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A市一落地,已经有接应的人在等他。江期坐进车里,行驶途中都在听汇报看文件,清楚接下来的几天他有一场硬仗要打。
到公司开完会分派好任务就已经是晚上,夜空暗沉沉的不见星光只有风声,江期捏了捏作痛的眉心,打电话给江河让他安心。
终于把今天的事情处理完,已经十一点多,江期握着手机,想到没有得到顾清寒的回复心里总觉得不安,但这个时候打电话又担心打扰到他休息。犹豫间,手机屏幕亮了起来,竟然是顾清寒发来的消息。
“照顾好身体,不要担心我。”
江期都能想到他打下这行字时的神情,应该是从容安静,眼睛里有微柔的光。
他盯着屏幕无声地笑,觉得心旷神怡,一天的连轴劳累都被清空。
另一片没有星星的夜空下,顾清寒只身站在医院的天台上,靠着墙目光茫然地望着远方灰黯的天空。这一天下来,他浑身没有力气,手机也握不住掉在地面。
头脑昏沉思绪混沌,理不清明,他想要去看清自己的心,便疲惫不堪晕眩耳鸣。
第四十章
“怎么样,我缝的漂亮吧?”无影灯下,宁泽缝合的动作干脆利落,在处理过后的伤口上打好最后一个结对顾清寒扬了扬眉。
顾清寒抬眸轻轻望了他一眼,继续自己手下的收尾工作。
这一台手术终于安全结束,宁泽看着伤患被推出去心里终于稍稍松了一下。
“走吧。”他转头喊顾清寒。
后者从刚才一直坐在升降凳上,此刻微微低着头,宁泽看不清他的脸色,于是凑过身来,“清寒?”
顾清寒口罩没有摘,宁泽只看见他一双眼睛里雾蒙蒙的没什么神采,呼吸也有些沉重。
“......走。”
宁泽此时反应过来他是又不太舒服,伸手去搀他。顾清寒只是搭住他的手臂,借助他的力量站起身来,但一瞬间眼前黑成一片,原本只是模糊的视线彻底暗下去。
他只能听见自己艰难的呼吸声和沉重而不规律的心跳,对于外界都没了感知。宁泽吓了一跳,手脚慌乱地几乎抱不住他虚软的身体。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宿舍,已经有许多针孔的手背上再次打着点滴,宁泽就搬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吃泡面。
“体力透支昏倒了,”这不是第一次了,发觉他睁开眼睛,宁泽放下面桶,镜片后的眼睛很是严肃认真,“清寒,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日夜颠倒超负荷的工作。”
顾清寒自己就是医生,宁泽说的话他一清二楚。直到此刻,他也觉得疲惫晕眩,胃腹里丝丝缕缕的疼侵蚀着他的意识。
“是啊,该休息了。”他对宁泽弯了弯嘴角,这个清浅的笑也是苍白的。
江期这边的进展并不顺利,他带着几个江河的得力助手,几乎每天都在奔波。他毕竟许久没有接触过A市这边的公司,又是临危受命,对于眼前的困境攻克起来难免有些头疼。
在会议室里与项目组的人泡了一整个下午,终于敲定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新方案,众人都有些疲乏。江期让人订了咖啡和晚餐,自己到休息室看手机。
他和顾清寒的聊天界面一直停留在早上他的问候,顾清寒没有回复他。
江期有些不放心,他只犹豫了几秒便点了顾清寒的号码打过去。
听筒响了几声就被拒听。
江期心里焦躁,眉皱的愈发紧。他再次拨打过去,久到快要自动挂断时终于被接听。
“清寒!”他迫切的喊,“怎么不接电话?你还好吧?”
“我没事,”听筒里顾清寒的声音平静而温和,“江期,不是说好了,给我一些时间吗。”
“我不是......”江期握紧手机,“只是你不回我消息我很担心——”他低下声音,“我很想你,想抱你。”这话说完,江期心中难以言明的悸动。
他早就不再是许久以前纯粹热烈的少年,异国煎熬的许多年无论是生活还是心境,都让他愈发沉淀内敛。这样热忱直白的表述自己的心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清寒在那边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你安心处理自己的事。”不等江期开口便挂断了电话。
他并没有给出江期所期待的反应。其实江期到底是有些失望而疑惑的。
明明刚重逢时,顾清寒面对自己是温和柔软的,如果不是他对顾念与婚戒视若珍宝,他甚至以为这人依然对自己情深意切。但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清寒看起来心思更重,时常郁郁恍惚,对他也越发忽远忽近了。即使自己已经表明了心意,顾清寒也是不置可否。
江期疲倦地望向落地窗外阴郁的夜空,眼中墨色沉沉,心里也觉得失落。
这边顾清寒收起了手机,再次冷眼看向对面的人。
林辰伸手将刚被端上的咖啡推的离他近一点,被他虚虚地挡下,“我不喝,你有什么事?”
“江期可真是爱你啊。”林辰嗤笑一声,“他以前从来不主动联系我的。”更不会说想念。
他望着顾清寒,对方在柔和的灯光下静默地坐着,五官清冷而漂亮,整个人如同冰雪白玉,难怪江期这样念念不忘许多年。
“顾医生,”林辰收敛了笑容,“今天找你,是为上次吓到小朋友的事情道歉。”
“成年人之间的纠缠牵扯到孩子,是我不对,请你原谅。”
顾清寒微微垂了眼睫,没有说话。
“我要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林辰摩挲着手中的瓷杯,“虽然从来没能真正得到他的一点回应,但江期已经断了我对他所有的念想。”
“当然了,我不是什么好人,不是灰溜溜逃走之前来祝你们幸福的。”
“我只是要你明白一件事情,”他对顾清寒缓缓说道,“江期心里是爱你放不下你,或许你对他也是如此,但是你给他的痛苦永远多于快乐。”
“几年前你背弃他让他在异国失魂落魄落落寡欢,即便是回来了再遇见你,他感受最多的也是纠结烦闷,你自己也知道的。”
林辰的每一句话都能化成细小尖锐的冰晶,无声无息地就刺进他的心里。他知道,林辰说的是真话,这话江期对他说过,他自己也曾这么认为过。
“我一点也不想祝你们幸福。也不觉得你们能幸福。”
顾清寒抬眸看他,默默收紧了手指。
…...
“走了,拜拜。”林辰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顾清寒觉得冷,这种冷是从心底里蔓延攀爬出来,让他的胸口窒闷沉痛。他用自己冰凉苍白的手抱住尚有余温的杯子想要获取一点温暖。
江河照例来看顾念,小朋友对他已经很熟络,对他带来的玩具和图画书都很喜欢。
“念念,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江河笑着问他。
小朋友恢复能力快,也被照顾地很好,已经像从前一样唇红齿白言笑晏晏,“喜欢~”
江河的笑容更温柔。
顾清寒就站在虚掩的门外,透过玻璃看着这两个人。他看着顾念笑,自己也跟他无意识地弯起嘴角,可仍觉得心里空空荡荡,有些失落而无措。
站了十几分钟,他终于支持不住弯下腰,痛苦地皱起眉来,胃从林辰出现时就闷痛不止,刻意忽视许久,此刻已经是难捱的绞痛,冷刃刺透一样让他脊背发麻。
他忍耐片刻,跌跌撞撞走向洗手间吐。许久没有正常进食,他吐无可吐,只能痛苦地呛咳干呕到痉挛,心脏也跳的杂乱无章。最后撑着一丝意识打电话给宁泽寻求一针解痉剂。
第四一章
几天的连轴转下来,江期也觉得十分疲惫。他忍住了给顾清寒打电话,但依然坚持每天早晚发信息,偶尔能得到顾清寒只言片语的回复。
与江河通话时,说完了公事,他犹疑许久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江河先提及了他最惦记的事情。
“顾清寒如果不同意念念跟我走,我不会强行违背他的意愿的,”视频中,江河看着他的眼睛,坦白道,“江期,不提你和他的关系,我也不是寡恩忘义的人。顾清寒他养大了我的孩子,我心里是很感激的。”
江河是不会骗他的,江期轻轻呼了口气,点点头,“谢谢你,哥。他现在的状态......”江期话说至此又悬起心来,拧眉开口,“总之你能这样说,我心里也安定一些。”
“嗯。”
窗外狂风大作,夜色沉沉,又要变天了。桌面上的咖啡喝剩了一半,文件铺了满桌,江期靠在转椅里望着高远的夜幕,一颗星星都不见。
江期这一夜全是辗转反侧,他太想顾清寒,太想知道他的消息,这样遥遥两隔,思之不见,实在煎熬。
他很想联系顾清寒,却又顾及前几天这人说过给他一点时间。于是只在信息栏,慎重而缓慢地输入“晚安,好梦”几个字发送出去,甚至已经忘记这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
身侧的手机微微一振,顾清寒侧脸看过去,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提示是江期发来的信息。
他没有点开查看,只是默默攥紧了手机在胸前。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要凝结成一团冰雪,江期赤诚温柔的的心意才能让他不那么冷。
第二天果然风雪交加。江期与助手一起从工厂回来已经中午,他在办公室里一边吃午饭一边看手机,距离他来A市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
好在这边已经有了头绪,一切正往好的方向发展,估计再过两三天项目走上正轨,他也就能回去了。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扑扑簌簌拍打在玻璃上,不多时便给地面覆上了一层浅浅的白。江期思绪飘忽,从少年时的冬天回想到眼前,在这样下雪静谧的时候,他想的还是顾清寒。
他终于没忍住给顾清寒打了电话,一接通,他便不自知地笑开,“清寒。”
听筒里窸窸窣窣的,顾清寒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远,“怎么了?”
“没什么,你在做什么?”江期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便觉得和软。
但顾清寒并没有多跟他多说几句,“江期,我在忙。”他应该没有说谎,江期能听见他那边一直有人在说话,仿佛是在办理什么业务。
“好,那你先忙,注意身体,”江期不放心地嘱咐,“我过几天就回去了,等我。”
电话挂断以后,江期仍然觉得不安,他没有忘记顾清寒倒下过多少次,每每回想到这人苍白的脸与清瘦的身体,心都隐隐作痛。他从通讯录里翻出宁泽便号码,想了想便打了过去。
他本意是拜托宁泽在医院里多照顾顾清寒一些,却被告知顾清寒已经请了假在家休息。这样也好,江期想,他真的应该好好歇一歇,等自己回去,也一定要帮他好好调养身体。
“顾先生,您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
顾清寒挂断了电话,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笔,在过户手续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走了念念。”处理好一切流程,顾清寒抱起了顾念,避开小朋友的受伤的手臂。
“爸爸我们回家吗?我好想回家啊。”小朋友窝在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脸念叨,“我们回家好不好呀。”
外面的风很冷,A市在下雪,这里天气也是阴沉沉的。顾清寒抱紧顾念,亲了亲他的脸颊,“好,我们回家。”顾念恢复的不错,回家休养也是可以的,“念念晚上想吃什么,爸爸做给你。”
“耶!”小朋友终于能离开医院心情大好,绞尽脑汁地想了一通好吃的,“爸爸,我可以让江期叔叔一起吃吗?我想他了。”
顾清寒将他放进宝宝椅中,在他面前微微弯下腰,“江期叔叔出差了,今天不能回来。”他觉得有些头晕,呼吸不太顺畅,轻轻捶了一下胸口。
小朋友点点头,有些失落。
“但是以后,念念会有很多机会和他一起吃饭。”顾清寒望着他温柔地笑,眼神却有些恍惚,“他会一直陪着念念。”
“真的吗?”小朋友抬起头,兴奋地晃了两下脚,“我可喜欢叔叔了!”
顾清寒摸摸他的头,没有再说话。开车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断断续续沉闷地咳嗽。胸口丝丝缕缕的疼,喉咙里也觉得甜腻。
晚饭后,顾念靠在他怀里看故事书。小朋友因为有趣的插图时常笑出声音,顾清寒却神思昏沉有些疲惫。
他晚饭只吃了几口,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此刻胃里却疼痛尖锐,恶心欲吐,有些难以忍耐。
“爸爸出去一下,你不要乱动。”
顾清寒将厕所的门关上,再维持不了面上的平静,弯下腰掐着胃腹就开始吐。
其实根本吐不出什么。他的脊背早出了一层冷汗,干呕了许久,捂着嘴强迫自己止住,忍耐许久才压下痛苦的呕意。抬起头来,镜子里的面孔煞白,眼睛却通红,顾清寒喘息着看着自己的模样,心越发地沉下去。
洗去了脸上的冷汗,顾清寒想到客厅里找两片止痛药,把说不清部位的疼痛压一压。但刚刚直起身,胃里猛然收缩,一股热流径直冲到喉咙,顾清寒压着痛处,俯身呛咳,洗手池里立时便溅了一片星星点点的血迹。
霎那间,仿佛是被冷剑刺穿了身体,顾清寒疼得几乎喊出声音,他怕顾念听见慌忙捂住口鼻,血腥气却一股一股接连不断地翻涌上来,鲜血再次冲破唇齿,沿着手指的缝隙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随着血液的流失,疼痛似乎稍有减缓,顾清寒忍耐了片刻,能够慢慢直起身来,却依旧呼吸紊乱。
又呕出一口涌上来的血,他望着满池斑斑点点的红色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他想,江期在前面等他,他却或许只能走到这里了。
疼痛已经渐渐散去,疲惫感却如影随形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心脏跳的迟缓而沉重,伴着隐隐的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顾清寒撑着水池打开水龙头,细细地洗净自己脸上和手上沾染的血,连同洗手池里的红色一起冲掉。
镜子里,他看见自己的面孔苍白如同鬼魅。
第四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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