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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少年游(古代架空)——明月倾

时间:2021-02-27 16:15:28  作者:明月倾
  容凌身份总是尴尬,无论是罗慎思为谋主,还是叶慎定大局时,他都是第二位,正如容家在朝局中的命运,总是差一点时机,阴差阳错,所以容家是不知时,只懂势,顺势而为,反而是大幸,最终结局总归是好的,只是总有点美中不足。陈三金却是天命所归,总是遇到关键时刻,充当扭转历史的那个人,一辈子轰轰烈烈,但太傻了,不明白大势,所以惨烈收场。
  “为什么他们是不知进退呢?”贺绮罗忍不住问。
  “罗慎思不知退,所以走到山穷水尽,才隐去山林,连带家族一起彻底退出了权力场。叶慎是不知道进……”云岚难得教人,见他们说起来了,也评论了两句,只是没有往下说。
  罗慎思的骁,其实是隐晦了,说的是嚣,云岚在凌烟阁里最喜欢就是他,贾诩再世,萧何重生,做什么都做到极致,最后输也输得狠,罗家彻底退出了权力场,子孙后代都沦为江湖草莽。
  “据说太/祖当年在淮南为浪荡子,聚集在一个破庙里,里面刚好只剩十八天将,凌烟阁十八将因此得名。十八将对应人世罪孽,是世人心障,罗慎思输在一个贪字,叶慎输在一个怯字。当年君臣离心,叶慎三召三不归,这样就可以当作他是因为不归才获罪。”萧景衍淡淡道:“叶家人最后关头这一怯,所以才有始无终。”
  都说叶椋羽最懂人心,其实这一位也不遑多让,所谓怯,是怯在当时漫天传言,说太/祖召叶慎回京是问罪,是要杀功臣,兔死狗烹。其实倒也未必,但叶慎不回,就是坐实了。
  叶慎没有勇气去面对最后的真相了。就像叶椋羽一样,叶璇玑虽然计谋欺天,人性上总是欠缺一点,她以为叶椋羽是不想和她争,太难看。其实老叶相的徒弟,怕什么难看呢?
  他最后那一怯,是因为没有信心了,不觉得自己抵得过整片江山,索性不去面对,当做是自己的错。但不能算是坏事,叶慎一怯,保留了君臣之间最后的情意,留了许多传奇给后人扼腕叹息。叶椋羽这一怯,也盘活了局面,叶家和东宫都得以保全,才有了今日水榭中,萧景衍和他身边的小言。
  于是终于也可以当成一段往事来说,像评论他人故事。当初言君玉苦等他却说不出口的话,现在不过云淡风轻,用来教年轻人。
  可惜他们都不懂权谋,小言又醉了,不醉的话应该听得懂,年轻的帝王说的不是往事,而是叶椋羽没能在这场大战中封王的原因。甚至可能安南那步叶椋羽也是看见的,但最终是怯了一步,就是这一丝怯意,是叶家人致命的缺陷。当初敖霁如果不是云岚先送去边疆的话,叶椋羽也未必会用。世人都说小叶相直追叶慎,连叶慎的缺点也追来了。萧景衍如此懂他,君臣相得不过如此。
  言君玉讲的故事他们都觉得精彩,何况天子亲自讲人物。
  都是聪明人,都若有所思,连贺绮罗也听住了。云岚虽然是天子近臣,也鲜少听见他这样论英雄,一句点拨都弥足珍贵,当然最赚的还是言君玉,学了个盆满钵满,连喝醉了午睡都是靠在天子身上的,难免想起客星冲犯帝座的笑话。
  午后阳光热烈,琉璃窗外石榴树叶子墨绿,文华堂供着冰,凉丝丝的,言君玉躺在睡榻上,头枕着萧景衍的腿,懒洋洋地玩着他的手,萧景衍替他打着扇子。谁用扇子的时候也没有他那样好看,午膳最后言君玉醉了,没听进去什么,只是盯着他的手看,漫不经心,优雅慵懒,每个动作都吸引人眼睛。皇家子弟多讲究风度,漂亮都在这种细节里。
  “他们要回边疆了。”言君玉忽然道。
  他含着醒酒石,说话也有点含糊,但皇帝陛下不仅听懂了,连弦外之音也听得清清楚楚。
  “小言是为我留下来的吗?”他笑着问。
  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呢,哪怕仰着头看,也只觉得他目光这样温柔,还带着笑意。
  但言将军可是很有出息的。
  “不是,我是为我自己留下来的。”
  这话说出来贺绮罗和卫孺一定不信,但那两个傻子,一个悄悄喜欢着叶玲珑,一个连什么是情都没弄明白呢,只知道边疆开阔,信马由缰最快活,不知道其实京都春暖花开,陪在家人和喜欢的人身边也是极好的事。
  就像容皓,他一定也不是为了赫连才去西戎的,他去西戎,是因为自己想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世人都感慨说可惜,言君玉却认定容皓是会顺从自己心意的人。他虽然不像洛衡说的火焰,但也是追逐着自己心中光芒的人。他要是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他。
  “我有点想容皓。”言君玉忍不住轻声道。
  文华堂是天子平常坐卧起居的地方,自然比昔日的思鸿堂更来得气派,但什么也比不上思鸿堂当初的热闹了,言君玉总记得当初大家都在的时候,那样热闹有趣。敖霁,容皓,羽燕然,后来的洛衡郦道永,甚至叶璇玑,还有老是笑他的郦玉……
  转眼间风流云散,怪不得叶璇玑当初在上林苑说太/祖如龙困浅滩。凌烟阁上十八将各奔前程时,这座皇宫一定比现在还来得寂寥。
  也只有他了,能让世人眼中不敢仰望的天珩帝都垂下眼睛来,声音里甚至带着点委屈的意味。
  “他们都走了。”
  “我知道。”
  言君玉点着头,欠身起来,抱住了萧景衍的脖颈,像是在安慰他一般。就算是天子常服,也仍然是缂丝五爪金龙,仍然是记忆中的身量,宽肩窄腰,这样温和,有种拥抱一条龙的感觉,言君玉向来无法无天,还安慰地拍拍他的背。
  萧景衍被他逗笑了,阳光照在言君玉侧脸上,认真安慰他的言将军实在可爱,让人忍不住亲了他一口。
  要是沐凤驹在这一定很惊讶,走了那么多人,甚至连幽禁羽燕然时,帝王也不曾露出一丝情绪。
  是因为他的小言回来了,所以萧橒也回来了。
  好在还有言君玉,虽然比不上天子心术,总归是一片丹心,他甚至猜出了羽燕然那件事的全貌,躺在萧景衍怀里,认真告诉他:“羽燕然虽然笨,迟早也会明白的。”
  都说他是忌惮王侯坐大,都说他是怕功高震主,或是要拆散当日东宫伴读敖叶容羽四人的联盟,但言君玉一眼就看出他为什么敲打羽燕然。
  他要羽燕然当第二个敖仲。
  最坚韧的心性,必须要经过锤炼才能出来,羽燕然人生二十来年从来未受过大挫折,燕北那一场追击,间接害死了匡天瑞,原本该让他醒悟的,谁知道有了封狼居胥的名声后,他又故态复萌了。
  甚至这件结交外臣的事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一石二鸟,夺了玄同甫的权,还顺带着教训了羽燕然,像是云岚的手笔。不是不生气的,匡天瑞一条命都没让他醒悟,之前羽燕然卸甲待罪的那段日子,天子是起了狠狠教训一番的打算的,不知道谁劝开的,收了一点手,最后送去靖北,让羽燕然自己领悟。
  世人不知,只当他是帝王心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他也会被人误解。
  天下人都有委屈,都翘首仰望,等他来给一个公平,唯有他不能。如天之高,他已经是最高,没有人再来释怀他的委屈了,只有自己,这样拥抱着他,亲吻他,叫他萧橒,希望能抚平一点他的心。
  他多骄傲,甚至不屑于用庆德帝让臣子相斗那一套,他的手段足够将一切调停得那样恰到好处,而不用动用到人性的幽暗面。皎皎如月的东宫,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垂着眼睛的神色多好看,简直让人的心都软下来。也许是醉意上涌,言君玉只觉得一切都带着温柔的光,看着他的眼睛,像告诉一个秘密一样,告诉他:“我知道你昨天下午干什么去了。”
  萧景衍的眼睛有瞬间的震动,像叹息般笑着道:“是吗?”
  言君玉抬起手来,摸着他的脸,萧景衍没有说话,只是侧着头,把脸靠在了他手里。他像是某种属于神话中的温柔而强大的生物,这样全心的信赖他,一如当年。
  握过枪上过战场的手,已经有了薄茧,言君玉用指尖一点点描绘他漂亮的眉骨,高而直的鼻梁,眼睫低垂的眼窝,和带着温柔笑意的唇锋。
  这是属于他的萧景衍,走完了千里万里,终于有这样的一个下午,可以安静地躺在自己喜欢的人怀里,漫无目的地说一些早已知道的话。
  “你在跟枢密院给我封王,对吗?”言君玉轻声告诉他。
  聪明的小言,成熟的小言。早已不是当初在思鸿堂偷听权谋的少年,他对权谋的认识早已不输当初思鸿堂的任何一人,甚至有种集大成的透彻,只是选择了藏而不用而已,这皇宫里聪明人太多了,反而是这份藏而不用才最难得。
  何况他这样明白萧景衍,明白且信任,洛衡的预言那样准,他经过了风雨,见过了天地广阔,从此不再有那些不确定的怀疑、患得患失的疑惑。他清楚地知道他是言君玉,独一无二的言将军,就算有些关于醋价的质疑,也不过是玩笑而已,动摇不了他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清楚地知道萧景衍有多想见到他,午膳也要摆到武英殿附近,所以那下午的空白无从解释,等到第二天封王旨意一到,他就补全了全部的经过。
  在太和殿的沉默,那一整个下午的空白,都有了解释。萧景衍是降服了枢密院,拿到王位,才敢来见他的。
  他甚至隐约猜到了萧景衍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给他王位。
  与他不同,这位世上最好的棋手,骨子里甚至是带着悲观的,他亲眼见证自己英明睿智的父亲如何被至高无上的权力腐蚀,也见识了帝后的悲剧。所以他给他的小言极高的权力,如同庆德帝在心性还宽广时给予庆亲王的王位,虽然王也是臣子,但最终是拥有一点与皇权对抗的筹码的。
  尽管在太和殿时他的目光几乎把小言脊背都盯穿,但他早已习惯等待,他要克制自己的权力,给他逃离的能力。才敢与他的小言相见。
  而这些,他的小言都明白。
  不然他不会在午后的阳光中,这样温柔地亲吻自己。
  如果一定要说言将军现在还有什么没学会的话,那就是关于接吻的技巧了,梅子酒的醉意涌上来,言君玉被萧景衍亲得迷迷糊糊,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轻声道:“我给过小言两次机会的。”
  第一次,在庆德帝驾崩那晚,他在永和殿,虽然知晓了结局,仍然放了小言走了。
  第二次是在边疆,当言君玉从黑沙漠九死一生回来时,他没有直接召回他的小言,而是让他继续在战场厮杀,直到生死关头走过几轮,脸上都留下伤痕。
  没有第三次了。
  “事不过三,我不会再给小言机会了。”
  这不是他的决定,这只是陈述事实。
  那熊熊燃烧的爱意,已经烧断了他的自制力,再也无法接受他的小言遇到生命危险。日日夜夜的等待、不确定,明政殿那样万念俱灰的一刻,不要再有了。他要他的小言在他身边,黄金羽翼下,最高的权力,最奢侈的盛宠,时时刻刻,经不起一丝意外。
  是该害怕的,但言君玉反而笑了起来。
  没有比他更勇敢的人了,尽管带着三分醉意,漂亮眼睛里的神色仍然让人心惊,他伸手摸着萧景衍的脸,似乎眼前的人不是握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而是当初在御书房初见时有着山岚般眼睛的青年。
  他说:“我不是为萧橒回来的。”
  “我是为萧景衍回来的。”
  自己爱他的光,也爱他的暗,爱他对天下的仁慈,也爱他熊熊燃烧的野心,爱他温柔笑容,也爱他的占有欲,爱他在钟楼上把天下人当成子民的悲悯,也爱他的翻云覆雨手……一切一切,都是自己的萧景衍。
  云岚是他的剑,敖霁是他的盾,朱雀的残忍是他,容皓的仁慈也是他,洛衡的怜悯也是他,最艰难时仍然放过秦地百姓的是他,毫不犹豫送掉五万新兵的铁腕决断也是他……所有的一切构成今天的萧景衍。而言君玉全部都接受。
  那些权术,那些沉重黑暗的东西,那些不得不背负的关于天下的责任,传承了百年的锁链,这金色的牢笼,自己都陪他一起承担。
  边疆血肉战场都淌过的言将军,怕什么京都权术险恶呢。总归是一片丹心,总归是一往无前。
  当初因为庆德帝和明懿皇后的悲剧而那样感伤,但换成自己和他之后,忽然就不害怕了。史书如何写,又有什么重要呢?只要牵着他的手,看着他山岚般眼睛,就相信没有自己和他到不了的地方。
  都说世上最尊贵莫过于天子,那么天子愿意用一生来求一件事,怎么都能求到的吧。
 
 
第171章 笑声水榭中顿时热闹非凡
  因为状元郎被吓坏了的缘故,言君玉一直没机会认识沐凤驹。
  宫中规矩多,言老夫人住在宫中反而出师有名,言君玉在宫里待了没几天,御史里就有不少意见了,引用逐朝典故,连言君玉也跟着看了不少,还跑去问云岚:“韩子高真是男皇后啊?”
  云岚被他气笑了:“弹劾那么多,就记得这个?”
  “我还记得韩嫣呢,苦饥寒,逐金丸,怎么看怎么像容皓干的事,怎么安到我头上了。”言君玉笑嘻嘻道。
  亏得是容皓不在,不然听到他这样编排还了得。不过言君玉倒也没冤枉他,容大人平时行事倒真是有点奢侈,也干过骑在树上往下洒金叶子的荒唐事。这样的夏天,他最是喜欢摇着扇子嚷热,据说有一年还用冰块筑了个小阁子,号称水晶宫。
  要真是容皓在这,倒也好了。
  因为云岚笑着道:“要真有个男皇后我倒也认了,也好过我一个人管这些事,真真繁琐死人了。”
  其实言君玉现在也渐渐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了,那些被容皓视为品味的东西,他不懂。住所、庭院、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样的东西,言将军一点兴趣也没有,有好吃的就吃,没好吃的就算了。甚至于吟诗作对,观景赏花,琴棋字画,登山游原,他都没有想法,也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是当初在东宫,现在跟着萧景衍,见到的都是好东西,也不需要他操心了。
  他最喜欢的就是打仗,现在仗打完了,最喜欢琢磨的就是想着如何能不再打仗。
  如果云岚要拿个什么东西来给他定夺,他是一点说不出来的,只会挠头。更别说那些大小礼节了,单是抚恤战死的王侯将军家眷这点,就必须得中宫出面才行。更别说真正的大事了,祭祀宗庙,参谏朝政,掌管一切皇族事务,中宫的权力比亲王宗室都大,当年明懿皇后可是凭着这个正面对抗过皇权的。
  他也知道云岚的难处,当初叶璇玑在,明懿皇后虽然礼佛,但总归是有人在照管的,两人都是世家贵族的小姐,自小教养,专会应对这些的。如今中宫缺位,一应大小职责都是她在应对。好在她是法家,虽然狠,从不逾规。所以才能在一点权力里做得那样极致。三品女官,硬撑起了整个大周宫廷的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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