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眼就无眼, 大不了你血溅当场。”蔺容宸说的极为轻巧, 还往剑刃上吹了口气。“我看你最近也没有想好好活着的意愿。”下了朝, 他心里有气, 取剑在内殿发泄,没想到出来却吓到了严曦。
“……”谁说他不想好好活着了?他比谁都想好好活着,好吗?严曦躲到屏风后,“今日早朝的事,不是微臣的本意!”
“不是你的本意,那是朕的意思?”蔺容宸淡淡道。
严曦干笑, “肯定不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向来看不上微臣,怎么可能愿意让微臣编撰史书?”
蔺容宸闻言一顿, 许久, 将剑放回兵阑, “你还在生朕的气?”
严曦茫然:“生气?生什么气?”
蔺容宸一字一顿地提点他,“怡妃的事。”
严曦连连摆手,笑成一朵花, “怎么可能?怎么会?怡妃有喜是好事!若是玉嫔也有喜就更好了!”
他若敢说生气,蔺容宸会不会一剑削掉他的脑袋?可是为什么说不生气,蔺容宸的神情反而更难看了?
“罢了,你能知道什么?”蔺容宸叹气,取了手绢,擦拭额角的汗滴,“严曦,你想升官,你跟朕说。朕本就打算让你来负责这次《云楚书》的编撰事宜,可你为什么要去求符卓?他能给的,朕难道给不了你么?还是说,你认为朕吝啬于给你?你非要为了芝麻丢了西瓜么?”就算你什么都不求,将来这半壁江山也都是你的。
这番话,说严曦不感动是假,但蔺容宸给的和符卓给的怎么能一样?他笑嘻嘻道:“皇上,严曦也不贪心,要一粒芝麻就够了。西瓜太大,微臣吃不下。”
蔺容宸沉默许久,抬眸道:“你若是为了怡妃的事生气,朕将来会给你一个解释。若是想了升官,朕也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严曦浑身一震,僵在原地,“皇上……为何如此许诺我?”
“朕……”那几个字,蔺容宸几乎忍不住要破口而出,可还是生生压了下去。若严曦知道了,以后的事,他便再不能坦然地做下去。“朕希望你能与朕并肩而战。”
严曦从不曾见蔺容宸示弱过。就算四面楚歌,严曦也觉得他下一刻就能破围而出,反败为胜,他的身上就是有这样的王者之气。但现在他却说:希望你能跟朕并肩而战。
要不就跟他和盘托出,告诉他一切吧?告诉他现在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在跟他并肩而战。可是,蔺容宸根本就不会同意的吧?反正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严曦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他咬牙道:“多谢皇上的厚爱,微臣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蔺容宸眼神晦暗,静了片刻,神色清淡道:“你下去吧!”
两人不欢而散。
如此一来,朝中所有人都知道严曦投靠符卓了。
联想起他之前做监斩官的事,但凡不与符卓为伍的,看他的眼神都是嫌恶与讥讽。
翰林院更甚,明明重修编撰之事是交由整个翰林院承办的,但上上下下除了符卓的两三个人,余下的全都当他不存在,如山一般的书卷堆在案上,严曦心有委屈,无从说起。
他不善识人,在翰林院除了喻俊元无甚好友。加之近来无事发生,符卓与黄景春亦未找过他,时间久了,他像是被人忘记了一般,从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变成了默默无闻的抄书匠。
只有荻秋尚不知变故,待他还如往昔。御书房里见不到,便到翰林院门口悄悄地等,见了面总是“严哥哥”、“严哥哥”的叫,明明当初避之不及,如今听来,严曦竟觉得异常亲切,又替她担忧,“公主是君,乃千金之躯;下官是臣,亦是男子,所谓君臣有别,男女授受不亲,公主当避嫌才是。否者损了清誉,严曦如何承担的起?”
荻秋充耳不闻,只道:“严哥哥,你是否惹皇兄生气了?最近他也不召你了,还乱发脾气,我都不敢去找他……”
“……”敢情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皇兄其实很器重你,你去跟他赔个不是……你要是觉得难为情,我替你跟他说。”荻秋觉得严曦变了,瘦了很多,不爱笑了,他皇兄也变了,变得爱发脾气……她不喜欢这样。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更何况后宫不得干政,公主要谨记。”严曦笑笑,“臣也该回去了。”
荻秋快要哭出来,“你们都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不在站在皇兄这边了,你投靠了太师!所以皇兄不开心!要不然他也不会整日借酒浇愁!严哥哥,皇兄对你那么好,他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投靠太师?”
严曦脚下一顿,垂眸道:“人各有志,公主何必强求?”
荻秋抹了抹眼泪,这头说不通严曦,转身跑去找蔺容宸。
瞧着她眼睛哭的通红,蔺容宸心里一软,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谁惹了我们的小公主?”
“皇兄!”荻秋一张口,眼泪就哗啦啦地掉下来,“你去找严哥哥,你跟他好好说,他一定会听你的!”
听到这个名字,蔺容宸顿时沉下脸,连声音都有了凌厉之感,“找他作甚?”
“严哥哥看上去一点都不好,他定是有难言之隐,他不肯跟我说……”
蔺容宸虽气严曦,可又心疼荻秋,替她擦擦眼泪。“傻丫头,他不过是个臣子,是个外人,怎值得你为他掉眼泪?”
“可是……”荻秋抽搭道,“皇兄,你不是很喜欢严哥哥吗?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我才喜欢他!”
蔺容宸一怔,只觉得原本一方水波不兴的池塘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起阵阵涟漪。“荻秋,皇兄的喜欢只是惜才,但他做了选择,站在了朕的对面,你可懂得?你许久没见大皇兄了,听说他府里来了个人,要不要悄悄去静王府瞧瞧?”
蔺容宸的脸色并不好看,荻秋知道多说无益,止住哭,与他一道出宫。
二人将将走出宫门,见一人木头般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那个……似乎是严大人。”
蔺容宸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横抱起来,“严曦!严曦!”叫了数声,严曦无甚反应,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安和殿走,“回宫,宣太医!”
荻秋在他身后破涕为笑,皇兄还是很关心严哥哥的。
待李太医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安和殿,蔺容宸早已将人带回来。李太医号了脉,松口气,禀道:“严大人这是劳累过度,加之腹中饥饿才晕厥的。”
蔺容宸哭笑不得,“你说他又累又饿……才晕倒?”
“正是。”
他是个傻子么?竟能让自己饿晕。“眼下该如何?”吃饱了睡,还是睡饱了再吃?
李太医道:“先吃点稀粥之类,否则容易饿出病来。臣再开几服汤药,不出三日,大人便能恢复如初。”
蔺容宸道:“赶紧下去煎药!源正,去吩咐御膳房,做点清看粥,要软烂一些。你去看着!”
“皇兄,严哥哥真的没事吗?”荻秋垮着一张小脸,担忧道。
“没事。太医不是说了么,睡够了就醒了。皇兄在这儿守着,你回去吧!”
“也不知道严哥哥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荻秋又望了眼床上躺着的人,不放心道,“皇兄,你一定要守着严哥哥醒来。”
“嗯。”
严曦的脸上毫无血色,人瘦了不止一圈,原本尚还算圆润,柔和的脸,因过于消瘦显得棱角分明,呈现出一种尖锐的、冷峻的距离感。
蔺容宸抚着他的脸,叹道:“你一定要这般倔强吗?就不能像从前一样,朕说什么你听什么么?他们说的没错,你放着这么粗的大腿不抱,非要跟符卓同流合污……你还真是笨!”
他不是没有听到这几日的传言,不管不问就是想挫挫严曦的锐气,枉他那么信任他,他却宁愿站在敌人的阵营里。
蔺容宸心里的失望比当初顾庭芝决定离开京城还要甚。可他哪里知道让严曦心力交瘁的不仅仅是众人的排挤和成堆的案牍。
半个时辰后,周公公端来一碗小米粥。
“粥务必吃完,你留在这里。”蔺容宸起身往御书房走,“朕今晚……就不回来了。”
“可是……”周公公一头碍于蔺容宸的命令不敢离开半步,一头又挂心他夜里如何歇息,睡得舒不舒服,会不会着凉,恨自己分身乏术。
“可是什么!照顾好人!”
周公公将严曦叫醒,端了粥,服侍他喝下,又将人按回床上,“赶紧躺下再歇着,什么事等睡醒了再说”
严曦十分听话地闭了眼。眼皮实在沉重,他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一概不想知道。此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吃饱睡足,其他一切等醒了再说吧。
第42章
身不由己
翌日晌午, 严曦终于睁开眼,看到周公公在床边支着脑袋打盹,“蹭”的一下坐起身, “周公公?”
“严大人可算是醒了。”周公公长长地松了口气, “昨日皇上将大人抱回宫, 可把老奴吓了一跳!”
抱?严曦面红耳热。是了,他回家的途中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怎会遇到皇上?
“公公, 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晌午, 严大人可有想吃的?老奴让人传膳。”周公公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传膳是因为蔺容宸还没吃。半个时辰前, 他从文昌殿回来, 严曦还未醒,周公公问要不要传膳,蔺容宸摇摇头,说了句“政事未处理完,晚点再吃”又回文昌殿了。
周公公怎会不知他其实是想等严曦醒来一起吃。这边传膳,那边着人去请皇上。不待蔺容宸吩咐, 备了两副碗筷,又将伺候的宫人全都遣了出去。偌大的殿里只有严曦与他。
“昨天……”严曦想问昨天蔺容宸是怎么发现他的, 以及带回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不吃?你若饿出什么事, 太傅如何能安心?”蔺容宸将他的还没说出话堵在了喉咙里。
“嗯。”严曦低头扒了几口饭。
“飘香楼的饭吃了几顿?”蔺容宸随意问了句。
严曦手一顿, 麻辣肚丝掉在桌上。
“两次。”他垂眸如实回答。
“两次……”蔺容宸点点头,漫不经心的又问了一句,“还要去么?”
“皇上觉得微臣可以不去么?”
蔺容宸放下筷子, 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飘香楼的饭并不是那么好吃的。”
“我知道。”
“你还是要去?”
严曦苦笑,“微臣身不由己。”
“严曦,你可知你为何能坐在这里,与朕同桌而食?”蔺容宸冷笑。
“因为祖父。”
“不错!”蔺容宸起身,“但既然你更喜欢飘香楼的菜,朕就不留你了。”
“皇上!”
蔺容宸顿步。
身后传来严曦底气不足地话语,“微臣能否吃完这一顿再走?”
他没有回头,只淡淡地留了两个字:“随你!”
这顿饭味同嚼蜡,即便这样,严曦还是吃了近半个时辰。
待他走出安和殿,赵珣正站在门口。严曦以为他来见蔺容宸,便道:“赵将军,皇上不在里面。”
赵珣点头,“末将奉命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严曦神色微动,“这就不必了。我已无碍,不劳将军费心。”
赵珣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严曦回身道:“赵将军去忙吧!让你这御林军统领送我,太大材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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