个炸了毛,“论种族他是人你是妖,论交情他也没在你跟前晃悠了几天,怎么这情劫就和他扯上关系了?怎么说也应该是跟我这个,天天待在你旁边的妖渡情劫吧!”
本来系统就只能屏蔽百分之六十的痛感,妖的自愈能力虽强,但是架不住喝下去的是驱邪的雄黄酒,岑煜修为高但是也没成仙,所以还是算在“邪物”范畴,所以他是真的疼。
疼归疼,听到黄八柏这话,岑煜还是拖着残躯给了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
“你别误会啊,”黄八柏摆手,“两个妖渡情劫,修为低的那个还能捡个大便宜;一人一妖渡情劫能有什么用,给彼此添堵吗?”
不见岑煜有所回应,黄八柏又贱兮兮地凑上前去,“难不成,你真看上了那小皇帝?”
“人家可不小,”岑煜踢了黄八柏一脚,“相比之下你这皮囊在人类眼里才稚嫩的很,别离我这么近,免得有人说我娈童。”
“还不是你说我之前的皮囊太招摇,不然我做什么想不开用这黄毛小子的模样!”黄八柏机警地往后一蹿,并没有被踢到,“说真的,你到底有没有看上那小皇帝?”
黄鼠狼一族生性喜八卦,到死也改不了。
“没有。”
“那这情劫从何而来?还是尹嘉茂看上你了不成?”
岑煜伸手指了指天,“问老天爷去,别问我。”
“没趣,没趣,”黄八柏思索了一会儿,“情劫少见,要守的规矩又颇多,单说风月之事,就麻烦的很。他要是和别人亲近,左不过你妖丹疼两日,不碍事;但你要是和旁人行了周公之礼,纵然都说皇帝是真龙天子,也不过是忽悠老百姓的屁话,尹嘉茂到底还是一介凡人,不得直接蹬腿了?他要是蹬腿了,你……”
“运气好的话修为全废,运气不好的话跟着一起蹬腿。”
黄八柏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得了,他尹嘉茂从现在开始也是我主子了。”
岑煜并不与黄八柏贫嘴,将神志转移到白狐的身上去,刚好碰上尹嘉茂把它从笼中取出来摊在腿上,正认真地辨别……雌雄……
岑煜险些又要呕出一口血来。
黄八柏见了,又一惊一乍起来,“您这又是怎么了!”
岑煜的视角还在白狐身上,摆了摆手不理会黄八柏。尹嘉茂辨认完雌雄之后,又玩起了狐狸爪子,玩完爪子摸耳朵,摸完耳朵蹭下巴,整个人撸狐狸撸得不亦乐乎。
在一旁的小太监看堂堂帝王大晚上的沉迷吸畜生,不禁出声打断,“皇上,今天晚上您打算翻谁的牌子啊?”
别看黄八柏一口一个“小皇帝”叫着,实际尹嘉茂已经二十五了,只是在活了八百年的黄八柏眼里岁数小而已。
先帝还在的时候,岑煜的势力就已经逐渐壮大,与其说是岑煜的势力,不如说是整个妖族的势力在朝中开始有所渗透。先帝驾崩前两年还垂死挣扎过一阵,无果,最后留了一堆儿子和一个烂摊子。
夺嫡难免伴随着腥风血雨,尹嘉茂能坐上王位大约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不为别的,只因在尹嘉茂还十四五的时候,正值性启蒙阶段,被先帝发现他喜好男风,从此在众皇子中便没了地位。
至于一个被先帝厌恶的皇子是怎么当上皇上的,这就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还翻牌子呢,”尹嘉茂玩起了白狐的尾巴,“没听国师说么,让朕禁欲。”
“说得就跟您平时不禁欲似的,”小太监叹气,“您现在是皇上,招几个男妃没人能说什么,就算您想立个男皇后也是照样立啊,谁还能把您怎么着。”
“你以为朕不想?只是现在根基还不稳,等朕把岑煜的势力消除了,到时候招十个八个都不在话下。”
“那您是喜欢侍卫那种的,还是喜欢……太监那种的呢?奴才也好替您物色着。”
“太监就算了,侍卫么……成天在外面风吹日晒的难免粗糙,也不是很喜欢。思来想去朕觉得,国师那样的,就很好。读过书,侍寝完了还能和朕论一论诗词歌赋;酒量好,闲来无事还能和朕喝两杯;还有最要紧的是,人生得美。”
岑煜:“……”
“皇上,国师那样的,奴才哪里寻得到啊!”小太监欲哭无泪。
“罢了,就知道你指望不上,”尹嘉茂思索着,忽然一拍桌子,“等岑煜失了势,朕便把他绑在后宫里,天天喂他吃水煮小白菜,不放盐!”
话刚说完,白狐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好端端的怎么打喷嚏了?”尹嘉茂一把将白狐搂入怀中,“可是在国师那里冻着了?快快快宣太医!”
“皇上,太医只医治人,不医治畜生……”
“那就给朕寻兽医来!”
岑煜将神识从白狐上收回来,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八佰。”
“在这呢。”正在厨房偷吃鸡蛋的黄八柏一个闪现进了屋。
“你说皇后这个位置——”
“怎么,刚才皇后在皇上那?不应该啊,您不是让皇上禁欲么,皇后这会儿还在皇上那干什么?是她说了什么您不爱听的么?还是说想安插个咱们自己人在皇后身边?这都好办。”黄八柏蛋黄噎着还没咽下去,语速倒是飞快。
“我当得不当得?”
黄八柏这口蛋黄,是彻底咽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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